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此時,他卻能從社稷,百姓兩者之中,選擇百姓。
不管是政治作秀,還是發自內心……
都不得不讓乾清宮中的這些重臣們,內心發顫,由衷的敬佩。
海瑞微微頷首,神色激昂,似對皇帝的話觸動頗深。
張居正則神色凝重,目光之中,竟是也有些動容。
沉默片刻後,張居正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聖明,微臣所慮不周……海都御史所言極是,一條鞭法確有諸多弊端需加以改進,微臣願與諸位同僚共同商議,力求使此法更加完善,既利朝廷,亦惠百姓。”
海瑞亦拱手道:“陛下心懷百姓,實乃萬民之福。臣願為陛下分憂,與張大人等共同完善一條鞭法,確保其能真正造福百姓。”
海瑞的話一出口,張居正便迫不及待的說道:“海都御史公務繁忙,等著我們重新擬定後,在告知您如何?”
海瑞對於張居正來說,就如同洪水猛獸一般。
他對於海瑞,是打心眼裡面不喜歡。
海瑞此時掌管著都察院,在這幾年中,刑部的民間官司,發回重審的頻率非常高。
他是真看卷宗,而且意氣用事。
他有一個習慣,就是民間財產糾紛的案件,重審的佔比是最多的。
面對這種案件,不問是非曲直,青紅皂白,總是有權有勢的敗訴吃虧,若是重審結果他不滿意,接著重審,反正到最後,都要達到他的滿意。
還有太愛惜自己的名聲了,特別是民間百姓對他的評價,官員出行是有規定的,馬車這是標配,有些人還做轎子呢,這出行費都察院是可以承擔的,但海瑞,從來不領這個銀錢,天天起個大早,步行上班……
這一下子,便把滿朝文武都比下去了,有些人敬佩他,也有些人記恨他……這是相輔相成的。
朱翊鈞聽著張居正的話後,微微點頭,他看了一眼海瑞:“海愛卿,給咱們的首輔一些時間,他們操持好之後,朕還會叫你來聽的……”
“是,陛下。”
“張愛卿……”
“臣在。”
“朕很早之前,曾對你講過,想要取消人頭稅,這個,希望在下一次奏陳的時候,能出現在這個新律法之中……”
“是,陛下。”
朱翊鈞並未在此時,對張居正說那麼多他的想法,他在寬慰一番張居正等人後,便讓眾人離開了乾清宮。
張居正,海瑞,申時行,張學敏四人行了禮後,便緩慢退出乾清宮。
不管是去內閣,還是去都察院,他們都是一條路。
張學敏,申時行二人走在後面,而張居正,海瑞二人便是並肩而行,走在前面。
起初的時候,兩人一路無話。
等到張居正馬上要到內閣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
”海都御史……“
海瑞聞言,也停下了自己的腳步,看向張居正。
“這世間啊,不是非黑即白,一條鞭法之推行,乃是為了大明社稷之長遠,若不先使社稷富強,又何來餘力顧及百姓,你可知,今日你在乾清宮中說這些話,對我大明,哼,影響深遠啊……”
面對張居正的發難,海瑞是絲毫不懼,當然,在嘉靖年間,他連皇帝老子都不懼,當然不會此時的張居正了。
“首輔大人啊,此言差矣,民乃國之根本,社稷之根本,若不顧百姓死活,國家又豈能長久富強,社稷又豈能安於泰山,孟子有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大明正統年間,于謙於少保,便已在奉天殿中,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振臂而出,百姓之福祉,當為首要考量……”
張居正聽著海瑞的話,只是微微搖頭:“海都御史,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的大明不是你眼中的大明瞭,也不是於少保在的正統年間了,此時的大明內憂外患,若不先整頓財政,增強國力,如何抵禦外敵?又如何解決諸多難題?在我看來,只有社稷強大,才能解決很多事情……”
張居正說的也是實情,所以,他迫不及待的為朝廷續命,在現在這個時刻,實際上兩人都沒有錯。
“首輔大人,若在推行新法之時,一味追求國家富,社稷強,而不顧百姓之苦,必將激起民怨,‘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百姓若不安,國家又豈能安寧?”
海瑞從頭到尾,跟張居正說的每一句話,都把百姓放在首要位置,讓張居正怎麼辯,也辯不過。
張居正神色嚴肅:“治國理政,需從大局出發。若只著眼於百姓一時之苦,而不顧社稷,那才是真正的短視……“
“依著閣老的意思,便是為社稷而苦百姓……”
“為了社稷,只能先苦一苦百姓了。”
原先還在心平氣和跟張居正辯論的海瑞,在聽到他的這句話後,立即翻臉爆發了。
“你為內閣首輔,承蒙皇帝陛下信任,手握大明臣子最大的強權,那麼多的鄉紳惡霸,那麼多的藩王將軍,你不想著從他們身上下功夫,你一直想著苦一苦百姓,百姓怎麼了,任勞任怨,本本分分,就活該吃苦,若是有一日,百姓們被逼迫的背井離鄉,成了流民,造了犯,讓他們來顛覆我們大明朝的社稷,才如我們首輔大人的願嗎?”
