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延安来了个年轻人 第35章

作者:半江瑟瑟

  “行行行,卫大院长慢走,不送了啊!”陈赓头也不抬地挥挥手,注意力已经完全沉浸在歼五的蓝图上,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发动机的轮廓。

  接下来的两天,陈赓的病房成了特殊战场。他严格遵守了卧床的命令,但精神活动却一刻不停。航校教材被他翻得卷了边,歼五的图纸几乎刻进了脑子里。卫辞书有次深夜查房,隔着窗户就看到了陈赓被手机屏幕打光的大脸,而陈赓看着推门而入的卫辞书,则是一脸好巧啊,我们两个居然同时起床上厕所的纯洁表情。

  对此而言,只要心电监测显示没有大的波动,血压和心率在药物作用下趋于平稳,卫辞书也就由他去了。每日的听诊和心电图复查成了例行公事。心电图上那异常的ST段压低和T波改变,在药物的干预和强制休息下,有了一丝细微的好转迹象,虽然距离正常还很远,但至少没有恶化。那点轻微的收缩期杂音,也似乎不那么容易捕捉到了。

  第三天上午,卫辞书带着最新的心电图结果走进病房。陈赓刚吃完药,正拿着他的飞机模型对着窗外的阳光比划,似乎在想象它飞行的姿态。

  “老陈,复查结果。”卫辞书把心电图报告递给他,“ST段压低有轻微改善,早搏次数减少。心率控制在目标范围内。这是个好现象,说明药物和休息起作用了。”

  陈赓放下纸模型,接过报告仔细看了看——虽然那些复杂的波形他看不太懂,但结论性的描述和卫辞书的话让他精神一振:“就是说,我这发动机还能修好?我可以继续高强度工作了?”

  “离修好还远得很。”卫辞书立刻给他泼了盆冷水,“心肌的损伤是永久性的,目前的改善只是暂时的、表面的。只能说明控制住了急性风险,让它在当前负荷下能相对平稳地工作。出院可以,但所有禁令继续生效:禁咖啡因、绝对保证睡眠、严格限制工作强度。我会给你开足一个月的药量,定期复查心电图。航校的具体事务,尤其是熬夜盯训练,绝对不行。你的主要任务,是活着当好你的司令,把握方向,培养骨干,大多数一线工作,就交给我们这些小青年吧。”

  陈赓听着这一连串的“紧箍咒”,脸上刚升起的喜色又垮了下去,但他也知道卫辞书说的都是实情,容不得讨价还价:“行,活着的司令就活着的司令!那……下午能出院了吧?这消毒水味儿,闻得我脑仁儿疼!”

  “下午可以办出院手续。”卫辞书点头,“记得到我办公室找我拿药,顺便给出院手续签字。”

  “对了,老卫,我有件事一直挺好奇。”

  “你说?”

  “在前两天检查的时候,你说结果不太好里又带了一点好。那个一点好,是哪里好?我怎么感觉全是不好。”

  “昂……你说那个啊。”看着陈赓疑惑的眼神,卫辞书挑了挑眉,“就是你的心脏虽然受损严重,但是还没到没法用的地步。一开始我是做了最坏打算,寻思要是真到那种程度了,就得准备给你做换心手术了……”

  “换心!?”

  “啊。人工心,到时候你去哪都得背个小包,用电池给心脏供电。”

  “啊啊啊啊。老卫,我不要换人工心啊。”

  “看你表现吧。你好好吃药,病情能控制住,咱就不换。”

  “我一定好好吃,按时吃!对了,老卫,就我这情况,这些药我得吃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老陈,你知道什么叫终身服药吗?“

  “啥?”

