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延安来了个年轻人 第135章

作者:半江瑟瑟

  一九三七年五月三十日 上午八时 南京 中央党部会议室

  名贵的黑色轿车陆续在停车场上出现,国民政府的中枢大员们神情肃穆地步入会场。政治嗅觉敏锐的官员已察觉到便衣警卫数量的异常增多,以及今日气氛的不同寻常。

  汪精卫与周佛海同车抵达。下车时,汪精卫整理了一下长衫,面色如常,甚至对熟识的元老点头微笑,周佛海跟在汪精卫的身后,此时的他脸色苍白,神情有些不安。

  身着戎装的蒋介石最后抵达,目不斜视的在钱大钧及一众侍卫簇拥下直入会场。

  会议按既定议程进行,报告、讨论、决议……汪精卫始终端坐,偶尔发言,语调平稳,却避开了所有涉及抗战决策与人事安排的议题。

  当会议进行至临时动议环节时,蒋介石清了清嗓子,缓缓起身,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同志,抗战爆发以来,全国军民同仇敌忾,浴血奋战。然在此民族存亡之际,党内竟有人暗中与日寇勾结,泄露军机,动摇国本!”

  “嘶~”面对蒋介石上来就抛出的炸弹,会议室内随即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蒋介石向身旁的陈诚微微颔首。陈诚起身,将准备好的数份文件副本分发给与会常委。文件内容包括黄俊部分口供节选、银行流水复印件、福源商贸行后院交接照片的翻拍件,以及老七、黄文斌的初步供词摘要。

  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成为室内唯一的声响。汪精卫拿起文件,只扫了几眼,双手便微微颤抖起来。

  下意识的,汪精卫端起身前的茶杯,借喝水掩饰着自己的神色。

  “确凿的证据已经发放到了诸位手中,”蒋介石目光扫过全场,最后打量着汪精卫开口说道,“黄俊身为军委会机要秘书,利用职务之便,长期向日本领事馆传递国防机密,换取巨额金钱。其行为已构成叛国罪。相关涉案人员,包括其内弟黄文斌、中间人老七,均已落网,对罪行供认不讳。”

  感觉到蒋介石这次要大动干戈,一旁的行政院秘书长张群忍不住开口调和:“委座,此事……是否需待司法程序……”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蒋介石打断张群,随即加快语速,“前线将士每一天都在流血牺牲,任何迟疑都可能造成更多损失。根据黄俊及同案犯供述,此案牵涉甚广,甚至可能……波及高层。”

  会场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低语。

  汪精卫放下茶杯,声音略显干涩:“委座,黄俊犯罪,依法严惩便是。然其供词是否可信?有无刑讯逼供之嫌?是否会有人借此机会,诬陷党内同志,破坏团结?”

  “兆铭兄言之有理。”蒋介石语气平淡,“故此案所有审讯过程均有详细记录,物证经多方核实无误。至于是否牵涉其他同志,”说到这里,蒋介石拿起一份戴笠刚送来的报告,当着众人的面开口说道,“根据最新缴获的日方联络纪要显示,日寇迫切希望我党内某位负有时望之领导人能出面推动‘和谈’,结束抗战。”

  将“负有时望之领导人”几字咬得稍重,蒋介石放下报告,然后对面前众人说道:“值此危难之际,任何动摇抗战国本、私下与敌勾连之行径,皆为全党全军之公敌!必须彻底清查,严惩不贷!”

  会议室内无人再敢出声。此时所有人心知肚明,蒋介石剑指何人。

  汪精卫面色由白转青,握着手杖的手指节发白。

  “为确保调查顺利进行,避免不必要的干扰,我提议:即日起,暂停汪兆铭同志所兼任之中央政治委员会主席、国民参政会议长等职务。由林森同志暂代政治委员会主席,蒋介石暂代参政会议长。汪兆铭同志专心休养一段时日,配合相关调查。”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这已是近乎软禁的处理。

  汪精卫猛地站起身:“蒋中正!你!”