海瑞的話,幾乎是吼著說出口的。
而跟在身後的申時行,張學敏兩人在這個時候,聽的清清楚楚,他們互相對視一眼,只能各自嘆息。
“海瑞,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
就在兩人爭論得激烈之時,忽然一陣狂風颳起。甬道中的燈槐淮档脫u曳不定,眾人的衣衫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狂風過後,一切似乎又恢復了平靜,但兩人的心情卻無法平靜下來,海瑞此時緊握著拳頭,而張居正也是一臉嚴肅……
兩人互相惡狠的看著對方,彷彿他們是仇人。
許久許久之後。
張居正閉上了眼睛,長長的嘆了口氣:“海都御史,你贏了,可是我大明的社稷,要輸了……”
第324章 問政3
大明朝建國兩百餘年後,文官集團發展迅速。
到了此時,在朝堂之上,出現了兩個極致的代表,一個叫海瑞,另一個叫張居正。
海瑞,正氣浩然,公正廉明,不畏強權,各地老百姓心心念唸的青天老爺……
張居正,忍辱負重,力挽狂瀾,不顧個人毀譽也要造福天下……
他們二人是兩個極致,但二人都是心懷家國天下之人,都力圖用自己的方式忠君愛國,體恤百姓……
海瑞是激進的理想主義者,他敢罵皇帝,敢罵群臣,敢站在主流的對立面,力圖站在個人道德層面,身體力行用儒家信仰治一方百姓,護佑一方百姓。
無疑,海瑞是歷朝歷代,群臣的楷模,然而或許也只能成為“楷模”,完美的理想主義者,但他永遠也成不了歷史的主流……
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結黨營私,爭權奪利才是歷史上那些佼佼者的主流信仰……
張居正是是理性而務實的改革派……理性務實兩個字,讓他在為官的路上,選擇自了與海瑞截然不同的道路。
嘉靖二十四年他成為進士,那個時候,剛入仕途,他也曾理想過,也曾掙扎過,不過,在嘉靖三十二年,他告辭歸鄉的三年的時間內,他也悟了。
他慢慢的接受,進入主流群體,成為了大明朝眾多官僚中的一員,多年的磨練,讓他善於鬥爭,也讓他能夠站在更宏觀的角度,力圖國家制度的改革。
嚴嵩高拱等人的存在,讓他明白一個道理,只有擁有權力,他才能做一些事情。
至於於個人道德層面,張居正是遠遠比不過海瑞的。
他享受奢靡,也接受民間鄉紳鉅富的政治獻金……
但張居正掌權的時間段,讓大明朝重新煥發了活力,當然,他同樣也埋下了隱患。
一人之力終抵不過歷史長河。
海瑞,張居正皆如此……
在這場爭執中,海瑞佔據了上風,他的理想主義,在這個時刻戰勝了理智,戰勝了務實。
張居正留下那句,大明的社稷輸了的話後,便快步離去。
而海瑞看著張居正離去的背影,默默不語……
張居正氣沖沖的回到了內閣,申時行,張學顏兩人也回到了內閣。
他們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還是申時行開口說道:“閣老,這個丁稅真的要廢除,這可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啊,咱們的一條鞭法,將丁稅併入了田賦之中,想來,這也應該能滿足陛下的要求啊……”
丁稅主要以人口為徵收物件,按丁口數量徵收,這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人口的增長和經濟的發展,許多百姓因不堪丁稅重負而生活困苦,甚至出現逃亡現象,而在歷史上社會動盪的時候,朝廷通常都會針對這個丁稅的減免,和變革展開。
但不管如何變革,換了什麼名目,收取的稅是不會少的。
為了逃避丁稅,諸多的百姓成為隱匿人口。
張居正嘆了口氣:“陛下一直都覺得丁稅是我大明稅制混亂,人口隱匿的罪魁禍首,許久之前,他就曾對我說過丁稅之事,今日舊事重提,想來,攤派他是不同意的。”
聽完張居正的話後,張學顏緩緩說道:”那陛下難道是想徹底一些,按照田畝進行收稅,與百姓家中的人丁,不再牽扯……”
張居正只是點了點頭。
申時行趕忙說道:“那這個變化太大了吧,按照土地徵稅的話,太多的變數了,百官們,也不會同意的,他們的土地太多了,若是不按人丁定田賦,而是按照土地的所有,定田賦的話,我大明要想每年擁有足額的稅銀,那豈不是……”
說到這裡,申時行略微有些停頓,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張居正。
張居正注意到了申時行的眼神後,再次點頭:“對,你想得沒有錯,為了大明朝能夠有足夠的稅銀,那隻能是,一視同仁了,百姓耕田,按田畝徵稅,士紳也是如此……不管你是致仕的閣老,還是當朝的新貴,都要按照他們擁有的田地交稅……只有這樣,我大明朝才能有銀可用,有糧可用……”
“但,要是按照陛下的想法進行,我等必自絕與朝堂諸臣了,一場又一場的腥風血雨啊……”
張居正說完之後,深深的嘆了口氣。
張學顏倒吸一口冷氣,片刻之後,他再次問道:“那藩王呢,宗室呢……陛下難道也想?”
