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朱翊鈞臉上雖掛著讚許，指尖卻無意識叩擊御座扶手。
他開場白本欲效仿世宗皇帝來一句，劉禹錫有詩云開場呢……隨後以天地澄澈喻治世清明，誰料徐邦瑞竟搶先一步用原創詞佔了風頭，當下只能換個說法了。
不過，朱翊鈞反應的很快，他指尖輕叩御座扶手：“兩京朝會，朕今日所見，皆是我大明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你們都是我大明朝有所為的大君子們……”
“諸位或鎮順天中樞，或守應天根本，官分南北，卻同承太祖高皇帝‘民為邦本’之訓。”
說著說著，朱翊鈞起身，玄色龍袍掃過階前丹陛，目光如炬掠過群臣：“朕自順天啟程，見吆忧Х偠桑嘁娳淠伴g老農汗滴禾土，觀州府高牆巍峨，亦聞市井童謠嘆‘朱門鬧，草屋凋’。”
“孔聖人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孟子亦言‘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這兩個人，都是諸位愛卿的老師，他們說的這些，你們或是認同，或是不認同啊……“
“這一點，朕是看不清楚的，但朕希望你們明白，尚書有云‘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諸位皆是飽讀聖賢書之人，當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朕一路南來，所見民生疾苦，皆是懸在朝堂之上的明鏡！”
“子貢問政，夫子答‘足食，足兵，民信之矣’，三者之中，民信最為根本，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修身是根基，可若不修民之身、不養民之心，談何治國？昔年漢光武帝親耕籍田，唐太宗開倉賑濟，皆是為君者表率。朕雖不才，亦願效仿先賢，與諸卿共圖太平。望諸位將今日之言刻在心頭，莫負了這一身官袍，莫負了天下蒼生！”
天子的課堂，這一次在南北兩京百官面前講述。
但不管是隨駕，從北京城來的官員，還是南京的本土官員，都不陌生，因為官場就這麼多事情，南京的六部主官，又有誰沒有在北京城混過……他們都熟悉皇帝陛下的愛好。
殿內寂靜片刻，隨後群臣齊刷刷伏地叩首，山呼之聲響徹雲霄：“臣等謹遵聖諭！”
“朕之江山，非金珠堆砌，乃千萬黎庶血汗鑄，朕之威德，非祥瑞粉飾，是九州草木皆生春……”
“朕今日來到這裡，沒有辛苦，朕只望，眾卿能夠辛苦一番，好好的替朕看顧好這天下庶民……”
……………………
週三，老李休息，再次挑戰十章……這一次一定要完成，才能讓老李挑戰更高的目標……
第715章 天子南巡 39
作為一個皇帝。
語言表達能力，不重要，但也重要。
你要是往龍椅上一坐，聽著臣子們奏對，半天不知應一聲，你不犯毛病，因為你是天子，是一個憂鬱話少的天子，貴人少言嗎。
可你 要是往龍椅上一坐，就開始跟百官們噴，噴論語，噴典意，言之有理殷殷囑託，把當官的噴蒙，當官的說的話，還沒有你的多，說的好，那證明你是一個上進，愛讀書，並且善於表達自己的天子，這在史書上是很加分的……
而現在的實錄上，早在萬曆六年，就專門針對皇帝陛下愛上課的點，做出了記錄。
“每朔望朝會，上御金鑾，南面正坐。群臣奏事未畢，帝輒引詩書之旨、孔孟之訓，歷陳為君之道、牧民之策，詞鋒宏暢，意旨深遠。
自刑賞之公至忠奸之辨，自經世之要至修身之本，援古證今，侃侃而談。
百官屏息聆聽，未及置喙，帝已垂誡再三，期以聖賢之德勖勉臣工。退朝之際，猶聞殿內餘音繞樑。
時人皆嘆：“陛下好學不倦，典籍爛熟於胸，每言政事，必引經據典，真中興之主也！”
就這一段，學者們就能總結，論及皆稱萬曆皇帝帝勤於問學，博通經史，臨朝宣諭之風範，堪為百代之式。
因為像朱翊鈞這樣的皇帝確實是大明朝獨一份的。
