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延安来了个年轻人 第84章

作者:半江瑟瑟

  这时,门外传来警卫员的声音:“报告主席、副主席,军委会议时间快到了。”

  李润石和周伍豪闻言站起身。李润石对鲁迅和许广平笑道:“你看,事情总是忙不完。先生,广平先生,你们好好休息,安顿下来。有什么需要,随时开口。我们就先告辞了。”

  周伍豪也再次叮嘱:“先生保重身体,务必抽空去总院看看。”

  鲁迅和许广平起身相送。看着李润石和周伍豪在警卫员陪同下大步流星走入延安清冷的晨光中,鲁迅站在窑洞门口,望着远处山塬上忙碌的人影和新建厂房的轮廓,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煤烟和泥土气息的苏区的空气。

  一九三七年二月四日,延安,共产国际代表团驻地。

  窑洞内的炭盆驱不散陕北早春的寒意。

  米哈伊尔·彼得罗维奇·伊万诺夫放下手中的《陕甘宁边区施政纲要(草案)》文件,皱着眉头很久没有说话。草案中关于“工商业自主发展”、“土地政策阶段性调整”、“各革命阶级联合政权”的条文,与他离开莫斯科前收到的指示电报里强调的“彻底土地革命”、“打击资产阶级”和“纯洁无产阶级专政”的一些要求,显然存在着明显的偏差。

  “安德烈同志,”伊万诺夫转向坐在对面的副手,一个身材瘦削、戴着厚眼镜的年轻人,带着不满的语气直接开口,“你注意到这份文件里的第三款第七条了吗?还有第九条关于‘欢迎民族工商业者投资边区实业’的相应语句,还有这些……充满了对农民和资产阶级的暧昧态度,哪里还有什么布尔什维克的斗争精神?。”

  听到伊万诺夫的话,坐在椅子上的安德烈·谢苗诺夫推了推眼镜,同样不满地做出回应:“是的,米哈伊尔同志。分歧是显著的。我现在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经济工作的独立性。昨天上午,我和边区财政委员会的毛泽民进行了初步接触,在谈话中,他反复强调着自力更生和内部循环等一系列和我们疏远的要点,对我们提出了解边区财政状况和物资来源细节的要求,表现得十分警惕。他们似乎建立了一套完全不依赖外援,或者说,刻意规避我们了解核心情况的系统。这和我们理解的,中国的边区经济必须紧密依靠国际援助的设想也完全不同。”

  “这不是不同,是偏离!”伊万诺夫愤然起身,在狭小的窑洞里来回踱步,片刻之后,做出决定的伊万诺夫愤然开口,“我们需要了解这种违背了共产国际指示的问题的根源。仅仅一年多前,我们在电报中收到的苏区信息,还是物资极度匮乏、我们的任何指示都能得到强而有力的贯彻。如今呢?”

  说到这里的伊万诺夫愤然抬手指向窗外——远处山梁上新建工厂的轮廓在晨雾中隐约可见,更近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和整齐的操练口号声。

  “成规模的工厂、统一的新式军服、大量的机动车辆……这种转变的速度和方向都极不寻常。这种力量的增长模式,与我们理解的国际主义援助路径截然不同。中国苏区的内部一定有我们尚未掌握的关键因素,作为转变的关键力量在进行推动,而这种力量,还没有经受克里姆林宫和共产国际的关于革命纯洁性的检验。”

  “您打算怎么做,伊万诺夫同志?”谢苗诺夫开口问道问道。

  伊万诺夫转身走向窗外,看着远处的中央局建筑群开口:“我们需要找到那些熟悉过去情况、立场可靠的同志。特别是那些曾在不同时期,因为坚持国际路线原则、抵制本地化倾向而受到过内部批评或压制的中国同志。他们的视角,或许能将这里的政治生态和发生的一切,真实地揭露出来。以及这些背叛指示的行为,到底是谁在推动!”

