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而張居正,郭樸二人聽著也是連連點頭。
張居正,高拱雖然兩看生厭,但,他們從來不否定對方的能力,他們只是很樸素的,互相質疑對方的人品……
“臣更提議,強化稅收徵管之力。選派精明強幹、清正廉潔之官員負責海關稅收事務……這些人,不應從進士中選拔……”
“進士出身,都自詡為天子門生,讓他們去海關任職,心裡面只會覺得是,埋沒了自己,也不會盡心盡力的處理海關之事……”
“臣覺得,秀才,舉人,便可為海關之吏……負責稅務……”
聽到這裡,朱翊鈞十分驚訝,這個魄力有些大了……
大明朝的科舉競爭極為激烈,秀才考舉人,一百人中才有四個人,而舉人中進士,一百個人中,只有五個人……許多人,一輩子考了十幾次,到了七十多歲都還是秀才……
現在的海瑞連考兩次,都未曾從舉人到進士……而朱翊鈞的另外一名老師,徐渭此時也只是一個秀才……
海關稅務的,首先要會算賬,會寫字,秀才就已經能滿足就業標準了。
張居正卻在這個時候打了岔子:“高大人,這天下的秀才可多了,誰都當這海關之吏……”
張居正的提問,一下子打斷了高拱的節奏。
而朱翊鈞笑了笑:“一個字,考……”
“考?”
“對,海關之吏,需秀才之身,兩年一次公考,成績優秀者,可分至海關……”朱翊鈞笑著說完。
張居正聽到之後,內心嘆了口氣。
他就知道,想幹一件事情,會出很多很多的波折,不可能一蹴而就。
陛下還是太年輕了,秀才他只會一直考舉人,舉人呢,也只會一直考進士,誰會去考這個海關之中當個小吏呢……
不過,張居正雖然心有疑惑,但他面上,並未言明,在得到皇帝陛下的答案之後,只道了聲陛下英明……
而經過這個小插曲之後,高拱便又開始說了起來。
“海關還需構建嚴格稽查制度,對走私之徒嚴懲不貸,以儆效尤……如此,方能確保稅收穩定增長,維護開港之後之公正有序……”
“第二大項,便是水師……”
“商人船隊出海,我大明的水師必要保衛海上商人百姓的安全,所以臣認為,首當擴充水師兵力,廣募英勇善戰之士,壯大水師規模,增添新的戰船,配備精良火炮、弓弩等……”
“再者,擇善於海戰的將領,加強水師操練……”
“同時,水師應維護我大明航道的安全,建立海上巡邏制度,定期派遣水師艦隊在貿易航線周邊巡邏,防範海盜及敵國侵擾……”
“甚至,臣還覺得應在外海之上,設立不同的水師據點,確保能及時行動……”
“佛郎機人,便是不遠萬里的在國土之外,建立他們的水師據點……現在便有五百六的佛郎機人居住在我大明的香山澳……他們說是商人,但確實是佛朗機人的水師……“
朱翊鈞聽的津津有味。
高拱,竟然想到了要在海外建設水師據點,這不就是殖民了嗎?
而張居正聽完第二大項後,眉頭緊皺,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高拱,剛從當家的位置上下來,便真的放開了手腳嗎?
水師擴張,買船招人,訓練出海,哪一項,不需要銀子……朝廷有那麼多的銀子使嗎?
