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 第189章

作者:名剑山庄

就如同杨士奇之子的杀人案,朱祁镇也从来没有问过,其中经过,所杀何人。

因为不用问,刑部,大理寺,锦衣卫,东厂,早就将这一件事情查得清清楚楚的了。

其实盐商贪得无厌,朱祁镇虽然感到无奈,但是也并不意外,毕竟盐商豪富,后世都有传闻。

而且总体来说,盐商或许有枉法之辈,但是本质上是钻了朝廷的漏洞而已。

这是商人的本质,不好说什么。

朱祁镇即便处置他们,也不过要钱,未必要命。但是有些人却不一样了,特别是余盐高价收购所用的银子。

朱祁镇是在户部查过的,这银子拨下去了,而且一年比一年多,似乎余盐的产量一年比一年高。

但是灶户那边却是没有。

或者说不能说没有,不过折三,折二,甚至是折一。

如果说用宝钞卖定额盐,是历史遗留问题的话,那么高价收购余盐的政策,是纯粹被人层层扒皮。

反正这些灶户也是求告无门。

而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朱祁镇用脚趾头想,刚刚开始他们不过是想克扣一点,结果越来越多,有些地方干脆不给了。

盐商赚得钱,还情有可原,但是这些银子,却是要人命的。不能让人活,就会有人造反。江山不是他们,他们不心疼,朱祁镇却是心疼的。

刘球也是一个刚正无私的大臣,听了朱祁镇的话,说道:“陛下之意,臣知道了,只是臣请陛下一事。”

朱祁镇说道:“何事?”

刘球说道:“请陛下派一员大臣,去南京坐镇。”

魏源一听,立即说道:“陛下,不至于此吧。”

扬州与南京相距太近了。

想来就知道,扬州的事情,南京那边是少不得有干系的。派重臣坐镇南京,也就是说刘球打击范围,将会空前的大。

否则不需要一个重臣坐镇南京。

一时间,朱祁镇也愣住了。

刘球这样大臣,有时候朱祁镇也压不住他们。一个秉承为民请命之心,此刻又有了朱祁镇的尚方宝剑。自然是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但是这未必是朱祁镇所想要的结果。

虽然现在看起来,里面仅仅牵连一个南京刑部尚书。但是谁知道这些盐商背后有谁?不说在大明,就是在现在,那一个富豪背后没有靠山。特别是其中很可能有勋贵参与。

朱祁镇一时间有些犹豫。

刘球自然是一把好刀,却不知道会不会割伤了自己。

不过片刻,他下定了决心,心中暗道:“朕已经提前给张辅打过招呼了,至于不听招呼的,就不要怪朕了。”

给朱祁镇决心的不仅仅是张辅的支持,还有孟瑛此刻就坐镇京中,手中有数万人马。再加上宣宗皇帝留下的御前兵马。还有朱祁镇权威日盛,对京营的掌控也不如当初那么无力了。

如果勋贵真不听话,该修剪枝叶,也是要修剪一二了。

朱祁镇说道:“正好,魏国公一直想去南京,就如他所愿吧。丰城侯李贤久镇南京,与社稷有功,就召入五军都督府吧。”

“如此,卿有后顾之忧吗?”

刘球说道:“没有了,臣此去,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还天下一个郎朗乾坤。只是臣定然会秉公执法,如果下面官员安安分分,臣也决计不是酷吏。”

朱祁镇听了,居然想笑,刘球话里的意思,居然担心朱祁镇为了政治目的,大搞株连。但是朱祁镇早就看清楚了官僚的性子,很多时候,都是大查有大问题,小查有小问题,不查就没有问题。现代的官员是如此,虽然正统年间总体来说,政治还是比较清明的,杨士奇的眼光可是毒辣的很。但真以为就是太平盛世,官员个个尧舜。打死朱祁镇都不相信。故而朱祁镇说道:“就依卿之言,朝廷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刘球答应下来,立即准备行状。居然将随从丢下,自己带了几名随从,轻车简从,先去扬州了解情况。