  当日,傍晚时分,窑洞区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的住所。

  煤油灯的光晕在土墙上照映出众人摇晃的身影。

  穿着着一件半旧的,袖口磨损得露出了棉絮的灰色棉袄的张盛荣,此刻正紧张的坐在条凳上。

  他的双手在膝盖上前后摩挲,一张瘦削的脸庞因为寒冷和紧张有些僵硬。两杯刚刚从水壶中倒出的白开水在他面前的小桌子上冒着白色的热气。

  伊万诺夫和谢苗诺夫坐在张盛荣对面。

  在一系列的提问中,伊万诺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亲切温和:“达瓦里氏张盛荣,感谢你能接受我们的谈话。共产国际知道你是一位有着坚定的革命信念的老布尔什维克,并且是过苏区复杂的斗争历程的老红军,老党员。我们初到延安,对这里近一年多的巨大变化感到欣慰,但也对一些政策方向的调整产生了很多疑问。所以,我们希望能听听像你的,这样经历过不同阶段的同志的看法。”

  听到伊万诺夫的话,张盛荣抬起眼,飞快地扫了一眼两位苏联代表,又迅速垂下。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张:“伊万诺夫同志,谢苗诺夫同志……我……我确实经历过一些事情。从鄂豫皖到川陕,再到陕北,哪怕是长征过程中,组织内的路线斗争一直很激烈。”

  输到这里,张盛荣犹豫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过去,我们强调苏联和共产国际的指导,强调阶级的纯洁性,这是正确的方向。但最近一年,情况变了。”

  “变了?张盛荣同志,请你具体地说明一下。”谢苗诺夫听到这里眼神一亮,随即用带着引导的语气向张盛荣开口说道。

  “变化很大。”说到这个话题,张盛荣的声调略微提高了一些,随即用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不满的情绪开口说道,“首先是工作重心。以前是扩红、打土豪、分田地,彻底消灭剥削阶级。现在呢?讲统一战线,讲发展生产,甚至要和张学良和杨虎城这样的军阀坐下来谈判!保安那边建起了大工厂,用的机器听说是……咳,”意识到什么的张盛荣,含糊地带过一些东西,“反正不是我们熟悉的路子。毛泽民同志管财政,整天算经济账,物资来源也……很神秘,很多同志都不知道具体细节。精力都放在开荒、办厂、修路上,很多和国际路线相关的工作吗,乃至人员机构,都被压缩了。”

  伊万诺夫敏锐地捕捉到“神秘”这个词:“物资来源神秘?是指那些新式武器、军服和工厂设备吗?中央竟然没有向同志们说明来源!?”

  张盛荣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没有明确的说法。只说是后方支援,自力更生取得的成果。但同志们私下都在议论,这绝不是陕北本地能造出来的东西,也不是过去那种零星的缴获,甚至是老大哥的援助就能解释的。分配和使用这些物资的权限,高度集中在李润石、周伍豪、朱玉阶、毛泽民等少数核心首长手里,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什么?”

  “还有一个叫卫辞书的年轻干部。他原本只是个医生,现在却掌管着最核心的后勤和技术协调事务,权力很大。很多老同志对此都有看法。”

  “卫辞书?”伊万诺夫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个名字,“他是什么背景?为什么能得到如此毛和周的重视?”

  “据说是上海来的知识分子,懂点医术,会写文章。但具体有什么特殊贡献,能让他在短时间内获得如此信任和权力,我们也不清楚。”张盛荣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解,以及嫉妒产生的酸涩情绪,“他的提升速度,完全没有遵循组织条例。而且,他推行的一些管理方法,比如强调技术、效率、经济核算……让一些习惯了传统工作方式的老同志很不适应。像我这样,过去因为强调国际路线和阶级立场,在一些具体问题上提出过不同意见的同志,现在……大部分被边缘化了。比如凯丰同志和李德同志,其中凯丰同志还是卫辞书直接整下去的,现这些同志往往一瞬间,就从重要的政治工作岗位,调到了一线的生产工作岗位。理由往往大部分是工作需要、加强生产建设之类。

