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锅小米李
“不,他们首先效忠的是汪填海的金陵政府。”
张义定睛看着他:
“我听说上次因为唐季礼的事情,汪填海大伤颜面,他虽然表面上没敢为难唐先生,但他的夫人陈女士,逢机会便破口大骂,甚至放言,不将唐先生生吞活剥难解心头之恨。
此次,你们和我方展开合作,汪氏虽然不敢对日方方针大计公开反对,但谁能保证他暗中不会使坏呢?
藤田君,这已经不是面子的问题,他是怕被你们日本人当做弃子,陷入无人可依、无处可去、万劫不复的可悲境地。”
藤田陷入深思,从利益上说,汪伪和76号确实有这個动机。
但南下是大日本帝国早就定下的战略,岂能因几只家犬的狂吠就轻易改变。
再说了,他藤田忙前忙后,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权利、地位、荣誉,煮熟的鸭子岂能就这么飞了。
回转心神,藤田面色严肃地说:
“吴桑,放心吧,谁都不能破获我们的合作!”
说着他起身拿起电话:“给我接宪兵队。”
张义坐着藤田的汽车驶过码头,码头上人来人往,工人们吆喝着搬运货物,有船靠岸,有船离开。
有人提着行李上船,也有人招呼着亲友的名字下船,一切看起来好似波澜不惊。
但多年的特工经验,让张义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比如,检票口边上那两个紧盯着进入码头行人的人…
在人群里无所事事游荡着的几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他们极有可能都是76号和日本宪兵队的便衣特务。
谢孟凡乘坐的船还没有到,76号在外围就如此防范,码头里面的戒备只会更加森严,幸好自己将藤田拉了过来。
藤田乘坐的车一出现,立刻就引起了76号便衣的注意,不过车上悬挂的是日本膏药旗,他们并不敢上前检查,只好层层上报。
“悬挂日本国旗帜的汽车?”
小岛沉思了片刻,“抗日分子向来狡猾,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冒充的,车牌身份信息核实了吗?”
一个日本便衣说:“还没有。”
“还等什么?”小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敢来码头营救抗日分子,我都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说话间,他一挥手:
“传我的命令,茂盛号游轮一靠岸,禁止任何人员出入码头,所有的客轮要等我们抓到谢孟凡后才可以通行。”
“嗨。”
便衣欠身一礼,小跑步去传达命令。
小岛听着远处传来客船的汽笛声,冷笑一声。
他举起了望远镜,镜头里,街边的“乞丐”也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街角76号的黑色轿车发动了引擎,所有人都蓄势待发。
汽笛声越来越近,茂盛号靠岸了。
码头上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乘客,全是一袭黑衣的日本特务,和假装成游客或路人的76号便衣。
小岛抬手看了看表,又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前来接站的军统便衣,连个可疑的人都没有,预想到的意外都没有出现,这反而令他愈加不安。
莫非是李士君的情报来源有问题?
他正狐疑地想着,就见76号的吴四宝带着几个便衣押着两人走了上来。
一老一少,全都鼻青眼肿。
年轻人西装革履,竭力挣扎着,英俊的脸庞因恐惧而变得扭曲了。
老者一袭长衫,看似镇定,但虚弱无力颤抖的四肢还是让小岛一眼看出他在欲盖弥彰。
“小岛君,此人便是谢孟凡,老者是他的管家。”
“吆西。”
小岛会意地点点头,切换了一副笑脸:
“谢先生,谢管家,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大日本皇军驻76号特工总部的小岛。”
说着,他上前握住谢孟凡哆嗦的手,看起来很和善可亲:
“到了上海,就等于到了家里,和我们走一趟吧。”
“我不认识你们,凭什么抓我们?”谢孟凡动了动僵硬的面部,愤怒地瞪着他。
“少爷,您少说两句.”谢管家焦急地提醒着,欲哭无泪。
谢孟凡是孔部长外室的弟弟,一直在财政部厮混,这次孔部长将他派出来就是想捞一笔晋升资本,顺便监视军统和日本人的棉纱交易,从中狠狠捞一笔。
但谁想刚要下船,就被日本人抓了,心中虽有千万种猜测,不知自己两人哪里露出了破绽,但在这种时候,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只好谄媚地笑着说:
“全凭太君做主。”
小岛笑了:“吆西,识时务者为俊杰。”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日本便衣喘着气跑了过来,对他低语几句。
小岛一愣:“松机关的藤田先生?他跑码头来干什么?”
“他说来迎接从山城来的贵客,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他已经给宪兵队打过招呼了,让我们立刻停止行动。”
小岛目光犀利:“理由?”
“卑职问了,他说这是大日本帝国的机密。”
“八嘎。”小岛愤怒地瞪了他一眼,给他使个眼色,让他将人看住,然后气势汹汹地去找藤田理论。
车上,张义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看着脸色阴沉的小岛逼上来,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藤田机关长,我是宪兵队”
小岛话还没有说完,藤田就不耐烦地亮出松机关的证件,恶狠狠地说道:
“我已经给你们宪兵队打过电话了,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回去核实,快!要是惊扰了我们松机关的贵客,耽误了军部的大事,伱们吃不了兜着走。”
小岛连忙立正敬礼,悻悻地转身去打电话了。
不一会,他垂头丧气地回来,阴沉着脸,挥手道:
“将人交给松机关。”
“小岛君。”吴四宝迎上来,不解地质问:“我们在执行李主任的命令,凭什么放人?”