“現在不想,不代表之後不想,陛下也要自絕於宗室了,既然如此,汝默,子愚,你們兩人可願意與我一道,轟轟烈烈的做一場大事。”
張學顏,申時行二人趕忙躬身行禮:“願聽閣老差遣……”
張居正的眼神中透露出堅定與決絕,他看著面前的申時行和張學顏,心中明白這場即將掀起的風暴將會無比艱難,但為了大明的社稷,他已無退路……
按照現在他們擬定的稅制,往下推,是推不動的,因為已經不得皇帝陛下的支援,他們只能在做嘗試。
內閣之中氣氛凝重。
“此事需從長計議,不可貿然行動,首先啊,要摸清朝堂諸臣的態度,尤其是那些擁有大量土地的官員。”
“可先放出一些風聲去,稅制改革,眾人都是心知肚明,只不過如何改,他們卻不清楚,在這個時候,諸多的方案吹出風來,真真假假,我等也可早做觀察。”
“這兩日,要辛苦兩位了,按照田畝徵稅我們在擬定一個方案。”
“是,閣老,那一條鞭法同徵白銀,徵收白銀的事情,該如何算呢……”
“一步步來吧,想必,陛下那邊也有了些許的想法,只不過今日乾清宮中人多,無法開口罷了。”
而此時,乾清宮內。
朱翊鈞坐在御案之前,他同樣也在沉思,馮保,張鯨二人一直守在旁邊,不敢言語。
實際上這個時候的朱翊鈞,心裡面也有些亂。
太祖高皇帝開創大明,千秋功業,但他治國的水平便沒有那麼高了,他留下的很多制度,太早的出現了問題。
不知是我們老祖宗留下的心術太多,大明朝是歷朝歷代內耗,也就是內鬥最為嚴重的朝代……(
贏的人高官厚祿,輸的人家破人亡,一直就這樣持續下去。
不想輸,想一直贏,便要結黨,便要不擇手段,這是屬於明朝的政治圈子裡面的潛規則了……
這個時候的稅制改革太過激烈的話,就必定引出激烈的政治風暴,現在操盤手是張居正,朱翊鈞也算放心,局勢能控制住……
為了更好的聲援之後的張居正稅制改革,朱翊鈞決定將自己擬定好的軍營行,提前……
………………
昨天加班一直到很晚,心急如焚,在十一點多的時候坐在電腦前,腦袋裡面嗡嗡的,一個字也寫不出來,等到這兩天老李工作的忙碌期過去,老李會請假爆發兩天,彌補這兩天更新不正常的章節來……
第325章 百姓們苦啊……
朱翊鈞明白,一個後世之君,想要掌握朝廷的兵權,有著很大的難度。
他還是依靠文官,依靠太監,依靠武勳來一場自上而下的統治。
這種統治,平常的時刻是穩固的,但若是想要發展變革,就必須將京師的軍隊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上。
這是一種態度,同樣也是一種帝王權威的體現。
而掌握京營,在士兵的心中樹立權威,第一步,就是要到他們中間去,要贏得人心,要關心士兵的生活,要關心軍餉的發放,要提拔基層的有能力,卻沒有背景的軍官……
當然,一去軍營,就要花銀子,這筆銀子,朱翊鈞一直都讓馮保攢著,作為前往三大營的賞錢。
等到自己覺得時機到了,朱翊鈞也會對宗藩宗室下手了。
實際上,朱翊鈞一直覺得另外一個時空的滿清,在對待宗室親王的時候,模式是比較健康的。
大明朝親王宗室,在建國之初,太祖高皇帝賦予了親王被賦予一定的軍事權力,尤其是在邊境地區的親王可以節制軍隊,以拱衛邊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