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難不成在大明朝國公這裡,就真的成了薄禮。
“小王明白,只要公爺幫了小王,這情誼一直在心中,永不敢忘。”
李成梁點了點頭,而後終於露出了笑容,招呼門外親兵,將這些薄禮都送到自己的馬車上去。
東西收下後,李昖心中一塊石頭落地,笑容更加燦爛:“國公爺,小王已在驛館備下薄宴,還請國公爺賞光……”
李成梁起身:“殿下盛情,本公卻之不恭。請!”
兩人相視一笑,並肩走出內廳。
廳外,檀香依舊繚繞,冰鑑的寒氣似乎也被剛才那番暗流湧動的交鋒沖淡了些許,只剩下表面上的賓主盡歡……
說來也神奇,對於大明朝來說,朝鮮國王李昖是賓客,可對於朝鮮來說,李成梁算是賓客。
兩人在宴席上,吃吃喝喝,好不盡興。
李成梁還專門問起了倭國的內部事宜,李昖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萬曆十一年,此時的倭國正處於戰國時代末期。
這一年也是豐臣秀吉的關鍵階段,在與李成梁的對話中,稱之為羽柴秀吉的就是豐臣秀吉,只不過,這一年,他還沒有被倭皇賜姓豐臣。
萬曆十年,也就是西曆1582年,“本能寺之變”後,織田信長殞命,其部將羽柴秀吉迅速崛起,透過“山崎之戰”擊敗叛將明智光秀,逐步繼承織田氏的勢力。
萬曆十一年初,羽柴秀吉正與織田信長的其他家臣爭奪霸權,當年5月爆發“賤嶽之戰”,秀吉擊敗柴田勝家,基本確立對近畿地區的控制,為統一日本奠定基礎……
而此時的倭國關東地區有北條氏政、上杉景勝等勢力,東北有伊達政宗逐漸崛起,九州島則由大友宗麟、島津義久等諸侯割據,尚未完全臣服於豐臣秀吉。
之前倭國計程車兵作戰的時候,是士兵,不作戰了,就是農民,而豐臣秀吉在統一過程中推行“兵農分離”,強化軍隊專業化,同時大規模修建城池大本營,也就是大阪城。
在這場戰亂中,大量戰敗武士淪為浪人,只能出海成為海盜,可此時的大明朝海事力量非常龐大,他們想要在大明的東南海域建設據點,幾乎是做不到的。
可他們也要活下去啊。
就只能把目光轉移到了好欺負的朝鮮身上。
而此時李昖的心腹大患,就是此時已經淪為海盜的倭國敗退的武士軍團。
他們好對付。
但也不好對付。
因為他們是小股的倏堋�
幾十人,上百人,搶了就跑,想要剿滅,要付出極其沉重的代價。
但現在的倏苁菍Τr的根本,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脅,但李昖是個聰明孩子,他能夠明顯察覺出來羽柴秀吉這老子,不是一個好相處的。
而且,現在朝鮮面對潰敗得武士,都表現得那麼拉垮,這就相當於在告訴倭國,我好欺負,來欺負我吧。
這以後朝鮮的日子會更難,甚至,都有亡國的風險。
這他才一次次往北京城跑。
當然,過不了幾年,豐臣秀吉的野心會越發膨脹。
到時候,朝鮮面對的就是整個倭國的侵略。
而就在萬曆十一年,這個時候豐臣秀吉尚未完成大業,就已經顯露對外擴張的意圖,曾對家臣提及“征服大明”的構想,後續統一日本後更將此定為國策,也就是在十年後發動壬辰倭亂,正式全面入侵朝鮮……
這場戰爭,是無法避免的。
豐臣秀吉出身低微,卻透過武力統一日本,這種經歷讓他極度渴望透過對外征服來鞏固自身權威,他曾在給家人的書信中提及“在我有生之年,誓將唐之領土納入我之版圖”。
