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道士皇帝 第405章

作者:光頭李三

  案頭一盞羊角燈昏黃搖曳,在泛黃的書頁上投下細碎光暈。

  申時行正在看書。

  燭火映得眼睫微顫,忽聽得"吱呀"一聲,雕花木門被推開半扇,老管家佝僂的身影立在門前。

  “老爺。”管家壓低聲音:“張閣老...張大人求見。”

  羊皮燈罩突然劇烈晃動,燭芯爆出一朵燈花。

  申時行手中的書卷"啪"地落在梨木案上,他猛地起身:“你說什麼?張閣老此刻求見……”

  管家點頭應是:“正在門外。”

  申時行聞言,不敢耽擱,站起來便走……一路慌慌張張的跑到了正門外,去迎接張居正……

  實際上,南巡的時候,自己跟皇帝陛下走的有點太近了,莫不是訊息傳了過來,讓閣老多想了。

  申時行跟張學顏不同,他算是張居正的門生……

  看到張居正後,申時行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趕忙扶著對方。

  “閣老,您萬金之軀,何苦親自前來?有什麼吩咐派人傳句話便是。”說著,他下意識要攙著人往內院走,卻被張居正輕輕掙開。

  “人老了,反倒覺著眼下這些路,能自己走一步是一步,走吧,前面帶路……”

  張居正還未來過申時行的府邸……申時行無奈,只能在前引路,不過,時不時回頭望向張居正。

  等到了書房後,張居正坐在主位,申時行雙手捧著熱茶,放在張居正的身旁。

  “閣老這麼晚來,您是有什麼要事嗎?”

  “南巡也巡完了,陛下此番歷練,帝王氣象更足了些,我也該把路讓出來了……”張居正說著,看向了申時行。

  “閣老,您這是說的什麼話!您春秋正盛,內閣中樞怎能離得了您?再輔佐陛下幾年……”

  “我的身子,自己清楚。”

  說完之後,張居正端起茶杯,終於抿了口茶,熱氣卻暖不透他泛青的唇色。

  “你看這茶湯,沸水煮得再滾,終究有涼透的時候。人嗎,總是有力盡時……”

  “我此來啊,就是想問問你,跟著皇帝陛下走了這一段路,是否有收穫呢。”

  “閣老,學生不知,是什麼收穫?”

  張居正放下茶盞,看著申時行輕笑一聲道:“你啊,最大的缺點,就是不敢去搶,不敢去奪,不過,你輔佐當今陛下,這個缺點,倒也成了優點……”

第733章 中和之道

  實際上,朱翊鈞讓申時行接任首輔的位置,資訊給申時行傳遞的很明顯,就差說,張居正退下,你就要接任內閣首輔了。

  但……

  藩王問題,說白了,是皇帝的家事。

  他有心去做,總是能做成。

  而朝臣與天子的關係,那就是國事了。

  時代的腳步,會裹挾身處其中所有人的步伐前進。

  文武百官朝拜皇帝,從皇權中獲得權力,但同樣,天子的皇權,又何嘗不是在文武百官的朝拜中產生的……

  就拿大明朝權肿钍⒌氖雷诨实蹃砜矗难栽趦乳w做首輔時,嚴嵩是刀,輪到嚴嵩當家作主了,又培養出來一個清流做刀……但,在自詡清流集團代表的徐閣老上臺後,世宗皇帝在後面摸了半天,再也找不出鋒利的刀來……

  當然,最大的原因是因為當時的世宗皇帝已經老了……

  不過,申時行還是沒有張居正看的深遠。

  對於皇權與百官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係,張居正看的很明白,對於嘉靖年間錯綜複雜的政治生態,張居正也有自己的認知。

  說白了,不是因為有了刀,才殺人,而是需要殺人,才開始磨刀……到了嘉靖晚年,被海瑞懟的破防,讓世宗皇帝已經提不起刀了……

  在另外一個時空中,申時行從高位激流勇退之後,又平平安安,舒舒服服的活到了萬曆四十年……可謂是把中庸寫在了腦門上聰明絕頂的的人。

  蘊藉不立崖異……

  這個成語是在另外一個時空,後世對他的評價。

  有著深厚的修養,有著豐富的智慧,為人處世能夠深思熟慮……但,卻沒有鮮明堅定的立場,當然更沒有改革的魄力,說白了,就是沒態度,朝野的態度可以是他的態度,皇帝的態度也可以是他的態度……

  不過,人家的能力確實突出……

  “閣老,學生聽不懂閣老在說什麼?”

