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李太后的威脅，在馮保這裡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太后說話皇帝聽，那才是朝廷的主人，可太后說話，皇帝一蹦三尺高，那就連宮裡面的主人都不夠格了。
馮保是個老傢伙。
面對太后的威脅，雖然心裡面沒有任何波動。
但行動上還是給足了面子。
只見他“撲通”一聲雙膝跪地，臉上瞬間佈滿惶恐之色，那模樣彷彿被李太后的話嚇得失了魂魄。
“太后娘娘，您此言可真是折煞奴婢了！”馮保聲音顫抖，帶著幾分急切與惶恐：“奴婢自始至終，都是陛下的奴婢，更是太后您的奴婢啊！這些年承蒙太后與陛下的恩寵，奴婢就算是肝腦塗地，也難以報答萬一。又怎敢有絲毫僭越，不把太后放在眼裡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磕頭，額頭與地面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似乎在以這種方式表明自己的忠心。
李太后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馮保，眼神中滿是洞悉一切的銳利。
她心裡清楚，馮保這副模樣不過是在演戲罷了。
李太后也是個聰明人，馮保的這場戲她要接著。
“行了，起來吧。”李太后沉默片刻後，緩緩開口，語氣雖依舊冰冷，但已沒有了剛才的咄咄逼人。
馮保如獲大赦，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垂手站在一旁，臉上依舊保持著恭順的神情。
但恭順神情下面隱藏著的卻是滿不在乎的不屑。
李太后微微眯起眼睛，注視著馮保，緩緩說道：“周福死了，他身上還有諸多事情尚未理清。這些事，你可知情……”
馮保微微欠身，恭敬地回道：“奴婢確實不知，太后娘娘。周福之事，奴婢也是剛剛聽聞，實在是沒有任何頭緒……”
“你當真不知情……”
“奴婢不知該知道什麼？”
李太后輕嘆了一聲，站起身來，緩緩踱步，口中念道：“盛衰之理，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道家講，世間萬物皆有興衰更替，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如今你在陛下身邊得寵，可莫要忘了這其中的道理。這宮中局勢變幻莫測，今日的風光，未必能保明日的安穩。”
馮保連忙點頭，臉上堆滿了謙卑的笑容，說道：“太后娘娘教訓的是，娘娘所言，奴婢定當銘記於心，奴婢定當恪守本分，不敢有絲毫懈怠。”
李太后微微抬眸，目光似有實質般穿透馮保謙卑恭順的偽裝，繼續說道：“水滿則溢，月盈則虧，這是自然常理……“
“你在宮中行事，當知曉分寸，莫要肆意妄為，周福的事，本宮雖未查明，但這宮中發生的一切，本宮都不會輕易放過。”
她的語氣平淡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彷彿已經將周福的死，放在了馮保的身上了。
馮保額頭沁出細密汗珠，忙又跪地，栈陶恐道：“太后明鑑，奴婢向來規規矩矩，不敢有半點逾矩。太后的教誨，如醍醐灌頂，奴婢今後定當更加小心謹慎，絕不讓太后失望。”
李太后看著跪地的馮保，心中冷笑，卻也明白此刻無法從他口中套出更多實情……
她為什麼會追問馮保。
是因為，她害怕周福是被馮保害死的。
而馮保之所以害死周福，也就只有兩個可能。
李文貴沒死，周福的瞞天過海，馮保是知道的，李文貴的去處，馮保也是知道的。之所以讓周福死掉，便是不想讓自己接回李文貴，害怕在未來引發更大的波動。
這個李太后是能接受的，只要沒死，日後怎麼操作都有可能。
當然，第二個可能，就是李太后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周福不老實，李文貴早就當著京師百姓的面，被海瑞下令斬殺了，當然，這個馮保也是知道的，之所以讓周福死掉，便是讓一切塵埃落定，讓自己無處查起……
而這個第二個可能，是李太后難以接受的事情……