  “别多想了,从现在开始,那五类药,你活一天就得吃一天。”

  ”……。谢谢啊,老卫,你对我真好。“

  “不用客气,老陈,都是我应该做的。”

第七十一章 不安分的留苏派

  一九三六年五月十日傍晚

  最近卫辞书的日子过得还算稳定。

  五月的晚风掠过黄土塬,带着榆钱儿初熟的清香,柔柔拂过每个革命战士的脸庞。初夏的保安,天光澄澈得如同水洗过。卫辞书推开小院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微风立刻钻了进来。他难得没被医院、航校或工业部那摊子事缠住,便在门口那块磨得光滑的青石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炒花生,慢悠悠地剥着。随着花生壳碎裂的声音一声声传入卫辞书的耳中,这个年轻人的眼睛快乐地眯了起来。小时候总觉得幸福很简单,但到他这个年纪,能简单下来,往往就很很幸福了。

  陈赓那猴子命硬,刚出医院就生龙活虎地扎进了航校,虽然每天只能工作八小时,但总算把他卫辞书从连轴转里解放了大半。航校里那帮“北霸天”的苗子也是争气,从冷启动都要搞半天到现在能稳稳当当的编队飞行,肉眼可见的进步每个阶段都在发生。南边更是热闹,广东的陈济棠和广西的李、白二位,一声“反蒋”通电,把南京搅得天翻地覆。再加上自家中央和东北军、西北军那条隐秘而丰厚的磺胺财路……

  想到这里,卫辞书长长舒了口气。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再偷浮生一点钱,他现在总算是可以小小的摸会儿鱼了。

  卫辞书捏开一颗饱满的花生仁,刚丢进嘴里,一阵刻意压低却依旧尖锐的争执声就顺着风飘了过来,源头是坡下那片新平整出来的小操场,几个机关干部模样的人正聚在那里,激动的神色浮现在每个人的脸庞。

  “……简直无法理解!”一个带着明显南方口音、语调却硬邦邦模仿着某种腔调的声音拔高了,“今天红一方面军发新枪的样子,大家应该都看到了。同志们看看这身装备……放眼全国,哪个军阀的正规军有这配置!?结果呢?蹲在陕北这山沟沟里,守着几孔窑洞!这叫革命?这叫布尔什维克的进攻精神?”

  “就是!还有那个叫北霸天的战斗机大队。”另一个声音立刻跟上,带着浓重的讥诮,“名字倒响亮!但是呢?到现在也没见他们的飞机到天上飞几个来回,倒是每个周都能从一号仓库带走几大车的物资。飞机趴窝,高射炮守着山沟,不去打西安,不去打太原,更别说武汉、南京!手握钢枪穿洋装,蹲在山沟当大王?这叫什么?这叫右倾保守!革命意志衰退!我看有些人,”说到这里,那声音故意顿了一下,意味深长,“是被这保安的日子磨平了棱角,忘了我们红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是为了什么目的!”

  “没错!莫斯科的经验告诉我们,无产阶级革命,必须夺取中心城市!依靠工人阶级!现在我们力量壮大了,正是出击的时候!困守陕北,就是机会主义,是彻头彻尾的农民意识!”第一个声音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卫辞书剥花生的动作停住了。他认得那南方口音,是刚从苏联回来不久的干部处副处长王明的小同乡,一个叫赵启航的科长。另一个,是政治部宣传科的李干事。都是所谓的“二十八个半”圈子里的活跃人物。

  他们的议论并非孤例。这些日子,类似的腔调,在机关食堂的饭桌旁,在学习小组的讨论会上,甚至在连队训练结束后的短暂休息间隙,卫辞书都隐隐约约听到过。起初只是零星的非议,如今竟有了汇聚成潮的苗头。核心就一个:手握利器,为何不用?为何不去攻打那些象征权力和财富的大城市?

  这些声音,在一些有心人的推动下,成片成片地吹进了部队。卫辞书这几天去航校,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那个学东西最快、飞行天赋极高的刘顺,训练时眼神里的光似乎黯淡了些,一次低空通场练习甚至罕见地出现了犹豫。一个航校的地的勤小战士,擦飞机蒙皮时也嘟囔过一句:“擦得再亮有啥用,又不能飞到南京城头去亮亮相……”当时卫辞书只当是小孩子心性,没深想。此刻,这些碎片猛地拼接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那些纸上谈兵的非议,正在无声地渗透,悄然冷却着部分基层战士心中因新装备而燃起的滚烫热情,那原本蓬勃向上的士气,在看不见的地方,隐隐浮动起来。