他思索再三後,還是選擇了開口:“高大人,水師擴充,可不是您一句話說說就行了,這可是要真金白銀啊……朝廷此時可沒有這個用度……”
張居正再次發難。
高拱正欲回覆的時候,朱翊鈞確實搶先了一步……
“海上取之,便用於海上……開海之後,朝廷稅收增加,便用著這筆銀子去擴充水師……”
朱翊鈞的語氣之中帶著些許的不滿。
而張居正也聽出了陛下的不滿,當下,只能再次忍下……
高拱看著張居正吃癟,心裡面那叫一個美,而後,又說了第三大項。
“陛下,我們也應在外海之上,找尋選取地理位置優越、水深條件良好之處新建港口,作為,中轉港口……這種地方,現在佛郎機人都有,朝廷可派人前往香山澳,讓他們為其提供,讓我們使用……”
而剛剛忍下的張居正,卻再也忍不住,繼續追問道:“那若是佛郎機人,不願提供呢……”
朱翊鈞看向張居正:“那就給他們講道理,道理講不通,便講拳頭……”
第240章 雙喜臨門
道理講不通,便用拳頭。
朱翊鈞的這句話一出口,乾清宮中,氣氛便略顯凝重……
陛下所說,是戰爭……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與大明面對的傳統陸戰不同,是海洋上的戰爭……大明雖與西洋人在海上出現過數次海戰,也都獲得了勝利,但他們付出的代價也是慘重的……
特別是張居正這個內閣首輔……
在聽到天子說出用拳頭這樣的話後,心裡面已經翻江倒海了……
即便此時的氣氛很是濃重,但,朱翊鈞表現的很是輕鬆。
他面無表情的端坐在龍椅之上,小小的身軀卻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他的目光從高拱,張居正,郭樸三人身上緩緩掃過……
而後,便用著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開海之事,朕意已決……諸位當全力輔佐,不得有誤。”
朱翊鈞的話說完之後,高拱立馬介面道:“是,陛下,臣定全力輔佐……”
而張居正,郭樸兩人卻是低下頭去……
朱翊鈞看到兩人不願意在此時表態,也不生氣,他緩緩說道:“大明朝建國兩百餘年,按照皇爺爺的說法,早就該變了……父皇在的時候,高愛卿為內閣首輔,廢除諸多弊政,開創了諸多新政,到了此時,我大明方有一改頹勢的局面……父皇在世的時候,曾不止一次的對朕說過,高首輔,乃大明之能臣,忠良之表率……”
“此時,高愛卿雖因一些變故,已不是內閣首輔,但高愛卿還是先帝病榻託孤的顧命大臣嗎,在朕看來,這個顧命大臣,可比他之前擔任的內閣首輔,還要重要,歷來我大明內閣首輔多了,顧命大臣卻只有高愛卿一位……“
“朕觀望,高愛卿忠勇可嘉,才略非凡,一片赤罩谋M顯,為朕分憂,為社稷指!�
“卿之能力,有目共睹,處事果敢,致陨钸h,於國家大事,殫精竭慮,不辭辛勞。朕深感欣慰,有卿如此忠臣良相輔佐,實乃朕之幸、國之幸,望卿一如既往,你我二人再續千古君臣佳話……”
張居正不表態。
那朱翊鈞也不順著他,上來便是對高拱來了一波吹捧,甚至,在言語之中,將顧命大臣,放在了首輔大臣的前面,雖然是單說高拱的身份位置變化,但同樣也在暗指此時默不作聲的張首輔……
不,這麼直接,應該不是暗指,應該見叫開啟天窗說亮話,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高拱聽的那叫一個心神盪漾……雙眼朦朧……
高帽子誰不愛戴,而且還是天子親自彎腰戴上的……
“陛下,臣定為陛下偉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高拱跪下身去一字一句的說道。
“高愛卿,快些起身……”
“謝陛下。”高拱說著,便慢慢的起身,起來之後,還用袖口擦了一下臉上的老淚……
他們兩個人君臣情深。
看戲的人,就很是尷尬了。
郭樸看著高拱有擦淚的動作,不動聲色轉過頭去,想要仔細瞧瞧,這老傢伙是真哭,還是演戲……
而張居正最為尷尬,他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最後,還是開口說道:“陛下,增添海港之舉,雖有諸多益處,然風險亦不可小覷……此今朝廷內外,皆不知開海之事,現在只有內閣清楚此事,若是公開之時,必引軒然大波……”
“考成法之下,官員們已經有些疲憊,厭倦,若是此時在出開海之事,只怕諸多老臣,會以請辭威脅朝廷,到時……”張居正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皇帝陛下的一聲哎呀打斷了……
”哎呀……“
”哎呀……“
“這,這,雙喜臨門啊……”
朱翊鈞站起身來,一臉笑意的看著張居正:“閣老,不要誤會,朕不是怕養著這些幹不動活,嘴還不閒著的老臣……朕口中的這個雙喜臨門,是既能推行新政,又能讓這些老臣們歸家養老,為朝廷操勞一輩子了,該歇歇了……”