  “现在开会,讨论的都是产量、成本、技术指标……算经济账多,算政治账少了。国际路线的原则性要求,在实际工作中提得少了,甚至……有些同志私下议论,是不是被有意无意地搁置了?”说到这里,张盛荣的脸上露出了非常不认同的神情:“李润石主席的很多文章,都在讲‘实事求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反对本本主义’和‘教条主义’。这当然是对的。”

  “但是,”说到这里的张盛荣抬起头,眼中带着深深的不满和寻求认同的渴望,“伊万诺夫同志,这实事和具体问题的界定,以及分析的方向,是否完全符合国际路线和阶级斗争的根本原则呢?我们取得的这些新成果,是否付出了偏离正确方向的代价?我……我很迷茫。”

  窑洞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张盛荣的话,像一块块拼图,印证了伊万诺夫和谢苗诺夫的观察与疑虑。政策转向、物资来源不明、新贵崛起、路线争论被边缘化……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核心:延安的权力核心正在推行一条与共产国际既定路线存在深刻差异的本地化实践路径。而那个神秘的“卫辞书”,似乎在这条路径的形成中扮演着关键角色。

  伊万诺夫与谢苗诺夫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他们需要更多信息,需要接触更多像张盛荣这样心存疑虑的干部,更需要直接与中共最高层进行一场严肃的对话,以厘清这种“自力更生”背后所蕴含的路线实质。

  一九三七年二月六日 延安 延河畔

  初春的延河尚未解冻,冰面覆着薄雪,在灰白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河岸背风处,几块被积雪半掩的青石成了天然的座椅。

  谢苗诺夫穿着一身厚厚的羊毛大衣,指间夹着的香烟已经抽了一大半。在他身边站着的正是伊万诺夫,两人嫌弃窑洞呆的憋闷,所以出来散散心。

  此时的谢苗诺都眉头微皱,目光落在河对岸工厂隐约可见的轮廓上,机器加工原材料的声音十分刺耳,即使他现在站在河岸的这边,也能清楚的听到钢铁切割的声音。

  “我已经在接触了几个此前在苏联进修的老同志,”在观察了几遍,确认附近确实没有行人出现后,伊万诺夫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们的反馈很不乐观。这些人在谈话中普遍提起到中共的路线在模糊,阶级立场在软化的现象。以张盛荣为首的许多同志,对苏区物资的来源不明和某些干部火箭式提升,普遍表达了困惑和不满,尤其提到了那个叫卫辞书的后勤副部长。”

  说到这里,伊万诺夫进行了简单的停顿,然后用力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气似乎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他纷乱的思绪清晰了些:“卫辞书……这个名字最近出现的频率很高。虽然现在毛泽民管钱袋子,但很多关键物资的调拨,似乎都要经这个卫辞书的手。一个上海来的医生,短短一年,在后勤和技术领域拥有如此大的话语权,确实不同寻常。李润石和周伍豪对他的信任近乎毫无保留,这也是让我奇怪的点。。”

  “不仅仅是信任,米哈伊尔同志,”谢苗诺夫听完伊万诺夫的话后,眼神马上锋利了起来,“这是一种力量结构的变化。在过去,中共的力量来源于组织、来源于明确的阶级路线、来源于对国际指示的贯彻。而现在呢?”