  卫辞书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啪”一声脆响,一颗无辜的花生仁在他指尖被捏成了两半。他抬起眼,目光越过争论的人群,投向远处更高的山梁。夕阳的余晖如同熔金,泼洒在黄褐色的塬峁(mao 三声 平顶的山)沟壑间。几个年轻的身影,正沿着蜿蜒的小路奋力向上奔跑,那是“北霸天”航校的学员在进行体能训练。他们身上荒漠迷彩服的轮廓在逆光中跃动,左臂上那个盾形的臂章,即使隔着距离,也能辨认出那深黄的底色,以及上面绣着的红五星、镰刀锤头和“中国工农红军”的字样。

  卫辞书想起了《毛选》中的一段话:“起劲地反对“游击主义”的同志们说:诱敌深入是不对的:放弃了许多地方。过去虽然打过胜仗,然而现在不是已经和过去不同了吗?并且不放弃土地又能打胜敌人不是更好些吗?……新的原则是“完全马克思主义”的,过去的东西是游击队在山里产生的,而山里是没有马克思主义的。新原则和这相反:“以一当十,以十当百,勇猛果敢,乘胜直追”,“全线出击”,“夺取中心城市”,“两个拳头打人”。敌人进攻时,对付的办法是“御敌于国门之外”,“先发制人”,“不打烂坛坛罐罐”“不丧失寸土”,“六路分兵”:是“革命道路和殖民地道路的决战”;是短促突击,是堡垒战,是消耗战,是“持久战”;是大后方主义,

是绝对的集中指挥:最后,则是大规模搬家。并且谁要是不承认这些,就给以惩办,加之以机会主义的头衔,……是环境顺利时小资产阶级的革命狂热和革命急性病的表现;环困难时,则依照情况的变化以次变为拼命主义、保守主义和逃跑主义。……”

  本以为长征过后,红军和苏区锐减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教训能让这些人清醒一下,没想到他们还是这副认苏联当爹的样子。

  可见遵义会议时,由于军情紧迫,只是纠正了当时对党和红军的生死存亡具有决定意义的军事指挥上的错误,改组了中央领导机构。

  目前党中央在陕北落脚的时间尚短,且在原时空,当时的中央红军深受物资匮乏的影响,主要的精力在补充军队和收集物资上面。党内的思想混乱,组织在军事上、政治上、思想上“左”的错误一直没来得及清理,直到42年王明在长江局另立中央之后,主席才不得不发动了延安整风。

  没想到自己的到来居然提前催化了这个矛盾,根据地内的物资问题和武器问题得到解决,随即是按下葫芦浮起瓢,现在路线斗争又要成为摆在台面上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卫辞书扔下手里的花生,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牵了匹马向中央局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 中央局

  日光灯洁白的光晕,清晰地照亮摊在简陋木桌上的几份报告。

  周伍豪的眉头锁成一个川字,坐在木桌的一侧,夹着一支香烟开口道:“主席,情况比预想的要严重。王明同志那边的几位骨干,最近活动频繁。他们在学习会、干部交流场合,反复质疑我们当前的战略方针,核心就一个——有枪不打大城市,是严重的右倾保守主义,背离了布尔什维克的进攻原则。”

  “还有这些“周五好拿起另一份材料:“这是保卫部从基层连队指导员那里汇总上来的思想动态简报。非议虽然还没形成公开的反对浪潮,但像看不见的冷风,已经吹到了不少人。不少战士,尤其是一些新近补充进来、对革命道路理解还不深的年轻战士,还有部分从大城市投奔来的青年学生,思想已经开始出现波动,甚至影响到了一些老同志的想法。”

  坐在对面的李润石没有说话。他正吸着一支很辣嗓子的香烟,烟头随着主人的呼吸明灭不定,映着李润石深邃的眼神。等到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李润石才徐徐吐出,目光投向窑洞外沉沉的夜色。

  “风起于青萍之末。”李润石的声音低沉地开口,“这股风,吹的不是时候,也吹错了方向。他们只看到我们换了身皮,有了几门炮,几架飞机,就以为可以一步登天,去硬碰硬打大城市了?幼稚!”

