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林啟賢,林愛卿,你來說一說……”
站在人群中的林啟賢,聽到陛下傳喚之後,先是心頭一驚,而後出列,拱手行禮道:“陛下,開海之後,福建之地貿易興盛,商船往來不絕。不僅百姓生計得以改善,府庫收入亦大大增加,且海寇之事,大幅減少……”
說到這裡,林啟賢有所停頓,而後他抬起頭來,正看到少年天子正對著自己露出“慈祥”的笑容。
看到陛下的笑容後,林啟賢心中稍定,低下頭去,繼續說道接著道:“古人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開海之舉,正應了此理,與海外諸國互通有無,既能豐富我大明的物產,又能將天朝威儀,陛下聖德,遠傳海外……”
“好,陳允升,陳愛卿,你也說一說……”
………………
就這樣,朱翊鈞點上一個人的名字,一個人便要說上一段。
在這等待的過程中,眾人是又期待,又緊張。
即便是高拱,涂澤民兩人,看著陛下能夠將每個人的名字叫出,也是頗為驚訝……
朱翊鈞靜靜地聽著眾人的發言,時而微微點頭。
待眾人說完,他沉默片刻,緩緩說道:“開海之事,乃國之大事。不秩蛐哉撸蛔阒一域,不秩f世者,不足忠粫r,開海之舉,利在當下,功在千秋……”
“永樂年間,成祖皇帝遣派鄭和船隊下西洋,何其壯觀,而此時,不過,百餘年遠洋之師,便沒了我們大明的王師,家門口全是些西洋人,我大明乃天朝上國,豈能落後於人……”
“爾等皆是國家之棟樑,開海之事,便靠你們了……現在是佈局,你們到了任上,多注重海疆之事,水師之事……”
說道這裡,朱翊鈞微微挺直身子,目光炯炯地看著眾人,聲音沉穩而有力的繼續說道:“我大明曆經歲月,當因時而變,順勢而為。開海之舉,乃變革之先聲,昔日,管仲相齊,通貨積財,富國強兵,其重商之策成就齊國霸業。今我大明開海,亦當以開放之態迎四方之財,當以雷霆王師衛九州海疆……”
“朕也知道,此舉困難重重,但朕更知因一時之懼而閉海自守,總是落了下乘,朕希望爾等當有乘風破浪之勇氣,揚帆遠航之決心,鄭和船隊下西洋,展我大明之威,通異域之情,今雖時過境遷,然吾等當繼往開來,重拾遠洋之雄心……”
“變法圖強,非一日之功。開海之事,任重道遠。爾等既為國家棟梁,當以堅韌不拔之志,行開拓創新之舉。遇艱難險阻,不可退縮,遭風雨波折,不可畏懼。為國家之昌盛,為百姓之福祉,全力以赴,不負朕之所託,不負百姓之所望。”
眾官員聽得皇帝之言,心中激盪,再次跪地行禮,齊聲道:“臣等定當謹遵陛下教誨……“
這些官員跪在地上頭還是蒙的。
這自己,是被一個十歲的天子,說的心神盪漾嗎?
當以開放之態迎四方之財,當以雷霆王師衛九州海疆……
這是陛下自己說的話,還是高大人教的啊……
第249章 贈筆
朱翊鈞說完後,便先讓這些官員退下,將高拱,涂澤民兩人留在了宮中。
涂澤民馬上便要赴任浙江,吏部的流程都已經走完了。
原浙江布政使調到了南京,任職戶部右侍郎,算是高升……而杭州,寧波,台州三地的知府安置妥當,要不調到了京師,要不就近安排到了南京,都算是升遷,而浙江海道副使,也升到了佈政史衙門任參政。
這次對於浙江官場的調整,看起來是全方位的,但卻沒有深入根底,基本盤幾乎沒有變化……
朱翊鈞又叮囑了即將遠行的涂澤民一番,並且還贈送給了涂澤民一支西苑萬壽宮,出品的鉛筆一支,作為臨別贈禮,不僅如此,還詳細的為其講述了一番,怎麼使用……
高拱在一旁看著皇帝陛下在紙上用鉛筆寫字,大為驚歎。
木頭中間竟然填滿了墨……怎會如此神奇……
涂澤民接受鉛筆之後,忙不斷謝恩……
而高拱在一旁看著欣喜若狂的涂澤民,有些羨慕,猶豫了片刻之後,開口問道:“陛下,這種,這種鉛筆,是哪個藩國進貢的……”
朱翊鈞看了一眼高拱:“這是朕年幼之時,從皇爺爺那裡學來的,當時皇爺爺在西苑煉丹的時候,便命道士工匠,不,應該叫煉丹師,煉器師,讓他們搞了諸多好玩的東西,這個啊,只是其中之一……”
