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江瑟瑟
八四消毒水和医用酒精的味道,混着初春傍晚的凉气,丝丝缕缕钻进鼻孔。
摘下口罩后,护士李慧长长的吐了口气,抬手捋了捋黏在额头上的头发,然后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推开护理站后面休息室的大门。
同组的赵小梅正坐在长条木椅上揉着自己酸痛的脚踝。听到房间门打开的声音,赵小梅抬了抬眼皮,声音中透露着明显的疲惫:“李姐,可算交班了。我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谁说不是呢。”李慧把护士帽随手丢在桌上,一屁股坐下,拿起搪瓷缸灌了几大口凉白开,。感觉自己的嗓子舒服了很多才开口说道,“今天这班上的,脚底板都冒烟了。特护病房那边,就没消停过。”
“特护?”听到李慧谈起这个话题,赵小梅立刻坐直了些,眼中闪过八卦的光芒,“是说咱们的卫副院长吧?我刚才路过的时候,还看见傅院长和几位大专家还在里头会诊呢。外面的走廊都加了双岗,比平时严多了。”
李慧点点头,抹了把额角的汗珠:“可不就是他。送来的时候人都烧迷糊了,听说是陈司令员亲自踹开门发现的,急性肺炎,还伴多器官功能损伤,凶险得很。傅院长直接接手,下了死命令,整个呼吸科和ICU的大主任都围着他转。”
“这么严重?”听到如此劲爆的内幕消息,赵小梅不由得咂舌,“看着挺年轻力壮的……”…
“再壮的牛也架不住连轴转啊。卫辞书既是咱们的副院长,还是后勤部的副部长,工业部的副部长,航校和空军的第三首长,还管着好几个研究院和好几个专家组……”说到这里,李慧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听王医生提了一嘴,说副院长那身体早就严重透支,这次一得病,算是彻底垮了。上了呼吸机、心电监护,血氧一度掉得吓人。傅院长亲自从三号库调的进口抗生素和免疫球蛋白,还有那个什么……连续性血液净化机,都给他用上了,才勉强稳住。”
“乖乖,那机器我记得,金贵着呢,全院就一台。”赵小梅听到李慧的话后不由得感叹,“能有这待遇的,也就是咱们的副院长了。”
“谁说不是。”李慧朝特护病房的方向努努嘴,“你是没看见,今天下午,朱老总亲自来了,在病房外头站了半个多钟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后来傅院长出来汇报,他才稍微松了点劲。彭老总也来了,风风火火的,吓人的很……林参谋长是晚上来的,就在外头椅子上坐着,不说话,就盯着病房门看,坐了快一个小时才走……”
“主席呢?”赵小梅追问。
“主席?”李慧声音更低了,“昨晚后半夜来的!就带了两个警卫员,轻手轻脚的。傅院长陪着进去看了会儿。出来的时候,主席脸色也不好,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后来让警卫员搬了把椅子,就在病房门口坐着看文件!傅院长劝了几次才劝回去休息……”
赵小梅听得入神:“哎,你说这位卫部长,到底什么来头?能让这么多首长……”
“嘘!”李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该打听的别打听。反正啊,全院上下都明白,这位是咱苏区的财神爷,一点闪失都不能有。傅院长说了,集中全院最好的资源,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把人救回来。连周副主席在南京都一天三封电报询问病情进展呢。”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只听见窗外风吹过新栽树苗的沙沙声。休息室的灯光有些昏暗,映着两个护士脸上疲倦但又充满担忧的神情。
“对了,”赵小梅想起什么,指了指外面,“后勤部那个新来的林技术员,林婉秋同志,今天一天都守在走廊尽头那长椅上,水米未进的,谁劝也不听,眼都熬红了。刚交班前,我看傅院长亲自过去跟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她才肯去食堂喝了几口粥。”
李慧叹了口气:“也是个实心眼的。行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去眯会儿吧,明天还得接着熬呢。希望卫部长能挺过这一关。”
一九三七年四月七日 凌晨 延安 红军总院 特护病房外走廊
值后半夜的李慧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强打精神盯着特护病房门上的观察窗。里面光线调得很暗,只能隐约看到病床上隆起的轮廓,以及床边几台仪器发出的幽幽绿光。
“李姐,”刚巡查完普通病房回来的赵小梅轻手轻脚地走到李没身边,凑到同事的耳边低声开口道,“卫部长那边……有变化吗?”
