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二人商議許久,說:“我們兄弟有五人,你就給我們五千金吧。”
張佳胤說:“太好了,但你們的背囊中裝得下這麼多錢嗎?再說,又怎麼走出縣府大門呢,雖然二位英雄武藝高超,但這縣衙之中,少數也有五六十個衙役呢……”
“官銀容易辨認,使用也不方便,縣中有幾個有錢人,不如由他們拿些銀子,交給你們,這樣你們使起來,也方便多了。”
兩人再次同意。
而後,張佳胤便讓劫匪高章喊來了自己的小廝,叮囑道:“我邭獠缓檬艿酱蟀笭窟B,若被捕一定會砍頭,現欽差大人有能力為我脫罪,我內心非常感激,想送五千金聊表心意。”
小廝聽了,老實回答道:“一時間到哪兒籌這許多錢?”
張佳胤又說:“我常見縣中富人熱心助人,你替我跑一趟,就說我向他們借錢用用。”
於是取來紙筆,寫下某大戶多少,某中戶又多少,一共九人,加起來正好五千金。
但這九個人其實是縣中的高手,並不是什麼縣裡的有錢人。
張佳胤又對小廝說:“有欽差大人在,待會兒他們送錢來,都要穿著整齊,不要因為我向他們借錢,就裝出一副窮相。”
其實是暗示那些人要準備好武器。
張佳胤命人送上酒菜,並且先嚐表示酒菜無毒,以安傩摹�
張佳胤又頻勸二人不要多喝,以免酒後誤事,二人更加信任張佳胤。
飲酒至半,所召九人各自穿著光鮮,好像富豪般,雙手捧著用紙包裹的兵器站在門外,作出哀求的神情,說道:“大人借的錢已經拿來,可是小人家中實在沒有這麼多。”
二俾犝f錢已送來,再看到來人都是富人打扮,更不懷疑。
張佳胤命人取秤來,又嫌桌子小,命人取庫房中長几橫放在後堂,二名役卒也跟著進來,張佳胤與任敬隔著長几,而高章卻緊挨在張佳胤身旁,張佳胤拿著砝碼,對高章說:“你難道不為你的長官把銀子稱一稱……”
高章稍一靠近長几,九人立即捧著手中的兵器衝上前去,張佳胤趁機脫身……
遠在長几那邊的任敬想撲向張佳胤已經來不及,逃往廚房見大勢已去,只有自殺,眾人捉住高章拷問,供出王保等三名同黨,立即下令逮捕,三人雖逃至京師,最後還是被逡滦l指揮使陸炳逮捕正法……
這個小事,就能看出張佳胤在年輕的時候,就有著超乎同齡人的膽識了……
第622章 朕賞給你
張佳胤跟著陳矩進入到了乾清宮。
他作為三品的侍郎,曾不止一次參加過乾清宮開展的御前朝會,但那個時候,烏泱泱來了一群人……
這還是第一次,他被單獨召見。
不過,自命君子的張佳胤明白,該慫的時候慫,該表現的時候,還是要表現的,就比如這次單獨召見,談的好了, 弄不好自己日後也能入閣拜相。
朱翊鈞坐在龍椅上,手中拿著一個小冊子,冊子上記錄的正是張佳胤這些年在各地做的詩文……
“臣張佳胤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到張佳胤的話後,朱翊鈞目光從冊子轉移到跪在下面的張佳胤身上。
“愛卿平身……”
“謝陛下。”張佳胤緩緩起身。
而朱翊鈞看著張佳胤,又看了看冊子上的詩文,開口吟誦道:“春到黃牛峽,江辭白帝城,楚雲高不落,巴水去無聲……”
“絕塞書難得,孤舟月更明,棹歌聽自短,幾處夜猿鳴……”
“張愛卿啊,大才啊,當然也是生不逢時,若是愛卿生在唐時,唐詩何止三百篇啊……”
一上來,朱翊鈞便調笑了一番張佳胤。
當然,口氣多少有些酸了,自己入鄉隨俗,也喜歡寫詩作對,可跟人家的一比,差的太遠了。
“陛下過獎,臣寫著玩得。”
“對,附庸風雅,朕有的時候也挺喜歡的……即興作詩……”
“去年下雪的時候,朕在御花園中賞雪,便即興做了五首詩,一片一片又一片,兩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飛入池塘都不見……”
“愛卿覺得如何?”朱翊鈞一臉笑意的看著張佳胤。
站在下面的張佳胤聽著皇帝陛下吟唱的詩文,有些愣住,雪花一片一片的,這都啥啥啥啊,不過,飛入池塘,那確實化了,什麼也見不到了。
“陛下這首詩,美輪美奐,臣雖然未曾見到雪花入池塘之景,卻從陛下一片一片又一片中,能夠想象到,那日的雪確實挺大的……”
朱翊鈞輕聲笑了笑:"愛卿寫的詩也不少,你我君臣二人算是同道中人……”說到此時,朱翊鈞臉上的笑意立馬收攏起來:“對了,去浙江有何打算?”
