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說到武裝力量的構成,朱翊鈞顯然經過深思熟慮:“底層人員,可以大量吸納倭國的浪人、足輕,許以錢財、地位,讓他們去對付他們自己人。”
“以倭制倭。”
“中下層軍官,可從朝陽省中選拔,他們熟悉倭情,又非倭人,便於掌控。”
“高層骨幹和監軍,則必須由我大明逡滦l的精幹人員充任,確保絕對忠蘸椭笓]權不旁落。”
他看向張國之,目光灼灼:“此保密監,要成為懸在倭國那些潛在不安分者頭頂的一把利劍,也要成為朕和朝廷洞察倭國真實情況的耳目。”
“張卿,你覺得,此議可行否?”
張國之幾乎沒有猶豫,他執掌逡滦l多年,深知情報與秘密力量在控制新領地中的重要性。
皇帝的這個構想,雖然大膽,卻極具針對性。
他立刻躬身回道:“陛下聖明!此議深合時宜。以倭制倭,可省我大明人力,亦可分化其內部,朝、明軍官層層節制,可保隊伍不亂,司法緝捕之權在手,則威懾力倍增。”
“臣以為,可行!只是……此事關係重大,千頭萬緒,遴選人員、制定章程、籌措經費、與未來倭國官府協調……皆需得力之人前往坐鎮統籌。陛下若信得過,老臣願親赴倭國,為陛下將這‘保密監’的架子搭起來!”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懇切和不容置疑的忠铡�
這片新天地,對他執掌多年的逡滦l而言,也是一個全新的、充滿挑戰的舞臺。
朱翊鈞看著這位追隨自己多年的老臣,看著他眼中雖經歲月磨損卻依舊熾熱的忠张c幹勁,心中閃過一絲感慨。
他緩緩搖頭,語氣緩和了許多,帶著明顯的體恤:“卿之忠心,朕深知。只是……”
他目光落在張國之略顯花白的鬢角上:“倭國初定,百廢待興,環境艱苦,海路奔波更是辛勞。”
“卿年事已高,不必再親涉險地了。”
“這開拓奠基的苦差事,還是留給年輕人去歷練吧。你把關全域性,在後方呋I帷幄即可。”
張國之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更多的是感激,他張了張嘴還想堅持。
朱翊鈞擺了擺手,打斷了他,語氣不容置疑,卻又帶著一絲溫情:“好了,此事不必再議。”
“你若實在想去親眼看看,等明年此時,倭國局勢大致平穩,各項安排步入正軌,海上風浪也小些的時候,朕許你以巡視之名,過去視察一番便可。”
“眼下,你的首要之務,是在北鎮撫司內,給朕遴選一批年輕能幹、膽大心細、忠湛煽康木J,開始著手籌備這‘保密監’的事宜。人員名單、初步章程,儘快報與朕知。”
張國之知道皇帝心意已決,且是出於對他的愛護,心中暖流湧動,不再堅持,深深一揖:“老臣……領旨謝恩!必當竭盡全力,為陛下辦好此事!”