李慧摇摇头,下巴朝观察窗努了努:“还是老样子,傅院长说现在就是闯‘炎症风暴’的关口,体温倒是下来一点了,三十九度二,可人还是深度昏迷,自主呼吸弱,全靠那台三号库的呼吸机顶着。”一边说着,李慧一边抬手指了指病房内一个模糊的金属轮廓,“血氧也刚勉强拉回就是,血压全靠升压药维持。王主任半小时前又进去调整了透析机的参数,说是肾功能指标还在恶化。”
赵小梅听着,眉头拧成了疙瘩。她入职总院才半年,虽然经过卫部长带来的新版医疗规程的突击培训,也见过不少重伤员,但像这样集中全院顶尖资源、用上这么多听都没听过的高级设备抢救一个人的场面,还是头一遭。
“那些药……真能管用吗?我看傅院长签领药单的时候,手都在抖,说是什么……亚胺培南?还有那免疫球蛋白,一小瓶就抵得上边区票……”
“管不管用都得用!”李慧下意识皱了皱眉头,然后像是对自己劝诫着开口,“傅院长说了,不惜一切代价。咱们只管执行医嘱,盯紧仪器,记录好每一个数据变化……周副主席在南京也是一日三电问情况。而且,我听别的同事说,电报码都是加急加密的。”
两人正说着,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急促的脚步声。
傅连暲院长披着白大褂,一脸倦容,眼窝深陷,身后跟着呼吸科的钱主任和ICU的刘主任。三人低声快速交流着。
手里捏着刚出来的几份化验单,傅连暲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院长,”李慧立刻站直,低声报告,“卫部长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体温39.2,血氧90,血压95/60,多巴胺维持10μg/kg/min,呼吸机参数未变,尿量……还是少,一小时不到20ml。”
脚步未停的傅连暲,听完李慧的汇报后点了点头,拿过扫过化验单扫视一眼,傅连暲对着身后的两位主任快速说道:“卫辞书的血象白细胞计数还在升,中性粒比例92%,C反应蛋白爆表……炎症指标压不住。肾功能:肌酐480,尿素氮32……急性肾损伤恶化了。钱主任,亚胺培南剂量再加25%,维持血药浓度。刘主任,CRRT(连续性血液净化)超滤量再加大,目标每小时300ml,注意电解质平衡,尤其是钾离子,严防高钾心搏骤停……”
“明白!”听到傅连暲的相关指示,两位主任立刻出声回答,刘主任转身就奔向旁边的治疗准备间去调整透析机的相关参数。
傅连暲走到病房门口,透过观察窗凝视了片刻里面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李慧和赵小梅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走廊里只剩下仪器的低鸣声和偶尔路过的护士轻悄的脚步声。
李慧一丝不苟地在特护记录单上填写着各项参数。赵小梅则仔细检查着挂在门边墙上的输液架,七八条输液管连接着不同的精密输液泵,上面显示着复杂的流速和剂量,都是她从未接触过的昂贵药物:亚胺培南、万古霉素、大剂量免疫球蛋白、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白蛋白、碳酸氢钠……每一条管线都维系着里面那个人的一线生机。
“李姐,”赵小梅看着其中一台泵显示的“免疫球蛋白 5g/h”,忍不住又低声问,“这药,我之前只在培训手册上见过!”
李慧头也没抬,握笔在记录单上写下各种参数:“傅院长说了,这是最顶尖的抗感染和调节免疫的药,能帮卫部长自己的抵抗力顶过这一关。咱们边区刚量产成功的青霉素,对付普通肺炎管用,可卫部长这病……来势太凶,合并了多器官损伤,普通的青霉素压不住,必须上这些高端货。”
写完最后一笔,李慧抬头看向赵小梅,眼神里是经历过战场救护的老兵才有的稳重神情,“别想那么多,盯紧你的输液管,别让气泡进去,也别让速度错了。咱们的活儿,就是保证这些救命的药,一滴不漏、一丝不错地输进去。”
天边泛起灰白时,傅连暲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病房,脸色比进去时更加疲倦,但面上的愁容似乎减轻了一些。
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傅连暲摘下眼镜,然后用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院长……”旁边的李慧轻声开口。
傅连暲摆摆手,声音透着极度的疲惫:“炎症风暴还没过去,但体温峰值没有再往上冲的迹象了。勉强维持住了血氧。肾功能还在恶化,但CRRT在起作用,电解质也比较平稳。现在……就看他的心脏和肺,能不能扛住这波冲击了。”
说完这句话,傅连暲抬头思考片刻,然后对李慧开口,“记录,从现在起,每小时加测一次中心静脉压,注意液体出入量平衡,严防肺水肿加重。通知药房,再备一组多巴酚丁胺,随时准备强心。”
“是!”李慧立刻拿笔记录。
这时,走廊尽头再次传来脚步声。是朱老总。老总显然也是一夜未眠,眼袋很深,军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径直走到傅连暲面前,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傅,辞书的情况怎么样?”
