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锅小米李
长期身居高位、发号施命,甚至是杀人如麻,早就漠视生命,用戴老板的话说,王陈二人越来越难以控制,他们的共同特点是:目无团体、不守家规,自由散漫胆大妄为。
34年初,此人和手下行动队队员去青楼快活,因为一个姑娘和其他客人起了争执,一怒之下,直接将这人杀死,本想将尸体装到箱子里面,用黄包车拉出去扔掉,结果事情败露,这就是轰动一时的“尸箱案”。
此事刚完,王天林赌博输了钱,指示手下在天津意大利租界绑架了热河省主席的孙女,勒索敲诈了五万大洋而后分赃,舆论哗然,在全国引起轰动。
常某人大怒,戴春风介入后,很快查出此事是王天林干的,在戴老板的求情下才免了死罪,一直关押在特务处监狱,36年12月才释放。
“我听说王区长兼任华北忠义救国军总指挥,手下还有抗日锄奸团,这段时间先后暗杀天津商会会长王竹林、伪华北联合银行程某人等,据说汉奸都不敢出门,可见王前辈的赫赫威名。”张义假意恭维几句,听得王天林得意洋洋。
“行了,你们就不要互相恭维了。”戴春风鼻孔哼了一声,指着桌上一个锦盒道:“你需要的东西,天林兄给你找来了。”
张义拿过盒子一看,里面装着一株药草,有了样本,就可以“按图索骥”了。
“太好了,谢谢王区长。”
“这有啥,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王天林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又问戴春风:“雨农兄,藏宜呢?”
“被我打发回老家了。”
王天林闻言叹了口气。
戴藏宜自然是戴春风的儿子,早前在上海大同大学读书,吃喝嫖赌样样不拉,因为缺钱,直接骗了时任法租界情报组组长沈西山的300元溜之大吉,害的沈西山第二天给手下发经费没有钱,只好跑到金陵鸡鹅巷找他爹戴春风要钱。
王天林在监狱期间,他的家属都在金陵,托戴老板照顾。
他有两个女儿,老大叫王亢子(又名蝉红),小女儿王因子(蝉绿),本想和戴老板做儿女亲家,结果戴藏宜先后和老大老二谈过朋友后说看不上.
见两人谈起家事,张义立刻提出告辞。
从特务处出来,张义立刻驱车找了一家中医馆,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双神秘的眼睛正盯着他。
坐堂的老中医年逾古稀,银丝如雪,整齐地梳向脑后,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上面是几道深深的皱纹,却更添了几分从容和睿智。
他看着张义锦盒中的植株,深邃的双眸明亮,侃侃而谈:“这是三桠乌药,树皮和树叶可入药,可用于治疗跌打损伤、淤血肿疼,疮毒等症.”
“老先生,这种东西哪里可以采集到,武汉有吗?”见老先生一眼道出根本,张义虚心请教。
“怎么没有?这种东西华北、华中、西南都有,不过它喜欢阴湿肥沃的土地,一般集中在杂木林中我想想,木兰山上就有。”
“多谢老丈。”张义起身道谢,留些几张钞票就准备告辞了。
哪想老中医却是将钞票推了过来,瞪着眼睛道:“年轻人,毛毛躁躁,我要的钱干嘛?你既然找药,肯定是治病救人,我没有看病抓药,收什么钱?”
“听着,三桠乌药这种树叶形奇特,先花后叶,花色金黄,新叶绯红,秋叶或橙黄或橘红,每个季节都不一样.”
“多谢老先生,感谢。”张义再次诚心感谢,不仅为老先生的博学多识,更敬重他的人品德性。
告别老中医,张义准备回到特务处就组织一批可靠的人手进山采药,但掀开门帘的那刻,他立刻发现右手边一道身影一闪而逝,掩身在巷子里。
‘有人在跟踪自己?’张义心神一凛,是谁?日本间谍?戴老板的人?还是中统的?
他从中药店出来,并没有急着上车,不动声色地点了一根烟,一边抽,一边快速转动大脑。
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长期的历练和经历,早让他养成了一心二用、过目不忘的本领。
刚才他虽然在开车,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周围的一切,实则眼神早就捕捉到了街上的每一个细节。
从街边店铺招牌上的文字,到视线内路人不经意间露出的表情,从街道垃圾桶摆放的位置,到墙壁上一处细微的涂鸦,他的大脑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精准记录了一切。
刚才他路过了一家咖啡店,服务员正在摆放杯具,门口的那个服务员穿了一双红袜子,过了十字路口,有个卖花的小女孩,篮子里面是红玫瑰和百合,小女孩手上有淤痕,可能长期挨揍,她不远处蹲着一个抽烟的络腮胡子
对了,络腮胡子差不多一米六的身高,消瘦,和刚才那道一闪而逝的身影有点像,那么此人为什么要跟踪自己呢?
是一个人,还是有其他的人也在暗中盯着他?