  谢苗诺夫指了指河对岸的烟囱和更远处正在施工的工地,“中共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多地来源于那些工厂、机器、油田,还有那个神秘的后勤部长掌握的物资和技术。谁掌握了这些物资,谁就掌握了话语权。这很危险,它在无形中削弱了政治路线的纯粹性和组织的权威性。李德同志和李德同志就是前车之鉴。”

  提到李德,伊万诺夫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是的,李德同志现在的处境……很能说明问题。从核心决策层到具体负责边区经济建设的实务岗位,落差巨大。他对这种转变的感受应该最为深刻。”

  “我们需要和他谈谈。”谢苗诺夫掐灭了烟头,态度明确的对自己的搭档开口道,“他是经历过国际路线洗礼的老布尔什维克,对过去的原则有着深刻的理解。他现在的岗位虽然偏重基层,但观察的角度可能更直接。他对当前这种技术路线优先于政治路线的倾向,以及卫辞书这个枢纽人物的看法,对我们判断局势至关重要。”

  “时间怎么安排?”伊万诺夫开口问道。

  “就今天下午。我去找他,地点……”说到这里,谢苗诺夫环顾了一下周围空旷的河岸,“这里就很好,清净,适和聊条。”

  下午,风更紧了,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

  李德并没有得到换装的迷彩服,而是穿着延安百姓日常的灰黑色棉袄。

  当收到消息的李德快步走到延河边的青石旁,看到谢苗诺夫和伊万诺夫早已在那里等候,脚步顿了一下,随即上前,脸上挤出一个亲切讨好的笑容,对面前的两人开口打招呼道:“谢苗诺夫同志,伊万诺夫同志。”

  “李德同志,辛苦你跑一趟。”谢苗诺夫指了指旁边的石头,“坐。这里说话方便。”

  李德依言坐下吗,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分给对面的两人,三人哈哈一笑,随即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李德同志,”在将手中的香烟抽完后,伊万诺夫将烟蒂扔到脚下踩灭,随即开门见山的对李德问道,“我们刚到延安不久,对这里近一年多的巨大变化感到欣喜,但也对一些政策方向的调整,以及某些新出现的现象感到有些困惑。你和中国的同志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经历了不同阶段,感受应该是最直观的。再加上你是我们真正的,来自莫斯科的纯洁的布尔什维克,所以我们想听听你的看法,特别是关于中共中央当前的工作重心、以及力量来源的变化,还有……卫辞书同志的一些信息或者传闻。”

  听到伊万诺夫的话,被戳中了内心伤口的李德沉默了片刻。这时候,河对岸工厂的噪音在三人耳中更加清晰起来。

  一段时间后,李德抬起头,看向冰封的延河,眼神复杂的开口;“变化……确实翻天覆地。以前在瑞金,在长征路上,我们靠什么?靠的是坚定的革命信念,靠的是严密的组织纪律,靠的是对共产国际路线的坚决执行和对阶级敌人的无情斗争。力量来自于人,来自于思想,来自于路线斗争淬炼出的钢铁队伍。”

  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李德面色通红,情绪激动,仿佛在回忆那段峥嵘岁月。但随即,他的随即话锋一转,随即用难以掩饰的失落和夹杂着不满的语气开口说道:“现在呢?看看延安,看看保安,看看太原!力量似乎转移了。工厂的烟囱,油田的钻机,仓库里堆满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新式装备和物资……还有那个卫辞书!他像一根无形的线,串起了这一切。李润石、周伍豪、朱玉阶,还有毛泽民,他们的决策和权威,越来越依赖于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物资——机器、原料、技术,甚至那些闻所未闻的药品!‘实事求是’、‘发展生产’成为了和阶级斗争并列的最高准则。好吧,这或许没有错,但代价是什么?”

