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所以,朱翊鈞還是想要藉助人民的力量。
讓浙江精心挑選的數百名聰明孩子們,發揮各自的才智,在瞭解完牛津的歷史,以及咿D情況下,讓他們先商討出一個可行的方案來。
而對於此時正在跟倭國進行的戰爭,朱翊鈞不是說不關注,而是,他除了給政策,設紅線外,對於戰事的進展,根本起不到太大的幫助。
並且,他從不亂指揮,即便,他是有著一定的軍事素養,可依然不亂指揮。
多少事情,是在亂指揮下壞菜的,朱翊鈞可是非常清楚。
他一直都不急。
時間還長。
小倭國就這麼大……南方能夠應付的來……
這麼長時間內,除了李成梁,戚繼光兩人奏陳上來的軍報之外,朱翊鈞幾乎不會去關注其他的資訊。
而坐在御座上的朱翊鈞,不緊不慢的展開了李成梁的奏疏。
李成梁詳細分析了當前戰局,指出對馬島倭軍已顯疲態,但其根基仍在與本土的聯絡上。
他並未一味請求增派陸軍,而是提出了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堪稱冒險的戰略——奏請調動山東水師主力,甚至部分浙直水師,前出至對馬海峽以西,主動尋殲倭國呒Z船隊和水軍護航力量,力求徹底切斷對馬島與九州本土的聯絡,將十數萬倭軍困死餓死在島上!
奏疏中,李成梁極力強調此時正是天賜良機,倭國本土沿海遭寧波水師頻繁襲擊,守備空虛,士氣低落,其水軍主力被牽制在對馬方向,咻敶牭淖o航力量必然減弱。
若大明水師能果斷出擊,必能事半功倍。
他甚至直言,若此策成功,快則一年,慢則兩載,倭寇必潰,朝鮮戰事可定,且能永絕後患,至少能保東海數十年安寧。
朱翊鈞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紫檀木桌面,發出細微的嗒嗒聲。
他能感受到字裡行間透出的,是一位老將渴望在暮年奠定不朽功業的迫切心情,以及對其自身年歲漸長、恐難久持的深層焦慮。
“困島……鎖海……”朱翊鈞低聲沉吟著,目光再次投向御案一側那幅巨大的寰宇全圖。
他的視線掠過已漸趨平穩的西北,掠過中原腹地,最終定格在那片蔚藍的東海以及朝鮮、倭國列島之上……
這是一個誘惑極大的戰略。
一旦成功,確實能最快速度、以最小代價結束這場戰爭,成就他萬曆朝又一赫赫武功,也能讓李成梁功成名就,圓滿收官。
比起曠日持久的消耗,無疑更符合他的期望。
但風險也同樣巨大。
大規模調動水師深入海峽作戰,勝負難料。
倭國水軍並非紙糊泥塑,萬一主力決戰失利,不僅前期戰果可能付諸東流,甚至可能威脅到朝鮮本土和山東沿海的安全。
而且,將如此重任寄託於跨海封鎖,對後勤和水師將領的決斷力是極致考驗……
不過,小規模的侵擾,這是能做到的。
朱翊鈞沉思片刻,一時半會也下不定主意。
作為天子,朱翊鈞求的無非就是一個穩,而將自己陷入危險境地得到的大勝,同樣有著一定的誘惑力。
兩種畫面在他腦中交織。
一方面是大勝之後,四海承平,萬國來朝的盛景……
另一方面是萬一失利,損兵折將,戰事延長的窘境……
許久,朱翊鈞緩緩睜開眼,他提起硃筆,在那份奏疏上略作沉吟。
他並沒有立即批准李成梁的全部請求——調動浙直水師牽扯過大,暫不可行。
但他寫下批示,原則上同意了李成梁關於擴大海上破交作戰、力爭切斷對馬倭軍補給線的戰略方向。
並著重強調:“著山東巡撫、登萊總兵、水師提督等官,務要同心勠力,審時度勢,選派精銳舟師,廣佈哨探,伺機而動,痛擊倭奴糧道。然海戰兇險,尤須持重,不得浪戰,以保全實力為要。所需糧餉器械,兵部、戶部即議速撥,不得延誤。”
這是一道充滿了權衡的旨意。
它賦予了前線將領更大的主動權和戰術靈活性,支援他們採取更積極的進攻態勢,但也隱含了告誡,朝廷支援你們打,但要打得聰明,要確保勝利,避免不必要的損失……
第1008章 明倭戰爭 15
西苑的紅牆黃瓦隔絕了外間的寒冽,卻隔不斷時光流淌的痕跡。
又是一年歲末,外海的戰爭已有一年了。
京師的年味漸漸濃了起來,坊市間開始張燈結綵,透著一股頑強的生機。
朝鮮的戰事、海上的交鋒、乃至倭國本土的硝煙,對於這座帝國的中樞而言,似乎都成了塘報上冰冷的數字和遠方模糊的迴響,並未能過多擾動其深宮禁苑的節奏,也改變不了北方百姓的生活狀態。
西苑的太液池已結了厚厚一層冰,宛如一面巨大的琉璃鏡,倒映著冬日的晴空和遠處瓊華島的亭臺樓閣。