傅连暲站直身体,向朱老总快速而清晰地汇报了最新进展,没有隐瞒任何凶险之处,但也提到了那一点点微弱的似乎稳定的迹象。
朱老总沉默地听着,目光越过傅连暲的肩膀,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病房门。他抬起宽厚的手掌重重地拍在傅连暲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身形单薄的院长晃了一下:“老傅,辛苦!我代表中央,代表所有指战员,谢谢你!需要什么,只管开口!延安没有的,去三号库找!三号库没有的……想办法也要有!这个人,哪怕失去了工作能力,也一定要努力的救回来!”
“老总放心!”傅连暲赶忙回答,“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朱老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又深深看了一眼病房门,才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逐渐远去。
交班的时间快到了。李慧和接班的护士仔细交接了所有监测数据、用药情况和傅院长的最新指示。
脱下护士帽,李慧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走出住院部大楼,清晨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寒噤。
窗下走廊的长椅上,一个穿着荒漠迷彩作训服的清瘦身影依旧蜷缩在那里,是林婉秋。她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仿佛凝固成了一尊雕塑。晨光熹微,勾勒出林婉秋单薄而倔强的轮廓。
李慧轻轻叹了口气,裹紧衣服,汇入了走向宿舍的医护人员人流中。新的一天开始了,总院依旧忙碌,但所有人的心头,都沉甸甸地压着一件事。药房的窗口,最高资历的药师正神情严肃地核对着一份长长的清单,上面列着需要从三号库紧急调拨的药品名称,最上面一行,赫然是“清开灵注射剂(高纯度,含人参皂甙)——备用”。
几乎同一时刻,一份标注“绝密·樱花”的电文,跨越数千公里,终于抵达东京霞关的陆军省情报课。值班参谋只扫了一眼,脸色直接变得阴沉——“华北潜伏网遭毁灭性破坏,骨干‘裁缝’、‘银狐’被捕,延安清除行动异常精准高效!国共乙案协议框架达成,支那军事整合加速!”
一九三七年四月七日 夜 日本东京 首相官邸
长条会议桌两侧,内阁重臣们正襟危坐。日本驻华大使川越茂的加急密电、特务机关汇总的宋庆龄记者会内容摘要、以及国共谈判达成初步框架的情报都放在会议桌的中央。
外相广田弘毅率先打破沉默:“宋庆龄的公开报告,以及南京传来的密报证实,国共双方已就军队整编、边区地位达成初步妥协。支那内部最大的分裂力量,正在以抗日的名义迅速合流。这对帝国在华利益,构成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挑战。”
“挑战?”陆军大臣杉山元抽着香烟,听到广田弘毅的话后当即吐出了一口浓雾,“广田君!这是宣战!三十五万战斗力超过国民党军队的赤匪武装,加上南京政府的当前力量,一旦整合完毕,帝国在华北多年的经营将毁于一旦!我们在华北推行的自治运动将会彻底泡汤!我们必须立刻行动,在支那人完成整合前,把这个事情彻底搅乱!”
海军大臣米内光政出声提醒:“杉山君,武力威慑是必要的。但需考虑国际观瞻。英美等国对华北局势本就敏感,宋庆龄的发言更提升了这些国家的关注力度。直接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可能会影响我们的国际形象。”
“国际观瞻?国际形象!?”对面前这个海军马鹿的话,杉山元直接嗤之以鼻,“米内君,帝国的命运系于大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宋庆龄的讲话和国共的妥协,已经极大鼓舞了支那的民族主义情绪,各地反日浪潮必然高涨。如果放任发展,帝国在支那的威望将荡然无存!我们必须用最严厉的手段,让南京政府,也让那些蠢蠢欲动的支那人明白,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宰!谁才是他们最严厉的父亲!任何形式的联合,在帝国的绝对力量面前,都是徒劳无功的!”
听到衫山元的发言,一旁的参谋总长,也就是闲院宫载仁亲王微微颔首,然后出声支持道:“杉山大臣所言,乃帝国国策之根本。支那事变迫在眉睫,绝不容许其内部整合力量对抗帝国。天津驻屯军应立即展开大规模实弹演习,地点就选在北平近郊,卢沟桥、宛平城一线。演习规模要足够大,火力要足够猛,要让整个华北,尤其是南京政府感受到切肤之痛。我们要在演习中制造足够的压力,迫使南京政府重新审视,甚至放弃与延安的妥协。同时,命令关东军一部向热河、察哈尔边境移动,形成策应之势。”
“哈依!”杉山元与陆海军将领齐声应诺。
“广田外相,”闲院宫转向外务大臣,“请立即训令川越大使,向南京政府提出最严正的交涉。指责蒋介石纵容反日情绪,与赤匪妥协,破坏东亚和平。要求南京政府立即取缔一切反日组织,严惩肇事者,并就国共合作对帝国利益造成的威胁做出明确的解释和保证。语气要强硬,措辞要严厉。”
“明白。”广田弘毅点头记录。
“演习代号,”杉山元补充道,“昭和十二年华北特别演习。我们要向世界宣告,帝国在华北的存在与决心,不容置疑,不容挑战!行动吧,诸君!”