“嗯,去忙吧。”朱翊鈞揮了揮手。
張國之恭敬地退出了乾清宮。
殿內重新恢復了寂靜。
朱翊鈞的目光再次投宮中那幅巨大的《坤輿萬國全圖》,在倭國的位置上停留片刻,又緩緩移開……
他知道,設立保密監只是第一步。
如何真正消化這片土地,如何平衡朝中的厭戰情緒與開拓需求,如何讓這龐大的帝國在勝利之後繼續穩健前行……
這一切,都考驗著他這位帝王的智慧與魄力。
“文治……武功……從來就不是非此即彼啊。”
第1115章 太子祭祖,帶上老大去告狀 5
欽天監擇定的吉日在九月末,秋高氣爽,北方的天空澄澈如洗,卻已帶上了些許凜冽的寒意。
京郊通往天壽山皇家陵寢的官道上,旌旗蔽日,儀仗煊赫。
皇太子朱常澍作為主祭,身著莊重的十二章紋袞服,乘坐金輅,行進在隊伍的最前方。
他的面容尚帶青澀,但在這等重大場合,卻努力維持著符合身份的沉穩與威儀。
其後,是皇長子朱常洛的車駕,規格僅次於太子,他穿著親王朝服,臉色平靜,只是偶爾望向車窗外飛逝的秋色時,眼神會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
龐大的隊伍包括禮部、鴻臚寺官員,勳貴代表,以及大批逡滦l扈從和京營精銳。
車馬轔轔,甲冑鏗鏘,綿延數里,莊嚴肅穆之氣瀰漫原野。
朱常洛坐在微微搖晃的車廂內,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車壁。
他知道,這次祭陵,對他而言,意義遠不同於太子。
太子是去告捷,是去展現帝國繼承人的風采。
而他,更像是去告別。
告別這片他生於斯、長於斯的土地,告別這埋葬著大明列祖列宗的龍興之地。
父皇雖未明言,但那“所有陵寢都需祭拜”的旨意,已昭示了他即將遠行南洋、就藩海外的命摺�
一種混雜著不甘、無奈,以及一絲對新天地模糊憧憬的情緒,在他胸中翻騰。
隊伍依次抵達長陵、獻陵、景陵等陵寢,依制行禮。
過程莊重而繁瑣,太子朱常澍作為主祭,在每一處陵寢的明樓前宣讀簡短的祭文,焚香,奠酒,率眾行禮。
朱常洛則始終跟隨在皇太子身後稍側的位置,恭敬地完成每一個叩拜動作,心思卻已飄遠。
他看著太子年輕而挺直的背影,聽著那宣告赫赫武功的祭文在陵園的古柏蒼松間迴盪,心中暗道:“把這四海八荒都打下來才好。”
“到時候,我們這些兄弟,也好有個去處,總好過擠在大明這一畝三分地裡……”
這心裡話,怎麼聽,怎麼像是在抱怨。
祭祖持續數日。
到了最後一日的時候,才到了世宗皇帝的永陵。
當然也是最重要的儀式。
永陵規制宏偉,氣氛相較於其他陵寢,似乎更添幾分肅穆與冷峻,恰似嘉靖皇帝本人在位時的風格。
此時,日頭已偏西,金色的陽光為漢白玉的石階、明樓和寶頂鍍上了一層輝煌的光邊,但陵園內參天古木投下的陰影,卻帶著深秋的寒意。
所有儀仗人員各就各位,鴉雀無聲。
太子朱常澍深吸一口氣,在禮官的引導下,緩步踏上通往明樓的漫長神道。
袞服沉重,步伐卻必須穩健。
朱常洛緊隨其後,保持著固定的距離。
明樓前,香案、祭品早已陳設整齊。太常寺的贊禮官高唱儀程。
“跪——”
朱常澍率先跪倒在拜墊之上,朱常洛及身後所有勳貴、官員齊刷刷跪倒一片。
“迎神——”
樂起,莊重而古樸的樂章在陵園上空迴盪。
“奠帛——”
“初獻——”
“亞獻——”
“終獻——”
三獻禮畢,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宣讀祭文。
一名禮部官員,雙手恭敬地捧起由內閣精心撰寫的駢體祭文,走到香案前側方,面向陵寢,咦阒袣猓事曊b讀:“維大明萬曆二十三年,歲次乙未,九月庚戌朔,越若干日,孝子嗣皇帝朱翊鈞遣皇太子朱常澍,敢昭告於皇祖世宗肅皇帝曰:”
“赫赫皇祖,受命於天,威加海內,德配乾坤。”
“憶昔嘉靖,海波不靖,倭奴跳梁,屢犯我疆,掠我生民,毀我城郭,東南黎庶,苦之久矣!”
“皇祖宵旰憂勞,勵精圖治,夙夜在公,未嘗少懈……”
祭文先是追述了嘉靖朝倭患的嚴重以及世宗皇帝為此的憂勞,詞藻華麗,情真意切。
隨即,語調一轉,變得高昂激越:
“……幸賴皇天眷顧,祖宗庇佑,我皇考穆宗顯皇帝(承繼大統,克紹箕裘。”
“至臣小子,忝位以來,未嘗一日敢忘東顧之憂。”
“乃命上將,簡練銳師,舳艫千里,帆檣蔽空,跨海東征,直搗巢穴!”
