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掌櫃夥計們跪在門前,焚香叩拜,淚流滿面。
有些百姓集資請了僧道,設下簡易法壇,誦經超度,梵音道樂與百姓的哭聲交織,直上雲霄。
甕城內外,人山人海,水洩不通。
守城官兵亦多眼含熱淚,
肅立致敬。
靈柩行至城外。
百姓的哭喊聲達到了頂點,無數人試圖衝破阻攔,只為再摸一摸那載著“青天公”的靈車,不過,卻被護送計程車兵阻攔。
朱翊鈞走在隊伍後面,親眼目睹著這感天動地的一幕幕。
他看到看到年輕的母親抱著懵懂的孩子,指著靈柩說:“記住,那是海青天,是護著咱們窮人的大好人!”
他看到士子文人長揖到地,久久不起……
當靈柩終於緩緩駛出高大的城門,踏上南歸的官道時,送別的百姓並未散去。
許多人追著靈車,一路哭喊青天、跪拜、焚燒紙錢,綿延出數里之遙……
“朕予其‘忠介’,乃朝廷之褒;萬民呼其‘青天’,乃民心之碑!此碑……高於泰山,重於九鼎!海卿一生所求,不正是這‘青天’二字嗎?此一去,非是隕落,而是……成神……”
朱翊鈞說的聲音雖然輕,但一直護在身旁的逡滦l指揮使張國之,卻是聽的清清楚楚。
按照古代的傳統來說,天子是能夠一言封神的……
靈車漸行漸遠,但那“青天公”的呼喊,那漫天飄灑的紙錢,那綿延不絕的香火,卻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北京城的記憶裡,刻在了大明的史冊上……
這僅僅是開始。
朱翊鈞知道,海瑞的靈柩將沿著吆印⒐俚溃宦纺闲小�
他所經過的每一座城池,每一處村落,必將重現北京城的景象,家家設祭,戶戶焚香,萬民縞素,哭聲盈野。
靈柩由通州轉入吆樱舜舷隆�
船隊尚未抵達碼頭,兩岸已是白茫茫一片。
聞訊趕來的百姓,從數十里外的鄉野匯聚於此,將吆觾砂稊D得水洩不通。
當掛著巨大“忠介公海瑞”素幡的官船緩緩駛入視線時,岸上瞬間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哭喊:“青天公的船來了!”
“海青天!您看看我們啊!”
無數的祭棚沿著河岸搭建,簡陋卻心意至铡�
粗瓷碗裡盛著清水,竹籃裡放著新麥蒸的饅頭、剛摘的瓜果,甚至還有漁民獻上剛打撈的鮮魚。
白髮老嫗顫巍巍地點燃香燭,對著船隊的方向長跪不起,壯年漢子們則敲響了自制的哀鼓,沉悶的鼓點與悲愴的哭聲交織,在寬闊的河面上久久迴盪。
船上的護靈官兵和禮部官員,無不為之動容,肅立船頭,向著兩岸深深作揖還禮。
河水悠悠,載著萬民的淚水與崇敬,也載著“青天公”的神位,流向下一站……
朝廷的“忠介公”,是史書工筆,是廟堂追諡。
而萬民口中的“海青天”,則是口耳相傳的聖號,是自發立廟供奉的神祇。
朱翊鈞在深宮之中,不斷收到沿途州府飛馬傳來的奏報。
每一份奏報,都詳述著當地那感天動地的送別景象。
他撫摸著奏報上“萬民縞素”、“哭聲盈野”、“立廟祭祀”等字眼,沉默良久…………
乾清宮的窗欞漏進些微天光,落在朱翊鈞攤開的奏報上,墨跡裡的“哭聲盈野”四個字被照得發白發亮。
腳步聲從迴廊盡頭傳來時,他甚至沒抬頭,便知道是馮保進來了。