“哈依!!!”
同日深夜 南京 周伍豪下榻处
译电员将一份刚译出的绝密电报送进周伍豪的房间。
周伍豪正与两名谈判助手推敲协议细则文本,接过电报后,周伍豪的脸色骤然一沉:
“延安急电:卫辞书同志病情急剧恶化,确诊急性重症肺炎并发多器官功能衰竭。傅连暲院长亲自主持抢救,已动用最强效抗生素及生命支持设备,全力维持。然病情凶险,尚未脱离生命危险。主席、总司令日夜守候,嘱告详情。”
房间内一时间安静无声。
助手们放轻呼吸,看着周伍豪凝注的表情。
沉默了几分钟后,周伍豪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忧虑和痛楚,但旋即被公事公办的神情取代。轻轻将电报放在桌上,周伍豪对身前的电报员开口说道:“知道了。回复延安:全力救治,不惜代价。所需一切药品器械,可随时调用各库储备。请傅院长每日详报病情进展。”
“是!”译电员肃然领命,迅速退出。
周伍豪重新拿起协议文本,仿佛刚才的插曲并未发生:“关于第十八集团军后勤补给自主权条款的表述,需要再精确,不让给国民党断绝补给留下协议上的把柄。改为:第十八集团军、新编第四军、暂编第一军之粮秣、被服、械弹等日常补给及战时消耗,由各该军依据边区生产能力及作战需求自行筹划保障。中央军事委员会依据抗战全局需要及实际战况,酌情予以补充……”
助手们立刻记录修改。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敲响。进来的是机要秘书,手里拿着另一份刚收到的电报,脸色比刚才的译电员还要难看。
“副主席,天津站急电!日本华北驻屯军司令部刚刚发布通告,宣布将于明日起,在北平近郊卢沟桥、宛平城及周边区域,举行大规模‘昭和十二年华北特别演习’。通告称演习将持续多日,涉及步兵、炮兵、战车部队实弹演练,要求当地的中国居民和军队远离演习区域,以免误伤……”
“卢沟桥?宛平城?”一名助手听到内容后当即失声低呼,“那不是十九路君的地盘吗?要是卢沟桥再失手,北平城就是日本人的地盘了!”
周伍豪眼中寒光骤现,他猛地站起身,走了几步,随即沉下心思考起来。这份演习通告,就是日本人最赤裸裸的武力恫吓,现在国共刚刚达成协定,日本人紧跟着就来了这么一则通告,真是他妈的演都不演了……
“好一招华北特别演习!”周伍豪不由得出声讥讽道,“这是要用炮火告诉南京,也告诉全国的同胞。中国是日本人的囊中之物,他们不允许中国有任何形式的反抗势力!”
说完这句话,周伍豪将手里的电报放到一边,然后转身对自己的机要秘书开口道:“立刻做三件事:第一,将此消息全文电告延安中央及主席、总司令。第二,通知张群,明日清晨七点,我要在谈判会议室见他,就最终协议文本进行最终确认签署,一刻不得延误。第三,以我个人名义,起草一份声明,措辞要强硬——强烈抗议日军在北平近郊举行大规模实弹演习。指出此举严重威胁中国主权与华北和平,蓄意制造紧张局势,破坏和平,危害中国的国家安全。我方强烈要求日军立即停止演习,撤离相关区域。搞快把稿子草拟出来,明天早上我签字后,立刻发往各通讯社及报馆!”
“是!”