  “兆铭兄,”蒋介石抬手止住汪精卫的发言,语气转冷的开口说道,“此为中常会决议。乃为党国利益计,亦为兄之清誉计。若调查结果证明兄与此案无关,自当恢复一切职务。望兄在此期间,好自为之,深居简出,勿令外界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随着蒋介石这句话语的落下,两名侍从室军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会议室的门口。

  汪精卫浑身颤抖,目光扫过会场,昔日盟友或低头避视,或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汪精卫颓然坐下,闭上了眼睛。

  “若无异议,散会。”蒋介石起身,率先离开会议室。

  当日下午,数项任命和通知秘密下发:周佛海被调离宣传部,改任虚职的“行政院政务委员”;谷正纲被要求“协助调查”中统内部问题;汪宅外围的警卫全部换为侍从室直属人员,所有访客需经严格审查。

  汪精卫称病,不再出席任何公开活动……蒋介石在打击亲日势力的同时,又干掉了一个重要的政治对手……

  一九三七年五月三十一日 夜 日本东京 首相官邸

  紧急内阁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召开。长条桌两侧,陆相杉山元、海相米内光政、外相广田弘毅等人面色凝重。参谋总长闲院宫载仁亲王默不作声地抽着手里的香烟。

  “刚刚收到南京潜伏人员的绝密情报。”杉山元将一份译电推至桌中,“蒋介石在中常会上突然发难,以通敌罪名解除了汪兆铭的所有实权职务。其派系成员周佛海、谷正纲等均遭调离或审查。汪本人已被软禁。”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安静后,最先开口的广田弘毅打破了沉默:“消息核实了吗?”

  “已经经过多个渠道证实。汪系掌控的《中华日报》已被接管,其宅邸通讯完全中断。我们与汪的联系渠道已全部失效。”

  听到衫山元的话,米内光政皱起了眉头:“汪兆铭是我们推动和平工作的关键支点。他突然倒台,意味着支那政府内部主张妥协的声音被彻底压制。”

  “不仅如此。”杉山元声音冷峻的接过话题,“蒋介石选择在此时动手,恰恰说明其作战的决心更加坚定。他清除了内部最大的亲日势力,接下来必然全力投入战争。我们在上海、山东的军事压力,非但没有迫使他谈判,反而促使他进一步整合内部,与我们决一死战!”

  闲院宫载仁亲王掐灭手中的香烟,也跟着开口说了一句:“诸君,现在的局势已经明朗。蒋介石企图用一场彻底的军事胜利来巩固他的权力。我们必须打破他的幻想。”

  “亲王殿下所言极是。”杉山元霍然起身,“必须让蒋介石明白,清除几个亲日派,改变不了战争的结局!帝国军队的铁拳,会粉碎他的一切侥幸心理!”

  说完这句话的衫山元走到会议室墙壁上悬挂的中国地图面前,拿起指挥棒对众人开口道:“诸军!我建议立即调整作战计划,加速推进,以更猛烈的进攻回应蒋介石的挑衅!”

  “第一,上海方向:命令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大将,不惜代价,加大攻击力度!第九、第十三师团主力应于三日内彻底粉碎苏州河北岸支那军抵抗,强渡苏州河,向沪西推进!同时,催促第十一师团尽快在杭州湾北岸登陆,迂回包抄支那军的侧后!”

  “第二,山东方向:命令第二十师团、第五师团,放弃逐步推进战术,以装甲部队为前锋,沿津浦线全速南下!目标直指徐州,务必于六月十日前完成合围!第十九师团肃清胶东残敌后,立即西进加入主攻序列!”

  “第三,华北方向:命令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大将,第十四师团固守平津的同时,抽调兵力向保定、石家庄方向施加压力,牵制支那红军主力,使其无法东援山东!”

  “第四,海军方面:第三舰队主力舰艇应靠近海岸,提供更猛烈的舰炮火力支援。航空兵加大出击频率,重点轰炸支那军后方指挥部、交通枢纽和增援部队!”

  说完上面的话,杉山元放下指挥棒,环视全场一圈开口说道:“诸君,这是一场意志的较量。我们必须用绝对的武力优势,在最短时间内,夺取上海、拿下徐州,将战火烧到蒋介石的核心统治区!只有当他意识到抵抗毫无希望,才会按照帝国的条件,回到谈判桌前!”