因為現在馮保的腳步聲已經略顯無力。
“陛下。”
“大伴來了。”
“是的,陛下。”
說著馮保將蓮子羹放在案邊,垂手站定:“陛下這兩日水米進得少,龍體要緊。”
他頓了頓,見朱翊鈞沒說話,又輕聲道,“陛下萬不可太過傷懷。”
“朕沒有什麼傷懷的。”
馮保眼皮跳了跳,沒敢接話。
“生死有命,這是天道,皇極殿的屋簷上,那裡曾落過無數只飛鳥,春來秋去,從不停留。朕比誰都清楚。只是有些人走了,留下的事,總得有人擔起來。”
“大伴,你得好好活著。”
“看著朕,把那些盤根錯節的東西,一點一點,徹底理清了。”
“是,陛下。奴婢領旨。”
………………
不知怎麼回事,寫完這幾章,有些空虛感……老李,現在開始籌劃小說最後一卷了,爭取三個月的時間寫完吧,然後休息半個月,想一想自己下一本的題材,武宗,還是大宋的趙構,我比較傾向寫趙構,像換個歷史背景寫一下,挑戰一下……
第918章 扯嘴皮子
在京海瑞的喪事辦完之後,朱翊鈞又等了數日,好好的磨一磨各地藩王的性子後,終於在九月初九重陽節日,召群臣,昭告天下,頒佈宗藩條例。
而後,旨意快馬加鞭送到了各個王府。
所有的藩王們看到這道旨意後,都覺得當今天子是得了失心瘋。
這是讓大明朝的宗室,在百年之後,甚至幾十年後,都變成大明朝的普通百姓啊。
他有什麼資格。
一個接了祖上皇位的小兒,明明是得了太祖高皇帝最大恩惠的人,現在反過來,要推翻太祖高皇帝的主張。
而下面的基層宗室一看有銀子領,還能做官,當兵,經商,倒是沒有那麼多的排斥。
反正,他們的粟米朝廷給的可不是很準時,他們只是過著表面光鮮的日子。
這是一波,餓不死,富貴日子過不了的群體。
唯一值錢的就是自己宗室身份了吧,不過,之前可沒人買啊,現在有了……
朝廷買。
有買,就有賣……
真正的世襲王爺們,不管是郡王,還是親王,不管是老實,還是激進,都開始了自己的反抗。
第一個反抗的方式,便是上奏書反駁天子。
也就是先動嘴皮子,講理。
對於這種抗議。
各地王府的主管太監也沒有攔著,這是他們事先就得到的命令。
各地宗藩的奏疏,源源不斷地進入京師。
而朱翊鈞對於這些奏疏,是一一檢視,一一給了批示,回執。
連續數十日,朱翊鈞都沒有離開乾清宮一步,幾乎是一睜眼,就要看各地宗藩的上奏,而後提筆反駁。
就忙著跟自己地這些叔叔大爺,侄子孫子們,扯皮了。
“……新例苛剝宗室,斷我等衣食,壞太祖所立藩屏之制。若宗室皆困,誰與陛下共守朱家天下?懇請陛下念及同宗之情,收回成命!”
朱翊鈞看罷冷笑,提筆批覆:“太祖立藩,為鎮四方;今藩王佔地萬頃,祿米耗國庫之半,百姓怨聲載道,此非屏藩,乃國之蛀蟲。佔地數百頃,祿米歲支萬石,猶言‘困’?三代而削,削的是冗餘,保的是大明根基——勿再以‘同宗’為名,行私利之實。”
…………
“楚藩自永樂年守護長江要塞,若是爵位三代不保,錢糧粟米在削……陛下此舉,是拆自家院牆,是在寒了宗室之心,宗室皆怨陛下,若眾叛親離,陛下孤掌難鳴!臣願為陛下調和,望陛下暫緩新例,安撫宗室……”
“朕乃天子,治天下而非治宗室。若宗室安分,何懼新例?若敢以‘叛’字相脅,朕便讓你親眼看看,是宗室勢大,還是國法難違——三代而削,先從楚藩始,亦無不可!”