“这是大日本帝国的命令。”
“我要给李主任打电话。”
“八嘎!”小岛抬手就给他一耳光,将所有的怒火全都发泄在他身上,喝道:
“吴桑,我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连你们汪主席都是我们大日本皇帝陛下的忠诚猎犬,大日本帝国的命令就是最高使命。”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吴四宝气得浑身颤抖,咬牙裂齿,愤愤一挥手:“撤。”
76号的便衣看得面面相觑,胆战心惊,连忙撂下谢孟凡和谢管家走了。
“藤田君费心了。”张义一边道谢,一边和藤田迎了上来。
劫后余生的谢氏二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虚弱着喘着粗气。
“吴桑,客气了,分内之事,希望这次合作,能促成中日谈判,恢复正常邦交,到那时候我们的工作就轻松了。”
“是啊,真希望那天早日到来。”张义虚伪地敷衍着,心下却冷笑一声。
他打量着谢氏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使个眼色,淡淡道:
“二位长途跋涉,一路辛苦了,请上车吧,到了酒店我再为二位接风洗尘压惊。”
“唉唉.”收到张义的眼神,谢管家缓过劲来,连忙将谢孟凡搀扶起来。
“少爷,接我们的人来了,终于安全了。”
谢孟凡脸色铁青,他死死瞪着张义:
“你叫什么名字,张.”
话没有说完,张义突然一步窜出,“啪”地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谢孟凡被他打得歪了半个身子,等再直起身时,他的嘴角已渗出了血。
“你知道我.”
没等他说完,张义又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力道更足,打得谢孟凡一个趔趄,直接栽倒在地上。
“住手!”谢管家立刻大喊一声,赶紧上前阻止。
张义目光阴沉,蹲下来俯视着他:“你来上海是办事的,不是耍二世祖脾气的,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明白吗?”
说着,他又意味深长地望向谢管家。
“明白,明白一切都由.都由先生做主。”
“那就好,上车吧。”张义转身,对猴子和钱小三使个眼色,让两人将人看住,最好别再说话。
身后,一道如芒刺背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张义知道,那是谢孟凡仇恨的眼神,如果此刻此人手里有一把枪,估计也许就冲他开枪了。
一想到上面的人为了制衡,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和利益,肆意妄为,全然不顾他们这些在前线人员的安全,派来这么个棒槌,张义的心底不由涌出一层阴霾。
“吴桑,你怎么了?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藤田这时走了过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张义不知道刚才谢孟凡说的话有没有引起藤田的警惕和怀疑。
此人虽然不是特工,但作为松机关的机关长,也算阅人无数,或许会和自己一样,会习惯性地观察周围人交流时的一些小动作进行细心观察,从而分析旁人此刻的情绪,判断是否在说谎,是否在掩饰自己。
张义与人说话时,头脑始终会在处理这些信息,分析判断面前人此时此刻的心理特征,从而做出最合适的行为,不晓得藤田是否也会如此呢。
他见藤田望着自己,放松情绪,故意叹了口气,解释道:
“只是发泄一些不痛快罢了。”
“不痛快?这话怎么说?”藤天笑着看着他。
“我把藤田君当朋友,就说几句推心置腹的话。”
张义指着谢氏二人上车的背影,“他们是财政部孔部长的亲信,孔部长是谁,藤田君应该知道吧?”
藤田点头:“常阁下的连襟。”
张义说:“不错,孔部长能派亲信来,可见山城政府对这件事的重视,这是好事,但对吴某来说就未必了。”
“此话怎讲?”
“藤田君可听说过飞鸟尽良弓藏的典故?”
“后一句是不是兔子死,狗肉烤着吃?”藤田得意地笑了,“我对中国文化非常喜欢,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事情成功之后,把曾经出过力的人一脚踹开?”
张义笑着点了点头,神色故作落寞。
“原来如此!”藤田恍然大悟,他同情地看着张义:“吴桑你准备怎么做?”
“我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张义耸耸肩。
藤田一直看着张义,暗忖着不说话。
张义看出他的心思,笑道:“藤田君不会想策反我吧?”
藤田淡淡一笑:“既然你的政府不能给你权利、地位、荣誉,为什么还要效忠它呢?”
“我就是个小人物,别无选择。”
“你情愿为这样的政府做牺牲?”
“我不希望别人骂我是叛徒是汉奸。”
“话不能说这么难听,只要吴桑愿意和我合作,做我在山城的耳目、喉舌,金钱大大的。你只要过了自己这一关,就能脱胎换骨,真正成为一名大日本帝国的朋友。”
“这我要好好想想。”
见张义有松口的架势,藤田得意地笑了。
张义看看手表:“藤田君,回去吧,希望明天货物能安全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