  “莫斯科的经是好经,可惜念经的和尚不行,只记住了城市暴动几个字,忘了看看我们脚下这片地有多大,忘了知道我们手里才几个人,几杆枪!更忘了蒋介石手里攥着多少德械师,多少飞机大炮。”

  洁白的灯光照亮李润石棱角分明的脸,他的表情此时显得有些愤怒:“什么布尔什维克的进攻原则?那是要建立在力量对比基础上的。我们现在是什么?是刚在盐池啃下马家军的一块硬骨头,是刚用高射炮把常凯申的轰炸机揍下来,刚把几架教练机摆进山洞!脚跟还没完全站稳,家底还没捂热乎,就想着去砸南京总统府的大门?这不是革命热情,这是盲动!是拿战士们的血去染红某些人左倾冒险主义的顶子!”

  周伍豪默默点头,深以为然。他太清楚那些留苏派干部的想法了,他们心中有一个完美的、来自远方的革命模板,却拒绝承认脚下这片土地复杂而严酷的现实。

  “主席,这股思潮不刹住,任其蔓延,会动摇军心,干扰我们积蓄力量、开辟山西根据地的既定部署。尤其是眼下,航校、汽车团、工业部刚刚铺开,正是需要上下同心、埋头苦干的时候。”

  李润石走回桌边,将烟蒂用力摁灭在烟灰缸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他拿起桌面上的几份报告,再次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股歪风,必须刹住!”主席的声音斩钉截铁,“思想上的混乱,比战场上的枪炮更危险。它腐蚀同志们的斗志,瓦解组织的团结,让我们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力量从内部溃散!伍豪同志,通知在家的政治局委员、军委委员,还有各军团的主要负责同志,明天上午九点到会议室集合。”

  周伍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振奋:“主席,您的意思是……?”

  “对,提前搞!这场整风,本来还想等条件更成熟些,等我们的家底再厚实些。但现在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思想阵地,真理不去占领,错误的理论就会光鲜登场,我们不能再等了!就从这股‘唯大城市论’的歪风邪气开始,从根源上,把那些脱离实际、脱离群众、危害革命的教条主义、本本主义,宗派主义,还有党八股……连根拔起!”

  说到这里,李润石顿了顿,思考片刻,随即下定决心地开口:“明天的会,主题只有一个——‘我们脚下的路,到底该怎么走?现在有卫辞书提供的那些资料,我们的文章也不缺,直接拿过来用就好了”

  一边说着,李润石起身,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沓写满了批注的文件交给周伍豪。

  周伍豪接过一看:“

  改造我们的学习

  (一)

  我们党的二十年,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日益结合的二十年……闭塞眼睛捉麻雀,瞎子摸鱼,粗枝大叶,夸夸其谈,满足于一知半解,这种极坏的作风,这种完全违反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精神的作风,在我党许多同志中继续存在着……”

第七十二章 指名道姓的文章(加更)

  中央局窑洞的灯光在暮色四合的山坳中显得格外明亮。

  卫辞书勒住马,将缰绳扔给自己的警卫员,随即在通报后走进那扇熟悉的木门。

  “主席!总理!有情况……”进入办公室的卫辞书气息微促,刚要说出口的话却戛然而止。

  窑洞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洁白的日光灯下,李润石正眉头紧锁地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踱步,桌角的烟灰缸中塞满了抽完的香烟。周伍豪坐在木桌另一侧,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沓厚厚的稿纸。闻着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烟草味,卫辞书心下明了几分,看来他要汇报的事情,主席和总理之间已经讨论过了。

  听到卫辞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正在思索着事情的李润石停下脚步,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了卫辞书的脸上。周伍豪也抬起头,温和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和询问。

  “小鬼,大半夜的过来有什么事情?”

