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道士皇帝 第321章

作者:光頭李三

  仗打完了,便要開始打掃戰場。

  此時的戰場上,融化的積雪與鮮血交融成暗紅泥漿,明軍士兵在屍堆中搜尋生還者,以及找尋是否有裝死的蒙古人……

  二人一隊,共有數千個小隊伍,遍佈在偌大的戰場上。

  暮春的遼東仍透著寒氣,積雪未化的草甸子上騰起淡青色晨霧。

  張滿倉踩著黏膩的血泥往坡上走,鹿皮靴每拔起一次都帶著暗紅的冰碴。

  昨夜察哈爾部的八千鐵騎就是從這裡俯衝而下,此刻那些鑲銅釘的馬鞍正歪斜地插在屍體堆裡,像一叢叢枯死的荊棘……

  "張大哥……這還有個喘氣的……"李二牛的聲音在三十步外炸響。

  新兵蛋子的鐵鱗甲下襬沾滿泥漿,手裡大刀正指著個仰面朝天的蒙古漢子。

  那人左胸插著半截箭桿,隨著呼吸往外冒血泡……

  張滿倉眯起渾濁的右眼,那是五年前在宣府被流矢刮傷的……

  他蹲下身,粗糲的手掌按在蒙古人脖頸處,觸到微弱的脈動。"察哈爾部的狼崽子。"老兵從牙縫裡擠出冷笑,腰間戚刀出鞘時帶起一線寒光。

  刀尖抵住喉結的瞬間,垂死的騎兵突然睜眼,喉嚨裡發出蛇類般的嘶聲。

  "當心!"李二牛剛要上前,張滿倉的刀已經捅穿蒙古人的喉骨。

  血沫噴在凍土上,很快凝成暗褐色冰珠。

  "乖乖,這是教給你的,"老兵在屍體衣襟上蹭淨刀刃,"這些韃子最會裝死,去年王把總就是折在這招上。"

  東南方忽然傳來馬匹嘶鳴。

  二十幾個輔兵正牽著繳獲的戰馬列隊,棗紅馬與青驄馬混作一團,鼻息在冷空氣裡凝成白霧。

  有個瘦小的兵卒試圖爬上匹黑鬃馬,卻被尥蹶子甩在泥地裡,引得眾人粜Α�

  "這邊,這邊……有活的,軍醫,軍醫……"坡頂突然炸起呼喊。

  兩個年輕士兵正架著個血人往擔架上挪,那人的鎖子甲被彎刀劈開,腸子漏出來掛在腰腹間。

  李二牛別過頭去,卻聽見張滿倉低聲說:"看甲裙顏色,是咱們右哨的兄弟,活不了了……”

  "老張!二牛!"伍長的破鑼嗓子從屍堆另一側傳來。

  "把西面那排人頭數了,晚上千總要給監軍報數……"

  李二牛望著滿地猙獰的斷頸,還有頭顱,突然彎腰乾嘔起來。

  張滿倉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掰了半塊鹽漬姜塞進新兵嘴裡。"頭回都這……,"

  他指著自己凹陷的左頰,"看見那匹菊花青沒有?萬曆三年在瀋陽,老子吐得比你還兇。"

  暮色漸濃時起了北風,吹得殘破的軍旗獵獵作響……

  李二牛跟著老兵清點箭囊,突然瞥見屍堆裡有片青緞衣角在動。

  他握緊刀柄湊近,發現一個呼吸虛弱的明軍,但他還活著……

  "活的!這有個活的!"少年兵的聲音都興奮的變了調調……隨後,便也是趕忙招呼讓人送到醫帳內。

  醫帳就在主戰場不到半里的地方,那裡充滿著濃重的血腥味,以及艾草燃燒的焦苦味道……

  穿棉甲的醫戶們穿梭如蟻,將尚能救活的傷兵拖進帳子,實在不行的就喂半碗麻沸散,讓重傷計程車兵們可以痛快的死去……

  有個斷了腿計程車兵突然掙起來:"俺家娘子要生了!要生了!"

