作者:一锅小米李
“够了,都这时候了,还敢狡辩?”徐增恩厉声喝止,“枉费我对你这么信任,看看你都背着我干了些什么?知道吗,接到你的电话,我有多么痛心,这儿痛,痛得睡不着。”
说话间,徐增恩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局座,我.”
“听我说。”徐增恩再次打断他,“我这个人原本是不信鬼神迷信的,但没办法,心病难医,只能寄希望于神仙了.还好,太太帮我求了个护身符,说是小鬼难近,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红布包,层层打开,里面哪里是护身符,分明是一个长命锁。
“太太说华严寺求的,踩着丑时的点去的,肯定灵。”
郭秘书原本蹙着眉,一脸狐疑地听着他说,但看见这枚长命锁的瞬间,他脸色变得煞白。
他明白,这是在威胁他,长命锁是他儿子的,估计老婆孩子已经被徐增恩控制了。
“局座,我.”
“别的就不多说了,念在同僚一场的份上,郭秘书,能说几句真话吗?你可不能让我蒙受不白之冤啊!你也知道,如今是多事之秋,你要不说点什么,上面会怎么看我?行吗?”徐增恩甚至在用一种类似央求的口味说着,一脸委屈,好像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徐副局长,你这是干什么?当我们军统的人不存在?”毛齐五察觉到事情不对,和张义对视一眼,立刻出声质问。
徐增恩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哎哎哎,别这么沉不住气嘛,大毛,我们还是听听当事人怎么说吧。”
说话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郭秘书。
郭秘书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的神情,嘶哑着声音喊:“局座,老板,我错了,呜呜呜,刚才军统的人严刑逼供,让我诬陷你,我不愿意,他们就用钳子拔了我的指甲,我都是他们逼着我这么做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徐增恩沉着脸,转身对毛齐五冷冷道:“好啊,毛齐五,听到了吗?你们军统干的好事,战时诬陷党国高官,我要到委座那里告你们。”
啥叫倒打一耙,这就是。
毛齐五脸色阴郁,他算是见识到啥叫无耻了,正思忖着如何应对,就听“啪啪”的掌声响起。
是张义。
张义一脸嘲讽:“巧言令色,好本事,黑的都能被说成白的。”
他冷笑着,一声断喊:“猴子!”
“到!”
“你还在等什么?”
二话不说,猴子拿过钢丝录音机和一众人的口供走了上来,按下播放键,里面缓缓响起郭秘书的声音:“.让我从黑道上找了三个杀手,伪装成红党刺杀你,然后然后一箭三雕.”
“录音口供,不但有郭秘书的,还有杀手的。哦,对了,你们中统行动组的人悉数签字画押,难道这么多人全都诬陷你徐副处长?”张义拿过口供不屑地拍在徐增恩面前。
“您老没老眼昏花吧?麻烦看清楚了,要找委座打官司是吧,我们现在就去。”
白纸黑字红印,一看间,徐增恩脸色铁青,手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他想不到张义竟然把所有人的口供都拿到了,证据确凿,官司打到委座面前,又在这么敏感的关头,他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过了今天,恐怕他这个副局长算当到头了,本想倒打一耙,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别,别,冷静!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情急之下,徐增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中统特务们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脸色比黄瓜还绿。
“事实俱在,证据确凿,能有什么误会?”
“这就要问郭秘书了。”沉默了一会,徐增恩先给自己手下一人使个眼色,这人悄然退了出去,他又将目光看向了郭秘书。
郭秘书浑身一颤,痛哭流涕:“我是我利欲熏心,局长让我调查红党的线索,我查了很久,都一无所获。后来.后来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先是在黑道上找了几个人冒充红党.后来见局长为了查内鬼的事茶不思饭不想,属下无能不能替长官分忧,恰逢军技室查出红党,想着家丑不能外扬,决不能让张副处长再查下去,急功近利之下,恶念徒生,就想利用三个杀手将张副处长杀死,然后嫁祸给红党.呜呜呜,属下错了,局座,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郭秘书,你说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徐增恩痛心疾首训斥着了几句,然后一脸无辜地看向张义和毛齐五,叹气说,“家门不幸啊,都怪徐某人御下不严,让二处的兄弟们见笑了。”
张义和毛齐五各自冷笑一声,无耻之尤,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当然了,只有小人物才计较脸面,大人物只看重利益。
见张义和毛齐五冷笑着不说话,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徐增恩暗自憋火,刚才他给属下暗中打了招呼,这厮怎么还不来,他不来,戏还怎么往下演。
“局座!”
说曹操曹操到。
只见刚才暗中离去的中统便衣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又出什么事了?”