“王師所向,勢如破竹!破其堅城,焚其樓船,殲其醜類,擒其偽皇!百年積患,一朝蕩平!”
“瀛洲之地,盡入版圖!此皆皇祖在天之靈,默佑引導之功也!”
“……謹以牲醴玉帛,粢盛庶品,式陳明薦,奉告成功。伏惟尚饗!”
聲音在空曠的陵園中迴盪,帶著一種宣告歷史終結的莊嚴。
朱常澎跪在最前面,低著頭,心中亦是心潮澎湃,彷彿能感受到這份功業帶來的巨大榮光。
而跪在他側後方的朱常洛聽到“盡入版圖”的字眼,嘴角卻幾不可察地微微抽動了一下。
他低著頭,目光落在身前冰冷的石板上,心中那份自嘲愈發濃烈:“……看吧,又打下一大片地方了。倭國……不知道夠不夠自己的幾個弟弟分封。”
“我要是去倭國的話,也好啊,最起碼離得近啊。”
“父皇啊父皇,您可真是雄才大略,這開疆拓土的勁頭,怕是成祖皇帝也要自愧不如了。”
“哎,對了,皇祖啊,皇祖,聽說父皇經常夢到你,你看,您老啥時候有空,再去一趟父皇的夢中,勸勸他,讓我就藩的地方離大明近一點……”
最後一道程式,將祭文、祝版等物投入燎爐焚燒,青煙嫋嫋,直上雲霄,象徵著資訊已上達天聽。
整個儀式持續了近一個時辰,莊嚴肅穆,一絲不苟。
當最後一道禮儀完成,所有人都暗暗鬆了口氣。
朱常澍在內侍的攙扶下站起身,膝蓋已有些發麻,但他依舊保持著太子的威儀。
他回頭看了一眼也正緩緩起身的朱常洛。
“大哥,您也上炷香吧。”
朱常洛聞言,點了點頭,而後在官員的手中接過了三根香,朝著神主連拜了幾下,隨後,他抬起頭,上前一步,想要進香的時候,卻猛然間發現。
剛剛點燃的香……
在自己參拜的時候,竟然滅了一根……
這可把朱常洛嚇壞了,他趕忙抬起頭看看向世宗皇帝的畫像……一陣微風吹過,畫像輕輕搖擺,像是,自家老祖在搖頭……
這……
這是顯聖了嗎?
第1116章 康王
“這……這……”
“這受潮了吧。”
朱常洛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旁邊的禮部官員也注意到了這不同尋常的一幕,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湊近了些,低聲嘀咕道:“這香燭皆是內廷監製,絕無受潮之理,殿內也無強風,怎會……怎會無故熄滅一根?”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委屈瞬間淹沒了朱常洛。
他特別信這些東西。
他原本還想借著祭陵的機會,在列祖列宗面前傾訴一番自己的“委屈”,希望能換來一絲冥冥中的庇佑,哪怕只是心理安慰。
可眼下這情形,分明是老祖宗顯靈,不站在他這邊。
他不敢再有絲毫怠慢,幾乎是手腳發軟地接過禮官重新點燃的三根香,這一次,他摒棄了所有雜念,神情無比虔眨踔翈е唤z惶恐,規規矩矩地再次三拜……
然後將香小心翼翼地插入香爐之中,眼睛死死盯著,直到確認三縷青煙都平穩上升,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後退幾步,只覺得後背一片冰涼。
自永陵這“顯聖”一事發生後,朱常洛來時那點不甘和怨氣,盡數化為了惴惴不安和莫名的驚懼。
回程的路上,他心事重重,只覺得秋日的山風格外凜冽,吹在身上,透骨的寒。
或許是心神不寧導致風寒入體,又或許是被嚇得不輕,還沒回到京城,朱常洛就開始發起熱來,咳嗽聲一聲重過一聲,起初還強忍著,待到王府時,已是面紅耳赤,額頭燙得嚇人,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了……
這一病,來勢洶洶。
回到王府便臥床不起,高燒不退,咳嗽劇烈,太醫悦}後說是染了嚴重的風寒,兼有心緒不寧,肝氣鬱結,以致病勢沉痾。
訊息傳到宮裡,朱翊鈞起初並未太在意,只當是尋常風寒,吩咐太醫院派醫正好生灾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