就在刘球之后,都察院又派出几名御史领衔,奔赴各地了,虽然两淮是主要的盐业产地,但是并不是说,除却两淮之后,就没有地方产盐了。

且不说沿海的海盐,就是山西,甘肃,四川,云南,都有池盐与井盐,都是要一一清查的。

不说都察院这边的行动。

单单说魏国公徐显宗,进宫一趟,回来之后,就有一点神色恍惚。

他一直想坐镇南京,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一回南京,就有这么大的事情,盐商背后到底有什么,魏国公或许要比朱祁镇清楚。

别的不说,魏国公在南边就有关于盐的买卖。他虽然不过问,但是也知道其中利益特别大。

这一下,他手中就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让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思来想去,暗道:“罢罢罢,既然皇帝想,我魏国公就纳一个投名状了。”

想来想去,徐显宗心中还是不甘,毕竟同样是国公,他祖上还是开国第一功臣,中山王徐达。而今却比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差多了,甚至还在黔国公沐家,定国公一脉后面。

徐显宗委实不甘心,而且徐家富贵已足,什么盐利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盐上这些钱,难道魏国公府就过不下去了?

徐显宗一点都不在意这点钱,他在意的却是要得罪不少勋贵了。

只是而今得势的都是靖难勋贵,即便不得罪,他们对徐家就多友好了吗?

故而徐显宗立即下令将家中任何关于盐利的事情,都清理干净。

至于如何清理,自然是带血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勋贵断尾

第一百二十九章 勋贵断尾

魏国公中府的动作,其实并没有想要瞒人的意思。

毕竟勋贵之间,也是有联姻的。彼此之间盘根错节。想瞒也瞒不过人,大部分勋贵都知道了。

只有少数不在圈子里面的勋贵不大清楚。

大部分勋贵的决策,与魏国公府一般无二。特别是英国公府,成国公府,定国公府,黔国公府,大体做出一样选择。

毕竟大明最重要的是权力,而不是钱。

大勋贵是不想因此失了圣心,他们不在乎那几万两银子。但是小勋贵即便是在乎,又能如何,胳膊拗不过大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一场悄无声息,却又非常果断的大清洗,开始了。不知道多少盐商忽然发现他们怎么也联系不上自己的主家了。

不过,总体来说,这些动作还是在台面下的,锦衣卫虽然也上奏了,但是朱祁镇不为己甚,只要他们清理干净手脚,就当做不知道。

魏国公徐显宗并没有久留,就带着家丁匆匆南下,去代替李贤坐镇南京了。

而刘球走的稍稍慢一点。

因为对这一件案件的重视,刘球从都察院,刑部抽调了精明强干之辈,甚至朱祁镇也派来东厂与锦衣卫之中的好手。由锦衣卫千户王息负责。

这些人代表了大明最高刑侦水平,如果有案子是他们查不清楚的。那么大明就没有人能查清楚了。

刘球风尘仆仆到了扬州府之后。

还没有休息,就有人拜访了。

一个拿着南京刑部尚书施礼的名帖,一个拿着会昌伯孙愚的名帖,要求自然也各不相同。

一个个都是卑躬屈膝,看似阮语相求,但是言语之中,却暗藏锋锐。刘球自然是听得出来的。

刘球不置可否,打发走了两人。

他心中暗道:“会昌伯消息不灵通,善财难舍,我倒是有预料的,只是施礼以为区区南京刑部尚书,就看在我面前拿大,却真是老而昏聩了。”

之前说过,大明而今的勋贵,有一个是一个,都是百战而来,唯独会昌伯,却是因为生了一个好女儿。

特别是太皇太后渐渐老去,淡出朝政,朱祁镇掌控了权柄,作为陛下的母舅一家,自然更加猖狂了。

刘球之前打听到的,会昌伯或许不是在盐政之中,牵扯最深的,但是却是最光明正大的,似乎怕别人不知道。会昌伯府掌控的盐引,数以万计。而且近乎正大光明,刘球根本没有怎么查,就弄到了消息。

这也看出来,会昌伯在大明权力中枢是一点位置都没有。甚至同为勋贵,不管是靖难勋贵,还是开国勋贵,即便是定西伯蒋贵。威远伯方瑾,这样的新晋勋贵,也不带会昌伯玩。以至于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就会昌伯不知道。

“不过也好。”刘球想道:“之前还怕杀鸡的分量太小,不够震慑天下。会昌伯却是足够了。”

