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锅小米李
“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你听我说…”
李持平坐在黄包车上兜了一圈,抬头见阳台上的月季花完好无损地搁在那里,才打发走黄包车,从容地上了楼。
他刚走到门口,正开门的时候,就见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提着垃圾出来——为了制造这样的巧遇,晋辉和吴素梅还特意将房间又打扫了一遍。
“回来了?”
吴素梅经过李持平身边的时候,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说:“我是新搬来的,以后多多照顾。”
李持平心中掠过一丝犹疑,对面的房间空了很久了,怎么突然就搬进住户了,他心里怀疑,却没吭声,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吴素梅走出两步,又回头说道:“先生侬贵姓呀,刚才我听人说今晚好像要停电,最好家里备点蜡烛。”
李持平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屋里,但要是不回话反倒显得不自然了。
他头也不回地说:“免贵姓刘,多谢告知。”
“都是邻居,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客气什么,我自己买了一些蜡烛,你要需要,随时过来拿。”
她说完拎着垃圾走远了。
李持平哎哎地答应了两声,迅速进屋关上了大门。
“组长.”
“嘘!”李持平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侧耳伏在门口听了听,又来到窗户前借着给花浇水的机会观察了一会马路,见没什么异常,才将花盆挪回来,将窗户虚掩上,看向陈家栋,压低声音说:
“对面来了新的住户,你知道吗?”
“听到动静了,但我没出去,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太巧了。”
李持平忧虑地说:“为了安全,最好是找个借口,试探一下,别被老鼠摸进猫舍,我们还不知道。”
“什么借口?”
“我自有主意。”
傍晚,晋辉正坐在桌前的监听设备面前,戴着耳机,反复调试。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起身问了一句:“谁?”
门外面的正是李持平,他没有吭声,再次开始敲门,同时竖起耳朵倾听门内的动静。
这时,脚步声渐近,门开了。
李持平见开门的是个男人,装出几分诧异,热情地问:
“早前我遇到的是您太太吧?您贵姓?”
“免贵姓金,您是刘先生吧,我听太太说了。刘先生有事吗?”
“不是说晚上停电吗?我来借根蜡烛。”
李持平说着,不待晋辉应答,不由分说地挤进屋内,目光在屋内四处张望,尤其朝着天花板和电线的连接处看。
晋辉似乎有些猝不及防,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地看着他,朝着屋内喊:
“素梅,拿根蜡烛出来。”
“多谢,多谢。”李持平说着,突然一指桌上被帷幔遮盖的东西:
“这是什么?”
晋辉回头一看,就见李持平目光落在茶几上,他一边好奇地问着,一边走过去伸手掀开了帷幔。
来不及阻挡,李持平一下就看到了帷幔下的东西,他一脸惊讶,说:
“收音机?金先生在哪里高干?竟然能买得起这东西。”
晋辉心底冷笑,做戏做全套,在他开门之前,早就将监听设备换成了收音机,此刻敷衍说:
“什么高干,不过混口饭吃罢了。”
“谦虚了。”李持平说着,蹲下身子摩挲着收音机,一脸羡慕:
“德国货,好东西啊,怎么不打开听听。”
“有什么好听的,山城的频道不能听,其他都是汪伪政府那些虚假的新闻,无聊时当作消遣罢了,再说了,这不是刚搬来嘛,也不知道墙隔不隔音,别吵到邻居了。”
李持平仔细端详了几眼收音机,见它并不是改装出来的发报机,心里松了口气,叹息说:
“好东西啊,可惜我没有什么钱,不然自己也买一个,听听京剧也是好的。”
“哦,刘先生是做什么的?”
“记者,给报社写点文章,勉强糊口。”
“刘先生,给你蜡烛。”这时吴素梅从卧室走了出来。
“多谢,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客气。”李持平说完转身出门,随着房门关上,晋辉和吴素梅对视一眼,嘴角各自扬起一个踌躇满志的笑。
“继续工作。”
这边,李持平回到屋内,陈家栋迎上来,小声问:“组长,怎么样?”
李持平回忆着对方夫妻二人刚才的表现,摇了摇头说:
“暂时没什么发现,或许是我多虑了。”
说着他沉默了一会,问:“吴道坤呢?”