………………
“……宗室子孫,皆太祖血脈。依照宗藩新例,若太祖子孫皆困於衣食,與庶民無異,何以彰顯天潢貴胄之尊,何以告慰太祖在天之靈。”
朱翊鈞批覆道:“天潢貴胄,貴在守禮,非貴在不事生產。三代而削,削的是特權,留的是正途——方能告慰太祖高皇帝在天之靈。”
………………
第四封是蜀王朱宣圻的聯名奏疏,附了五家郡王的簽名:“蜀地偏遠,藩府莊田乃歷代所賜,今強收一半,是奪宗室祖產!百姓雖得田,卻怨宗室失勢,反生亂心。臣等恐地方不穩,懇請陛下三思…………三代而削,是要絕宗室之後!若王爵可削,皇權亦可動,此例一開,國本動搖!陛下莫非忘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批覆擲地有聲:“莊田收歸官府,非奪,乃均……”
“蜀地莊田兼併,百姓無田可耕者十之三四,去年已生民變,若非官府彈壓,早已大亂,三代而削,削的是兼併之田,安的是百姓之心——再以‘地方不穩’危言聳聽,朕必查蜀藩隱田……”
“三代而削,削的是冗餘爵位,非絕子孫。支脈繁衍至千人,皆食祿米,國庫早已不堪重負。若不裁汰,待國庫耗盡,宗室與百姓一同餓死,才是真的‘國本動搖’——再敢以‘皇權’妄言,朕先削你爵位。”
實際上上奏這奏疏的蜀王朱宣圻,是大明朝難得地賢王,《四川總志》記載其:性資敦重,問學沉潛,稽古右文,清心寡慾,捐料價以營宗學,給糧餉以助徵蠻,懿行法言,卓有可紀。
嘉靖三十九年進黃金一千兩、白金一萬兩,助重修因火焚燒地三大殿,受到世宗皇帝賜敕褒獎。
萬曆年間,他先後捐出自己的俸祿來資助明廷征討四川少數民族與播州楊氏的軍事行動。
算是有著家國情懷的,他的反駁奏疏,說的也重。直接指向了皇權。
朱翊鈞看的也是最為生氣的。
…………
靖江王朱履燾也上了奏疏,不過,他不是來反駁的,他是唯一一個過來講述自己的實際情況,字裡行間滿是惶恐。
滿篇奏疏上都在說靖江王府的困難,當然,裡面有大部分都是真的。
靖江王不是太祖的子孫。
而是太祖高皇帝的長兄朱重四的子孫,也就是,死守洪都朱文正的後代。
太祖高皇帝起兵時,朱重四早已去世,他的嫂子王氏帶著兒子朱文正依附太祖高皇帝。
太祖把朱文正當作自己的兒子撫養。
朱文正勇猛善戰,隨軍渡江時,攻下集慶路。
因屢立戰功被升為樞密院同僉,太祖高皇帝問:“想當什麼官?”
文正對曰:“叔父成了大業,何患不富貴。先給親戚封官賞賜,何以服眾!”
朱元璋聽了很高興,更加喜愛這個侄子,而後,按照他的意思先沒有給他封賞。
可文正不高興了,不高興,他也不跟自己叔叔說。
這邊朱元璋還為自己的侄子識大體而高興的時候,文正犯了糊塗,得了圈禁。
不然二字靖江王,也變成了一字王,也就是靖王了。
不過,靖江王也是大明朝存在時間最長的王爵,在另外一個時空,比大明的壽命都要長,存在了二百八十多年……
面對靖江王這個特殊親王的上奏,朱翊鈞的態度也是稍稍緩和了一些:“三代而削,是讓宗室知稼穡之苦,宗室難,百姓更難……”
這樣的奏疏往來,持續了整整一個月。
朱翊鈞將他與各地藩王對噴的奏疏,找人謄錄,隨後刊印之後,廣發天下……
各地的官員最先看到這場宗室對噴的大戲……隨後,就是百姓們也透過各種方式看到……
………………
放心好了,各位書友,老李說的是兩三個月結束,這是初步的計劃,小說預計要在一千四百多張結束,下面還有幾個大劇情,主要人物的主線還沒有寫完呢……朝鮮戰爭要著重寫,還有東亞半島,也要寫,不過這個時期那邊亂成一鍋粥,還有皇子,皇位的繼承,以及朱翊鈞的後繼之君,我還要寫兩個呢……
第919章 老祖保衛戰
朝中文武,地方官員都看傻眼了。
戲是真多。
朝廷來的邸報,三天一份,一來到,各地官員紛紛傳閱。
朱翊鈞戰鬥力很猛,連續寫了小半年的小作文去駁斥各地藩王的奏疏……
而各地藩王為了保住自己的待遇,保住自己的老祖宗,也是血氣上頭。
天子跟宗藩的對壘,持續許久,導致諸多藩王把皇明祖訓背的滾瓜爛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