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自焚而亡,實乃畏罪自戕。
縱其粉身碎骨,亦難贖荼毒蒼生、褻瀆天威之罪!
望諸藩以此為鑑,凜遵三綱五常,恪守忠君之道,永保我朝萬世昌隆。
中午飯還沒有吃呢。
對於此事的基調已經定下來了。
濟南府的百姓,這一次也算是託皇帝陛下的福分……而後,便是德王世系郡王安置的地方百姓,頭上的一座座大山倒了……
不過,這個時候百姓們還是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他們知道的不多,就清楚城中的王府著火了……燒死了了不得的人物,至於燒死了誰,現在最新的訊息還沒有出來。
殘陽如血,斜斜地潑灑在焦黑的德王府正殿上。
斷壁殘垣間,餘燼仍在冒著縷縷青煙,梁木扭曲成詭異的形狀,原本金碧輝煌的琉璃瓦碎成齏粉,混著黑灰與焦土,在風裡簌簌作響……
殿中立柱燒得只剩半截焦炭,倒塌的橫樑壓著滿地狼藉,零星幾點暗紅的火星在灰燼中明滅。
正殿中央,一具蜷縮如蝦的乾屍歪斜著倚在蟠龍柱旁。
焦黑的皮膚皺縮成蛛網般的紋路,十指仍保持著抓撓的姿勢,彷彿在烈火中掙扎求生。
乾屍身上殘破的迮垡老】梢娊鹁繡就的蟒紋,卻早已被火焰吞噬得支離破碎,唯有腰間那枚羊脂玉珏,還泛著冷冽的光,無聲訴說著昔日尊貴。
而此時,王府已經被逡滦l,禁軍團團圍住。
而在王府的後院,殘煙從正殿方向飄來,沾著焦糊味落在雕花迴廊上。
逡滦l的甲冑映著冷光,如鐵鑄的門神般立在月洞門前……
德王妃李氏端坐在滴水簷下的石凳上,她懷裡抱著剛滿三歲的幼子,孩子早已哭啞了嗓子,小拳頭揪著她的衣襟,臉蛋蹭得通紅。
李氏卻恍若未覺,目光直直盯著廊柱上蜿蜒的焦痕……
廊下的美人靠上,幾個側妃擠作一團。
“前天夜裡,殿下還說著新得了幅江山圖,要掛在寢殿……火起時我聽見正殿有人喊‘走水了’,誰能想到……殿下這走了,我們該怎麼辦啊。”
一直沒有說話的王妃李氏,嘆了口氣:“殿下得罪了天子,有了這個結局,我們,我們也難以安身了。”
聽到這句話,原本情緒已經安定下來的幾個側妃,一下子坐不住了。
他們紛紛圍了上來。
“娘娘,您這話什麼意思?”
“對啊 ,難不成殿下走了,我們還要陪葬嗎,這規矩早些年就被英宗皇爺給廢了啊……”
李氏抬頭:“殿下活著的時候,最為寵愛的就是你,下去陪殿下,你不願嗎?”
“這……這……”說話的側妃支支吾吾,接不上話。
能活著,能舒舒服服的活著,誰想死啊。
李氏不再說話。
而這個時候,馮保帶著一眾隨從到了德王府。
他踏過滿地瓦礫,金絲皂靴踩在焦土上發出細碎聲響。
走到正殿中間,他垂眸盯著那具乾屍,蒼白的手指輕撫過腰間的鎏金腰牌,良久方轉頭問向身後的陳寺:“你確定他就是德王陛下?”
