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大爷
“座师忠君之心朝堂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学生每每想到便深深为之折服,事事都以座师为楷模,不敢玷污座师之名。”
陈砚拱手一拜,就将焦志行架了起来。
纵使焦志行在朝堂之上修炼多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不禁露出震惊之态。
那布满沟壑的脸上,此时更是多了几分对即将的惊涛骇浪的畏惧。
焦志行再次端起茶碗,借着低头喝茶的动作挡住脸。
他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子,只需将如今摇摇欲坠的徐鸿渐熬走,宰辅之位便是他的,他如何舍得抛开一切就此离去?
可开海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徐鸿渐。
陈砚只留在京中,就能收获六十二份弹劾奏疏,一旦他焦志行领着焦门上下站队,惊涛骇浪轻易就可将他焦门这弱小的力量给掀翻。
哪怕陛下极力相护,他们也只是勉强应付徐门,再让他们为主力与整个走私集团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焦志行终究还是道:“你的报国心是好的,只是你身后还有许多人的命运与你的荣辱息息相关,做事还需量力而行。”
话已至此,陈砚就知已到了关键时刻。
若此时无法劝动焦志行,陛下便是决心开海,也无法实行。
此时什么忠君爱国都是假的,唯有足够的利益才能打动人心。
第359章 是进?是退?
陈砚道:“正因身后站着无数人,学生才不能退,还要活得好好的,如此才能庇护他们。想要活下来,在敌人露出疲态时,就要不顾一切攻击,唯有杀死敌人,己身才能安全。”
焦志行见陈砚脸上的锐利,终究还是摇摇头:“本官也有年轻的时候。”
那语气中的拒绝之意很明显。
陈砚知道接下来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往焦志行面前走了一步,递到焦志行旁边的桌子上:“下官在松奉平叛时,恰好得到一份徐家人写的信。”
焦志行拆开信扫了一遍,猛得抬头看向陈砚:“这是?!”
“将徐鸿渐从首辅之位拉下来的证物。”
陈砚目光不闪不避:“若这一关都让徐鸿渐跨过去,座师与一众清流五年内便会被清算殆尽。”
既是大梁朝的次辅,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若退,五年内整个派系被清算。
若进,一旦拉下徐鸿渐,你焦志行就是大梁朝的首辅。
你焦志行是进,还是退?
焦志行的手指紧紧扣着眼前这封信,仿佛怕这封信飞了一般。
他知道,倒徐的时机终于到了。
畏惧、热切、期盼,慌乱……
种种情绪纷至沓来,险些让焦志行失了分寸。
多年于朝堂之上磨炼出的强大定力,让他险险将那些情绪给下去。
焦志行将信叠好,再看陈砚,神情已恢复如常:“难得回京,多与同窗好友聚聚,本官就不留你了。”
陈砚就知焦志行要与清流们商议,当即拱手,叮嘱道:“此信极重要,还望座师暂替学生保管。”
深深看了眼那封信,转身离开。
出来时天色尚早,陈砚当即决定去裴筠府邸走一趟。
与次辅大人的府邸相比,右佥都御史裴大人的府邸就偏僻许多。
马车赶到边郊时天色已黑。
裴大人所住的宅子极简陋,大门进入便是一个院子,分坐北朝南的主屋,还有东厢房和西厢房,再夹杂着厨房等。
院子里还有裴母养的鸡鸭和鹅。
瞧见有陌生人来了,院子里的大白鹅朝着陈砚就冲了过来,好似要与陈砚决一生死。
陈老虎正要动手,给陈砚他们开门的老汉粗糙的大手往前一伸,轻易抓住大鹅的脖子,将肥硕的大鹅给提了起来。
大鹅的翅膀在半空疯狂扑腾,老汉取下嘴里含着的旱烟竿子,猛得往大鹅头上一砸,大鹅便晕晕乎乎了。
裴父将旱烟塞回嘴里,边含着边对着大鹅道:“连客人都敢咬,一会儿就给你炖了!”
扭头笑着对陈砚道:“这呆头鹅是乡下来的,不懂事,冒犯了小陈大人,您可别见怪。”
陈砚对裴父的直爽很是喜欢,笑着道:“我也是从乡下来的,认识不少呆头鹅,不妨事。”
在朝堂那些大员眼里,他陈砚肯定跟这呆头鹅一样不懂事。
这么一想,陈砚对那只被抓后无力抵抗的呆头鹅生出惺惺相惜之情,暗暗发誓一会儿的铁锅炖大鹅一定要多吃点,如此才对得起这呆头鹅的无私奉献。
裴父顿时对陈砚更加热情,嗓门也变大了:“可算遇着个实诚人了,小陈大人不知道,自我那出息儿子把我们接进京城享福,我们就憋得慌,养点鸡鸭大鹅补贴家用吧,还被左邻右舍嫌弃。你们当官的俸禄少,还时常用什么胡椒苏木来抵,我们要是只靠他俸禄过日子,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风了。”
大梁官场上,许多京官并没有地方官员活得滋润。
地方官员若在自己的辖区,那就相当于一方诸侯,排场极大,更不缺银子花。
可在京城,一棍子打下来,就能砸到一个五六品官,若不是身处要职,活得比地方官差远了。
当然,若是大员或身处要职,来钱的方式就多了去了。
光是地方上每年以譬如“炭敬”、“冰敬”等各种名义上交的银子,就是个极大的数目,若再贪一点,那日子过得就极好。
不过裴筠这位右佥都御使显然日子过得有些贫苦,竟还需自己的爹娘养鸡鸭补贴家用。
裴筠好歹是右佥都御使,日子都过得如此紧巴巴,那些小官就更难熬。
也不怪户部发不出俸禄时,那些大大小小的官都去宫门口痛哭了。
陈砚颇为感慨道:“裴大人如此廉洁,品行高尚,老伯勤劳肯干,都值得我等钦佩。”
裴父对陈砚好感剧增,只觉这位小陈大人是他的知己。
当即更热情招呼陈砚,还大声呼喊裴母炖大鹅去。
因房屋离皇城远,裴筠回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一进院子,就闻到浓烈的肉香。
裴筠瞬间心情大好,便高兴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竟还吃上肉了?”