變臉速度之快,讓張佳胤稍愣片刻。
剛剛談詩文時候的陛下和藹可親,現在談工作了,就立馬又成了那個不苟言笑的君主了。
而後,張佳胤開始思考,自己去浙江有什麼打算。
我能有什麼打算。
我知道自己要去浙江的事情,還不到一個時辰呢……
張佳胤定了定神,拱手恭敬說道:“陛下聖明,臣實在愚鈍,剛得知調任浙江一事,還未來得及細細謩潯�
“但海都御史舉薦,陛下親自點將,委臣此重任,臣定會恪守己身,領庭上意,造福一方百姓,一心只為陛下分憂、為朝廷效力……”
朱翊鈞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張愛卿,你可不是這般沒主意的人……”
“想當初你在南京任職,面對那些權貴豪強,絲毫不懼,行事果敢,把一應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百姓都對你稱讚有加,這般膽識與能力,朕可是看在眼裡的。”
說著,朱翊鈞站起身來,緩緩踱步走下御臺:“這次讓你去浙江,那兒的局面可比南京複雜得多,短短不到半年,兩位布政使,一個罷官,一個充軍。他們咎由自取,但,朕也不否認,浙江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猶如一團亂麻……”
“朕問一句,張愛卿,你過去,可會害怕……”
張佳胤心中一緊,暗自想到:那臣肯定害怕啊,可害怕有什麼用,害怕就能不去嗎,就能留在京師好好的做自己這個工部侍郎。
“陛下,臣不怕!臣承蒙陛下隆恩,手持陛下旨意前往浙江。只要臣行得正、坐得端,一心奉公,又有何可畏懼?臣定當竭盡全力,將浙江的事務處理妥當,不負陛下的信任與重託。”
“好,有你這句話,朕便放心了些。浙江的鹽政、稅賦,商稅,還有那錯綜複雜的官場關係,都亟待整治。你此去,遇到難題儘管上奏,朕給你撐腰。但若是你辜負朕的期望,做出有負朝廷之事……”朱翊鈞的眼神陡然變得冷峻,“朕也絕不會輕饒。”
“臣明白……臣都明白……”張佳胤趕緊跪地叩首,額頭觸地。
朱翊鈞親自將張佳胤扶起,臉上笑意盈盈,語氣也輕快起來:“朕聽說你有一幅清明上河圖的臨摹圖,可是真的?”
張佳胤沒想到皇帝突然談起此事,忙恭敬回道:“陛下所言極是。臣在應天府時,偶得一幅清明上河圖的臨摹……”
“朕聽聞你是花了兩年俸祿從一位友人手中購得此臨摹圖……也算是一擲千金了,那兩年,還是你家裡面貼補你的每日用度……”
聽到皇帝陛下的話後,張佳胤心中猛地一驚,這是把自己調查的清清楚楚啊,想來,要讓自己去浙江,根本就不是這一天兩天的事情,這是籌劃許久了。
“臣平日裡就愛收集些臨摹字畫,至於真跡,臣哪敢奢望……”
朱翊鈞嘴角上揚,眼中滿是自得:“那你可曾想見見真跡?朕這兒恰好有。”
“陛下有真跡。”
“哼,原本是在嚴嵩府中,而後嚴家被抄之後,便到了宮裡面。”
說罷,他輕輕揮手,示意陳矩去取清明上河圖。
陳矩領命,匆匆離去,不多時便帶著幾個太監返回,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幅畫卷。
太監們將畫卷在長案上緩緩鋪開,隨著那細膩的筆觸、生動的市井畫面逐漸展露,張佳胤不禁屏住了呼吸,心中暗歎:“果真是真跡!”
待畫卷完全展開,張佳胤看到圖末蓋著的皇帝印璽,以及馮保的印,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
心中不由暗想道:如此稀世珍寶,蓋了天子印璽雖彰顯皇家威嚴,卻難免破壞了些許畫作原本的韻味。這般真跡,當是天然去雕飾,讓後世之人能領略其最純粹的風采……
糟蹋了……
朱翊鈞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神情,饒有興致地問道:“張愛卿,看你神色,似有惋惜之意,所為何事啊?”