  “主席,总理,关于这一段时间,咱们苏区的思想动态,我想向您二位首长反应一下。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刚在驻地听到一些干部在讲为什么不去打大城市的问题,他们还讲了一些怪话,说什么‘手握钢枪穿洋装,蹲在山沟当大王’、‘右倾保守’、‘革命意志衰退’……我认为令人警惕的事情,这股风已经吹到基层了,连相对封闭的航校学员都受到了影响。我认为,不能把这些看过一些人的闲话,这更像是留苏派,或者说党内另一种路线的夺权斗争。”

  “辞书同志说的很对。跟简报上的情况很相符。”听到卫辞书的话,周伍豪放下手中的稿件,对着李润石开口道:“现在我们的苏区刚缓过来了一口气,莫斯科的‘真正的布尔什维克’们就又要开始跃跃欲试了。”

  “是啊主席,历史上这些人蹦跶了很长时间,而且在王明回来后,许多人甚至直接站在了王明那里,成为王明挑动中央权威,甚至事实上另立中央的有力拥趸。虽然我们现在有了后世青岛空间的支援,但明眼人都知道在我们当下的红军,正确的路子还是高筑墙,广积粮。而是不动用宝贵的有生力量,以消耗自身发展潜力的情况下去近一步加深和南京国民政府的矛盾。”

  “而且,那些人居然还想打西安,这是效仿当年福建十九路军的事情,逼着我们把可以团结的势力送到蒋介石那边去……主席,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舆论斗争了,必须要出重拳!”

  李润石没有立刻回应,他走到桌边,拿起烟盒,发现已经空了,烦躁地捏成一团扔进角落的簸箕。

  “这些老爷……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我们刚刚在盐池打了胜仗,高射炮打下了国民党的飞机,汽车团打通了补给线,专家们正在埋头搞建设,红一方面军完成了整训换装,航空兵的种子刚刚播下……正是积蓄力量、埋头发展的紧要关头!这些人倒好,坐不住冷板凳了,又想搞‘城市中心论’那一套冒险主义,还要破坏来之不易的统一战线,简直是自毁长城。”

  看着窑洞内都是可以信赖的同志,主席讲起了自己的心里话。由于不用团结同志的原因,这位湖南怼人王的言语一时间尖锐很多。

  周伍豪习以为常的点点头,拿起桌上那份稿纸:“主席和我正在讨论的,就是如何系统性地批驳这种错误倾向,统一全党全军的思想。他们拿‘洋装’说事,恰恰暴露了其脱离群众、脱离实际的本质。我们的军装是现代化的,但我们的根,永远扎在工农大众的土壤里,扎在实事求是的路线上。蹲山沟不是当大王,是为了积蓄力量,为了将来更好地解放大城市,解放全中国。现在冒进,就是要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当,送到蒋介石的砧板上去。”

  “总理说得对!”卫辞书深以为然,“我们现在的装备和技术优势,是未来决胜的关键,绝不能为了一时痛快而提前暴露,或者消耗在内耗和冒险上。打西安等于帮蒋介石解决心腹大患,把张学良、杨虎城彻底推到对立面,让老蒋坐收渔翁之利。这哪里是革命,简直是帮倒忙……”

  李润石重新坐回椅子上:“伍豪,来支香烟清爽一下。下”

  听到李润石的话,周伍豪无奈的看了李润石一眼,随即一边掏口袋一边说道,”主席今天抽完两包了吧,要注意身体啊主席。得……我这里还有最后一支。”

  “辞书同志,你带烟了没有。”周伍豪转头问卫辞书。

  卫辞书听到周伍豪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赶紧从作训服胸前的口袋里掏出半包红塔山,自己也叼上一支,先给李润石递过去,又给周伍豪递了一支。周伍豪摆摆手,示意不用,他抽烟没有教员那么凶。

  “啪!”卫辞书掏出裤兜里的打火机,先给李润石点上,再给自己点上。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似乎让窑洞里紧绷的空气稍微流动了一丝。

  一旁的周伍豪看着卫辞书给李润石点烟的动作,一个奇妙的想法突然子脑海中涌现而出,“小鬼,还有一件事。这次整风运动的提前开始,多亏了你从后世带来的各种资料。”