官員們要求儒家治天下，皇帝比你懂得還多，你上奏去糾正皇帝陛下行為的機會，都沒有……
朱翊鈞一番長篇大論後，張四維等人開始奏事，所說的無非就是五日後的祭祀孝陵之事。
朱翊鈞時不時打斷，懷念一番自己老祖宗創業史，說到動情處時，皇帝陛下言語悲痛，下面得官員，哭天抹淚。
“太祖高皇帝當過和尚，要過飯……是窮苦人家出身，都是因為蒙元殘暴無道，若是我祖有田可耕，有糧可吃，怎會還有我大明王朝……”
“朕在九天之上，百姓在微末之間，你們這些當官的，是最接近我大明朝萬萬百姓的，你們要是不替朕看顧好百姓，朕在宮闕之中，心難安，神難定……”
每當皇帝陛下說完這話，奉天殿諸臣都是趕忙跪地行禮，遵旨……
終於，張四維在斷斷續續中，將整個祭祀孝陵的流程講述完了。
朱翊鈞大老遠的跑來，就是為了祭祀太祖高皇帝朱元璋。
這個規格可不是魏國公府平日代祭那般。
朱翊鈞作為天子。
作為此時大明朝頗有成就，在朝中非常有為威望的皇帝，來到南京，祭祀太祖高皇帝，政治意義巨大。
因為在他之前，除了前三代君主之外，他是唯一一個大張旗鼓來到南京祭祖的皇帝，括弧，武宗皇帝遊戲人間的那種不算……
故內閣擬定的流程是空前絕後的。
祭前三日，兩京禮部尚書接中旨之後率屬官赴孝陵籌備。
欽天監擇定卯時吉時，太常寺備三牲（牛、羊、豬）、粢盛（醴酒等祭品。
工部修繕享殿、神道，逡滦l清掃陵寢內外。
而朱翊鈞在祭祀前三日，駐蹕文華殿，齋戒沐浴，停刑禁樂，命鴻臚寺官員教習祭祀儀軌……
沒有去孝陵之前，朱翊鈞是不能行人事，賞歌樂，要清心寡慾，要每日吃齋，皇帝陛下不能有娛樂專案，那也代表著整個南京城，都不能有任何的娛樂專案。
秦淮河邊得十里花樓，都已經關門修業三個多月了，老鴇們天天都是……“我們都在用力得活著……”
對於隨駕官員也是有著嚴格要求，誰要是管不住自己，想要嘗試得話，只要被發現，就是大不敬得罪過。
而後，到了祭日那天，朱翊鈞身著大裘冕服，於故宮午門外升輦。
鹵簿儀仗前導，金吾衛執黃蓋、大傘，旗手衛舉日月龍旗、五嶽神旗，捧金瓜、斧鉞。
太常寺卿、禮部尚書等隨駕，鑾儀衛三百騎護行。
經洪武路、御道街，沿途軍民跪迎……
這個時候，主要街道上得百姓們也要出來，跪著恭送皇帝離開南京前來孝陵寢……
………………
當然，到了陵寢之後，又是一陣繁瑣得儀式……
等到張四維將所有得注意事項說完之後，馮保便宣佈退朝。
官員們跪地恭送皇帝陛下離開奉天殿後，紛紛離開，不過，諸多南京大員，或是被天子點名召見得官員，還在奉天殿中等候陛下的單獨召見。
朱翊鈞從奉天殿離開後，便到了南京的乾清宮中。
以前太祖高皇帝就住在這座寢宮之中，也就是在這裡他召見過徐達，常遇春，李文忠等開國之初的那些大佬們，也在這裡召見過李善長，藍玉，胡惟庸等開國大案的主角們……
朱翊鈞坐在御座之上，馮保奉上了一杯熱茶。
朱翊鈞接過青瓷茶盞，指尖摩挲著盞沿暗刻的纏枝蓮紋，茶湯蒸騰的熱氣模糊了眼前馮保躬身的身影。
“對了，趕緊把朕的皇爺爺跟父皇都請出來。”
朱翊鈞說的就是三龍圖。
這次南巡，原屬於北京城乾清宮的東西，除了自己的寶印之外，朱翊鈞就帶了一幅三龍圖。
馮保趕忙應道。
“奴婢遵旨”
隨後馮保腳步輕快地退至西牆下的朱漆樟木箱前。
銅鎖開啟時發出細微脆響，他小心翼翼捧出一卷裹著明黃緞子的畫軸，與另一名內侍合力將三龍圖緩緩展開。
朱翊鈞看著圖上的皇爺爺，父皇，當下指揮道：“掛在暖閣正門。跟在京師的時候一樣。“
“是，陛下。”馮保應道，隨後帶著兩個小太監，將三龍圖懸掛好了。
朱翊鈞喝了茶水，稍稍休息片刻，便讓內侍去傳召魏國公徐邦瑞。
皇帝來到了南京，第一個召見的便是魏國公，人家大明第一勳貴的牌面，是必須要給足的。
不一會兒，太監尖細的嗓音穿透殿門：“魏國公徐邦瑞覲見——”
馮保應：“宣見……”
隨後，徐邦瑞大步走進乾清宮。
而後，跪地行禮。
“臣徐邦瑞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翊鈞望著階下跪拜的身影，擺了擺手：“魏國公，快些平身……”
“謝陛下……”謝恩之後，徐邦瑞才站起身來，恭敬肅立。