  張居正抬眼,看向申時行,悠悠然嘆了口氣。

  而這個在嘉靖四十一年,二十六歲便高中狀元的天之驕子聽到張居正嘆息時,低下了頭,等待著張居正得教誨。

  他在翰林編纂十年,而張居正就是他的座主,也就是恩師。

  萬曆元年,三十六歲的申時行終於出來工作了……第一份工作就是吏部侍郎……

  這要沒有張居正力挺,支援,一個大學教授,怎麼可能一出來從政,便就走到實權正部級崗位上來呢。

  張居正對申時行極為器重,當然申時行也沒有讓他失望。

  到吏部後,事事秉承張居正的心意辦事。

  當然,這些年新稅制,或是考成法之中,都有申時行參與的影子。

  他的能力是有的,在這小十年的改革生涯中,也磨礪了自己的能力。

  但官做的越來越大,卻越來越收斂鋒芒了,沒有捨我其誰,敢為天下先得勇氣……

  “說說吧,就你我二人,你對時局是什麼看法,都說出來,有什麼憂慮,也都講出來……”

  申時行聞言,再次抬頭看向張居正,隨後沉思片刻後道:“閣老在位,朝局安定,可閣老若是……日後必定洪水滔天……陛下,不是一個能忍耐的天子,朝臣與天子關係必定緊張,學生,學生若為首輔,也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這個時候,申時行說的話就比較諔┝诵�

  可能也是想著,朝著張居正請教一二。

  “陛下是個明君,你可為賢臣……”

  張居正說著目光溫和地看向申時行:“子懋,滿招損,謙受益天地之道,剛柔相濟,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為官之道亦如此,鋒芒過盛易折,藏鋒守拙方為長久之計……這個道理你是明白的……”

  “黃河九曲十八彎,方能東流入海。若強行截彎取直,反而氾濫成災……為政亦需順勢而為,懂得迂迴婉轉……”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這堅忍二字,不是一味退讓,而是以柔克剛,以靜制動。"

  “你心中有丘壑,行事存仁厚,即便暫時不得彰顯,終會如春雨潤物,功在社稷……”

  “你溫和一些,陛下呢,又激進一些,正和天道啊……”

  “最後,再送你一句話,不要怕,路在腳下,一片平坦……”

  張居正說著,再次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申時行聞言點了點頭,說了那麼多,最後一句話還是張居正此番前來,想要說的。

  你別慫。

  直楞起來,好好的跟著陛下幹,然後,你終成賢臣……咱們也能跟皇帝陛下一道譜寫一番大明朝的君臣佳話。

  張居正話音剛落,一陣朔風捲著枯葉掠過簷角,雕花窗欞被吹得"吱呀"作響。

  申時行下意識起身去關窗,忽見廊下燈辉陲L中搖晃,燈坏墓庥跋拢粋人影一閃而過……

  在申時行去關窗戶的時候,張居正也緩緩起身:“時辰不早了,你我今日這番長談,倒讓我想起呂祖謙在東萊博議中所言,'天下之勢,譬如病者,善醫者必先審其虛實,而後用藥'。朝堂這劑湯藥,還需你細細斟酌。"

  說罷,他輕輕拍了拍申時行的手背……

  “恩師所言,學生都記下了……”

  隨後,申時行將張居正送至府門,望著馬車漸漸消失在夜色中,才緩緩轉身。

  回到書房時,申時行正在想事情的時候,忽見老管家王福捧著一盞熱茶,走進了書房。

  “老爺。”

  “您用茶……”

  說著,這老管家將茶水放在了案前。

  申時行只是點了點頭,而後,發現王福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奉好茶後,也不離開。

  “還有什麼事情?”

