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锅小米李
刘之盘尴尬一笑,唏嘘道:“这些大人物不好伺候啊,拆了他们信要受处分,不看他们的信,挨了骂也得怪我们,一言难尽。”
“这话怎么说?”
“上次有个新来的王八蛋好奇之下拆了陈部长的信,但处理得不利落,陈收到信后,发现有拆开后的痕迹,便向戴老板提出交涉。
老板一查确系实情,只好跑去给他赔罪,然后将那个检查员关押了起来。
这些权贵的信件,不能随便拆,可不拆也要出问题”
刘之盘说得讳莫如深,但张义听明白了,无非是常宋孔陈四大家族的人名声太臭了,许多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又拿他们没有办法,聪明人便想出主意--写信。
用最小的成本最恶毒的语言写封信将这些人臭骂一顿,聊以自慰。
所以常某人的侍从室、宋部长、孔部长、二陈兄弟经常收到这种信。
看了之后自然气得要吐血,便立刻指示军统的人查明骂他们的人予以逮捕惩办。
说这种信为什么让它邮寄出来,为什么不过滤掉。
当然了,最后的结果是,除了个别不知道遮掩的倒霉蛋被逮捕外,大多人都是不了不了。
毕竟这年头又没有监控、碎纸机,没办法装在信访箱上。
“诺,这些就是军技室的书信了。”刘之盘指着一个柜子说。
“初查有发现吗?”
“有,我正要上报呢,你来了正好。”
说到正事,刘之盘这只好似打瞌睡的胖狸猫眼睛眯成一条缝,眼里闪着得意,他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张《新华日报》,指着上面的一则寻人启事,说:
“这个叫苏启文的有重大嫌疑。”
“他在新华日报上刊登寻人启事?”
“是啊,还用的是真名。”刘之盘嗤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很玩味,“刚开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顺着线索往下查,却越来越有意思了。”
说着,他又拿出一封抄录的书信:“你再看看这个。”
张义打开书信,上面字迹纤细秀丽,写信的女人落款“清婉”,不知道是真名还是笔名。
信是写给苏启文的,告诉他自己在那边过得很好,她已经把苏启文过去送给她的金银首饰包括订婚戒指,都捐给抗日救国的团体了。
最后说:“爱情是美好的,事业是迷人的,但二者不可得兼,我选择了后者。”
这显然是一对分道扬镳的“苦命鸳鸯”的诀别信,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信是从哪里邮寄来的?”
“长安,可女主角却是在宝塔山鲁艺,呵呵,有意思吧?”
刘之盘一脸嘲讽,“这至少说明有人帮她从长安寄信,那边的事我们鞭长莫及,但有件事现在想想却很诡异。”
“刘处长的意思是新华日报上的寻人启事?”
“对。”
刘之盘点了点头,说:“苏启文这个书呆子虽然进了中统,应该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不然也不会干出这种事。
而且想当然地以为新华日报就一定可发行到宝塔山去,实则那边的版本和山城、武汉发行的都不一样,那么问题来了,一份收不到的报纸又是怎么和那边的人联系上的呢?”
“有人看到了寻人启事,并且认识双方当事人,从中间帮他们牵线搭桥。”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这个人的身份就值得好奇了,有趣吧。”
“确实有趣。”张义替这个叫苏启文的书呆子感到惋惜,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但这年头谈情说爱也是要死人的。
从通信的内容看,无法断定苏启文红党的身份,但他的女友,应该说前女友八成是红党,公然和那边通信,就这一条罪状足够抓他了。
“戴老板说宁可让十个无辜的人遭罪,也不能放过一个真正的间谍,接下来就看张副处长的了,立了功,可别忘了兄弟。”
“一定,一定。”张义拱手一礼,便带着书信离开了。
原本想着先扫一扫这些人的外围,广撒网重点捕鱼的,谁想网还没有铺开,鱼儿已经上钩了。
离开特检处,张义面无表情地对外面等候的猴子钱小三等人说:“抓人!”
军技室。
今天大家都无心工作,原本将军统的人扫地出门后,一时扬眉吐气,大家都觉得神轻气爽。
但接着先是陈正源意外身死,然后林鹤堂又莫名被杀,苏婉清和刘秘书又爆出是打入的红党,一连串离奇古怪的案件搞得人心惶惶,仿若黑云压城,谁还有闲心工作。
“刘秘书和苏婉清隐藏得太深了,我们和他们共事这么久,谁能想到啊!”
“是啊,刘秘书平常工作挺认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他怎么会杀人,还杀的是林组长,不应该啊。”
“是啊,会不会搞错了?刘秘书向来勤勉,对吧,孙秘书?”
孙秘书正拿着小镜子描眉,一副稳坐泰山的样子,听到这话兀自翻了翻白眼,并不吭声。
她这幅样子,大家早习以为常了,毕竟人家的叔父是中统元老,现在又提了副局长,不管谁有嫌疑,也查不到她的头上。
见她不接话茬,一个中年妇女说:“孙秘书,你长这么漂亮,连对象都没有,有点儿怪,你妈妈不着急?”
一人反驳说:“说什么呢,局长的侄女还愁嫁?人家孙秘书的眼光高着呢。”
“怎么不急?”孙秘书终于放下了小镜子,一脸无奈,“天天给我安排相亲对象,她带我见的那些男的,我一个都不喜欢。”
“那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
“我要求也不高,最好是同行,嗯爱干净、细心,还要会照顾人。”
“还有吗?”