  隨後,聲音戛然而止……已是疼暈了過去……

第582章 老狐狸

  春天到了,又到了萬物復甦的季節了。

  關內的春天,與關外截然不同。

  特別是北京城,這座被大明當作兩百年帝都的巨城……繁華,穩定……

  德勝門的青磚箭樓在晨光中泛起暖色,戍衛甲士的纓槍紅穗被春風拂動,恰似城樓下榆葉梅初綻的點點嫣紅。

  其中,一個肥胖的男子最為扎眼。

  別計程車兵都是從兵馬司抽調過來,時不時還要回營訓練,所以身材管理的還算到位。

  可這個肥胖男子,卻沒有這個待遇。

  他每日都被安排守城門。

  這個人就是李健州。

  也就是努爾哈赤。

  長久安逸的生活,讓他的體態也變得豐富了起來。

  守門都成了習慣,有的時候生病的時候,朝把總告假,一天不來,都像是缺少什麼。

  他已經成了德勝門外的老人了,現在習慣了這種平靜的生活,也不想著遼東那邊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每天的日子就是到時間下班,買菜回家……

  駝鈴叮噹自關外而來,三十匹雙峰駱駝踏著碎步穿過城門洞,馱著口外皮貨的商隊剛在護城河畔卸下貨垛,就被五城兵馬司的吏員團團圍住——張家口來的駝隊,照例要給戶部榷場交引稅……

  "好個天子腳下,就是比咱們那裡繁華啊……"商隊頭領摘下狐皮暖耳,望著棋盤街方向升騰的煙火氣驚歎。

  正陽門大街的喧鬧聲已隨風傳來,炸油果子的滋啦聲裡裹著焦圈香,豆汁鋪子的銅勺敲著木桶梆梆作響……

  幾個扎著粽角的小兒舉著竹竿粘知了跑過,險些撞翻畫糖人的草垛子……

  順著北京城中軸線往南,鼓樓飛簷下的銅鈴輕搖。

  宣武門內穿迮鄣牟枭陶c徽州墨客討價還價,琉璃廠書肆前戴方巾的舉子們捧著新拓碑帖爭論不休。

  前門大街七十二家商鋪次第開張,瑞蚨祥的杭綢、同仁堂的安宮牛黃、六必居的八寶醬菜……

  而後,轉過紅牆,一汪湖水碧波倒映著銀錠橋頭的酒旗。

  翰林院的青袍學士們挎著書匣匆匆走過,忽聞西四牌樓方向傳來清越的雲鑼聲——原來是鴻臚寺的儀仗引著琉球使臣往會同館去了。

  幾個穿飛魚服的逡滦l勒馬避讓時,驚起衚衕裡一群啄食的灰鴿……

  巍峨的午門城闕下,最後一片晨霧正被朝陽驅散。

  五鳳樓的金色琉璃瓦流淌著蜜色光澤,護城河的水波將宮牆的倒影揉成蜿蜒的紅綢,宮門的銅釘被晨光照得發亮時,乾清宮東暖閣的窗欞紙已映出搖曳燭光……

  少年天子朱翊鈞硃筆懸在澄心堂紙上,他腕間微動,狼毫飽蘸的松煙墨在宣紙上暈開遒勁筆鋒。

  "日"字的一橫如燕山橫亙,

  "月"字的彎鉤似盧溝曉月。

  "好一個日月山河。"一旁的馮保輕聲讚歎。

  聽著馮保的話,朱翊鈞突然擲筆,硃砂濺落在坤輿萬國全圖上,恰似點點紅梅綻放在蒙古高原的位置。

  朱翊鈞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帶,而後看向馮保道:“對遼東的賞賜,戶部籌備的怎麼樣了。”

  “陛下,已經差不多了,就看您對戚繼光,李成梁二人如何賞了……不過,想著在拖一段時間,也無妨啊……”

  “閣老到現在還沒有上奏催朕嗎?”

  “陛下,沒有……”馮保趕忙應道。

  現在遼東勝利的訊息還未傳到北京城來,而張居正與海瑞的交鋒,還是以張居正的獲勝結束。

  朝廷同意陣前犒軍。

  戶部都籌備的差不多了。

  但架不住天子拖拉……

  原本在半個月前,旨意都應該離開北京城的,可朱翊鈞總是說,朕要在斟酌斟酌給靖海侯,寧遠伯什麼樣子的賞賜。

  皇帝拖著,張居正也不急,半個月的時間內,對陣前犒軍,再無一言……好像,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他提的,他置身事外了。

  “朕不明白……”說話間,朱翊鈞再次看向馮保:“大伴,閣老這是何意啊。”

  “奴婢不清楚,張居正這老……”說到這裡,馮保趕忙停了下來,而後話鋒一轉道:“陛下恕罪,張閣老老稚钏悖男乃迹静虏煌浮�

  “陣前犒軍,本就不妥,按理說,張閣老應該明白,閣老力排眾議,竭力促成此事,海都御史不同意,大罵他為誤國誤民的奸臣,海都御史罵的越狠,陛下便越難,最終,陛下出面與海瑞談了一下午,同意了陣前犒軍,戶部開始籌備,可他又不急了……”