  “但我突然想到,你经常说自己对马克思主义的想法不多,我和主席总觉得是你在谦虚。不如你也写一篇文章,让我和主席给你摸摸底,如果写的好的话,也当作学习材料发下去,怎么样?这批判错误思潮、阐明当前路线的文章,光讲大道理不够,还得有血有肉,得让人看得懂,虽然那本《绍宋》是你抄的后世作品,但是《烽火逃兵》呢?我们的卫大医生,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嘛。”

  “啊?”卫辞书一愣:“总理,我这刷子,没什么毛啊……而且,我的立场有时候挺……“

  “哦。能兔能神,立场十分灵活?”看着卫辞书的紧张的面孔,周伍豪笑眯眯的说了一句网络的政治梗。

  “辞书同志。你从后世而来,亲身经历了我们民族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历程,对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这条道路的历史必然性和伟大胜利,有着从后世角度研究的,独一无二的认识。这份跨越历史长河的视角和充沛的信息滋养下的后世思想,也是我们根据地当下无可取代的财富嘛。”

  周伍豪的调侃让窑洞内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坐在他旁边的李润石深吸一口红塔山,缓缓吐出烟雾,然后也把话题引向了卫辞书:“灵活?我看这个小鬼就是滑头。不过,滑头也好过那些死抱着教条、不顾实际的‘老爷’们。伍豪同志说得对,从后世的视角来写当前的问题,不管质量怎么样,只要有的放矢,对统一党内思想上也能有不小的帮助。”

  “况且,我和主席会帮你对文章把关。”

  听完了周伍豪的话,一旁的李润石也接着开口补充道:“小鬼,不必有压力。我和总理不是要你写一篇标准的社论。你就写你最真实的感受,用你看过的那段历史,告诉同志们为什么我们此刻的‘保守’是最大的进取?为什么打西安是自断臂膀?为什么高筑墙、广积粮、缓步解放大城市,才是通向最终胜利的唯一正途?用你看过的资料书籍加上你自己的思想补充,和同志们讲讲自己的心里话!”

  卫辞书看着眼前两位首长,一个目光炯炯带着任务已下达的坚决,一个笑容和煦却透着你跑不掉的默契,顿感一阵“悲壮”。他这趟来是告状的,结果状没告完,自己先被按在了“笔杆子”的阵地上。

  他挠了挠头,苦笑道:“主席,总理,您二位这是赶鸭子上架啊……我这点墨水,写写病历报告还行,写这种大文章……”

  “报告?那就当写一篇大报告!”李润石大手一挥,不容置疑,“写给全党的报告!写给同志们的报告!大胆写,我和伍豪同志就是你的‘审稿人’,写坏了,我们给你改!”

  就在这时,窑洞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贺大姐端着一个大搪瓷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三个粗瓷大碗,热气腾腾,香气瞬间冲淡了浓重的烟味。

  “吵吵嚷嚷的,老远就听见了。”贺大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气色比手术前好了太多,眼神明亮有神。她将托盘放在桌角空处,嗔怪地看了一眼李润石满缸的烟蒂,“润石,又抽这么多!伍豪同志,你也由着他?”

  目光扫过卫辞书指间夹着的烟,贺大姐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辞书,你也跟着学坏了?”

  卫辞书赶紧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有些不好意思:“贺大姐,我……我这是陪主席解解乏。”

  贺大姐没再深究,拿起一碗面递给李润石:“知道你肯定又忘了吃饭,胃不要了?快,趁热吃口面垫垫。”那是一碗清汤挂面,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几根翠绿的青菜,看着清爽又暖胃。

  她又端起一碗递给周伍豪:“伍豪同志,你也别光顾着看稿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周伍豪连忙起身接过,连声道谢:“谢谢子珍同志,我正好有些饿了。”

  最后,贺大姐将那第三碗面塞到卫辞书手里:“小鬼,你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听警卫员说刚从航校那边回来?快吃,别凉了。”

  贺子珍的语气带着长辈的关切和独有的不容拒绝。卫辞书捧着温热的碗,看着碗里朴素却充满心意的宵夜,心头一暖:“谢谢贺大姐!”

