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道士皇帝 第442章

作者:光頭李三

  他那張向來喜怒難辨的臉龐,此刻在簷下燈粨u曳的昏黃光暈裡,也顯出了幾分凝重的線條。

  他眼觀鼻,鼻觀心,唯有搭在身前微微蜷起的手指,指尖無意識地一下下點著掌心,洩露了主人內心並非全然的平靜。

  屋內產子的女子,正是張丁徵進獻的西洋女子。

  屋內的嘶吼聲陡然拔高,尖銳得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隨即又猛地跌落,化作一陣陣虛弱、斷續的嗚咽,這揪心的沉寂並未持續多久,猛地。

  “哇——!”一聲極其響亮、帶著初生蠻力的嬰兒啼哭,如同劃破暗夜的驚雷,驟然炸響……

  那哭聲是如此突兀,如此鮮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瞬間蓋過了窗外終於忍耐不住、開始噼啪砸落的雨點聲。

  廊下所有低垂的頭顱,連同馮保,都猛地抬了起來,目光齊刷刷射向那扇緊閉的、彷彿隔絕了生死的雕花木門。

  門軸發出一聲艱澀的呻吟,被從裡面拉開一道縫隙。

  濃重的血腥氣和熱騰騰的水汽混雜著草藥味,猛地湧了出來,撲了人一臉。

  接生婆子走出,她懷裡,緊緊抱著一個同樣溼漉漉、裹在明黃襁褓中的小小嬰孩。

  “生了!生了!是位小殿下!”

  馮保立刻趨步上前,落在那嬰兒皺巴巴、尚且沾著血汙和胎脂的小臉上。

  廊下的光並不算明亮,卻足以讓他看清——那襁褓中緊閉雙眼、正用力啼哭的小小頭顱上,覆蓋著一層極其罕見的、在燈火下泛著奇異光澤的溄鹕ッ�

  金髮……

  馮保看完之後,嘆了口氣,看來是真的瞞不住了。

  懷有龍種的西洋女子被安排進了皇宮之後,就一直封鎖訊息,特別是防備著兩宮皇太后得知。

  原本馮保以為,宮裡面進來一個西洋女子,是瞞不過兩宮皇太后的,但保密工作的進展非常順利,兩宮皇太后,包括皇后等人都不知道進來一個異族女子的事情。

  不過,現在皇子降生了,那就是想瞞,也不能瞞了,皇子總是要上玉碟的。

  乾清宮中,燭火通明,驅散了殿外雨夜的陰冷。

  空氣裡浮動著昂貴的龍涎香,絲絲縷縷。

  朱翊鈞坐在龍椅上,一身常服,檢視著來自各地的奏疏。

  殿內靜得只剩下殿外嘩嘩的雨聲。

  不一會兒,馮保趕來。

  “陛下!那邊…生了!是位皇子!”

  “哦?”朱翊鈞看著奏疏,只是眼皮抬了抬:“母子…可還安好?”

  “回陛下,選侍力竭,尚在昏睡。小殿下…哭聲洪亮,很是康健。”馮保趕忙應道。

第799章 有功有過

  “皇子先瞞著吧,長大了些,再上玉碟。”說著這話,朱翊鈞放下了手中的奏疏,而後看向馮保。

  馮保雖然感覺不妥當,但還是奉命照辦:“是,陛下。”

  “還有一件事情,大伴還要操持一番。”

  “陛下您儘管吩咐。”馮保趕忙應道。

  而後,等了片刻後,不見天子說話,只能抬頭去看陛下,卻見朱翊鈞臉帶猶豫,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陛下,您儘管吩咐啊……”

  “那個……”

  “這個……”

  “還要勞煩大伴,在去西苑將兩個西洋女子,接進宮裡面來。”

  “為何……”馮保問了一句,而後眼睛突然睜大了:“難不成,又有兩人懷有龍種。”

  “是啊,朕……朕也是今日早上才知道此事,一切交給你安排吧。”說這話的時候,朱翊鈞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這方面也太強了吧。