“公公,千真萬確。”陳寺趕忙答道。
馮保聞言,彎腰湊近乾屍,檀香混著焦糊味撲面而來。指尖輕輕撥弄著乾屍頸間殘留的珠串,忽然冷笑一聲,低聲說道:“躲在暗室裡面,發脾氣,辱罵陛下,真當我聽不見啊……”
話音未落,一陣陰風吹過,殿外枯樹沙沙作響,彷彿是德王的回應……不過,面對這突來的陰風,換做一般人,這麼近的一具乾屍,突如其來的一陣陰風,臉都要嚇白。
可陳寺,馮保臉色如常,絲毫不懼……
“公公,這個事情,您辦的可不地道啊……而且,也不漂亮……”
“本來安排的是讓火油車到了行宮附近,再被擒獲,可誰知這個濟南知府半夜不睡覺,跑出去巡夜,壞了我的大事……還私下找我請功呢……”
“您知道的,馮公公,我想問的是怎麼處置我。”
“去雲南吧,給你個肥缺,當監礦太監吧。”
“是……”
八百里加急,濟南的變故到了晚上的時候,就送到了京師。
最先拿到手的是司禮監留守陳矩。
他趕忙請來閣老。
張居正看完之後,呆立當場……
他在思考這件事情發生,裡面到底有沒有皇帝的身影,可看著詳細的經過,便覺得這根本就不是深思熟慮之舉,也不是朱翊鈞的手筆……
而後,詔書明發。
在詔書之中,德王成了當朝最大的惡王,先是將此件訊息發往各藩,到了第二日,行宮皇帝陛下的旨意,又到京師,對於德王世藩的處理結果。
德王世系郡王,全部貶為庶人,圈禁中都。
泰安郡王,濟寧郡王,歷城郡王,臨朐郡王,高唐郡王,臨清郡王, 寧海郡王,堂邑郡王, 利津郡王……九大郡王……
而後,京師再發詔書到各藩王處……
雖說皇帝陛下此時不在京城,但因陛下產生的熱點颶風,還是吹到了這裡來……
宮裡面皇后林素微得知訊息後,非常緊張,而兩宮皇太后也是坐立不安,紛紛寫信詢問朱翊鈞近況。
京師官員們雖然得了禁令,不能私自討論皇帝行蹤。
既然不能討論,那就各個自己揣測,這個變故到底是如何產生的……
第701章 天子南巡 25
德王自焚家中。
誰最慌。
當然,是跟著他一起去朝見皇帝陛下的魯王,衡王了。
這倆哥們,聽到訊息後。
天都塌了。
而且,這個訊息來的也太快了,他們各自回到封地王府,屁股還沒有捂熱呢,關於德王放火,世系被移的旨意,就到了王府。
皇帝陛下不會以為,這是他們三個人商量好的吧……
或者說,不會覺得,是他們兩個老傢伙,一句不要怕他,別丟份,給你寫安分守己就是侮辱你呢……
這種言語攛掇著年輕一些的德王,故意給皇帝難堪吧……
兩人分別親筆手書,直接就給送到濟南去了。
在奏疏中,兩人與德王劃清界限,說了什麼,皇帝陛下,您別看著我們的封地都在山東,可我們根本就沒有打過交道,這次一同去濟南朝見您,也沒有經過事先溝通,只是瞧著您到了山東,我們應該去跪迎一番。
隨後,便是對德王的怒罵……
到了,最後,的最後,才開始請罪……請什麼罪呢,原來在濟南的時候,皇帝陛下還沒有到濟南府,三個親王坐在一起喝了一頓酒,聊了一番王府總管太監的事情。
這個就多少有些串聯之罪了。
而等朱翊鈞看完兩人的請罪奏疏之後,御筆寫了兩封回信。
不是聖旨,只是回信。
但卻用的是絲絹,這個,是能夠長期儲存下去的,而朱翊鈞在這兩封回信中,用極濃厚的筆墨寫了自己的委屈……
“朕巡幸濟南,召見德王,觀其儀度尚可,親書“安分守己”四字,望其謹守臣節、拱衛社稷。本欲以皇恩化其忠悃,豈料逆子狼心狗肺。竟指使其黨羽夜闖行宮,縱火焚殿,待擒獲逆伲堑峦跻娛聰。棺苑僦x罪,妄圖以一死脫罪……”
“他為朕族兄,賞賜優渥、恩寵有加!何曾虧待於他?如今竟行此悖逆之事,置皇室顏面於何地?置祖宗基業於何地……”
“朕如今滿心悲慼,那德王逆舉,遭受惡果,史書之上,亦要將此等汙名加之於朕身。朕貴為天子,卻要受此等屈辱,實在痛心……”
“朕對德王仁至義盡,他的錯處,朕本可包容一二,可如今他一死了之,反倒讓朕背上這陷害族兄莫須有的罪名……”
“朕受此大冤,卻難辯清白,朕實難嚥下這口惡氣,天下臣民皆當知曉朕的冤屈,朕又該如何自證?魯王你且說說,朕該如何才能讓這天下人知曉朕的心意?”