单刀直入,直接将枪顶在对方的头上,是破解这种迷局最有效的手段,但张义不准备这么做,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监视自己。
这么想着,他掐灭烟头,径直上了汽车,就像对跟踪者浑然不觉一样。
汽车开出一段距离,看见一家书店,张义下了车,目不斜视地进入书店,随意地逛起来。
瞥见一本《西行游记》张义直接掠过,虽然他很想看看,但考虑到自己正被人监视,还是不碰的好。
因为这书虽然被出版,在果党这边却属于禁书。
这本畅销书是美国作家斯诺写的《红星照耀中国》,37年在英国面世,今年在上海翻译出版,但因为时局环境的问题,书名被译做《西行游记》。
这时张义瞥见一本《蝴蝶梦》,这是一本带爱情、悬疑恐怖元素的小说,他随便翻了翻,见那道身影换了一身衣服,同样若无其事地走进了书店,他心底冷笑一声,反手将书扣在书架上。
然后他走到别的书架上,又拿起一本《如何赢得朋友和影响他人》的书,这书还有个名字叫《人性的弱点》,翻了翻,张义拿起这本书到柜台结账,然后径直离开,这一切都被身后的那双眼睛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
张义离开之后,他马上走上去拿起那本被反扣的书,记下名字,然后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第257章 灭口
从书店出来,是一条相对繁华的商业街,张义依然走走停停地逛着,身后的人也不远不近地跟着。
瞥见前边一个岔路口,张义趁男人和卖香烟的小厮讨价不备,突然加快步伐拐了个弯。
络腮胡子见张义消失,丢下一张钞票,抓起香烟立刻跟了上来,可拐弯之后巷子里早就没了张义的身影。
一个大活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了,络腮胡子有些着急,下意识四下张望起来。
忽地,他瞥了一眼左手边的裁缝店,立刻走了进去。
“掌柜,刚才有人进来吗?”
柜台后面的掌柜四五十岁,戴着老花镜,看了他一眼,摇头:“没注意。”
络腮胡子凝神盯了他几眼,突然瞥见柜台左侧拉着帘子的内屋,冷笑一声,直接走了过去。
“唉,你”
掌柜话音刚落,帘子已经被络腮胡子掀起来了。
内屋里面,一个老板娘模样的女人正拿着皮尺给一個妇女量尺寸,看见不速之客,立刻呵斥:“出去!”
络腮胡子不以为意,凶狠地瞪了一眼,又狐疑地瞄了几眼屋内,才悻悻离去。
这时,张义才从柜台下钻了出来,再次递给掌柜几张钞票,通过门帘缝隙观察着跟踪者。
络腮胡子出了裁缝店,立刻奔向对面的店铺,一会再次失望地出来,不甘心地大街上张望了一会,然后在一家杂货铺门口打起了电话。
打完电话,他循着张义汽车停车的位置,躲在一根柱子后面,一边抽烟,一边继续蹲守。
见对方抱着“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的想法,张义不以为意,看了一眼手表,快速从裁缝店出来,绕路穿过两条街,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拨出电话。
“查一下如意杂货铺几分钟前打出那通电话的地址。”
几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
“时光咖啡店?”张义思忖着,“派几个人过去,摸清接电话的是谁,不,不要动他,先监视起来。”
时光咖啡店。
店内敞亮高大的玻璃窗上挂着雪白的镂空窗纱,这种设计让里面的人可以看见马路上的人,而外面的人只能隐约看到里面,增添了几分神秘的味道。
靠窗相邻的两处位置上,两个男人背对彼此坐着,全都西装革履,戴着礼帽,一人轻松自在,一人却略显局促。
此刻对着墙的一人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咖啡,目光随意在落在窗外的街道上,他趁着抬手端起咖啡杯的瞬间,用极低的声音问:“如何?”
他的话语简短而清晰,声音几乎被店内轻柔的音乐所掩盖。
另一个局促者三十出头,肤色黝黑,他喝了一口咖啡,苦着脸咽下去,小声道:“我的线人刚刚来电话说人跟丢了,现在还守在原地,下一步怎么办?”
男人简单问了问经过,轻轻一笑:“意料之中。”
局促者略显焦急,问:“他到底是什么人?日本间谍?还是红党?”
“你的问题太多了。”男人轻哼了一声,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几下,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快速递过去,说道:
“打草惊蛇的目的到了,接下来由我接手至于你那个线人,最好让他消失。”
“这这个人我用的得心应手他口风很严.”
“实话告诉你,我让你盯的是特务处的人,明白?你不怕他到时候出卖你,就留着。”
“.是。”男人苦涩一笑,低声道:“郑老弟,你这不是害我吗?我就是个小警察,现在搅入伱们两统的争斗中,要是出了事,你有中统照着,我呢?军统能放过我吗?”
“你明白就好,只有死人不会说话。”被叫做郑老弟的男人拿起报纸翻了翻,眼角余光瞥着周围的动静,见没有人注视这边,他继续说道:“我走之后,你待一会再走。”
“是。”警察一脸苦相,只觉得手中的咖啡更苦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连中统的外围人员都算不上,这位爷找上来给自己一个盯梢的任务,本以为手到擒来,现在却有苦难言,钱好赚,但也要有命花啊!