“是不是朕的印璽,提的小字,讓愛卿覺得惋惜呢……”
張佳胤心裡"咯噔"一下,臉上卻賠著笑,趕忙說道:"陛下明鑑,臣實無惋惜之意。只是乍見這稀世真跡,一時間心潮澎湃,許是神色間帶出了別樣情緒,讓陛下誤會了……”
“臣對陛下滿懷敬仰,怎會因印璽之事心生惋惜,這清明上河圖經陛下御覽,提字,蓋印乃是無上榮耀,是此畫之幸,更是天下之幸,後人之幸……"
朱翊鈞看著張佳胤,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擺擺手道:"張愛卿,你莫要遮掩了。你心中所想,朕又豈會不知。你覺得這印璽壞了畫作純粹……"
“陛下錯過臣了……”張佳胤趕忙說道。
而朱翊鈞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了。
"清明上河圖,描繪的是市井繁華,可這盛世背後,亦有隱憂。浙江如今的局勢,就如同這畫卷裡暗藏的細節,看似繁華,實則暗流湧動……李崇德,是張四維舉薦的,當初,朕沒有考慮的太多,可現在看來,不是人人都是能臣……"
“你,是能臣……”
朱翊鈞轉身,再次看向鋪開的畫卷,悠悠說道:"你若在浙江大有作為,將那一團亂麻理清,整治好鹽政、稅賦,縷清海商稅,肅清官場,這幅清明上河圖,朕可允你隨時入宮觀賞……”
“說不定,朕一高興,就把它賞給你了。"
皇帝陛下烏泱泱說了一大通,都沒有最後一句來的震撼。
張佳胤連忙跪地謝恩:"陛下如此厚愛,臣肝腦塗地亦難報答。臣定當在浙江鞠躬盡瘁,不辜負陛下的期望……"
而看著跪倒在地的張佳胤,朱翊鈞眉頭皺了皺,心裡面多少有些後悔,餅,畫的是不是有些大了……
第623章 乾著急,真高興
乾清宮的這次君臣召對。
張佳胤是忐忐忑忑的來,高高興興的走。
而他帶來的忐忑,留給了朱翊鈞。
皇帝也會幹讓自己後老鼻子悔的事情啊。
就比如剛剛,他說讓人家入宮來賞畫,說完之後,就覺得作為帝王,這話說的太小家子氣了,而後嘴瓢,來了一句,乾的好,朕賜給你。
這可是國寶啊,變成張佳胤的傳家寶……想一想,朱翊鈞都肉疼。
在張佳胤離開乾清宮許久後,朱翊鈞看著奏疏,忽然將奏疏放下,而後看向一旁目睹早上一切的陳矩。
“陳矩啊……”
“奴婢在。”
“你說,朕今日早上說的要賜給張愛卿清明上河圖,他是當真了嗎?”
“陛下,張大人下臺階的時候,都是蹦蹦跳跳的,想來是當真了,不然不會這麼高興……”
而朱翊鈞聽完陳矩的話後,嘆了口氣。
陳矩也看出了皇帝陛下對清明上河圖的不捨,當下開口說道:“陛下,宮裡面的畫師各個畫藝精湛,給他們半個月時間,臨摹出來一幅一模一樣的,不是難事……”
“朕是天子,金口玉言,怎能拿假的去糊弄臣子呢……”朱翊鈞擺手拒絕,隨後又開口說道:“這個臨摹中,還是要的,你把畫送去,派人好生看管,讓他們臨摹一幅,若是朕真的將清明上河圖賜給了張愛卿,也有一幅臨摹的能夠看一看……”
陳矩聞言,趕忙應是,多好的陛下啊,把假的留給自己,真的給臣子……
明明後悔成這樣了,還強撐著。
這要是換做自己之前伺候的世宗皇帝陛下,若是事後,張佳胤真的敢要,定是讓他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陛下,您……”
“去辦吧。”
“是,陛下。”陳矩想說的話也無法說出口來。
而等到陳矩離開乾清宮後,朱翊鈞再三確認了一番,周邊沒有旁人的時候,朱翊鈞捂著胸口,皺著眉頭,後老鼻子悔了……
心疼……這麼多年 ,都沒有過這種感覺。
而在司禮監處理公務的馮保,也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得知了乾清宮內發生的事情。
這幅清明上河圖,從嚴嵩家中被抄沒後,送到了宮裡面,馮保用著不正當手段,給搞到手裡面,隨後,又將其還給了皇帝,現在聽著皇帝陛下許諾,日後要將這幅畫賜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他可是比朱翊鈞還要著急。
不過,兩人都是乾著急……
張佳胤是真的開心。
他哼著小曲兒回到了衙門,接受同僚的道賀。
下班之後,哼著小曲邁進家門,滿臉喜氣,而迫不及待地把要去浙江任職以及皇帝還承諾賜下清明上河圖的事兒告訴了他妻子向氏。
妻子向氏母家乃是蜀中望族,但多年來,族中未有人能夠為官,所以都將希望寄託在張佳胤的身上,常常資助向氏,以補家用,甚至,張佳胤討側室,小妾都是向氏母家出的銀子。
妻子一聽,原本帶著笑意的臉瞬間沉了下來,眉頭緊緊皺成個“川”字。
“你剛從南京回來,咱們好不容易搬回京師才半年吶,這安穩日子還沒過熱乎,你又要走,難不成還想讓一家老小再跟著你折騰?”妻子的語氣裡滿是埋怨與委屈。
張佳胤趕忙擺手,賠著笑說:“你就先留在京師,京師裡各方面都方便,我也放心,我這次去,估計兩年三年就回來了,到時候咱們一家人再好好團聚……”
妻子撇了撇嘴,別過頭去,眼眶微微泛紅:“你說得輕巧,這一去山高水遠的,家裡的事兒你可就都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