  “老爺,老家來信說,小人那侄子阿松,讀過幾年私塾,識得些字,如今家鄉遭了災,想來投奔老爺,謧文書的差事......”

  申時行聞言抬頭看向這老管家。

  許久之後,申時行揉了揉發酸的眉心。

  “讓他來吧,先安排在賬房幫忙,若踏實肯幹,再做打算。”

  “是,老爺。”

  等到老管家離去之後,申時行提筆蘸墨,寫下“中和”二字…………

第734章 算賬

  皇帝陛下回到了北京城,朝廷也恢復了正常的軌跡,隨後,第一件事情,便是南巡算賬。

  皇帝陛下南巡花的銀子,當然要在御前算了。

  乾清宮中,幾張長案,擺滿了此次南巡花費記錄的賬冊,六部的主官,諸多國公爺都站在對面。

  精通算術的小太監們,把算盤撥的飛起……

  朱翊鈞仰靠在龍椅上。

  他垂眸望著丹陛之下穿梭的身影,十二扇鎏金屏風將日光篩成細碎金箔,落在案子上整齊的一本本賬冊上。

  算盤珠子相撞的脆響此起彼伏,像夏日驟雨敲打琉璃瓦,卻驚不醒龍椅上闔目假寐的帝王……

  靠近龍案的檀木椅上,張居正同樣微闔雙目,三縷長鬚隨呼吸輕輕顫動。

  這位內閣首輔手中握著素絹,看似小憩,指節卻在扶手上無意識摩挲……

  在一番緊張的核算後,出了結果。

  “陛下,複核完成,與戶部移交的數額一致,此次南巡戶部支銀三十萬七千四百兩,明細俱在此處,奉迎金一百四十二萬兩,共一百七十二萬七千四百兩,官員車馬費,兵卒移營費,共花費,一百三十二萬七千四百兩,結餘四十萬兩……”

  馮保拿著最終的賬本,唸了出來,他自己都是蒙圈的……

  這皇帝陛下,文武百官,數萬兵卒出去晃悠了一圈,怎麼還能賺四十萬兩銀子呢……

  而聽著結果的李成梁,嘆了一口氣,這多的都是自己的銀子啊……他不由側目看了看正閉目養神的張居正,而後,又看了看已經睜開眼睛的皇帝陛下。

  多少有些緊張,皇帝陛下不會去好奇,去查這個賬吧,這一查,自己支給朝廷的銀子,可就瞞不住了。

  不過,讓李成梁鬆了一口氣的事情,發生了。

  皇帝陛下對於這個賬本好像並不感興趣……

  “銀錢的賬好算,這心裡的賬,可就算不清楚了……”

  “這結餘的四十萬兩,不是,朝廷的銀子,而是地方百姓的……告訴沿途各州縣,朕在給他們一個月的時間……”

  “重新把他們的那攤子事情給算明白,算清楚……”

  “而後,報給內閣,經內閣,戶部核算,審查之後,朕給他們補……”

  “把他們因為接待朕南巡的虧空全給補了……”

  “當然,朝廷給他們補了,那他們欠普通老百姓的,地方官府也要給補全了,朕會派人下去查的……”

  “朝廷補上銀子之後,給他們三個月的時間,也要把老百姓的應得的給補上……不然,朕可是要重責……”

  “做什麼事情,話都要說到最前面……”

  “馮保……”

  “奴婢在……”

  “將朕的旨意,擬發下去,給徐州,保定,濟南,濟寧等府………”

  “是,陛下。”馮保點頭應是,而後對著算賬的十幾個小太監擺了擺手,讓他們把賬本,案子全部搬下去,自己也下去擬旨意……

  等到這些人忙完後。

  朱翊鈞看了一眼,還在閉目養神的張居正,而後,開口叫道:“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