枯柳枝條上掛著霜凌,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點。
廣闊的演武場上,積雪被打掃乾淨,露出枯黃的草皮和硬實的土地。
兩騎駿馬一前一後,小跑在演武場的跑道上。
前面一匹神駿的黑色戰馬上,端坐著正是朱翊鈞。
他身著利落的騎射服,外罩一件玄色狐裘大氅,面他控馬嫻熟,身姿挺拔,目光沉靜地望向前方。
緊隨其後的,是一匹溫順的棗紅色小馬,馬上的少年約莫十二三歲年紀,眉眼間與朱翊鈞頗有幾分相似,正是皇六子朱常澍。
他同樣穿著騎射裝,小臉凍得微紅,一雙眼睛卻明亮有神,緊緊跟著父親的馬跡,努力模仿著御馬的姿態,雖略顯稚嫩,卻已有板有眼。
他的皮膚也同樣透著健康的小麥色,這是常年跟隨父親奔走於宮外、接觸田野和陽光的印記……
朱翊鈞稍稍放緩了馬速,回頭看向兒子,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笑意:“常澍,控淼氖忠袤犚恍鹨^勁。人馬一體,在於順勢而為。”
“是,父皇!”朱常澍大聲應道,努力調整著手上的力道,小馬似乎感到舒適了些,步伐越發輕快。
父子二人並蘧徯校R蹄踏在凍土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打破了苑中的寂靜……
“時光倥傯,轉眼又是一年。”朱翊鈞望著遠處冰封的湖面,似有感喟,“第一次帶你去宛平縣看那處新開的蒙學,那些娃娃們見到你,還怯生生的不敢說話。今年再去,已能圍著朕,噰喳喳地背千字文了。”
朱常澍用力點頭,眼中閃著光:“父皇,兒臣記得!那個叫虎頭的小子,今年還拍著胸脯說,他以後要考秀才,當青天大老爺呢!”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認真,“兒臣跟著父皇走了這麼多地方,看了蒙學,看了學田,才知道……才知道書本外的天下,原來是這樣的。百姓們盼著好收成,娃娃們盼著有好先生,和宮裡……很不一樣。”
朱翊鈞欣慰地看了兒子一眼。
他刻意將朱常澍在身邊,並非僅僅出於父子之情,說實話,若是說父子之情的話,老大朱常洛可能在他心裡面更高一點。
即便朱常洛看起來不太出色,但朱翊鈞並未過多的苛責於他,甚至,內心深處總是不受控制的覺得自己這大兒子有個性。
因為是第一個兒子,朱翊鈞對他的看法,很不一樣,會比其他的孩子稍稍重視一些,這是人性,他改變不了,可他卻能剋制……
這一年多來,朱翊鈞都是把老六帶在身邊,讓他親眼看看這帝國真實的面貌,聽聽泥土的聲音,感受民間的脈搏……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坐在宮中,看到的奏疏是死的,走出去,看到的百姓才是活的。”
朱翊鈞語氣平和卻深邃:“為君者,心中若沒有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鮮活氣象,便容易困於權術數字,失了根本。朕帶你去看的,便是這大明的根。你要記住這些景象,記住那些人的臉。”
朱常澍似懂非懂,但卻鄭重地點頭:“兒臣記住了。父皇,開春後,我們還去瞧學田的春耕嗎?”
“去,自然要去。”朱翊鈞笑道,“不僅要看,或許還要讓你試著扶一扶犁,體會一下‘汗滴禾下土’的滋味。你可知,你如今能安坐馬背,逡掠袷常煜氯f千孩童能有望入學讀書,邊疆將士能安心禦侮,靠的是什麼?便是這天下田畝中所出的粒粒稻粟,便是這看似尋常的春耕秋收。”
少年皇子望著父親,眼神清澈而專注,將這番話深深記在心裡。
父子二人又騎行了一段,氣氛寧靜而融洽。
遠處,已有宦官小心翼翼地點起了宮燈,預備著迎接夜幕降臨。
朱翊鈞勒住馬,望著紫禁城方向漸漸亮起的燈火,緩緩道:“常澍,你看這北京城,一年一年,似乎總是這般模樣。但每一年,又都不同。”
“有人老了,有人大了,有新生,也有逝去。朝廷之事,亦是如此。”
“是父皇,這個兒子讀過,就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說完這話後,朱常澍欲言又止的小表情被朱翊鈞盡收眼底。
“說吧,咱們父子間還有什麼事情不能直接說出口呢。”
“父皇,兒臣聽說南方在打仗,朝鮮也在打仗,可父皇從未在兒臣面前提過,難道父皇不擔心嗎?”