  带入了感情的李德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声音也跟着拔高了许多:“代价就是路线的模糊化!阶级立场在‘统一战线’和‘发展经济’的名义下被有意无意地搁置了。过去强调的共产国际的指示,革命的纯洁性的原则,在具体工作中提得少了,甚至被一些人视为教条、束缚。技术官僚的地位急剧上升,懂经济、懂技术的人掌握了越来越多的话语权,像卫辞书这样背景神秘、提升路径完全打破常规的人,就是典型代表。而那些坚持原则、强调阶级斗争和国际路线的同志……”

  迎接着两人探寻的目光,李德随即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身上普通的棉袄:“像我,像凯丰,还有其他一些同志,被调离了核心的政治工作岗位,他们是让我们去支援生产建设第一线。这难道不是一种边缘化吗?现在的中共苏区,技术路线正在取代政治路线成为新的主导力量。这很危险,达瓦里氏。这会让我们的革命失去灵魂,变成单纯的技术改良主义。”

  李德的最后几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他的弹舌的俄语在空旷的河岸边显得格外清晰,随即又迅速被寒风吹散。

  谢苗诺夫和伊万诺夫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李德的控诉印证了他们最深的忧虑。谢苗诺夫缓缓开口:“李德同志,你说的情况非常重要。这种物质凌驾于‘革命路线’之上的倾向,确实值得高度警惕。我们需要了解更多像你一样坚持原则的同志的想法。你能提供一份名单吗?那些对当前政策方向、对物资来源不明、对卫辞书权限过大等问题同样感到忧虑的同志名单。面对中国革命这样的现状,处于国际主义精神,我们正需要团结起来,进行正确的斗争,一次确保革命航船驶向正确的、符合莫斯科最高指示的方向!”

  李德看着谢苗诺夫眼中闪烁的、诚恳的光芒,伊万诺夫严肃的表情,又想到这段时间在陕北遭受的白眼和那些人鄙夷的视线。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李德终于下定决心,从破棉袄的内袋里摸索出一支铅笔和一片皱巴巴的纸。

  “好。”李德声音沙哑地回应一句,随即在纸上快速地书写起来。铅笔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个个名字在伊万诺夫和谢苗诺夫期待的眼神下成形。

  “拿着这些名单,去联系莫斯科的王明同志。”

第一三二章 王明:“看来我必须出山”

  一九三七年二月六日 东京 日本陆军参谋本部

  高挑的会议室墙壁上挂满了特高课人员实地测绘的高精度的华北五省地形图,代表中国军队番号标识在地图上被准确无比地标识出来。

  参谋本部作战课长河边虎四郎大佐此时的心情并不美丽,只见他往大幅地图上,宁夏、绥远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后用尖锐愤怒的语气向身旁的属下开口问道:“情报确认了吗?赤匪已经在宁夏、绥远方向,与苏联重新建立了交流通道?”

  “哈依!”河边大佐的问话,科室里负责情报分析的石井少佐马上立正,然后脸色凝重地开口汇报,“大佐阁下,这条情报已经通过了关东军哈尔滨特务机关和华北驻屯军情报课的反复交叉验证。帝国的情报人员已经潜伏到了赤匪的定边、盐池一带,根据他们的汇报——赤匪的第一野战军,也就是彭德怀部的活动,训练异常频繁。其装备水平和人员素质也远超我们的预期,跟本不是连枪支都无法全面列装的农民军,反而更像我大日本帝国的常设师团。”

  “在绥远战役期间,我军的航空侦察虽受对方防空火力严重干扰,但通过捕捉到的有限画面。帝国的情报分析人员仍能发现,赤匪的军队中装备装有大量我军情报库中尚未记录的坦克、火炮、汽车、枪支型号,其制式与国民政府中央军的现役装备特征均有明显差异,但技术水准极高。结合我方在宁夏、绥远地方势力内部线报,确有不明身份人员及物资车队频繁穿越沙漠地带,目的地直指陕北。所以,经过情报处的综合判断,苏联正通过此隐蔽通道向赤匪提供大规模、高技术含量的军事援助。”

  “八嘎!”听完石井的汇报,河边虎四郎生气的一拳砸在面前的空气上,“帝国已经向苏联传递了多次严正声明,任何对支那赤匪的援助都是对东亚新秩序的破坏!这些斯拉夫贱畜,他们敢对大和民族的声明视如无物吗!?”