而給衡王的回信內容,也大概如此。
兩個親王的奏疏送到濟南不到一日,皇帝陛下地回信就到了。
他們兩個人看著信中內容,全是皇帝陛下的委屈,二人看了數遍,都沒有發現寬恕自己的詞句,當下,只能繼續請罪……不過這次請罪的奏疏,石沉大海,皇帝沒有回覆。
而後,朱翊鈞第一次下旨,處理德庶人事,御駕在濟南待十二日……整整多了六天,一方面是因為要處理德藩後續的郡王……另外一方面,他也想看看能不能遇到自己的夏雨荷……
一時之間,各地的德王世系郡王,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呢,就被逡滦l,禁軍率隊給圍了……
泰安郡王正於府中撫琴,一曲高山流水方起,忽聞府外馬蹄聲急。
未及起身檢視,便見數十逡滦l如狼似虎般闖入,鐵甲寒光映得滿室皆寒。
為首之人冷著臉展開聖旨,聲如寒冰:“泰安郡王聽旨,德王帜妫晖鲆幻},難辭其咎。著即刻革除郡王爵位,貶為庶人,圈禁中都……”
泰安郡王手中琴絃應聲而斷,面如死灰,他看著來者,怒聲道:“你們在胡說什麼呢,帜妫覀冎誰的逆……大明朝都是我們朱家的……”
然逡滦l豈會聽他分說,他話還沒有說完,便兩名兵丁上前將他拖出府外。
府中妻妾哭喊聲、奴僕求饒聲與器物碎裂聲交織,
………………
“本王一心忠於陛下,從未有過不臣之心!”
………………
“我與德王並無往來,為何要牽連於我?陛下怎能如此不分青紅皂白!”
……………………
“荒謬!荒謬!這是栽贓陷害!我要面見陛下,討個公道!”
………………
這一幕幕出現在山東各個州縣。
諸多郡王被一同控制,押赴到了濟南府,隨後當面垂聽旨意,再發中都。
在宣讀旨意的時候,朱翊鈞並未出面,不過,他坐在亭樓上,看了一番。
等到看到有些六七歲的孩子,甚至還有一些抱在懷中的幼童後,朱翊鈞多少也動了些許的惻隱之心……
“大伴啊,這裡面很多人都是受了株連之罪,朕啊,多少有些於心不忍。”
“陛下,您心善,可人有情,律法無情啊,他們是德王世系,理應得到圈禁。”馮保趕忙應道。
“這些人啊,到了中都之後,不要太苛刻了,該有的吃食不能短缺,孩子們要讀書,就讓他們讀,要練字,就讓他們練,你提醒一下朕,十年之後,朕大赦天下之時,便把他們饒恕,恢復他們的自由,讓其做一個普通人……”
建文帝朱允炆的次子朱文圭,在朱棣攻入南京時,年僅兩歲,被囚禁在中都廣安宮。
直到英宗皇帝朱祁鎮復位後,才將其釋放。
被囚禁五十五年,重獲自由時已五十七歲,由於長期與外界隔絕,他不識牛馬,甚至連男女都難以分辨……
“陛下,這個奴婢恐怕做不到……”
朱翊鈞回頭看向馮保。
“奴婢怕是活不到十年之後,不過,陛下,您有此仁心,一定是念著的,不需人提醒,若是,若是陛下真的忘了,那也是他們的命……”
“大伴,不要說這種話,好人才不長命勒,大伴是好人嗎?”
馮保聞言,稍稍愣神,他注意了一下皇帝陛下的眼神,不像有怪罪的意思。
“奴婢不是好人,奴婢領旨,一定會提醒陛下,寬恕德庶人一脈……”
朱翊鈞聽完馮保的話後,繼續看向窗外。
“哎……朕啊, 也不是好人……”
“陛下,您……您惦記著百姓,您是大好人 ……”
朱翊鈞聞言不語……他不是好人,當然也算不得壞人,可他是個聰明人……
……………………
明天老李休息,……繼續挑戰,未完成的十更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