這種擴張野心是戰爭的核心驅動力。
當然,還有一些不得不面對的現實情況,在豐臣秀吉統一日本後,手下聚集了大量武士和大名,這些人透過戰爭獲取土地和財富,若和平時期無法滿足其利益訴求,可能引發內部叛亂。
當時日本土地分封已接近極限,對外戰爭成為轉移國內矛盾、用掠奪資源收買人心的手段,他承諾將領們在征服朝鮮和大明後可獲得封地,以此凝聚內部力量。
且受當時“華夷秩序”觀念影響,倭國試圖透過征服大明來取代其整個亞洲的宗主國地位。
豐臣秀吉的擴張計劃並非臨時起意,而是長期醞釀的結果,其個人權力慾和對“天下布武”的執念難以透過外交或協商消解……
就算現在大明朝開始干預,透過外交方式施加壓力,也是無法避免的。
倭國“以戰養戰”的利益鏈條已經形成,內部反戰力量微弱……並且,豐臣秀吉的野心大的沒邊……
第839章 朝鮮東南倭患 3
驛館夜宴,燈火通明,絲竹悅耳。
朝鮮使團拿出了看家的本領,珍饈美饌流水般呈上,更有精心挑選的舞姬獻藝助興。
李昖頻頻舉杯,言語間極盡恭維,感謝李成梁的仗義執言。
李成梁亦是來者不拒,談笑風生,推杯換盞間,將國公的威儀與豪爽展現得淋漓盡致,彷彿內廳中那番暗藏機鋒的談話從未發生過。
賓主盡歡,直至深夜。
在驛站中,李成梁是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也玩了,可謂是盡興而歸。
當李成梁回到天津衛官衙為他準備的房舍時。
李成梁便叫來了書伴。
這個時候是大明朝高階官員身邊處理文書、起草奏章的私人幕僚或吏員,屬於官員私人聘用,非朝廷正式官職。
早已在廂房候命的書辦,立刻應聲而入,躬身聽命。
他深知國公爺深夜召見必有急務。
“備筆墨!寫密揭” 李成梁坐到書案後,手指用力按了按額角。
“是,大人。”
不一會兒,筆墨備好,李成梁開始在房中邁步,一邊走著,一邊口述……
“臣李成梁謹奏……”
“臣奉旨赴天津迎迓朝鮮國王李昖。於驛館密晤間,李昖除例行禮節外,特向臣陳情,言其國東南沿海倭患日熾,情勢堪憂……”
“蓋因倭島內亂不休,尤以羽柴秀吉勢力坐大,統一之勢漸顯。其潰兵敗將多流竄海上,屢犯朝鮮,劫掠甚酷。朝鮮水師疲弱,難以抵禦。**
“李昖憂懼之心甚切,竟向臣妄請,欲調我山東都司水師一部,移駐其國巨濟島。以遏倭寇,拱衛其疆。”
“臣當即嚴詞告之,水師駐藩,事關國體兵制,非臣可擅決,更需陛下聖裁,部議詳商,然察其情狀,倭患之烈,恐非虛言……”
“李昖提及倭島情勢,言之鑿鑿,似有確鑿探報……”
“其言羽柴秀吉此人,野心勃勃,一旦統一倭島,恐生東顧之患,不可不防。”
“竊以為朝鮮倭寇小患,倭國者大患也。山東水師不宜動,找讼炔槠鋰畠惹椋定而後動也。。”
“臣深知此事關係東南海疆安危,牽涉甚大,不敢稍有延誤。故星夜具本密奏,伏乞陛下聖鑑!朝鮮國王李昖一行,臣將於明日依禮護送啟程返京。”
書辦吖P如飛,字跡工整而遒勁。
李成梁口述完畢,接過墨跡淋漓的密揭,逐字逐句仔細審閱,確認無誤後,用力吹了幾口氣,加速墨跡乾涸。
“來人!” 李成梁沉聲喚來兩名最精銳、最可靠的親兵。
“你二人,持此密揭,即刻啟程,快馬加鞭,直奔京城!”
“記住!此乃十萬火急之軍情密報!中途不得停留,不得交於任何人!抵達京城後,直趨東華門,亮出國公府腰牌,求見司禮監秉筆陳矩陳公公,言明乃本公親啟密奏,務必親手交到陳公公手中……”
“是,卑職等誓死送達!”