說完這些話後,朱翊鈞臉色瞬間變得嚴肅:“有一個算一個,請辭一個,朕準一個……”
聽完朱翊鈞的話後,張居正臉上有了陰晴不定的表情……而後,他便又聽到了朱翊鈞說的話。
“張愛卿,您是宰輔之首,除了您之外,任何人請辭,朕都不會有所挽留……”
當聽到皇帝陛下這句話後,張居正才鬆了一口氣。
“此時,高愛卿準備的差不多了,再過半個月,便能告知朝廷百官了,到時候,若是官員們鬧著不幹,請辭的朕批了,詆譭的廷仗伺候……朕雖小,但同樣金口玉言,同樣揚的起殺威棒……”
朱翊鈞話音剛落,還不等張居正反應,張鯨便走進了乾清宮中。
“陛下,左副都御史涂澤民在殿外守候……”
“召……”
“是,陛下。”張鯨聽到朱翊鈞的話後,趕忙恭敬回覆,而後,便退出乾清宮。
等到張居正聽到涂澤民這個名字後,他便知道,木已成舟……
不一會兒,涂澤民便走進了宮中……
涂澤民雖然是四川人,但個頭卻挺高的……他到了乾清宮後,先是行禮:“臣涂澤民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謝陛下。”說完之後,涂澤民才緩緩站起身來。
他在剛剛進入乾清宮的時候,便看到了張居正,高拱,郭樸三人的背影,當下,心裡面更是疑惑。
涂澤民是在隆慶年間有點小小的功勞,而後,進入中yang後備重用幹部名單中,副都御史,就是一個過渡,可此時年號都變了,自己的靠山下來了,標誌著他手上的船票到期了。
即便這次,一大早便得到皇帝陛下的召見,即便張鯨對他客客氣氣,但涂澤民還是沒有往好處去想……
在他心中,覺得陛下一定是有一趟外出的苦差攤派到了自己的頭上,找過來談談話,安撫安撫自己的情緒。
可安撫情緒,也用不著內閣能說的上話的人都在吧。
朱翊鈞看著涂澤民,緩緩說道:“塗愛卿,隆慶元年,你為福建巡撫的時候,曾上書先帝,條陳海禁弊利,力主開放海禁,與海外通商……並且,在之後,你又留在福建,全權主持了這件事情……那朕想問問你,若是朕此時此刻想要在開幾個海港,可行否?”
聽著皇帝陛下的問話。
涂澤民愣了一下。
難不成要清算嗎?
不對啊,月港那邊,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進行,並未出差錯啊……
還問自己在開海港可行嗎,這又是什麼意思?
第241章 廷推
涂澤民愣了片刻的神。
一旁的高拱,便趕忙出言:“陛下問話呢,快些回話……”
聽到高拱的話後,涂澤民才反應過來,他先是轉頭看向了提醒他的高拱。
而高拱對著他微微點頭,眼神之中滿是欣喜,這個時候,涂澤民有了自己的主見,弄不好,自己的老上司,說話又頂用了……
“陛下,臣在福建為巡撫之時,確實給先帝上過開海之疏,也在福建全權主持了此事,至於陛下問的,再開幾個海港,是否可行,臣覺得,可行……”
涂澤民還沒有徹底弄明白情況,此時也不能把話說的那麼滿。
涂澤民算是高拱的親信,開海之事,高拱知道的時間已經很長了,但他從未為涂澤民講述過此事。
因為高拱也不清楚,陛下對於開海的決心,若是貿然將開海的事情傳播出去,最後,陛下改了主意,事情沒有辦成,皇帝的威嚴是會受到損害的。
涂澤民說完,便垂首而立,靜靜等待皇帝的回應。
朱翊鈞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涂澤民,片刻後緩緩開口道:“塗愛卿,你既主持過福建開海之事,便與朕細細道來其中利弊。”
涂澤民拱手道:“陛下,臣主持福建開海之時,初時確有諸多困難,海禁已久,百姓與商人對開海之事心存疑慮,不敢貿然進入,但然隨著時間推移,貿易漸興,商人見有利可圖,便紛紛參與其中,開海之時,首想便是倭寇屢禁不止,百姓私自出海也已經管控不住……”
“大禹治水,堵不如疏,既然堵不住,管不了,便開個口子,反而能夠更好的管控,當然,在開關之後,福建的府庫確實增加不少……”
朱翊鈞微微前傾身子,目光緊緊盯著涂澤民,開口問道:“塗愛卿,那你且說說,開海之關鍵為何?”
涂澤民神色一凜,他恭敬回道:“陛下,開海之關鍵,其一在於嚴格的管理。其二,當加強水師。其三,需制定合理的律法約束……這在隆慶年間,便已有摹本……若陛下要開其他的海港,還需做更多的籌備……”
朱翊鈞微微點頭,又問道:“那若遇他國刁難,當如何處之?”
涂澤民略一思索,道:“陛下,若遇他國刁難,當以理為先,派遣使者與之交涉,若道理不通,則以實力震懾……故開海之後,福建水師便如同重獲新生一般,若其他省份也要開海,便要不斷擴充壯大水師,展示天威……”
朱翊鈞聽後,眼前一亮,他專門看了一眼張居正……而後才繼續說道:“塗愛卿所言甚有道理,下去之後,你可與高愛卿詳細談論 一番,聽從他的安排……再開幾個海港……”
“陛下聖明,臣必竭盡全力,為陛下分憂,為開海之事貢獻綿薄之力。”涂澤民趕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