这边郑姓男人放下报纸,刚要起身,突然就见窗外的马路上多了一辆汽车,两个便衣下车后直接走向咖啡店的方向,还有两人,一个走向卖报的小贩,一个走向卖烟的小童。
男人心神一凛,来者不善,从几人的走路姿势、步伐一边判断他们的身份,一边想着对策。
他冷眸瞥了一眼浑然未觉的便衣警察,低声说道:“咖啡加点奶,味道不错,我会给你点一杯的,另外这里的点心不错,可以给家里小孩带点。”
说着他起身压了压头上的礼帽向着吧台方向走去。
这时,两名便衣从正门进来,瞥了一眼咖啡店内的客人,径直走向柜台。
一人从怀里兜里掏出一张证件晃了晃,指着电话问柜台的服务生。
服务生畏惧地看了便衣一眼,眼神看向坐在窗边喝咖啡的穿着西装的那名便衣警察。
两个便衣点了点头,对视一眼,点了两杯咖啡,不动声色地坐在了便衣警察不远处。
这一切被在吧台另一侧拉着服务生说话的郑姓男人尽收眼底。
“我的,另外帮八号桌的客人再来一杯咖啡和一份点心,咖啡记得加奶。”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张美钞塞入服务生手中。
“先生,给多了。”
“剩下的是你的小费。”男人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转身走向厕所的方向。
当服务生端着咖啡从吧台后面出来的时候,男人恰好擦身而过,他微微一笑,问:“现在几点了?”
服务生一愣,下意识转头向吧台那里悬挂的挂钟看去,男人余光瞥着周围,不动声色地一枚药片放入咖啡杯中。
“马上六点。”
“谢谢。”男人一压礼帽,目不斜视地从正门走了出去。
他看都不看大街上看似闲逛,实则眼光时不时瞟向咖啡店的便衣,直接钻进了对面的电话亭。
此刻咖啡店中,服务生刚送完咖啡,回到吧台处,正背着手等待下一位客人的招呼,突然前台的电话响了,另一个服务生接起电话。
“小陈,找你的。”
叫小陈的服务生疑惑地上前拿起电话,电话那头响起一个阴冷声音:“陈久明,家住满春街水塔巷,父xxx,母xxx不用我再说了吧?”
小陈不明所以,惊恐地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刚拿了我的小费,这么快就忘了?呵呵,想干什么,一会你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喂?”小陈愤怒地吼了一声,但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同事和靠近的顾客皱眉看着失态的小陈,只见他慌忙摸着口袋,身份证件早就不见了。
见他如此摸样,同事刚想问出什么事了,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服务生抬眼看去,只见坐在窗户边穿西装的客人忽地站了起来,他脸色煞白,呼吸急促,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然后四肢痉挛,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死人了!”随着一声尖叫,咖啡店瞬间乱成一片。
两个便衣霍地站起来扑过去,只见西装男以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嘴角泛着白沫和一丝黑血。
死者脸色苍白,嘴唇失去血色呈青紫色,是常见的氰化钾中毒,便衣看了一眼桌上的咖啡,立刻将目光投向服务生小陈。
直到此刻小陈才明白男人说的“一会就知道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煞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咖啡店外面,看着惊慌失措往外奔走的客人,打完电话的徐姓男子冷笑一声,从容不迫地汇入人流,消失不见。
“对不起,科长,我们见他一个人喝咖啡,以为他在等接头人,没想到现场还藏有第三人。”两个监视警察的便衣一脸惭愧。
张义不置可否,蹲下身体检查了死者的身体,问:“死者的身份查清了吗?”
便衣递过来一本证件,说道:“这是从他身上搜到的,死者叫郑宝胜,是武汉警察局刑侦处的警察。”
“除了上咖啡的服务生,还有什么人接触过他吗?”
便衣摇头道:“没有,第二杯咖啡是一个叫陈久明的服务生端上来的,此人已经被吓傻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应该不是凶手,但此人在事发前接到过一个电话,当时表现的很奇怪,我们刚才审讯他,他一口咬定是打错了,但我们问了电话局,电话是从对面的公用电话亭打来的,而且他的同事说,电话那头找的就是陈久明,所以他明显在撒谎,科长,要不要用刑?”
“现场还有其他目击者吗?氰化钾既然是投在咖啡中,凶手很有可能早就离开了现场,那个打电话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郑宝胜猝死,当时的场面很乱,我们掏枪也压制不住,后来还是外面的兄弟鸣枪才拦住,有人回忆在郑宝胜背侧之前还坐了一人,但他一直侧着身子,没人看清他的长相.但我们进来的时候,此人已经不见了.后来我们在吧台问询,有个男人同样背对我们和服务生陈久明说话,身形和其他顾客描述的一致.现在看来只有陈久明见过凶手的真面目。”
“将他带上来。”张义皱着眉头,从目前的线索分析,凶手才是躲在幕后的人,但此人发现便衣通过电话追踪到这里后,果断对清楚自己底细的郑宝胜下手,手段之狠厉让人不寒而栗。
“我什么都不知道.”陈久明被便衣推搡上来,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张义紧紧盯着他慌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