  闲院宫席载仁亲王微微颔首:“我同意杉山君的方案。这些作战命令马上下发到各师团的指挥所。同时,外务省应通过第三方渠道,向蒋介石传达一个信息:帝国注意到他清除异己的行动。但这改变不了什么。如果他想要‘体面的和平’,现在还为时不晚。一旦帝国军队完成合围,条件将截然不同。”

  “嗨依!”众人齐声应诺。

  一九三七年五月三十一日夜津浦线滕县以北二十公里。

  日军第二十师团第四十旅团第七十七联队的九五式轻型坦克碾过被仓促炸断的公路桥残骸,履带在工兵临时铺设的圆木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藤室良辅大佐站在坦克炮塔上,举着望远镜望向南面那片被火光隐约映亮的低矮丘陵。无线电里传来先导中队急促的报告:

  “遭遇支那军阻击阵地!方位187,距离约八百米,轻机枪火力点约四五处,疑似前沿警戒阵地!”

  听到这样的汇报,藤室良辅随即在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从济南一路南下,除了零星的溃兵和埋设拙劣的地雷,韩复榘的部队几乎望风而逃。

  这种程度的抵抗,跟他临幸花姑娘时候遭到的反抗没什么两样,只是增加快感的小情趣罢了。

  “第一中队正面牵制,第二中队向左翼迂回,战车小队提供火力支援。二十分钟内拿下它。”放下望远镜的藤室良辅语气平淡的下令。

  一刻钟后,三辆九五式轻战车加速前出,战车上的37毫米主炮开始开火。

  炮弹精准地砸在远处土坡上的机枪火力点上,腾起一股股夹杂着碎石的烟柱。一个中队的日军步兵以散兵线展开,在战车掩护下向前推进。

  出乎意料,警戒阵地的抵抗比预想的更为顽强。机枪火力虽被压制,但迫击炮弹接连落下,虽未造成严重伤亡,却有效阻滞了步兵的冲击速度。迂回的第二中队在侧翼一条干涸河床处遭遇了密集的定向地雷和步枪精准射击,一时间伤亡飞速增长,推进开始受到迟滞。

  藤室良辅皱起眉头。这不像韩复榘溃兵的作风。对面支那军队的射击纪律和阵地选择显示出了一定的训练水平。

  “联队长阁下,”参谋递过师团部刚转来的电文,“师团情报课通报:于学忠部第五十一军先头部队已抵达滕县附近布防。我军正面很可能就是于学忠的军队。”

  于学忠?藤室良辅想起来了,这是原东北军系统里少数还有点战斗力的部队。看来蒋介石终于把支那腹地的军队填上来了。

  “命令炮兵中队,对前方阻击阵地进行五分钟急促射。步兵准备再次进攻。”看了一眼地图,藤室良辅开口道,“汇报川岸师团长,我部已与支那军正规部队接触,正在击破其前沿警戒阵地,将继续向滕县推进。”

  十分钟后,四门九二式步兵炮和两门九四式山炮开始轰击。炮弹呼啸着砸向中国军队的阵地,爆炸的火光短暂照亮了夜空。炮击延伸后,日军步兵再次发起冲击。这一次,抵抗微弱了许多。日军迅速占领了前沿阵地,只抓到几名伤员和来不及撤走的尸体。从军服和装备看,确属于学忠部。

  “清理道路,继续前进。”藤室良辅下令,“让工兵优先保障战车和卡车通行。”

  藤室良辅并不十分担心。一个联队加强战车和炮兵,足以击溃任何试图阻挡的支那军师级部队。何况师团的主力部队就在他的后方跟进……

  同一时间,滕县城内,第五十一军军部。

  于学忠放下电话,面色凝重。参谋刚刚汇报了前出警戒营的损失情况:伤亡过半,被迫后撤。

  “鬼子火力太猛,还有铁王八开路,弟兄们挡不住。”师长王毓文此时正十分焦虑的出声请求,“军座,是不是把部队收回来,集中兵力守县城?”

  走到地图前,于学忠思索了片刻后,最终拒绝的摇了摇头:“不能退。滕县必须守。李长官的命令很明确,至少要在这里挡住鬼子五天,给徐州的布防争取时间。”

  说完这句话,于学忠指着地图上滕县以北的区域开口道:“城外东北方向的北沙河、龙阳店一带,地形略有起伏,可以构筑阻击阵地。把你的一三四师摆上去,梯次配置,节节抵抗。充分利用反坦克壕和预设雷区,把鬼子的战车给我陷住!”