至于施礼门下之事,刘球最不能理解。

施礼不过是淡出北京的南京刑部尚书,虽然在品阶之上,不比刘球差,但是一个掌实权,一个不掌实权。

派一个管家传话,是什么意思。

刘球对施礼的处置本来还有一些犹豫。毕竟是士林前辈。本想存些体面。而今他不想要,就不必给了。

第二日,刘球开堂问案。

案情已经很清楚了。

按伦理来说,乃是两个儿子分家的,但是不管是谢启还是谢肇,都说谢能搏有遗书,让他们继承家产。

两分遗书,难辨真伪。

以当时地方官的意思,还是两子析产,不过谢启多继承,而谢肇少继承。就是因为谢启乃是嫡长。

宗法制之中,长房有很大的权力。

如果不是谢肇背后有撑着,甚至地方官都支撑谢启,仅仅给谢肇几万两浮财,谢家的家业都要谢启来继承。

这个时候,谢肇才反咬谢启弑父。

所以刘球判决很快,说道:“此案的关节,乃是谢能搏之死,来人开棺 。”

一时间哭声动天,谢府上上下下都带着孝衣。

毕竟开棺验尸,是大不孝之事,不管他们心中愿意不愿意,都要装成不愿意的样子。

不过,刘球却不管,他甚至没有去验尸现场,毕竟人都死了好长时间而已,而今虽然是春季,但是这尸体想来也不成样子了。

刘球仅仅是品茶等着而已。

片刻之后,刑部总捕头刑恕,与锦衣卫千户王息联袂而来,向刘球行礼,说道:“大人,已经查明了。”

刘球放下茶碗,说道:“你说吧。”

锦衣卫王息出言道:“谢能搏的确是为砒霜所毒杀。”

刘球看了一眼刑恕,刑恕立即行礼说道:“王千户所言极是。”

虽然刘球知道刑恕是刑部有名的办案高手,但是他在刑部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办事小吏而已。连品阶都没有。

这样时候,自然不敢得罪锦衣卫千户王息。

谢肇听了,立即跪地磕头说道:“请大人为我父亲报仇。”一边说,一边猛地磕头,涕泪纵横,看上去好像真是一个孝子。

谢启却瘫坐在地面之上,口中喃喃自语,说道:“怎么会这样?”

刘球说道:“稍安勿燥。”刘球看向锦衣卫千户王息,问道:“需要多长时间?”

锦衣卫千户王息立即说道:“请大人稍等片刻即可。”

一会功夫,就有几个锦衣卫过来,将很多书拿了上来。刘球拿过来瞄了一眼,说道:“拿下谢肇。”

谢肇大声说道:“大人,是他杀了我父亲?”

刘球冷笑一声,说道:“我没有眼瞎,谢启在今日之前,一直都不相信,自己父亲是被毒死的,而且我查过,你大兄主持家业,在你父亲病前,并没有在身边伺候,更重要的是,你难道不知道卖砒霜在药店是有记录的吗?”

谢肇一下子懵了。

刘球说道:“来人,将此十恶不赦之辈,就地处决。以正国法。”

弑父这种罪行,刘球这种道德君子,怎么可能看得过眼,自然是从严从重处置。

谢肇似乎被打击过大了,自期必死,说道:“谁让那老东西,只分我十万两,却将家业给谢启那个野种。”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刘球一挥手,让来拉谢肇的衙役退下去,对身边的小吏说道:“都记下来吧。”

身边的小吏说道:“都记下来了。”

刘球说道:“看来你父亲看透了你,也好诈你一诈,早些结案也好。”

古代的天然毒物很少,所以砒霜就成为下毒的首选。官府对砒霜管控也非常的严格,甚至每一个药店,卖进多少,卖出多少,都是有记录的。

当然了,这记录未必多准。

毕竟朝廷的政策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之下,能执行多少,的确是一个问题。

锦衣卫即便在半个时辰之内,将扬州城之中,大大小小砒霜交易查得差不多了。但是砒霜虽然是毒药,但是在古代并非没有用,最少拿来当老鼠药用,却是常有的。

刘球想从这些交易之中,查明那一笔交易乃是谢肇的,还是需要费些功夫的。

不过刘球并不想在这一件案子上纠缠。

这并不是刘球的目的所在,所以随意一诈,立即让谢肇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