朱翊鈞聞言笑了笑:“東海那邊的戰事,眼下看是僵持,是消耗,但每一天的僵持,都在改變著彼此的力量。我們急不得,也亂不得。”
“要像這種田,像這育人,得尊重其時節,順應其規律。該施肥時施肥,該除草時除草,該等待時,便耐心等待。只要根脈不絕,方向不偏,收穫總會來的,只是早晚而已。”
他的話語平靜,卻蘊含著一種基於強大自信和長遠眼光的定力。
他並非不關注戰爭,而是將戰爭置於整個帝國咿D和大明未來的宏大棋局中考量……
或者說,越是在外部有戰爭的時候,他便越發的關注民生。
朱常澍努力理解著父親話語中的深意,小臉上滿是認真。
“兒臣明白了。”他輕聲道:“就像父皇推行官立蒙學,現在看似乎艱難,但再過十年二十年,一定會開出最美的花,結出最甜的果。”
朱翊鈞聞言,看了一眼朱常澍,心中也有幾分惆悵。
一轉眼間,自己竟然到了父皇的年齡了。
此番給這朱常澍在這說話,解惑,讓他也想到了自己的老爹。
不過,老爹的嘴巴明顯比自己笨上不少,教的大道理,可沒有自己給兒子講的那麼中聽,受用……
想到於此,朱翊鈞朗聲笑了起來,笑聲在空曠的西苑中傳得很遠。
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得好!朕希望如此!走吧,天色晚了,你母后該等急了。回去嚐嚐尚膳監新做的飴糖,也算是過年的滋味了。”
說罷,他一抖砝K,駿馬輕嘶一聲,邁開步子。
朱常澍趕緊催動小馬,緊緊跟上父親…………
第1009章 明倭戰爭 16
朱翊鈞雖然沒有讓寧波水師,摻和進朝鮮戰場上,但卻原則上同意了山東水師作戰。
而山東巡撫,山東水師提督在得到旨意後,便立即派人前往了釜山,詢問寧國公的軍事部署。
在一番商討研究下,山東水師出動了三分之一的主力戰船十五艘,以及五十艘小型戰船調遣到了李成梁的麾下。
而李成梁手中的海上力量一下子加大了數倍,當下,便召集幕僚,各地的水師將領,開始部署。
巨大的海圖前,李成梁目光如炬,手指重重敲在對馬島與九州之間的航線上:“諸位,聖意已決!倭寇之命脈,繫於此線!今日起,再無被動防禦,我要爾等主動出擊,絞殺此線!”
“圍島戰術”旋即展開。
但這並非笨拙的四面合圍,而是一種更具彈性和重點的區域拒止與航道控制。
大明朝鮮聯合艦隊被分為數支強有力的分艦隊,由經驗豐富的登萊將領和朝鮮猛將分別率領,像數把靈活的尖刀,日夜不停地巡弋在幾條通往對馬島的主要航路上。
他們憑藉大船的火力優勢和朝鮮船隻的靈活熟悉,廣佈哨探,一旦發現倭國咻敶牐⒖倘缋侨喊銚渖希h則以火炮猛烈轟擊,近則跳幫接舷,絕不放過。
大明萬曆十九年正月下旬,戰術初顯鋒芒。
一支由三十餘艘關船和小早船護衛的龐大倭國呒Z船隊,在距離對馬島僅一日航程的海域,遭遇了以兩艘山東福船為核心、輔以十數艘朝鮮板屋船的明朝聯合分艦隊。
戰鬥毫無懸念。
倭國護航船隊試圖依仗數量優勢逼近接舷,但尚在百步之外,便被福船側舷的火炮覆蓋,瞬間數艘關船被打得木屑橫飛,起火沉沒。
朝鮮戰船則趁機穿插分割,用中型火炮和火矢攻擊咻敶�
倭國水軍拼死抵抗,但在絕對的火力差距和嚴整的戰術面前,抵抗迅速瓦解。
是役,超過二十艘呒Z船被擊沉或焚燬,數百石救命的糧食沉入冰冷的海底,僅有少數輕快船隻僥倖逃脫。
護航船隊幾乎全軍覆沒。
訊息傳回對馬島,如同晴天霹靂。
九鬼嘉隆震怒異常,砸碎了心愛的茶具。
島上的恐慌情緒開始蔓延,糧食價格應聲飛漲。
十幾萬大軍和幾乎同等數量的民夫,每一天消耗的糧草都是一個天文數字。
航線的脆弱性,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地暴露出來。
第一批呒Z船隊覆滅、航線被嚴重干擾的訊息傳至豐臣秀吉在九州的前進基地——肥前名護屋時,引起的震動遠超想象。
“納尼……”
華麗的御殿內,豐臣秀吉猛地從座位上站起,手中捏著的緊急軍報因憤怒而劇烈顫抖。
他那張慣於掩飾情緒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難以置信和暴怒。下方跪伏著的傳令兵和幾位重臣大氣不敢出。
“二十艘!整整二十艘糧船!還有護航的關船五艘!就這麼沒了?!明寇!李成梁!安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