  “是!”王毓文立正领命,但脸上忧色未消,“军座,咱们的重武器太少,战防炮就那几门老旧的奥制百禄式,炮弹也不多……”

  “没有重武器也得守!”于学忠打断王毓文的叫苦,“李长官正在从战区调拨弹药,工兵也会来加强阵地。告诉你的人,丢了阵地,军法从事!”

  “是!”

  王毓文匆匆离去。于学忠深吸一口气,随即转身对通讯参谋开口命令道:“给战区的李长官发报:我部已与日军第二十师团先头部队交火。敌军兵力约一个联队,配属战车及炮兵。正依计划在滕县以北组织防御。我将亲临一线督战,必予敌重创。”

  发完电报,于学忠抓起桌上的钢盔,对着自己的警卫说了一句:“走,去龙阳店看看。”

  六月一日拂晓滕县以北北沙河阵地

  一夜之间,简单的野战工事被紧急加固。反坦克壕纵横交错,机枪火力点经过巧妙伪装,迫击炮位也做了转移准备。

  一三四师七九四团团长刘冠雄蹲在指挥所里,举着望远镜观察前方。晨雾中,日军的车队再次出现,规模比昨日更加庞大。坦克和装甲车后面,跟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鬼子的散兵线。

  “告诉各营,放近了打。重点打步兵,把铁王八放进了,用集束手榴弹和炸药包招呼!”放下望远镜的刘冠雄对传令兵下达命令。

  日军的炮击如期而至。这一次的炮火更加猛烈,不仅有小口径山炮,还夹杂着150毫米重榴弹炮的轰鸣。整个阵地被硝烟和尘土笼罩。炮火尚未完全延伸,日军的步兵就在坦克掩护下发起了冲锋。

  “打!”

  国军阵地上的马克沁重机枪率先开火,子弹泼水般扫向日军散兵线。步枪和轻机枪也跟着响起。冲在前面的日军步兵倒下了一片,但后面的依旧悍不畏死地继续冲锋。九五式坦克的机枪和火炮不断压制着守军火力点。

  一辆九五式坦克碾过铁丝网,冲向一道反坦克壕,却一头栽了进去,履带空转。几名中国士兵抱着集束手榴弹和炸药包试图靠近,却被伴随的日军步兵火力阻挡,接连倒在途中。

  战斗迅速白热化起来。

  进攻的鬼子兵凭借优势火力和士兵素质,连续突破两道前沿阵地。国军守军依托残存工事和弹坑顽强抵抗,双方反复争夺每一段战壕、每一处废墟。

  血液飞溅,嘶吼喊杀的白刃战不时爆发。

  于学忠在王毓文陪同下抵达龙阳店指挥所的时候,日本人已经在正面阵地上取得了多处突破。

  “军座,鬼子攻击太猛!七九四团伤亡很大,要不要把预备队调上去?”王毓文焦急的出声请求。

  于学忠举起望远镜,观察着战场。日军的进攻队形严密,步坦协同熟练,己方士兵的抵抗虽然英勇,但装备和火力的差距实在无法弥补。

  “预备队不能动,要留着对付鬼子后续部队。”于学忠放下望远镜,语气冷静的命令,“告诉刘冠雄,放弃一线阵地,逐步退守二线预设阵地。利用村落和河渠继续阻击,拖延鬼子的前进时间。”

  说完这句话,于学忠又转头对通讯兵命令:“给李长官发报:日军攻势猛烈,我部正依托预设阵地节节抵抗,已予敌相当杀伤。然敌军火力优势明显,战车难以有效克制。恳请速调战防炮及炮弹增援。”

  电报发出不久,战区回复:“已令炮九团一个连携德制PAK-37战防炮六门紧急驰援你部。务须坚守阵地至预期时间。”

  看到电报后的于学忠精神一振:“告诉弟兄们,援兵和战防炮马上就到!把鬼子放近了打,专打他们的步兵!”