說起來，朱翊鈞的父皇，穆宗皇帝陛下算是徐邦瑞的恩人。
他老子這個爵位，可是打死不想傳給徐邦瑞，想要傳給他的弟弟徐邦寧，不過，先帝下旨訓斥，大白話的罵了他老子一番，讓其絕了這個廢長立幼的想法。
“魏國公啊，你的這首詞，作的是不錯的………”
“多謝陛下誇獎，臣雕蟲小技，豈敢在陛下跟前班門弄斧。”
第716章 天子南巡 40
“劉禹錫有詩云……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朱雀橋、秦淮河、烏衣巷，都曾是東晉王，謝等高門大戶的府宅之所，曾經繁華一時，如今也成了尋常百姓家……”
朱翊鈞若有所思的說道……
而魏國公徐邦瑞在聽完朱翊鈞的話後，立即開始誇獎，不過他的誇獎，讓一向沉穩的馮保直接笑出聲來。
“陛下，這首詩聽著確實不錯，敢問劉大人在朝中擔任什麼職務，臣還前去請教一番……”
而馮保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後，趕忙噤聲，又換做了一臉嚴肅的表情，他是經受過專業訓練的，犯了這麼低階的錯誤，著實不應該。
朱翊鈞聽完徐邦瑞的話後，愣了一下，他上下的打量了一番徐邦瑞，看其一臉嚴肅，不像是在跟朕開玩笑啊。
不過，朱翊鈞還是照顧著徐邦瑞的顏面，從他不認識劉禹錫這一點，朱翊鈞就可以斷定，他朝會上做的詞，絕不是出自他的手筆。
朱翊鈞愣了片刻後，開口道：“有機會吧，這次劉卿沒有隨朕一同到南京來……”
“那是真的可惜啊……”
“是啊，真的挺可惜的……對了，孝陵衛現在誰是指揮使啊……”朱翊鈞開口問道。
朱翊鈞對孝陵衛還是比較看重的。
“陛下，孝陵衛指揮使乃是梅震……”
朱翊鈞聞言，想了想，看來，在另外那個時空，這個梅震是梅春的爺爺。
也是帶有太祖高皇帝寧國公主血脈的子孫。
在另外一個時空，滿清入關奪了南京，城外的孝陵衛指揮使梅春帶人搶奪城門，試圖奪回南京城，兵敗……全軍覆沒……
“現在孝陵衛計程車兵有多少人？”
“陛下，有四千五百二十人，比初設之時，少了千餘人，不過，這個事情兵部，都督府都是知情的……”徐邦瑞趕忙應道。
說白了，大明朝的衛所制到了此時已經名存實亡了，而孝陵衛還保留大部，是因為他們是守著大明的開創者，才讓孝陵衛在兩百餘年的時間中，保留著大部分的戰鬥力……幾近完整的編制……
明孝陵始建於洪武十四年，次年馬皇后去世，就安葬於此。
洪武二十五年，葬皇太子朱標於孝陵之東。洪武三十一年太祖高皇帝駕崩，與馬皇后合葬孝陵，孝陵地宮正式啟用。
永樂三年，孝陵工程全部竣工，為保衛孝陵，在太祖高皇帝安葬之後的一個月內，即設孝陵衛……孝陵衛內並設“經歷司”，有五千六百名官兵一衛，一衛中有五個所，每一個所中有一千多人。
剛剛設定的時候，這些官兵都是經過長期訓練而挑選出來的，能騎馬揚鞭，飛速賓士，還要騎馬跨過一道壕，越過一堵牆，並在馬上開弓射箭，三箭中兩箭者才為合格……他們長期保持著戰鬥力。
而這個孝陵衛的指揮使，長期由梅，蕭兩家世襲，梅家出了八任指揮使，蕭家出了六任指揮使……
靖難之變時，成祖皇帝從北方揮師南下，太祖高皇帝的女婿梅殷據淮河擁兵抗燕。
後來，南京城被朱棣攻破，梅殷依然率軍反抗。
朱棣只能讓妹妹寧國公主血書召回駙馬梅殷。
耿直的梅殷回到南京後，當庭讓朱棣下不了臺，罵他不忠不孝……
隨後梅殷被人“擠下”金水橋……淹死了……
寧國公主哭哭啼啼向皇兄朱棣要人，朱棣只得厚待梅家。
梅殷的兒子梅永貞被任命為孝陵衛指揮使，隨後，數代人八承指揮使……而另外一個時空，最後一代孝陵衛的兵馬人數，也從最初的五千人，變成了兩百餘人……
“臣每月親自前往查點器械，陛下放心，臣上心的很……”
“孝陵衛守的不只是一座陵寢，更是我大明的氣數，你回去告訴那些兵卒，告訴指揮使，他們手中的武器，比別處衛所的刀劍更重三分……祭陵之時，讓孝陵衛指揮使隨駕……”
“是，陛下。”
乾清宮內，雕樑畫棟間龍紋隱現，沉香嫋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