“个子得高点儿,眼睛不能太小。”
中年妇女见平日傲娇的小孙说起心仪对象来一脸花痴的样子,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不远处闷头看报的苏秘书,打趣道:“我怎么越听越像苏秘书呢?”
一听“苏秘书”三个字,刚才还神气活现的小孙一下子成了闷葫芦,有些不好意思地偷瞥了苏秘书一眼。
苏秘书一个人坐在角落,看似在看报,实则是在看信,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正对着书信发呆。
见他如此模样,孙秘书不觉泄气,求助地看向中年妇女:
“王姐,你教教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王姐想了想说:“我就是觉得,这种事是不是一般都应该男的主动点儿?”
“可他就是个呆子”她话还没有说完,窗外忽然一阵尖锐的刹车声,不由好奇地透过玻璃去看,只见三辆汽车停到楼下,十几名便衣匆匆下楼,朝楼上而来。
“军统的人来了。”
其他人一听这话,各自慌乱,室里刚出事,现在军统的人又来,是要抓谁?
众人胡思乱想间,办公室的门已经被推开了,一个便衣问:
“谁是苏启文?”
孙秘书一愣,连忙问:“你们找他有事?”
便衣并不理会她,顺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马上就发现了目标,饿虎扑食般冲了过去。
孙秘书自然不想自己的心上人就这么不明不白被抓走,立刻冲上去阻挡。
便衣可不知道她有个副局长的叔叔,直接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将她推倒在地,这一下摔得不轻,直接趴在了地上。
“你们干什么?”
“军统的人就无法无天了?”
众人嘴里叫嚣着,身体却很诚实,没人敢出头,看着便衣将苏启文提溜起来。
苏启文一脸懵懂,浑身都在颤抖,却强装镇定:“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便衣一个耳光抽上去,掀开桌上的报纸,一指他刚才看的书信:
“你心知肚明。”
苏启文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有些颤抖地说:“我就写信.我.”
便衣痛心疾首:“还就?身为中统的人,公然和宝塔山通信,这是什么性质?带走!”
听到这话,办公室中刚才还愤愤不平的几人瞬间色变,识趣地躲到了一边。
“从现在开始,这间办公室的人谁也不许离开。”
便衣黑着脸吩咐了一句,直接将苏启文押到了隔壁房间。
张义凝神着白白净净一身书卷气的苏启文,内心惋惜,但面上波澜不惊,直接挥了挥手。
不过几分钟,苏启文这个出身士绅家自幼娇生惯养的少爷就被打得血肉模糊,什么都招了。
“我说,是宋诚.他是我无线电培训班的同学,一直和清婉有联系,他看到寻人启事,告诉我清婉在鲁艺学习,我往那边写了一封信,想试探一下,没想到她很快就给我回信了呜呜呜,我只是通信,没有传递情报.”苏启文痛哭流涕。
“处座,这个宋诚在破译组。”
“抓人。”
张义面无表情,实则痛心疾首,这个苏启文真是害人害己。
“是。”便衣答应着,就在他们冲出办公室的同时,“砰”只见一团黑影从楼下落下来,发出一声闷响。
几个便衣愕然地看去,四下里人群响起一片惊呼-——那并不是什么黑影,而是一个从天而降的人。
“是……宋城!”
是宋城。他趴在地上,一摊血水从身体底下蔓延开来。
……
第409章 阴谋
是宋城。
他趴在地上,一摊血水从身体底下蔓延开来。
“处座,人死了,应该是畏罪自杀。”
张义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
宋城无疑是一名非常出色且勇敢的战士。
对,战士。
他像一颗流星,在生命最后的一刻,绽放了惊人的光芒。
张义恍惚看见那个为了掩护同伴保守机密不惜生命跳下去的矫健身体。
可是,他也清醒地知道,这是记忆骗了他,他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因为他们蜂拥而至,来到楼下的时候,看的已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用白布裹了,先送停尸房吧。”
张义微微躬身,默哀了几秒,然后对众人说:
“这是个可怕的对手,也是个令人尊敬的对手,咱们军统也需要这样的特工。”
众人若有所思,纷纷鞠了鞠躬。
“处座,苏启文怎么办?”
“先羁押在望龙门看守所,和中统交涉后再说。”
只是通信,没有传递情报,问题可大可小,如果有人保他,完全可以保释出去。
“是。”
几人应着,旁边响起一道声音:“张副处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池步洲,他一脸不悦地走了过来。
“池专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暗查打入军技室的红党卧底,谁想此人如此刚烈。”
“奉谁的命令?”一根青筋,在池步洲的额头轻轻绽起。
“自然是戴局长,委员长。”
池步洲听到最后一句,突然怔住了,然后叹了口气。
他当初怀着满腔爱国热血冲破重重阻隔回国,为的是技术报国,本以为迎接他的是保家卫国的纯粹战场,却未料到一次次陷入汹涌的政治泥沼、人事斗争,拉拢排挤。
好不容易赶走了军统的人,正踌躇满志,谁想破事一件接着一件。
“日本人都要进攻香江了,你们军统的人还在忙着”池步洲自言自语地一句,旋即醒悟,赶紧把嘴巴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