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聖瑪利亞號的船長費爾南多也在海水裡撲騰,鹹澀的海水嗆進喉嚨,讓他幾近窒息。
就在他意識逐漸模糊時,一隻強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將他拽上了一塊甲板。
他癱倒在甲板上,大口喘著粗氣,眼中滿是憤怒。
此時,寧波港內已是一片譁然。
瞭望塔上的守衛發現撞船事故後,立刻敲響警鐘。
港口官員迅速組織救援船隻,向著事發海域飛馳而來。
最先趕到的是一艘小型官船,船上的水手們訓練有素,迅速丟擲繩索,落水的水手們紛紛抓住救命稻草,被一一拉上船。
他們臉色蒼白,渾身溼透,驚魂未定地訴說著剛才的驚險。
聖瑪麗亞號,船身嚴重傾斜,龍骨扭曲,船板破碎,海水不斷湧入,雖未完全沉沒,但已失去航行能力,那些珍貴的香料、珠寶大多已沉入海底,剩下的也在甲板上雜亂地散落著,被海水浸泡……
這場撞擊,雖然傷亡不大,但對於葡萄牙人來說,損失卻是巨大的……
實際上,在大海上,大明國的船隊跟葡萄牙船隊早就有了矛盾,時常也有小的摩擦。
但只停留在打嘴炮上面。
像這種官方介入,造成嚴重後果的衝突,這是第一次。
在寧波港撞船事故發生後的幾日,陰霾如一層厚重的幕布,沉甸甸地徽种麄寧波巡撫衙門。
青灰色的天空下,一隊隊士兵身著鮮明的甲冑,手持長槍,如雕塑般整齊排列在衙門四周,戒備森嚴。
衙門大堂內,氣氛凝重得彷彿能擰出水來。
浙江巡撫涂澤民高坐堂上,面容冷峻,眼神平靜地注視著堂下。
兩旁依次站立著一眾官員,他們交頭接耳,神色間透著幾分緊張與嚴肅。
而在堂下中央,十幾個葡萄牙人站成一排,為首的是一個名叫阿爾瓦羅的中年男子,他身形高大,留著濃密的絡腮鬍,身著華麗的西洋服飾,在這古色古香的大明巡撫衙門裡顯得格格不入。
聖瑪麗亞號的船長,費爾南多則站在西洋人隊伍的後排。
“這是嚴重的挑釁!”阿爾瓦羅用蹩腳的漢語大聲說道,每個字都彷彿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濃濃的憤怒與不滿。
“你們大明水師的戰船無故撞擊我們的商船,必須賠償我們的損失……那些香料、珠寶,都是我們冒著生命危險從南洋邅淼模缃袢蛄怂 彼贿呎f著,一邊揮舞著手臂,情緒激動。
隨著這個叫阿爾瓦羅的控訴,身後的葡萄牙人也紛紛附和,用葡萄牙語叫嚷著,聲音嘈雜。
涂澤民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臉上的神色依舊平常,可心底卻清楚,這矛盾由來已久。
從大明開海以來,大明船隊與葡萄牙船隊在海上就摩擦不斷,此次撞船事件不過是矛盾的一次集中爆發。他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身邊的通譯上前翻譯。
巡撫衙門的一名年輕官員站出來,義正言辭地回應道:“你們無視大明海域的航行規定,不聽水師警告,擅自偏離航道,這才導致了這場事故。分明是你們有錯在先,我們還未追究你們違反規定的責任,你們反倒來索要賠償,簡直荒謬至極……”
“我們就是沒有聽,你們也不能直接撞啊,幾十萬兩白銀的損失,你們不想賠,太欺負人了。”阿爾瓦羅冷冷的說道。
他這蹩腳的漢語說完不久。
巡撫衙門的官員一個個蹦了出來,開始了說教。
“吾大明乃禮儀之邦,自開國以來,遵孔孟之學,守仁義之道。孔夫子雲:‘不學禮,無以立。’我朝對待四方來客,向來以禮相待,開放海禁,允爾等通商,此乃莫大之善舉……你們不守規矩,反而倒打一耙……”
“爾等卻肆意妄為,罔顧我大明律法,不遵既定航道。這寧波港海域,規矩明晰,專為保往來船隻之安全,維護海上貿易之秩序。水師多次警示,爾等卻置若罔聞。如今出了事故,不思己過,反倒在此大放厥詞,索要賠償,豈不是本末倒置,荒謬至極……”
“孟子云:‘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若想我大明以禮待之,爾等必先學會敬重我朝規矩。今番事端,錯在爾等,還望你們認清事實,莫要再無理取鬧。否則,休怪我大明不再念及往日通商情誼 。”
阿爾瓦羅聽的是頭髮昏,腦發脹,一個個人說了那麼多聽不懂的話,就是不想賠償他們的損失。
他臉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
而這個時候,多少是有些失控了,葡萄牙人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巡撫衙門這邊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葡萄牙來人說的都是鳥語要賠償,巡撫衙門的官員說的都是子曰講道理。
但鳥語要不來賠償,聖人的道理也說服不了他們。
各說各的……
大堂內,亂哄哄的。
而涂澤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就看著他們爭吵。