  萬曆十年七月初,宮裡面傳來三個選侍懷有身孕,皇后也再次懷有了身孕,原本朱翊鈞還是挺開心的。

  可今天西苑的太醫傳來訊息,又有兩個西洋女子得陛下寵幸後,有了喜。

  自己這傳宗接代的本事,可是直追太祖高皇帝了。

  二十出頭的年齡,都有有十幾個孩子了。

  這……

  都已經成了朱翊鈞的困擾了。

  看來,父親的基因自己是完美的繼承了下來,並且,種植能力卻比父親高了太多。

  即便是富有天下的君主,也多少有些犯了愁。

  更何況還破天荒的有著一些中西混血的皇子公主。

  也不知老祖宗在天上看著,是該誇自己,還是跺腳罵自己了。

  “陛下啊,您……您還是跟兩宮皇太后說實話吧,奴婢害怕啊。”馮保帶著哭腔說道。

  他是真的害怕了。

  一個還好。

  兩個,三個,弄不好過不了幾天,還有第四個,第五個。

  皇宮裡面跑一些金髮碧眼的皇子公主們。

  想一想,馮保都渾身發抖。

  更何況這裡面還有自己隱瞞的身影在。

  歷來青史留下罵名的大太監,無不禍國殃民,迷惑陛下。

  他瞧著自己,能夠撈一個較為清白的身後事,可皇帝陛下多了一幫金髮碧眼的龍子龍孫,還是自己瞞著的。

  那好傢伙。

  他馮保啊,也就真的成了蠱惑陛下的大奸宦了。

  皇家血統都有長金頭髮的了,這個鍋,馮保是真的有點背不動了。

  “朕當然要對母后們說,不過,時機還未到嗎,等著孩子們大了些,長得像朕了些,母后們也就能接受了。”

  而朱翊鈞在第一個的時候,有些心理負擔。

  可有了第一個,他就不怕再有第二個,第三個了,所以,這個時候的朱翊鈞並沒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馮保是發了牢騷,可他也清楚,陛下交代的差事,他還是要辦的……

  殿外的雨啊,還在嘩啦啦的下,馮保內心,也是“淚流不止”……

  北京的暴雨,像是天河傾覆,無休無止。

  而千里之外杭州的天空,飄灑的卻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雨。

  不是北方那種狂暴的傾盆,而是江南特有的、纏綿悱惻的牛毛細雨。

  雨絲細密如煙如霧,無聲無息地從鉛灰色的低垂天幕飄落,濡溼了巡撫衙門前威嚴的石獅子,浸潤了庭院裡青石板路的每一道縫隙,也將庭院中幾株高大的梧桐樹葉洗得油亮翠綠。

  空氣裡瀰漫著溼潤的草木氣息和淡淡的土腥味,靜謐得只剩下雨絲拂過樹葉的沙沙微響。

  然而這份江南的寧靜,卻被巡撫後衙臥房內瀰漫的濃重藥味和壓抑到極點的死寂徹底打破。

  在房外,一眾浙江的官員們都在等候。

  裡間的拔步床上,厚重的鍘ぐ氪怪[約可見裡面躺著的人形。

  曾經在東南沿海叱吒風雲,浙江巡撫涂澤民,此刻如同一截被蛀空、被風雨侵蝕殆盡的朽木,枯槁地陷在層層疊疊的被褥之中。

  他的臉色是一種令人心悸的青灰,嘴唇乾裂發紫,每一次呼吸都異常艱難,帶動著瘦骨嶙峋的胸膛劇烈起伏,喉嚨深處發出破風箱般“嗬嗬”的痰鳴。

  “呃…嘔——!”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

  涂澤民猛地側過頭,身體痛苦地蜷縮起來,一口暗紅發黑、帶著粘稠血塊的血沫猛地噴濺在床前小几上那隻空了的青瓷藥碗裡,發出沉悶的“噗”聲。

  那血汙迅速在碗底洇開,刺目的猩紅,觸目驚心。

  一旁的侍女趕忙將青瓷小碗端走,另有一名侍女上前擦拭嘴唇。

  吐出一口濁血後,涂澤民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

  “讓,讓他們進來吧。”

  “是,老爺。”