“局座,有重大发现。”下属瞥了一眼郭秘书,递过来几份文件和张纸,“这是情报处在郭秘书家发现的,不但有私自带回家的绝密文件,还有和红党嫌疑人宋城的来往书信,现在可以确认郭秘书就是一直隐藏在我们内部的内鬼。”
“确定吗?”徐增恩看着文件,脸色阴晴不定。
“板上钉钉。”
“唉。”徐增恩看完文件,长长叹了口气,一时间,他看上去好像苍老虚弱了很多。
沉默了很久,他才悻悻对张义说:“张副处长刚才说我老眼昏花,我还不想承认,嗨,现在看来你说对了。我身边潜伏着一个红党,连我每天早饭吃什么都知道,事无巨细啊。我呢,被蒙在鼓里这么久,像一只愚蠢的老猫。”
说着他一扶眼镜望向目瞪口呆的郭秘书:“好心办坏事是一回事,诬陷长官同僚是一回事,可红党又是另一回事,郭秘书,交出你的组织吧。你不愿意说,我只好用刑了。被抖嘛,放心,同僚一场,我再赠送最后一次情分,我会让他们下手轻一点儿。”
这是准备一只羊往死了薅羊啊,张义和毛齐五面面相觑,冷眼旁观着,就见徐增恩一挥手:
“将郭秘书押回去,家法伺候。”
中统的便衣一哄而上。
“我看谁敢动。”张义冷笑一声,军统这边的便衣同样拔出枪对峙起来。
“张副处长,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中统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军统管教吧?”
“徐副局长,别混淆视听,这是一回事吗?”
“放心,针对张副处长的误会,徐某人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但现在我们首先要对付的是红党,要是放跑了红党,张副处长能担起责任吗?”
“误会?还他妈红党?”张义冷笑一声,一把扯过徐增恩手上的文件,拿出所谓郭秘书和宋城的来往书信,对比着说:
“徐副局长,这是郭秘书的笔迹吗?有些事骗骗自己得了,千万别当大家都是傻子,你这种威逼利诱的下作手段,真不怕属下寒心吗?”
张义说着,眼睛里寒芒一闪而逝,吓了徐增恩一跳。
他正思忖着如何应对,刚才呈上情报的便衣先一步跳了出来:“姓张的,说什么呢,我们中统的”
“啪!”他话没有说完,张义一个嘴巴扇过去,斥道:“妈的,你是谁?长官说话,轮到你插嘴了?”
“你”便衣捂脸瞪眼,一脸不可置信,他好歹是堂堂中统情报科科长,就这么被打了?
愣神过后,他下意识想摸枪,却不想张义只是眼神示意,猴子和钱小三就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将他按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
张义满意地笑了。
然后看着脸色铁青的徐增恩:“徐副局长,中统的事我们军统确实管不着,但想让我放人,除非接到戴老板的电话。”
徐增恩愣了,他愕然地盯着张义,他一个堂堂中统局长已经够低声下气的了,郭秘书难逃一死,他张义的仇也报了,见好就收就行了,难道一定要将事情闹大?中统倒了,军统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必奇怪,我没有徐副局想的那么深那么远,我只知道有仇必报的道理,你算计我谋害我,一句‘会给你个满意答复’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说不过去吧?”
“那你想怎么办?”徐增恩气急败坏。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张义耸耸肩,指了指郭秘书和一众被捆成蚂蚱的中统特务,“军统最不缺的就是审讯室和看守所。”
徐增恩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看,张义目光炯炯,不为所动。
“好好好。”徐增恩连连冷笑几声,瞥着毛齐五说了句“替我向戴先生问好”,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神色黯然的郭秘书,说:“你,好自为之。”
最后一挥手,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他扬长而去,一众中统便衣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今天中统这亏吃大了。
“你也滚吧。”张义踹了一脚身下的中统情报科长,这厮仓皇起身,本想放几句狠话,但见猴子和钱小三的枪口对着他,头皮一阵发麻,连忙跑了。
刚出来,就见徐增恩一脸阴鸷地站在车门前,之前的苍老虚弱一扫而光,劈头盖脸呵斥:“你干的好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情报科长战战兢兢地耸拉着头,不待他说话,徐增恩又问:“我们那边还有人吗?”