“朕記性好,過了那麼多年,還記得些,便在西苑也召集了工匠,將這個鉛筆重新做出來……”
朱翊鈞可不會說,這是自己做出來的。
現在皇爺爺長眠帝陵,以後諸多離奇的事情,都能往他身上推……
他神神秘秘一輩子,在西苑一躲二十年,多麼離奇的發明,放在皇爺爺身上,都稀鬆平常,百官也都相信……
朱翊鈞言語間頗有一絲炫耀,他說完之後看向高拱,發現其眼神中,竟然有些許炙熱……
“怎麼……高愛卿,也想要一支……”朱翊鈞試探著問道。
“陛下,這個,這個,給臣一支,不冒昧吧。”
朱翊鈞聽完高拱的話後,輕聲一笑:“當然,張鯨,去端出來……”
一旁的張鯨趕忙領命,去了內宮,不一會兒,便端出一個精美的木盒,而後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朱翊鈞面前的御案之上
朱翊鈞在高拱炙熱的眼神下,開啟了木盒。
木盒之中,擺滿了鉛筆,它們粗細相同,大小一致……出廠的時候,都已經削好了……
朱翊鈞從木盒中,取出一支,而後交給了張鯨。
張鯨接過之後,下了御臺,將這支鉛筆給了高拱。
高拱接過之後,又是一陣研究,木頭中間有一隻很細的,像石炭一樣的東西,他心中驚奇,這是如何放進去的。
“愛卿,這個鉛筆日後要多少有多少,你若是習慣用它寫字了,再找朕要,朕定不會吝嗇……”
“要多少有多少?”高拱問道。
“對……”朱翊鈞笑著說道。
“那陛下,能不能再給老臣一支……”高拱一臉真盏恼f道。
而聽完高拱的話後,朱翊鈞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朕這是被打秋風了……這是高拱,那個冷麵宰相?
不過,高拱既然豁出老臉伸手來要,那朱翊鈞也不能讓高拱的臉掉到了地上,再怎麼說,這也是先帝極為尊敬的高師傅……
而高拱便得了兩隻鉛筆……
一旁的涂澤民看到高拱開口,立馬又要了一支,也有些心動……現在陛下正高興著呢,要是自己此時提了一嘴,也能在討來一支……他正猶豫該如何開口的時候,皇帝陛下送客了。
“兩位愛卿,你們也退下吧……”
涂澤民聽到之後,頗為失望,只能與高拱兩人一同行禮告退。
兩人離開乾清宮後,朱翊鈞不由的鬆了一口氣……他讓張鯨將鉛筆收起來,並暗下決心,日後可不敢拿出來炫耀了……
此時的鉛筆雖知道製作的手段,但全是手工製作,現在西苑製作鉛筆的工匠,經驗還不充足,裡面的筆芯,一支烘烤成型,都需半個時辰,一個人一天最多隻能完成三支……自己接下來,還有大用處,可不敢揮霍一空了……
高拱與涂澤民出了乾清宮,走在宮道上,高拱寶貝似的將兩支鉛筆揣在懷中,臉上滿是喜色。
涂澤民在高拱的身後跟著,滿心懊悔自己方才猶豫,未能再討得一支鉛筆……
高拱直接回了內閣,而涂澤民先返回了都察院。
到了內閣的高拱,並沒有像那次得陛下賜匾一樣張揚,兩隻鉛筆,從未示人。
他剛到內閣,老友郭樸坐在他的公桌面前,打探“訊息”,在乾清宮奏對如何,如何,而高拱也不隱瞞,將乾清宮中,皇帝說的話,下的決心,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郭樸……
郭樸有些驚訝,陛下竟然這麼重視開海之事……
而後,他越聽越是心驚。
高拱從未對郭樸講過他的詳細安排,他也是在此時得知了浙江,山東,福建等地重大的人事調整……三十多個官員,被安排到了南方沿海,這風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郭樸微微皺起眉頭,有些擔憂的說道:“肅卿,這個事情,需不需要提前告知,張閣老啊……”
聽到郭樸的話後,原本還興致頗高,喜笑顏開的高拱,一下子便收起了自己的笑容:“開海之事,曾在乾清宮,陛下聖駕前論過,當時,你也在場,陛下說了此事交給我全權處理,我告知張居正作甚?”