  “這,這確實奇怪……好像,閣老想要的就是這個戶部籌備……但,費那麼大的勁幹嘛,就像是在演戲一樣……”

  馮保分析到了這裡,眼前一亮,他趕忙看向皇帝輕聲說道:“陛下,您說他是演給你看的,還是演給戚繼光,李成梁兩人看的……”

  朱翊鈞聽完馮保的話後,眉頭緊皺,沉思推敲片刻後,輕笑一聲:“大伴說的不錯,他確實是老狐狸……”

  “老狐狸……”

  “老稚钏悖央薅妓氵M去了……”

  說實話,朱翊鈞以前一向自負,什麼政治聯盟鐵三角,什麼千古一相張居正,自己年幼登基,不這樣快速掌握話語權,能夠主導這個國家……讓張居正老老實實的改革幹活……

  可現在,他的話語權越來越大,他手中的皇權馬上就要到頂了,可面對張居正的時候,他開始吃力了。

  總感覺放飛自我的張居正一發力,自己就像是被牽著鼻子走一般……自己看到了第一層,他利用了海瑞,可第二層,到現在還是在馮保的分析中,明白過來,原來他不僅僅利用了海瑞,他還利用了自己……

  “大伴,將這副字收起來,裱好之後給咱們的閣老送去,一天天的,怪不容易的……”朱翊鈞冷哼一聲說道。

  “是,陛下,對了陛下……送過去的時候,說什麼嗎?”

  “就說閣老操勞國事,辛苦了,朕很是掛念,讓他多注意休息……”

  “是,陛下。”

  這個時候的朱翊鈞已經徹底明白過來了,張居正剛回京的時候,便給自己提議南巡,自己否了,而後,他又與馮保商議,馮保將兩人的對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自己。

  當時,還有些迷糊,可這個時候,全都圓了過來……

  這場戲就是給李成梁,戚繼光演的。

  準確來說,是給李成梁看的……

第583章 戰報

  馮保帶著兩名小太監匆匆趕往內閣。

  彼時,內閣之中張居正正與申時行低聲交談著朝中事務,見馮保進來,二人趕忙起身相迎。

  “馮公公,今日怎麼有空到內閣來了?”張居正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眼中卻閃過一絲瞭然。

  申時行也跟著問道:“可是陛下對內閣有什麼吩咐?”

  馮保擺了擺手,笑著說道:“申大人,要你,您先移步,咱家與張閣老有要事相商。”

  申時行心領神會,又行了一禮,悄然退下,帶上門,將內閣的空間留給了張居正和馮保……

  馮保使了個眼色,身後兩名小太監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將那幅字緩緩展開。

  馮保臉上堆滿了笑,說道:“張閣老,您瞧瞧,這可是陛下特意為您寫的,還囑咐咱家一定要裱好了給您送來,說閣老操勞國事,辛苦了,讓您多注意休息呢……”

  張居正看著那幅字,雖皇帝的字確實算不得上乘,但他仍微微眯起眼,點頭稱讚道:“陛下的字,筆鋒剛勁,這一筆一劃可都是對國事的上心吶,透著一言九鼎的氣魄……”

  馮保見張居正這般誇讚,忍不住湊上前,壓低聲音道:“張閣老,您可真是好手段呀……”

  “馮公公此言何意?”

  “閣老啊,有些事情啊,你是瞞不住我的,這次陣前犒軍的事兒,雖說閣老一心為朝廷著想,可在咱家這當奴婢的看來,陛下心裡怕是不太高興……”

  張居正輕輕捋了捋鬍鬚,神色平靜,不慌不忙地說:“馮公公此言深意,我張居正可是真聽不懂。”

  馮保皺了皺眉頭,不過,也沒有將話說的太明白了。

  “您好好想想,我啊,也不耽誤您了,先告辭……”

  張居正微微欠身:“有勞馮公公跑這一趟。”

  待馮保離開後,張居正看著書案上皇帝的字,陷入了沉思……

  人啊,都是矛盾的。

  馮保見面第一句話,就把皇帝的真實想法給說出來了,這是表達自己被算計其中的不滿……

  而張居正看字看了許久,才喃喃說道:“按日子,這戰報也該送到了吧……”

  ……………………

  坤寧宮的冰裂紋花觚裡插著新折的石榴花,午時三刻的日光穿過茜紗窗,在青磚地上烙出海棠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