  侍女起身,走出了房外,而後一眾浙江的官員,涉及海事司的官員三十多人一下子都進入了涂澤民的臥房中。

  這些官員看到此時涂澤民的臉色後,心猛地一驚。

  而涂澤民側頭目光掃過床前幾位大員,最終,帶著一絲詢問,落在了站在最前、面色沉凝如水的左布政使張佳胤臉上。

  “張……張大人……”

  張佳胤聞言上前數步。

  “撫臺大人……”

  “張大人,我……我要舉薦你為浙江巡撫。”

  “撫臺,此事…終究是要陛下聖裁的。”

  聽聞張佳胤的話後,涂澤民喉嚨劇烈地滾動了幾下:“我…我知道…要陛下…下旨…這…這只是…我這做臣子的…舉薦…罷了…”

  他喘息著,目光艱難地從張佳胤臉上移開,緩緩掃過床榻前一張張熟悉而沉重的面孔——王道成,還有海市司幾位核心的主事官員。

  這些人,都是他這些年開海大業的中流砥柱,是他殫精竭慮推行新政的臂膀。

  “諸…諸位…我涂澤民…有負皇恩,有負…諸公信任,貪瀆枉法…我…罪該萬死…悔…悔之晚矣…”

  他猛地又是一陣嗆咳,身體痛苦地弓起。

  旁邊的郎中急忙用白巾擦拭他嘴角不斷湧出的血沫。

  涂澤民喘息稍定,目光死死盯著床頂的承塵,彷彿穿透了那華麗的織物,看到了某個遙遠的地方、某個遙不可及的人。

  “愧對…高文襄公…” 他喃喃著,聲音裡充滿了無盡的追悔和孺慕之情。

  “文襄公當力排眾議…保舉我…督撫浙江…開海禁…通有無…富國強兵…”

  “我辜負了他的栽培…辜負陛下的重託…” 兩行滾燙的濁淚洶湧而出,“如今…報應…報應到了…”

  他猛地轉過頭,那瀕死之人迴光返照般的目光,陡然變得異常銳利,如同燃燒的炭火,灼灼地刺向床前的每一位官員:“開海是對的!”

  他幾乎是嘶吼出來,儘管聲音依舊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最後的執拗:“寧波…寧波港…一年數百萬兩白銀,流入國庫,養兵…濟民…此乃…國之大計!”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張佳胤臉上,又艱難地掃過海市司的主事們,枯瘦的手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抬起,緊緊攥住了離他最近的張佳胤的袍袖!

  那力道之大,讓張佳胤都感到一陣微痛。

  “日後諸公要協助布政使大人,不能因朝中些許非議…就…就廢弛海政!寧波港開海之基業,來之不易,必須…堅持下去!必須…守住它!”

  他的聲音越來越急促,氣息越來越弱,攥著張佳胤衣袖的手卻依舊死死不放,彷彿要將這最後的囑託刻進對方的骨血裡。

  目光中充滿了無盡的懇求、焦慮和不甘。

  張佳胤看著這一幕,有些動容。

  他早在年初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執掌海事諸多事宜了,而涂澤民呢,也是盡心盡力的去幫助張佳胤儘快瞭解海事。

  “撫臺放心,下官一定盡心盡力。”

  聽著張佳胤的話後,涂澤民笑了笑,隨後,他艱難地轉動頭顱,視線最後落在了床榻邊小几上,那裡攤開著一幅巨大的、描繪著大明東南海疆的輿圖。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了輿圖上那個被硃砂重點圈出的位置——寧波府。

  “守…住…” 他嘴唇翕動著,無聲地重複著這兩個字,目光如同凝固的燭火,牢牢鎖定在那片象徵著財富、希望與未來風暴的港口標記上。

  攥著張佳胤衣袖的手,力道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最終無力地滑落,軟軟地垂落在冰冷的灞恢稀�

  那最後一絲殘存的氣息,如同被風吹滅的燈芯,驟然斷絕。

  臥房內,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江南的牛毛細雨,依舊沙沙地、不知疲倦地飄灑著,濡溼著庭院裡的青石板,也濡溼著房間內每一顆沉重的心……

  窗外的雨,還在無聲地下著,細密,冰冷,彷彿永無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