不一會兒,馬蹄聲在寂靜的天津街道上急促響起,向著北京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而等到兩名親兵離去後,李成梁皺起了眉頭。
朝廷正在西進。
若是此時再有東顧之憂,那西進還進不進,西北大好形勢,豈不耽誤了……
………………
清晨的陽光透過精緻的窗欞,灑在光潔的金磚地面上。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檀香和食物的清香。
大明皇帝……
朱翊鈞正坐在一張紫檀木小膳桌前用早膳。
他的飲食正如其性格,偏好清淡、剋制。
桌上是幾樣極簡單的食物,一碗熬的金黃的米,一碟切得細如髮絲的宮廷醬瓜,幾塊小巧玲瓏、鬆軟潔白的奶餑餑,還有一小碗清燉的“白鳳烏雞”湯——
這些早膳裡面,只有白鳳烏雞湯算是貴重些的。
白鳳烏雞這是一種極其名貴、被視為滋補聖品的珍禽,羽毛潔白如雪,冠如丹砂,在宮廷苑囿中精心飼養,每月皇帝也不過能享用四五隻。
湯色清澈見底,只飄著一片參須,不見絲毫油膩。
朱翊鈞穿著杏黃色的常服龍袍,神情平和,用小銀勺慢慢舀著小米粥,偶爾夾一筷子醬瓜,動作斯文而專注。
司禮監掌印太監兼東廠提督馮保侍立一旁,低眉順眼,輕聲細語地彙報著一些宮中的瑣事和朝臣動向。
“陛下,昨日內閣遞上來的奏本,奴婢已初步分揀,符合規制的,已經批了紅,用了印章,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奴婢已經放在了您的案頭上了……”
馮保的聲音輕柔,如同耳語。
朱翊鈞微微頷首,並未多言,只是專心對付著碗裡的米粥。
他剛用完最後一口粥,拿起絲帕擦了擦嘴角,準備起身。
就在這時,陳矩來了,說是有李成梁的奏疏。
朱翊鈞動作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李成梁連夜發回密揭?
等到朱翊鈞接過密奏後,目光迅速掃過,隨著閱讀的深入,他那原本平靜無波的臉上,眉頭漸漸蹙起,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紋。
“倭患……羽柴秀吉……統一之勢……請調水師駐巨濟島?”
朱翊鈞低聲念出幾個關鍵詞,眼神變得異常銳利。
他放下密揭,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
乾清宮內一片僻靜,馮保和陳矩都屏息凝神,不敢打擾皇帝的思考。
良久,朱翊鈞抬起頭,目光望向窗外,彷彿穿透了重重宮牆,落在了遙遠的東方海疆。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彷彿洞悉了時光的感慨和一絲難以置信的冷峭:“這才萬曆十一年啊……豐臣秀吉……這個名字,竟來得如此之早?李昖……看來是真急了。”
說著,他將密揭遞給馮保:“馮大伴,將此密揭歸檔,等著李成梁回來,朕想著好好跟他聊聊。”
“奴婢遵旨!”
與此同時,天津通往北京的官道上,寧國公李成梁的龐大儀仗正簇擁著朝鮮國王李昖華麗的車駕,浩浩蕩蕩地行進。
旌旗招展,鼓樂齊鳴,盡顯天朝迎藩的威儀與隆重。
李昖坐在寬大的馬車內,望著窗外熟悉的華北平原秋色,心中盤算著入京後如何向天子陳情。
他全然不知,他那份關於倭患的憂慮,已經化作一道加急的密奏,提前撕開了帝國東方海疆平靜的表象,驚動了那位深居九重的年輕帝王……
他是跟李成梁心連心,可李成梁卻給他玩腦筋。
吃誰家的飯,端誰家的碗,李成梁還是清楚的。
實際上,李成梁並不會幫助李昖說服天子。
讓山東水師過去對付一些小規模的倏埽遣皇囚[著玩呢……
第840章 朝鮮東南倭患 4
朝鮮國王李昖一行,在寧國公李成梁的導引和龐大儀仗的簇擁下,於傍晚時分,浩浩蕩蕩地進入了北京城。
夕陽的金輝灑在巍峨的城樓和肅穆的街衢上,隊伍最終抵達了專門接待藩國君主的會同館,亦稱“四夷館”或“會同館”,位於京城東江米巷。
館舍早已灑掃一新,由禮部官員和逡滦l嚴密守護。
李昖及其主要隨員被安置在館內最上等的房舍中,享受藩王應有的尊榮待遇。
而等到李昖到了北京城後,禮部侍郎便奏請天子,想著讓天子定一下召見的日期。
朱翊鈞將日子定到了次日。
禮部官員開始籌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