看著有些不滿的高拱,郭樸嘆了口氣:“肅卿啊,莫要做小兒態,雖在御前,陛下說過,此事交予你全權處置,但你終究是內閣的人……”
郭樸說完這些,發現高拱還是滿不在乎,當下便又開口勸道:“肅卿啊,肅卿……行事當知分寸,即便你對張居正在不滿,也要按照規矩行事啊,你,你終究不是首輔了……現在首輔是張居正……”
高拱卻不以為意,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倔強:“陛下既已欽點,吾等只需遵旨而行,即便我不告訴他,任命到了吏部轉送之後,他也會知道的……”
郭樸輕嘆一聲:“肅卿啊,你我同朝為官多年,我知你,你也知我,我們都清楚,此時內閣需同心協力……事事通氣,無傷大雅,你與張居正面子上都過得去……”
郭樸的苦口婆心,高拱卻是怎麼也聽不進去,這讓郭樸也有些急了……
“現在考成法已推,肅卿,你也是治世之才,張居正也是治世之才,何不摒棄前嫌……”
高拱聽著郭樸的話後,只是冷冷的回了句:“吾意已決,郭兄無需多言……”
他可以朝朝中的任何人低頭,但卻不會向張居正低頭的……
只因張居正給高拱帶來的傷害,太大了,隆慶年間,高拱對張居正的提拔,那是有目共睹的,在改革之路上,他寧可選用張居正舉薦的人才,也不用自己的門生,對他也很是信任……
可在先帝一駕崩,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將自己踢出局……這對於高拱這個心高氣傲的人來說,是非常重大的打擊。
若不是陛下派人將他叫回來,他的仕途,甚至他的一生,便以笑話結尾的……
面對固執的高拱,郭樸只能嘆息不斷,此時的郭樸是有著屬於他的歷史侷限性,他並不認為開海之後,能為此時的大明帶來多大的改變……
有的時候,他甚至懷疑開海,並不是陛下自己想到的,而是高拱自己從中進言,說服了陛下,好讓他有東山再起的資本……
在兩人爭執不休的時候,正主張居正從房外走了進來……
他一進入內閣,便察覺到有高拱,郭樸兩人有些不對勁,兩人肯定有所爭吵……
張居正也有自知之明,能讓他們兩個人紅臉的人……必定是自己……
難不成,高拱背後又在罵自己……
第250章 張居正的顧慮
張居正看著神色各異的高拱和郭樸,心中雖有疑惑,但面上卻不動聲色。
他拱手一禮,淡然說道:“二位大人,這是為何事爭論?”
高拱輕哼一聲,別過頭去,並不作答。
郭樸則面露尷尬之色:“沒有爭論……”
“朝廷之事,多有分歧,有了爭論也是正常。”
“首輔說的是……正是此理……”
聽完郭樸的話後,張居正朝其點了點頭,而後看了一眼將頭別到一旁的高拱,並未在言其他,而是緩緩走到了自己的案前,整理其公文來。
內閣主房之中,佈局嚴謹而莊重。
高拱與郭樸的桌案居於西房,離門口極為近。
而在東廂房,則是張居正的桌案,也可以說是首輔的桌案,是在東房的最深處……
他便離門口較遠,這裡相對更為寬敞明亮……
在桌案前,一排八個太師椅依次擺放,這些太師椅雕刻精美,木質紋理清晰可見,椅背高聳。
這裡也是內閣官員議事之地………
張居正剛剛坐下,便有一名官員進入了內閣,他先是朝著西房的高拱,郭樸兩人行禮,而後便快步朝著東面走去。
“閣老……”
張居正抬頭看了他一眼,而後繼續低下頭去:“說……”
“昨日,司禮監遞送吏部一份名單……人數有些多。”這名官員是吏部主事,看到名單之後,便立即來了內閣。
張居正聽完之後,放下手中的公文,抬起頭來:“哎,看來前些時日,浙江的官員調動,便是為這份人騰位置的……有多少人……“
“三十餘人……全是四品,五品的實缺,尚書大人,在今日便轉到了我們侍郎大人那裡,讓他即刻辦理……”這名官員低聲說道。
“好,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閣老。”
等到這名官員離開後,張居正便又拿起了公文來看……即便,這個訊息讓他心中有些些許的不安,但他同樣清楚,在乾清宮的時候,他已經答應了皇帝,這個時候,高拱開始動手安排了,他只能靜觀其變。
萬幸,督辦此事的是高拱……若是換了旁人,他斷然不會這麼輕易的屈服……
他與高拱共事多年,當然知道高拱的能力。
並且,張居正是一個自信自負的人。
陛下想開關,那便開吧。
高拱辦好了,朝廷多一份稅銀,若是辦不好,他張居正也有信心能夠力挽狂瀾……
提起稅銀。
開海之事,已經不能給張居正造成什麼困擾了。
他此時正為一人,煩心憂愁,搖擺不定……
這個人便是張學顏……
此時的張學顏還在遼東擔任巡撫,與李成梁一起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