  将愤怒的情绪宣泄一通后,河边虎四郎转向负责对苏情报的武藤中佐,“莫斯科方面有什么反应?能不能抓住莫斯科,外蒙,共产国际和远东苏军的动向?”

  对河边大佐弯腰鞠了一躬,武藤中佐迅速开口回答:“根据我方驻莫斯科武官处交流的情报,苏联外交人民委员部近期对帝国就满洲国边境摩擦的抗议反应异常冷淡。更为关键的是,我方在苏联远东军区及西伯利亚铁路系统的情报人员报告,近期并无大规模、成体系的军火调运至外蒙古的记录。因此,参谋本部判断,苏联极可能采取了更为隐蔽的、绕过国际视线的方式支持赤匪,甚至可能提供了超出常规武器援助范畴的,工业和技术支持。”

  “纳尼?……”

  就在河边虎四郎疑惑斯大林怎么突然这么大方的时候,作战部的部长——下村定少将脸色阴沉地走进了作战室,室内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帝国的军部和内阁已经知道了这些消息。”对着表情恭谨的属下,下村定严肃的出声开口道,“长官们命令我们必须采取双管齐下之策。第一,配合外务省向莫斯科提出最强烈的抗议,要求苏联政府立刻停止一切对支那赤匪的军事援助及人员培训行为,切断所有的非法援助通道,并公开澄清支-日之间中立国的立场。第二,对南京国民政府施加最大压力。责令驻华大使川越茂向蒋介石发出最后通牒:若南京政府无力或无意切断陕北苏区与苏联的联系,不能有效遏制赤匪武装急剧膨胀的态势,帝国将认为这是对华北特殊化进程及反共防共事业的严重破坏,不排除采取必要的自卫措施!”

  “哈依!”室内军官齐声应答。

  “同时,”下村定走到地图前,目光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上面的山西、绥远等地,“命令华北驻屯军、关东军加强空中侦察力度,务必获取支那赤匪新式装备的清晰照片以及性能参数。命令特高课,还有天津的土肥原,集中力量渗透陕北的苏区核心,查明其先进装备的真实来源。特别是那两个频繁出现在其后勤核心情报中的名字——毛泽民,和卫辞书!查清这两个人背景及在赤匪装备体系中的具体作用!除此之外,苏联对支那赤匪的介入程度,也要查清!”

  “哈依!”

  半小时后南京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军统)

  戴笠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一份来自潜伏在上海日军高层情报员传来的情报摘要正摆在他的面前,内容正是日本对中共通过宁夏、绥远获取苏联援助的确认情况,以及由此引发的链条反应。

  “处长,”一名戴笠的心腹低声向其开口说道,“日本人的反应非常激烈。他们在东京高层会议上的措辞,以及对莫斯科的外交抗议级别,都显示他们对这件事是远超以往的重视。现在日本人一致认为,苏联给赤匪的输血是让他们没有打赢绥远战役的关键。”

  听到心腹的汇报,戴笠拿着指甲剪修理着自己的指甲:“日本人这是要把火烧到我们头上。南京的川越茂大使一定会以此为借口,找到老头子单独施压,要求国党彻底封锁西北通道,甚至……要求我们再次对陕北用兵。”

  感觉自己已经掌握了事情真相的戴笠,说到这里,随即不屑的冷哼一声,“苏联人?哼,他们给赤匪的那点东西,够干什么?陕北赤匪的底牌,绝不是史太林的援助那么简单。但日本人现在需要一个解释,一个替罪羊。”

  “那我们……”

  “立刻加强在绥远、宁夏我方控制区的情报网,尤其是对通往陕北方向的监控。任何可疑物资流动,都要查!除此之外,”眼中闪过一丝看好戏的笑容,戴笠把身体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吩咐着,“给我们在东京和莫斯科的人发报,密切关注日苏交涉的进展,以及……国际舆论对此事的反应。赤匪,这次是真的被推到风口浪尖了。”

  ……

  莫斯科 日本驻苏联大使馆

  坐在办公桌后的日本驻苏大使重光葵面色凝重,东京发来的工作指示他已经全部了然于心。在酝酿完接下来交涉所需要的愤怒情绪后,重光葵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开口道:“给我接苏联外交人民委员部,预约李维诺夫委员的紧急会面。级别,最高抗议!”