馮保與李太后的言語交鋒結束了，馮保一離開李太后的宮殿，立馬變了臉色。
原本笑眯眯的卑微表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臉嚴肅。
他立即前往乾清宮。
到了乾清宮才發現，皇帝陛下去了武英殿。
兵部的諸多官員，與禁軍的將領們都來到了武英殿中。
在胡宗憲去世的當日，受皇帝陛下召見的時候，曾提及過從遼東入關的精兵家眷，第一批已經進了山海關。
共有兩千餘人。
皇帝陛下召見兵部官員，談論的就是這件事情。
給這些家眷分田地，分房屋，讓他們能夠在關內安居樂業。
原本胡宗憲的部署是在北京城周邊的縣城中，由朝廷出資購買房屋田地，當時朱翊鈞已經批准了。
可此時，胡宗憲去世，方逢時剛到北京城，還未了解情況，便去跟戶部，內閣扯皮去，也不現實。
朱翊鈞便自己拿出了方案。
皇帝陛下可是大明朝最大的地主。
當年的徐階在朱翊鈞面前，九牛一毛……
這個就是皇莊，雖然改名成了官田，但本質上是明朝皇室直接經營的莊田，屬於皇帝的私有財產……
其收入的皇莊子粒或皇莊子粒銀都由管莊太監直接掌管，供宮廷自行支配……
皇莊土地來源多樣，包括原屬朝廷官田的牧馬草廠地、奪還勳戚的莊田、“侵佔”的民田等。
對，在之前，皇帝也幹侵佔民田的事情……
皇莊的土地那是真的不準買賣，且免田賦，其佃戶也多免徭役。
皇莊主要集中在北直隸的順天等八府，尤以順天、保定、河間等府為最多……
通州、順義等地的皇莊規模最為龐大……
而朱翊鈞想著的就是，為這些軍人的家屬們，分了皇莊的田地，就安排在順義，離軍營還近一些……
這個想法提出之後，禁軍的將領，兵部的官員，包括剛剛到任的兵部尚書方逢時，都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第505章 真相大白嗎
分田地。
還是要分皇帝的田。
這，皇帝敢說，官員們都不敢應聲。
當然，皇莊的所有收入都是皇帝可以自行分配的，這是不列入朝廷的財政計劃。
朱翊鈞身為帝王，雖年少登基，卻早早顯露出非凡的治國抱負。
他既不愛在男女之事上沉迷，也不熱衷於飲酒作樂，更無意出門打仗或是修煉丹藥以求長生。
在他的治下，宮廷的花費一直呈直線下降，處處彰顯著他勤儉治國的理念……
而對於這皇莊制度，朱翊鈞早就看不慣了。
所謂皇莊，說白了就是皇帝的私產，每個皇莊都派有宮廷駐莊太監管理。
這些太監，仗著背後有皇家撐腰，作威作福。
那些在皇莊裡討生活的佃戶，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駐莊太監為了自己的政績，更是毫無底線，他們聯合當地官府，大肆圈地，把自己的事業做的有聲有色，卻讓很多百姓淪為了佃農，失去了生產資料……這可都是動搖國本的事情。
良田被佔，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曾經肥沃的田野，如今被圈進皇莊，成為太監們秩∷嚼墓ぞ摺�
而且，皇莊的收入也並不能全部交給宮裡面，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多了去了……
朱翊鈞深知，長此以往，民心必失，國本將搖……
而這個時候，他要重視大明朝北方的軍事建設，這個皇莊也就可以拿來利用，隨後便被他掃進歷史塵埃中……
當然，對皇莊開刀，可能對未來的皇帝來說，不太友好，但對於朝廷，對於百姓來說，絕對是有利的。
朱翊鈞端坐在龍椅之上，目光平靜地掃視著下方噤若寒蟬的眾人，接著說道：“遼東過來的家屬家眷可有一萬多人，李成梁的差事辦的好，他們的家屬過來之後，朝廷當然要妥善安置，可若要妥善安置，朝廷需耗費大量銀錢，戶部壓力頗大……”
“朕思來想去，用皇莊的田地來安置他們是最好的辦法。你們也莫要多想，朕做此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在聽到皇帝陛下再一次的講述。
方逢時向前一步，躬身說道：“陛下，皇莊自憲宗皇帝成化年間便已存在，長久以來一直是宮裡面重要的產業……這皇莊關乎宮闈用度，若驟然拿出皇莊田地安置遼東軍屬，只怕……”