“拿了钱就出去了,说一会回来。”
这是昨天就定好的事,李持平点点头,看了一眼手表,说:
“正好,马上七点了,按约定应该和家里联系了。”
“我去准备。”
“好。”
陈家栋又闷头钻进了密室,李持平则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耐心地等待着。
一门之隔,负责监听的晋辉和吴素梅同样静静地等待着。
随着一阵断断续续的滴答滴答声过后,陈家栋拿着一封电报从密室出来,说:
“组长,北极星将再次返沪,这次除了他还有十几名行动人员,为保密起见,还是不和上海各区站发生横向联系,老板让我们继续做好联络通讯工作。”
李持平接过电报,眉头紧锁。
所谓的“北极星”不是别人,正是军统少将参议戴星柄。
河内刺汪失败后,戴老板心有不甘,眼见汪填海到上海后和丁默村、李士君的伪特工总部合流,而上海区又发生了王天林叛变之事,他知道仅靠上海区从外围狙击一时间难以得手,于是决定另辟蹊径。
他派出去的正是军统少将参议戴星柄。
此人虽然在军统挂职,但以前他是汪填海“改组派”的人,汪正在到处招兵买马,正好可以让戴星柄佯装投靠,打入汪氏内部,伺机下手。
但现实却有点不尽人意。
戴星柄过去的地位不高,投靠汪填海后,并没有得到重用。
再加上汪填好才到上海又遭到刘戈青同学平福昌等人的刺杀,早就成了惊弓之鸟,处处严加提防。
以至于戴星柄混了一个月,工作毫无进展。
他自己也感觉这样下去不行,于是求见汪填海,说他可以去广州策反原粤系的一批将领投靠汪填海。
汪半信半疑,还是让他去了。
但戴春风知道这不过是戴星柄的抽身之计,立刻将他叫到山城斥责了一顿。
既然决心要刺汪成功,代价再大也在所不惜,包括牺牲掉戴星柄。
于是戴老板决定增派原军统局书记长、绰号“鬼见愁”的大特务吴庚恕亲摔十名行动人员,随戴星柄再次返沪,执行刺杀任务。
“知道了。”李持平挑了下眉,忧虑道:
“北极星一直潜伏在汪伪内部,他无功而返,还能取得汪逆的信任吗?”
陈家栋沉默着,没说哈。
二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对话通过旁边的电话源源不断地传到了对面房间,传到了晋辉和吴素梅的耳朵里。
晋辉格外振奋,他没想到监听第一天的收获就这么大。
他激动地在纸上写下“北极星”和“鼹鼠”几个字,又给它们之间画上等号,听耳机里面没了动静,立刻拿起旁边的电话拨了出去。
……
第320章 监视反监视
和晋辉、吴素梅一样,李士君也显得格外振奋。
刚刚他已经向汪填海和日本人做了汇报,“鼹鼠”的身份呼之欲出。
如果一切顺利,“鼹鼠”马上就会被捕,和他一起来到上海的军统特工也会被一网打尽。
吴四宝已经部署好了一切,他走进李士君的办公室,向他做着部署情况的汇报。
一种即将收网的兴奋感,让李士君看起来有些激动,他拍着吴四宝的肩膀说:
“如果一切顺利,马上我们就可以见到这位军统少将参议戴星柄。你接着说。”
满脸横肉的吴四宝得意道:“能调动的人员和车辆都准备好了,上海各交通要道都有我们的人,只要他们进入上海,我们马上行动。”
“驻守上海的日本宪兵队和海军陆战队我已经协调好了,如果需要,他们随时可以支援。”李士君一副了然于心的摸样,琢磨着说:
“怕就怕这些人和戴星柄是分开赴沪的,这样一来,就必须先撬开他的嘴巴。”
“审讯室已经准备好了,我亲自审讯,主任您就放心吧。”
李士君点头:“李持平那边呢?”
“监听还在继续,他根本没有发现,万里浪正带人在外围监视呢。”
吴四宝说着,再次请示道:“主任,现在是不是可以动他了?”
“稍安勿躁,好不容易逮住一只兔子,就等着更多的兔子出窝吧。”李士君得意一笑,有些揶揄地说:
“我们非但不能动他,还要故意让他知道戴星柄被捕的消息,让他汇报给戴春风,哈哈,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收到戴老板的指令了。”
“哈哈哈。”吴四宝同样得意地笑了。
张义站在一处茶楼包厢的窗帘后,举着望远镜,目光一直跟着目标移动,他监视的人同样是李持平。
昨天从巡捕房内情告知吴四宝和万里浪再次通过法租界关卡开始,监视就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他很好奇,这两人再次跑到法租界究竟想干什么。
随着跟踪监视的深入,张义他们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在一个姓刘的中年男人身上。
随着望远镜下移,一个卖烤红薯和馄饨的小贩出现在视野中,其中一人就是万里浪乔装改扮的。
“这个叛徒替76号这么卖命,真是讽刺,站长,要不要我偷偷将他干掉。”一旁的猴子放下望远镜,冷笑一声。
“先别急,等弄清楚他们监视目标的身份再说。”
张义眼神凝重,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
“你们继续监视,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我去去就回。”
“明白。”
从茶楼出来,张义目不斜视地走向马路对面树下一处冒着腾腾热气的面摊。
面条才端上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巡捕就坐在了他斜对面的桌子上。
老板看见巡捕,毕恭毕敬地走上去,一脸卑躬屈膝的谦恭劲儿:
“长官,您吃点什么?”
“二两咸菜面。”
“好勒,马上。”
凉爽的早风吹着法桐,叶子沙沙作响,如此温和。
但和他从事的跌宕起伏的工作如此格格不入。
张义埋头狼吞虎咽的吃完面条,瞥了巡警一眼,向着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