屋子里正与陈砚聊得高兴的裴父探出头,笑呵呵道:“有贵客上门,今晚咱家吃大鹅!”
“是哪位贵客?”
肉香的环绕中,裴筠心情极好。
旋即他就看到一道消瘦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门口,笑着对他一拱手:“下官陈砚,打搅裴大人了。”
裴筠的笑容僵住,旋即慢慢消失,以至于晚饭吃上炖鹅肉时都觉得食之无味。
不过这不妨碍陈砚与裴家其他人吃得高兴。
裴筠好不容易熬到晚饭结束,想到陈砚终于该走了,便暗暗高兴。
谁知高兴的裴父道:“这么晚了回去不容易,小陈大人要是不嫌弃,就跟家里住一晚,明儿个再走。”
裴筠刚想阻拦,就听陈砚道:“那就叨扰了。”
裴筠的心终究还是死了。
跟陈砚一同坐船回京,还能说是为了押送犯人,如今这风口浪尖之下,陈砚在他家住一晚上,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此时就算他想赶陈砚走也来不及了,他爹与陈砚已经好得快要拜把子了,家里的孩子在喝了陈砚带来的糖水后,更是围着陈砚转悠,反倒让裴筠这个一家之主成了外人。
待到第二日离开时,陈砚还挤进了裴筠的马车。
裴筠满脸苦涩道:“本官只是右佥都御使,上面还有左右都御史和左右副都御史,本官无法掌控都察院。”
他只是个四品官,实在不值得陈砚如此费尽心思来拉拢。
陈砚笑道:“下官在松奉受大人诸多照顾,回京后必要来拜访一番,昨日与令尊一见如故,过两日下官再来看望令尊就是。”
能在都察院爬到右佥都御使的位子,必有亲信言官。
言官就是朝堂上的口舌,有和没有差距极大。
到手的肥肉,陈砚怎么可能吐出去。
第360章 跟随
裴筠闭上双眼,心生绝望。
他不过是被派去打一场仗,竟就落到这般田地了。
离京前,他在都察院混得是风生水起,上头的四位长官虽互相斗得厉害,可面对他时都是颇为宽容,他也左右逢源。
从他与陈砚同坐一条船回来,情况就变了,如今他在都察院是如履薄冰。
原本是上峰们争抢的香饽饽,现今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昨晚陈砚在他家住一夜的事,恐怕已经传到几位上峰的耳中了,他纵使再不情愿,也被打上了“陈砚同党”的标签。
到了此时,裴筠已没了退路。
再睁开眼,裴筠已将种种情绪压下,只道:“你可知有多少人弹劾你?”
陈砚笑道:“六十二人。”
“那你还敢行这不可能之事?”
裴筠不敢置信问道。
当他亲眼看到往常斗得不可开交的四位上级此次联手,共同对陈砚出手时,他便心惊肉跳。
此等阵仗就算阁老也能拉下来,对付一个地方五品官,简直就是要将其彻底打压,丝毫不给活命的机会。
陈砚意味深长道:“大人可曾想过,他们如此大阵仗弹劾下官,为何下官安然无事?”
裴筠有些愣神。
光是那阵仗便已将他唬住,竟没想到这一层。
能安然无事,当然是有人护着。
徐门、都察院,甚至有部分清流都参与其中,想要压制如此大阵仗,唯有君王一人。
“陛下难道……”
裴筠语带猜疑,却未说出口。
陈砚只道:“开海于国于民,自是有人愿意。裴大人只看到有人为了一己之私阻挠开海,却忘了这朝堂之上,还有次辅大人这等国之柱石在顶着。”
陛下虽已松了口风,却并未有口谕和圣旨,陈砚就不能打着天子的旗号。
次辅焦志行就不同了,他没有立刻反对,那就是同意了。
官员们入朝后最有权势的人脉就是会试座师,在京中还有所收敛,一旦去了地方,必要扯座师的大旗为自己遮风挡雨。
陈砚去了松奉,从未抬出过焦志行,如今扯出来挡挡风雨,也理所应当。
此话落在裴筠耳中,那就颇有深意了。
在这等关口,焦阁老恰好就病了,焦门中人也因焦阁老不在而未参与此次弹劾。
如此动荡之时,焦阁老怎的恰巧就病了。
按陈砚此话的意思,焦阁老怕是装的,用以麻痹敌人,再在关键时刻来个致命一击?
想到此处,裴筠目光更深沉。
焦志行虽为次辅,权势上与首辅徐鸿渐相差甚远,不可能挡得住如此狂风暴雨。
焦志行被陈砚随口就点出来,怕不是陈砚真正的靠山,后面必定还有比次辅更有权势的支持者。
焦志行善揣测圣意,这背后之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陈砚状似什么都没说,实际什么都说了。
有天子、次辅支持,此事未必不能成。
他裴筠在都察院日子虽过得不错,然上面的人实在太多,想要出头遥遥无期。
上一篇:大唐皇长孙:皇爷爷!你吃鸡排吗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