  片刻后 莫斯科 苏联外交人民委员部

  波将金一脸懵的看着重光葵递交的正式抗议照会。照会上的措辞极为强硬,指责苏联违反中立原则,通过宁夏、绥远秘密通道向中国红军提供大量先进武器,严重威胁东亚和平,要求苏联政府立即停止并做出解释。

  “中国红军?先进武器?”放下文件后,波将金先是在自己脑子里确认了一下中共的情况,随即向负责远东事务的洛佐夫斯基开口说道,“陕北的那群农民?他们不是刚结束逃亡,在贫瘠之地挣扎求存吗?这帮日本矮子是不是出现情报误判了?或者,这是他们为下一步侵略中国寻找的全新借口?”

  洛佐夫斯基翻阅着近期有限的情报简报:“委员同志,我们收到的关于陕北的信息非常有限滞后。共产国际代表团最近的电报主要反映中共内部存在路线分歧,强调其在自力更生发展生产,并未提及大规模接受外部军事援助。在日本人的情报里,中共已经装备了大量的坦克、火炮,甚至是不明型号飞机,但我们的情报对此一片空白。所以,我认为,这很可能是日本人夸大其词的说法,他们在为近一步的侵略行为提前制造舆论。”

  听到属下的话,一旁的波将金沉思片刻,随即开口说道:“就算这样,日本军方的纵然有反应,但也不会剧烈和详细到这种程度。立刻给延安的共产国际代表团发一封加密电报,要求他们立即查明两个问题。第一,中共的是否通过宁夏、绥远方向获得其他势力的物资援助?第二,中国红军的部队中是否出现了大量来源不明的新式武器装备。这些装备的技术特征是什么?让他们尽快调查清楚,然后送来详细,可靠的报告。”

  “是。”

  “对了,指示代表团告知李润石、周伍豪同志:在当前复杂形势下,必须高度警惕日本借机生事的可能。任何可能被日本抓住把柄、指控苏联介入的行为都必须极其谨慎。作为共产国际的下属机构,维护苏日关系的稳定,也是中国共产党不可推卸的任务。”

  “是,委员同志。”

  半小时后 莫斯科 苏联外交人民委员部

  外交人民委员马克西姆·马克西莫维奇·李维诺夫看着对面一脸严肃的日本大使重光葵,面色有些无奈。

  重光葵的抗议措辞之强硬,提交的所谓证据链条之完整(尽管在他自己看来疑点重重),都显示日本方面并非无的放矢。

  “大使先生,”李维诺夫开口说着一推二三五的官话,“苏联政府一贯遵守国际法和相关协议。对于您提出的所谓通过宁夏、绥远通道向中国共产党提供大规模军事物资援助的指控,我必须严正声明,这完全不符合事实。苏联对中国的援助,一直是在公开、透明的原则下,主要给予合法政府以抵抗外侮……”

  “委员阁下!”重光葵打断了李维诺夫的长难句,用咄咄逼人的语气开口说道,“请不要用外交辞令搪塞我们。陕北赤匪的武器装备、技术设备乃至建设能力,绝对不是他们流亡大半个中国然后依靠自身发展起来的!外蒙运输路线的源头指向贵国,这是无可辩驳的现实情况。我帝国政府要求贵国立刻停止一切对中共的非法援助,关闭所有秘密通道,并就此事向帝国做出明确的解释和保证!否则,由此引发的一切严重后果,将全部由贵国承担!”