  午后,日军攻势稍缓,似乎是在重新集结兵力,补充弹药。利用这段间隙,守军匆忙加固工事,后送伤员,补充弹药。

  下午三时许,日军再次发起猛攻。这一次,他们显然调整了战术,集中炮火轰击一点,步兵在烟幕弹掩护下突击,试图撕开一个口子。

  战斗最激烈时,炮九团的六门PAK-37战防炮终于抵达。炮兵们来不及构筑完善的发射阵地,就在废墟间展开,对着冲击的日军坦克开火。

  37毫米穿甲弹精准命中一辆八九式中战车,将其击毁。日军的攻势为之一滞。但很快,日军炮兵观察员锁定了战防炮的位置,报复性的炮火顷刻而至。一门战防炮连同炮组被直接命中,炮手直接消失不见,昂贵的火炮一瞬间化为废铁。

  惨烈的攻防战持续到日落。日军未能达成突破,但守军伤亡惨重,前沿阵地大多丢失,主要依靠核心阵地和城内巷战工事继续抵抗。

  藤室良辅对今天的进展并不满意。他原本预计一天之内就能击溃守军,拿下滕县。但于学忠部的顽强超出预期,对方巧妙地利用地形和预设工事,不断迟滞消耗他的兵力。

  “命令部队停止进攻,巩固既得阵地。”放弃了夜战想法的藤室良辅最终下令,“夜间加强警戒,防止支那军偷袭。明日拂晓,师团炮兵联队主力将抵达,届时集中火力,一举轰平滕县北城!”

  夜幕降临,枪炮声渐渐稀疏。滕县城内外,双方士兵都在利用这短暂的喘息时间舔舐伤口,准备着度过明天更加残酷的经历。

  一九三七年六月一日 夜 山西太原 第一野战军临时驻地

  曹梓辰被一阵急促的哨声惊醒。

  不是日常的起床哨,而是短促、连续、带着紧迫感的紧急集合哨。黑暗中,班里的同志们几乎同时从通铺上弹起来,摸索着衣物和装备。

  粗重的呼吸声和皮革、金属碰撞的细碎声在营房里密集响起。

  “全副武装!打背包!检查弹药!”班长的低吼从门口传来,“动作快!”

  曹梓辰利落地套上荒漠迷彩作训服,系紧军靴鞋带,将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背好,手指快速摸过胸前的子弹带,确认五个弹匣都已压满。他扯过床头的背包,将个人物品——两双袜子、一卷绷带、半包军队专供的“野战军”牌香烟、一本磨毛了边的《共产主义ABC》——迅速塞进去,捆扎结实。

  此时的营区人声鼎沸。

  脚步声、低声的口令声、卡车的引擎轰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各连各营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完成集结。

  曹梓辰所在的一师一团三营七连在连部门前列队完毕。连长王猛站在队列前,借着微弱的星光和远处车灯扫过的光亮,目光扫过每一张紧张而困惑的脸庞。

  “刚接到野司紧急命令!休整结束。全体登车,有作战任务!”

  没有说明目的地,没有告知敌情。但“作战任务”四个字足以让所有人心头一紧。休整才刚开始没多久,缴获的日军罐头还没吃完,写给家里的信刚寄出去……

  队伍沉默地跑向集结场。那里,一长列蒙着帆布的卡车已经点火待命。

  营部参谋拿着花名册,用手电筒照着,快速清点登车人数。

  “七连,这边!一到三排,1到9号车!快!”

  曹梓辰跟着班长跳上发动的卡车。车厢里很快挤满了人,彼此依靠着坐下。帆布帘放下,车厢内陷入黑暗,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身边战友压抑的呼吸声。

  卡车猛地一动,车队开始驶出营区。

  “班长,啥情况?这大半夜的,去哪啊?”身边的新兵蛋子小李忍不住低声询问。

  “闭嘴。该你知道的时候会知道。”班长没睡醒和不耐烦的声音随之传来,“抓紧时间休息。”

  曹梓辰靠在车厢板上,能感觉到卡车在颠簸的土路上高速行驶。方向似乎是向南。曹梓辰闭上眼,试图入睡,但神经却紧绷着。脑海里闪过之前战斗的画面——日军密集的冲锋、震耳欲聋的炮火、战友倒下的身影……刚离开不久的景象,又要再次见面了。

  大约一两个小时后,车速慢了下来。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更密集的引擎声和蒸汽机车的汽笛声。帆布帘被掀开一角,冷风灌入,远处是一片灯火通明——太原火车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