那边自然指的是军统。
“有一个。”
“那就让他再给郭秘书带句话,只要他活着,我们就不好过,我们不好过,他的家人就可能会死。”
“这郭秘书不是承认事情都是他背着局座干的吗?我们控制了他的家人,晾他也不敢”
“错了,凡事都是万一。记住我的话,错杀,有时候也是一种保险。”
“是。”情报科长一脸茫然地答应了。
“我希望能早点听到他死在审讯室的消息。”撂下这话,徐增恩上了汽车,扬长而去。
情报科长恭送他离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远处的电话亭走去。
第413章 情报
望龙门看守所外,几束雪亮的车灯刺破了夜的黑暗。
几辆汽车一前一后地停了下来,为首的轿车朝大门短短地鸣了两声笛。
而后,紧闭的两扇大门开了一扇,一个穿着上尉军服的看守走了过来。
核实完证件之后,两扇大门都开了,汽车缓缓驶入。
安置完犯人,张义直接回了局本部漱庐的外勤宿舍。
房间不大,摆设也有些简陋,仅有一张床、一个衣橱、一张书桌和一部电话,但胜在干净整洁。
草草洗漱一番,然后便合衣躺下了。
【今日情报已刷新】
【1、您今天看过新华日报,获得相关情报--郑呼和已返回山城,奉命和“深海”接头】
郑呼和?
张义思忖着,上次的接头指令发出后,他并没有如时赴约,按照特工原则,第一次接头失败后,组织会发出第二次召唤,如果还是失败,就需要他这边主动发出接头请求了。
但报纸信件都有军委会特检处的人盯着,想要成功接头谈何容易。
【2、您今天见过池步洲,获得相关情报——日本外务省和檀香山日本总领事馆的来往密电数量剧增。】
檀香山即美国夏威夷州首府所在地,著名的珍珠港就在檀香山旁边。
此港是个便于防守的天然良港,美国太平洋空军和舰队司令部就驻扎在这里。
张义清楚,这肯定是小日子孤注一掷准备轰炸珍珠港的前兆。
等调查清楚停泊在珍珠港内美军舰艇的数量、位置、进出时间、官兵上岸下海的时间和规律、气象情况以及美军休假的起止时间,大战将一触即发。
【3、您今天见过戴春风,获得相关情报——通济公司秘密从上海抢购到70万包棉纱,已分批运达山城抛售,军统分得利润5万两,由邓宝光存放在刘攻芸处。】
5万两是什么?自然是黄金。
通济公司是军统局二处党政情报处副处长兼经济科科长邓宝光提议,戴老板报常某人批准,由果党银行出官股,杜月生出商股,战时货运管理局出干股,成立的公司,由杜月生出任董事长。
战时货运管理局局长又由戴老板兼任,这家公司说白了就是杜戴二人的官商合营公司。
公司成立后,先后在山城、上海、浙江淳安、河南商丘等地设立分公司,由杜月生手下的帮派分子在明面上主持工作,军统特工在后台负责提供经济情报和武装押运,打着经济作战的名义,实则是和沦陷区进行物资交换、走私活动。
这5万两黄金自然是从走私中赚取的暴利,是戴老板用来支撑军统这个庞然大物巨额财务开支的经费。
望着这条情报,张义心说自己上次费心费力搞来的棉纱和戴老板的手段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突然,他心中萌生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能不能将这五万两黄金搞到手呢?
刘攻芸是什么人?军统的人,出任财政部专员兼四联秘书处副秘书长(临时机构,负责战时各个处和军事委员会对接工作)。
这么多的黄金他不可能放在家里,肯定是存在银行,因为戴老板和宋部长的关系,军统的资金账目往往走的是中国银行。
那么这笔巨款肯定是暂存在中国银行的。
想从银行将钱拿出来,和抢劫有啥区别?
且不说其他的,5万两黄金按此时的计量单位(半斤八两),兑换成小黄鱼也是5万个。
一两约31.25克,5万黄金差不多3125斤,这么重的东西运输都是问题,更别说拿了。
夜色沉郁,戴春风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听取了毛齐五的汇报后,戴春风冷哼一声:“姓徐的王八蛋利令智昏,他这种人还想谋官?”
就野心而言,戴春风和徐增恩都有,而且戴老板的野心更大。
但和徐的不务正业不同,戴春风的人生哲学是“针不能两头尖”,军统才是自己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根本,失去了军统,自己就成了无木之本、无源之水,后果不堪设想。
与徐增恩自抗战以来对特务工作逐步放松不同,戴春风始终致力于在特务工作中能做出令常某人瞩目的成绩,以增加自己在常某人心中的利用价值。
戴春风看来,特务工作能不能被常看重,关键是看在他心里你有没有利用价值,徐增恩反红不力,不能被常某人见重,实则咎由自取。
委员长对两统特务势力的日益庞大、尾大不掉,有了芥蒂之心,他何尝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