就在爭吵最甚時,一個年輕男子從後堂走了出來,而在這個年輕男子身後,還跟著四個壯漢,腰裡面都彆著傢伙。
這個男子正是剛被皇帝陛下欽定的皇商張丁徵。
他穿著一身精緻的綢緞長袍,神色間透著幾分沉穩與幹練……出來之後,他便找了個角落悄然坐下,靜靜地聽著這場激烈的“爭論”……
而四個壯漢,都站在了張丁徵的身後。
有了上次被當豬崽賣的經歷後,張丁徵就非常謹慎了,跟在他身邊的四個壯漢,是他花費重金請來的。
在江湖上都有著名號,各有絕技,不敢跟葉問一樣一個人打十個,四個五個應該不在話下。
這四個人形影不離的跟著張丁徵,晚上睡覺都是一個房間,大通鋪。
隨著爭吵的持續,雙方情緒愈發激動。
巡撫衙門的年輕官員們看著這些西洋鬼,怎麼講道理都講不通,各個也有了火氣……
開始推搡了。
葡萄牙人用鳥語罵他們……
他們也顧不得聖人禮儀,直接含媽量極高的回應……這麼多葡萄牙人中,只有為首的阿爾瓦羅能聽懂這些明國當官的,在罵他遠在大洋彼岸親愛的媽媽,當下氣的更是全身打哆嗦……
第489章 我讀書少
就在雙方推搡叫罵,場面幾乎失控之時,一直沉默的涂澤民猛地一拍驚堂木,“啪”的一聲巨響,震得大堂內所有人都為之一顫。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如同一聲炸雷,瞬間讓爭吵漸漸平息。
眾人紛紛停下動作,將目光投向高坐堂上的巡撫。
涂澤民神色冷峻,目光如炬,緩緩開口:“這是大明浙江巡撫衙門,豈容你們在此放肆……喧譁……吵鬧……”
涂澤民的話說完之後,巡撫衙門的官員們悄悄退到一邊。
而葡萄牙人也漸漸收斂了他們的怒火,在怎麼說,也是在大明的地盤上,他們是來要錢的,不是來吵架的。
阿爾瓦羅看向涂澤民,試探著問道:“大人,這個賠償……”
“這賠償,我大明斷無可能給……你們無視我大明律法,擅自偏離航道,致使撞船事故發生,不僅如此,你們還得賠償我大明水師戰船的損失……”他的聲音堅定有力,一字一句迴盪在大堂之中,給這場爭論定下了基調。
阿爾瓦羅一聽這話,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心中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住。
他向前跨出一步,雙眼圓睜,惡狠狠地說道:“巡撫大人可要想清楚了……我們現在是朋友,如果你們不賠償我們的損失,我們的友誼會消失,可能日後,在大海上,我們會成為敵人……”
言語之中,滿是威脅之意。
涂澤民冷哼一聲朗聲道:“朋友……你等這般行徑,也配稱朋友……我大明向來以禮待人,可若是有人敢挑釁,我大明也從未怕過。”
他的聲音沉穩而威嚴,彷彿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在場眾人都感受到了大明的底氣。
涂澤民在福建的時候,都已經積累了諸多跟西洋人溝通的經驗。
阿爾瓦羅見涂澤民毫不退縮,愈發惱羞成怒,他揮舞著手臂,大聲叫嚷道:“在呂宋,我們有戰船,大人,我可以將你現在說的這些話,當作宣戰嗎……”
他的聲音尖銳刺耳,帶著一絲瘋狂。
面對阿爾瓦羅的威脅,涂澤民卻神色平靜,他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目光如利劍般掃過堂下的葡萄牙人,冷冷說道:“呂宋離我大明福建近在咫尺,而離你們這西洋小國,何止萬里,你若覺得我大明水師不堪一擊,大可一試……看看最後,你們還能不能在呂宋安然待下去!”
這話一出,大堂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緊張得彷彿能點燃空氣。
葡萄牙人臉上的囂張氣焰頓時一滯,而大明官員們則挺直了腰桿。
阿爾瓦羅可沒有什麼許可權跟大明國開戰……
阿爾瓦羅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緊咬著牙關,心中雖有萬般不甘,但也深知在這大明的巡撫衙門裡,再怎麼威脅也討不到好處。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涂澤民,而後帶著手下的葡萄牙人憤憤離去。
大堂內,隨著葡萄牙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緊張的氣氛卻並未完全消散。
大明的官員們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著這場驚心動魄的對峙,隨後也在涂澤民的示意下,陸續離開了大堂。
自始至終,張丁徵都安靜地坐在角落裡,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此刻,他緩緩站起身,對身旁的四個手下輕聲說道:“你們先退下吧。”
待手下們離開後,他才朝著高坐堂上的涂澤民走去。
“巡撫大人,”張丁徵恭敬地行了一禮,神色間帶著幾分憂慮:“您真的不怕葡萄牙人就此與我們作對,甚至發起戰爭嗎?”