  重光葵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干仗的架势让李维诺夫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日本人的情报似乎很真实,但克里姆林宫很清楚,如今现实狼人杀,也就是大清洗搞得如火如荼的苏联近期绝无能力、也未曾计划向陕北提供如此规模和质量的援助——那些出现在红军手中的先进装备,连是什么,有哪些,苏联都不知道。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中共找了共产国际之外的其他组织?还是日本人在故意夸大,为下一步行动制造借口?无论哪种,这都让苏联的远东利益陷入被动。

  “大使先生,苏联政府的立场是明确和一贯的。贵国的指控缺乏确凿证据,我方无法接受。但出于维护地区和平的考虑,我方会认真核查贵方提供的信息。”李维诺夫的回答滴水不漏,却也透露出深深的困惑和警惕。陕北红军的“异常”,已经引起了莫斯科最高层的困惑和重新评估。而当下日本人的反应,也让共产国际代表团的那些,关于中国苏区工业物资和技术官僚崛起的报告,在李维诺夫的脑海中愈发刺眼。

  如果日本人那边没撒谎的话,中国人那边绝对有东西,看来自己这边也得动一动……一小时后,送走了重光葵的李维诺夫想到这里,随即拿出一旁的钢笔,开始给斯大林写起了工作报告,。

  数日后 国际舆论场

  路透社、美联社、塔斯社等国际通讯社的报道开始零星出现相关消息,指向十分明确:

  “东京消息灵通人士透露,日本政府已就所谓‘苏联秘密援助中国西北共产党力量’一事,向莫斯科提出严正交涉……”

  “南京方面表示正密切关注西北局势,模糊国民政府改组事宜……”

  “莫斯科消息人士称,苏方否认相关指控,但对陕北共产党控制区近期展现的工业能力和军事装备更新速度表示高度关注和需要进一步了解……”

  “有观察家指出,中国西北局势因各方情报博弈而骤然紧张,陕北共产党力量的‘神秘崛起’已成为影响东亚地缘平衡的新变量……”

  陕北,延安,这个原本被外界视为苦寒之地的黄土高原小城,以及它所代表的中国工农红军,其一举一动,骤然被推上了国际强权政治博弈的舞台中央,吸引了远超以往的目光。无形的压力,开始从东京、南京、莫斯科等多个方向,悄然向宝塔山汇聚而来。

  一九三七年二月十日 延安 中央军委会议室

  主席手中的香烟烟雾缭绕,此时的主席正在埋头,仔细阅读着周伍豪递过来的两份电报译文。一份是莫斯科转来的日本强烈抗议照会内容摘要,另一份是苏联外交人民委员部发往共产国际代表团的质询电报。

  “日本人的鼻子倒是灵得很嘛,”李润石将电报放在桌上,笑呵呵的对周伍豪开口道,“绥远、宁夏那边刚有点动静,他们就嗅到味道了。可惜,他们闻错了方向,把屎盆子硬扣到老毛子头上了。”

  朱玉阶拿着放大镜,在地图上山西、绥远与河北的连接处移动着:“关东军和华北驻屯军的侦察机最近确实像苍蝇一样在太原,大同那边乱窜。贺龙最近提交的报告里说,他的防空部队这两周又击落了一架敌机,此外又打伤了好几架。敌人对我们的新装备,特别是装甲旅和航校的存在,已经产生了高度警觉。”

  “日本在外交上对苏联施压,同时必然加强对南京的威逼利诱,逼迫老蒋加大对我们的封锁和围剿力度。苏联方面急于撇清关系,要求我们说明情况。这双重压力,来得很快,也很猛。”

  “说明情况?”听到周伍豪的话 ,李润石弹了弹香烟上积攒的烟灰,“告诉他们实情?告诉那些列强和买办,我们有个青岛仓库?还是告诉斯大林,卫辞书那个小鬼带来的东西比苏联能给的多得多、好得多?现在还不是时候,莫斯科那边的情况太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