  贺大姐看着三人捧着面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稿纸和凝重的气氛,轻声问:“又在为那些怪话头疼?”

  这位已经参加一线的革命同志显然也听到了风声。

  李润石扒拉了一口面,含糊道:“嗯,有些人屁股坐歪了,脑子也糊涂了!正好现在外部情况不算严峻,整顿整顿内部。”

  贺大姐走到桌边,看了看稿纸的标题,又看了看捧着碗、一脸“被迫营业”表情的卫辞书,忽然笑了笑:“辞书也要写?我看挺好。这小鬼从那边来,看的比我们这些困在当下的人远。他说话做事,有时候看着没个正形,可道理是实在的。”

  贺子珍看向卫辞书,眼神带着鼓励的神情,“辞书,你就大胆写。别怕写不好,主席和总理给你把关呢。写写你看到的,我们后来是怎么赢的?靠的是不是蹲山沟、穿草鞋时候攒下的那股劲儿?是不是靠的跟老百姓一条心?现在条件好了点,穿上了‘洋装’,可根子要是歪了,再好的衣服也穿不出人样来!”

  “贺大姐,您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卫辞书眼睛一亮,感觉思路一下子清晰起来,他三口两口把面扒完,一抹嘴,豪气干云地对李润石和周伍豪说:“主席!总理!这文章,我写!就按您二位说的,也按贺大姐说的,我不用什么大道理,我就写我看到的。我们为什么必须蹲这个山沟,为什么现在不能打西安,这些东西主席和总理肯定能讲明白,那我就写一点自己来到这里后,一些心里的想法好了……但是提前说好啊,两位首长,我的论调在当下看来肯定会有一些民族主义色彩和小资产阶级的意识残留……”

  说完这句话,卫辞书走到桌边,拿起周伍豪那支蘸水钢笔,又抽过几张洁白的A4纸,眼神变得专注而坚定:“标题……就叫……《当我谈中国共产党员的时候我谈些什么》?或者更直白点?”

  卫辞书用征询的目光地看向李润石。

  李润石和周伍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赞许和一丝笑意。周伍豪温和地说:“标题可以再斟酌,但意思很好。辞书同志,放手写。我和主席给你站岗。”

  看着两位首长鼓励的眼神,卫辞书开始整顿自己的思绪,然后奋笔疾书起来:

  “1935年1月15日至1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遵义老城枇杷桥杨柳街子尹路80号召开。那地方有一座精致的小洋楼,是国民党军队一个师长的公馆。二楼的东厢房里,正中的墙上挂着马克思的像,屋内燃着一个火盆,在寒冷的天气中带来些许温暖。20位在中国革命的漩涡中叱咤风云、影响中国命运的中央领导人和红军高级将领,围坐在一张板栗色的香木方桌四周。他们是:政治局委员:博古、周恩来、张闻天、毛泽东、朱德、陈云。政治局候补委员:王稼祥、邓发、刘少奇、凯丰。红军总部和各军团负责人:刘伯承、李富春、林彪、聂荣臻、彭德怀、杨尚昆、李卓然。中央秘书长:邓小平。……”

  “……这段历史的源头,似乎得从同样影响革命历史命运的一次会议说起。只是那一次的影响几乎是灾难性的。1931年1月7日,根据共产国际的电令,中共中央扩大的六届四中全会在上海武定路修德房6号秘密召开。参加会议的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央委员、全总党团、海总党团、铁总党团、共青团中央、江苏省委、白区党的基层组织的代表,共37人。其中王明等15人不是中央委员,占到会人数的45%。此次会议之前,党的六届三中全会及其后的中央,已经基本上纠正了李立三的“左“倾冒险主义错误。但王明宗派集团却打着“拥护国际路线”反对“立三路线”反对“调和主义“的旗帜,起来反对三中全会后的中央。王明自恃有共产国际的支持,违反党的纪律

,拒绝党所分配的工作,错误地结合一部分和他观点相同的人,进行反中央的宗派活动。共产国际代表米夫来华后,明确支持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