涂澤民微微仰頭,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然的笑意,不緊不慢地說道:“西洋人,不足為懼。”
“為何?”張丁徵追問道,眼中滿是疑惑。
涂澤民收回目光,看向張丁徵,緩緩開口:“他們漂洋過海而來,所為不過一個‘利’字,為的就是銀子……此次撞船事故,他們雖損失慘重,但只要能在這海上貿易中繼續獲利,這些損失他們日後都能賺回來……”
說著,涂澤民站起身,在堂上來回踱步,一邊走一邊說:“再者,他們看似氣勢洶洶,實則並無與我大明抗衡的實力,他們從遙遠的西洋而來,補給線漫長,兵力投放也極為有限,不足為慮……”
“本官在福建任職時,便與這些洋人打過不少交道。你越是懼怕他們的戰爭威脅,他們就越會拿這個來拿捏你。他們慣用這種手段,妄圖不費一兵一卒便讓我們屈服,多年前,就曾試過。”
“大人所言極是,可畢竟戰爭一起,生靈塗炭,百姓受苦,開海國策,可能也會受到影響,在學生看來,現階段還是能避免就避免的好……”張丁爭微微皺眉,說出自己的擔憂。
他剛成為皇商,身上還揹著業績壓力呢,最起碼先跑幾趟,
涂澤民停下腳步,輕輕嘆了口氣:“你說得沒錯,我又何嘗不知。但有些時候,退讓並不能換來和平,唯有強硬的態度,才能讓他們明白,我大明的威嚴不容侵犯……他們才會知道面對我們的時候,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什麼事情……”
“寧波水師和福建水師,朝廷投入了大量的真金白銀,打造戰船,訓練士卒。如今的大明水師,早已今非昔比。之前沒有如此雄厚的實力時,我們都敢與他們一爭高下,更何況現在?他們若真要挑起戰火,我大明水師定讓他們有來無回!”涂澤民的聲音堅定有力,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
張丁徵默默點頭,心中對涂澤民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大人深诌h慮,學生受教了。”張丁徵再次行禮。
涂澤民看著朝他行禮的張丁徵,開口說道:“你現在是皇商,提醒你一下,我們大明朝的人是君子,西洋的人是強盜……君子對付強盜,光靠嘴皮子是不行的……”
而張丁徵聽完涂澤民的話後,抬起頭來,冷冷一笑:“大人,學生讀書少,不願做君子,也想做強盜……強盜對強盜……不會吃虧的……”
第490章 外交
寧波海港的事情,影響只在葡萄牙與寧波官府之間產生。
正如涂澤民的料想。
葡萄牙人雖然很是憤怒,可也只能畫個圈圈生悶氣,面對海洋政策改變的大明朝,現在的他們是要慎重對待的。
這可不是荷蘭,西班牙。
大明的體量放在這裡,各地的水師戰船,士兵,早就跟他們這些西洋人較上勁了,要不然,怎麼會一言不合就撞船呢。
再加上戰略位置,以及當地官府對待他們的強硬方式……
雖然,賠償要不到。
可人家的賠償不能不給啊。
葡萄牙人離開巡撫衙門不到半日,他們的租住的房子,就被一隊火槍隊,弓箭隊兵卒圍住了。
要求葡萄牙人無條件服從他們巡撫大人的命令。
賠償寧波水師十五萬兩白銀,作為修繕鎮海號戰船的費用,並且要求葡萄牙商船繳納五萬兩白銀,摺合葡萄牙銀幣一萬塊作為不服從管理的懲罰費用。
罰單不交,賠付若是不給的話,葡萄牙人不被允許離開住地,也不允許離開寧波城……
葡萄牙人這次談判的老大阿爾瓦羅氣得暴跳如雷。
他將自己最喜歡的的青瓷茶盞掃到地上。
“明國人這是搶劫!”
他紅著眼眶扯開領口的金紐扣,鑲著紅寶石的短劍在腰間叮噹作響。
“我們帶著教皇祝福的商船來貿易,他們卻用海盜的手段......”
阿爾瓦羅憤怒的說完之後。
他的副官趕忙接著說道:“我們不能給,明國人要的從來不是銀錢。他們用我們的船教工匠測繪,用我們的銀兩鑄新式佛郎機銃……他們會走的更遠……我們與明國人定有一戰,我們應該拖著,讓爵士派人去他們的北京城,見他們的皇帝,對他們的地方官員進行約束,這個涂澤民前幾年就跟我們作對,他不怕我們的戰爭威脅,北京會怕的。”
而副官的話,讓阿爾瓦羅萌生了新的想法。
對啊,作為一個東方大國,外交方面不應該這麼霸道,而大明的統治階級害怕戰爭,現在他們的訴求,在寧波城得不到滿足,那可以在北京城找到。
阿爾瓦羅知道,現在大明國的統治者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