方逢時不敢說的太明白……關乎宮闈用度，這就涉及到了兩宮皇太后，太妃，甚至是皇后，妃嬪……
朱翊鈞擺了擺手，神色堅毅：“朕豈會不知這些。但朕身為一國之君，當以天下百姓和社稷為重……”
“宮廷的花費，朕自有考量，朕已經給了順義皇莊的那個監莊太監旨意，兵部派人前去丈量土地，皇莊原本的佃農也要妥善安置，也要從皇莊中分的田地，耕牛，不能厚此薄彼，這件事啊，陳矩會出宮協同你們兵部一起辦理……中間嗎，不要有其他衙門協助了……”
越多部門進來，便越是充滿變數。
眾人聞言，趕忙躬身行禮。
“陛下聖明。”
隨後朱翊鈞又叮囑了一番陳矩，讓他出宮前去順義，帶上順義皇莊的賬本，會算賬的太監，一同前去。
陳矩領命。
隨後，便與兵部的官員，禁軍的將領們一同離開了武英殿……
這些人剛剛離開，馮保便就趕到了武英殿中。
朱翊鈞正端坐在案前，手中隨意地翻看著奏章，聽到腳步聲，他抬眸望去，只見馮保匆匆走進來。
人生如戲，全看演技。
馮寶本是個心思深沉、處變不驚之人，可踏入武英殿的瞬間，他臉上迅速浮現出恰到好處的驚慌神色，那模樣，彷彿是真的被什麼天大的事情嚇到了。
他疾步上前，“撲通”一聲跪地，動作麻利地行了大禮。
朱翊鈞趕忙讓他平身。
而馮保一起來，便開口說道：“陛下，周福死了！是病死的。”
他聲音中帶著幾分急切。
朱翊鈞微微點了點頭，臉上神色平靜，仿若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他輕輕放下手中奏章，不緊不慢地說道：“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態……你何故如此慌張……”
馮寶站起身，微微躬身，，他湊近幾步，壓低聲音道：“剛剛太后娘娘召奴婢前去，問了周福之事。奴婢瞧著太后的樣子，心裡琢磨著，她怕是知道了些什麼……”
“不過幸好周福一死，死無對證，就算太后娘娘有所懷疑，也拿不出證據。這事兒，終究是沒了痕跡……”
朱翊鈞知道馮保說的是李文貴的事情，他挑了挑眉，目光似笑非笑地看著馮保，沒有說話。
“恭喜陛下啊，這個事情終究是過去了，最終還是沒有影響到陛下與太后的母子關係啊……”
聽著馮保的話，朱翊鈞輕輕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大伴啊，陰衷幱嬍寝k不了大事的……”
“朕從來就不怕母后知曉李文貴已死的事情……”
“李文貴是當著朝廷大臣、京師諸多百姓的面明正典刑而死，這是光明磊落之事，也是他罪有應的之果……”
“可這個周福弄巧成拙，搞出這瞞天過海兩頭瞞的把戲，雖能短暫緩解朕與母后之間的矛盾，卻絕非長久之計……”
“你真以為周福死了，便死無對證了？不，不會死無對證的。”
馮保聞言，不禁一愣，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下意識地問道：“陛下，怎麼會不死無對證呢，太后可不知李文貴已死的事情啊，知道這件事情始末的只有周福一人啊……”
朱翊鈞微微向前傾身，一字一頓地說道：“開棺驗屍啊……”
這四個字一出口，馮保的眼睛瞬間瞪大，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還真沒想到。
他認為周福死了，這件事情便結束了。
可週福死了，這件事情卻要真相大白了嗎？
“母后心裡面一項明亮，現在既然有了懷疑，必然會有動作，只怕，今夜武清侯府家裡面就會起棺查驗李文貴的屍首了……開始的時候，這個周福能矇混過去，現在，他可糊弄不過去了……“
殿外，一陣夜風吹過，吹得殿簷下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似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波奏響前奏。
不過，朱翊鈞卻是一臉輕鬆，好像絲毫不擔憂他母后知道這件事情……
第506章 治人，用人
雖然朱翊鈞沒有把這事當作一回事來看，可馮保卻是真的急了。
這個差事，可是他一直在做的。
現在好像弄巧成拙了，這可就是他的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