回应之后,机要秘书脸色露出迟疑的神情,然后对周伍豪开口问道:“副主席,声明是否等协议签署后再发?以免刺激南京……”
“不!”周伍豪果断的出声拒绝秘书的建议,“协议要签!抗议更要发!而且要快!要让全国、全世界都看到,日本人在我们刚刚看到一丝团结曙光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把獠牙亮了出来!这份抗议,就是给即将签署的协议注入一剂强心针!让南京,也让所有人明白,除了团结抵抗,我们别无选择!去办!”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周伍豪一人。他重新拿起那份关于卫辞书病情的电报,目光久久停留在“病情凶险,尚未脱离生命危险”的字句上。窗外的南京城,夜色深重,而北方的天空下,战争的阴云,已随着日军炮车的隆隆启动,骤然压城。
时间,真的不多了……
四月十日,北平西南郊,宛平城外。
黎明被引擎的咆哮撕裂。涂着膏药旗的八九式中型战车,履带卷起湿润的泥土,直接碾过返青的麦田。紧随其后的九五式轻战车和满载步兵的卡车扬起黄色的烟尘。
六架九三式双翼轻型轰炸机编队以树梢的高度呼啸掠过天空,巨大的轰鸣震得宛平城,城墙上二十九军战士们一阵耳鸣。
“哔——哔哔!”伴随着日军哨音的响起。
一队头戴九零式钢盔的步兵呈散兵线展开,三八式步枪上了刺刀,折射出一片明晃晃的反光。九二式步兵炮在炮手的操作下对着远处预设的标靶区昂起炮管。
“预备——放!”旗语劈落。
“轰!轰轰!”实心弹着点并非荒滩,而是中国守军第二十九军37师219团三营的防御警戒线面前!灼热气浪裹挟碎石烂泥泼洒在沙袋掩体上,呛得士兵们睁不开眼。
“狗日的小鬼子!”掩体后的连长金振中抹了把脸上的灰土,咬牙骂了一句,“炮口再偏半分,老子阵地就开花了!”
身边的士兵紧攥着老套筒步枪,对着自己的上官出声安抚:“连长,团座让我们忍住!”
与此同时,这支军队的团长吉星文抓起话筒,二十九军军部参谋的警告随即在他的耳边响起:“吉星文!日本领事馆刚发来演习通报!他们咬定炮弹落点在安全区!上峰严令:保持最大克制!一兵一卒不得越界!一枪一弹不得还击!违令者军法从事!”
听着对面参谋的话,吉星文气的额头青筋暴跳:“克制?鬼子的炮弹都砸老子头上了!他们坦克就在我阵地前五百米摆开冲击队形!我就问一句,日本人这是在演习,还是在骑着咱们二十九军的脖子拉屎!?”
“这是政治!”听到吉星文的情绪不对劲,电话那头赶忙出声安抚,“南京正在谈判桌上和日本人周旋!宋哲元军长承受的压力不比你小!你想让中日直接开战吗?这个后果你担不起!执行命令!”
听到电话对面的忙音,吉星文狠狠摔下电话,一拳砸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操!!!”
城外,日本人的演习逐渐进入高潮。
日军武装到牙齿的战车分队以宛平城墙为背景,反复进行冲击、迂回演练,引擎轰鸣震耳欲聋。步兵则在军官指挥下,对着中国守军方向反复演练发起攻击的动作,挑衅的吼叫声清晰可闻。一架日本人的侦察机甚至超低空掠过二十九军三营的主阵地上空,机翼掀起的狂风几乎将所有士兵的帽子卷到空中。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压抑中流逝。烈日当空,日军战车引擎持续的高温烘烤着空气。
下午三时许。
一支日军中队突然脱离演习序列,呈战斗队形向宛平城东门外的龙王庙警戒哨逼近。
哨位上,二等兵赵登禹握紧了手中的汉阳造,手心冷汗直冒。
日军小队长挥舞军刀,叽里呱啦的吼叫伴随着刺刀明晃晃的逼近。
“排长!鬼子冲咱们来了!”
排长李毅轩死死盯着逼近的刺刀丛,喉结滚动一下,然后咬着牙说道:“没有命令,不准开枪!上刺刀!”
金属的摩擦声瞬间哗啦的响起一片,哨所七名士兵刺刀出鞘,与逼近的日军刺刀针锋相对。空气凝固,只剩下了二十九军战士粗重的喘息声和日军皮靴踩踏碎石发出的细碎声响。
十米……五米……
看着面前不肯后退的二十九军士兵,日军小队长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挥刀砍向李毅轩的胸膛。李毅轩本能地拧身格挡,“铛”一声的刺耳金属碰撞声随即发出,直接点燃了对峙的火药桶!
“小鬼子动手了!”赵登禹血涌上头,怒吼一声,手中汉阳造下意识地向前猛地一送!
噗嗤!
刺刀毫无阻碍地捅进了一名冲在最前、毫无防备的日本鬼子的腹部!
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赵登禹一脸!松井太郎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腹部的刺刀,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瘫软下去。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他们对帝国的士兵动手了!”日军小队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兽,看到这一幕后马上对身边的属下喊道,“支那兵袭击!还击!杀光他们!”
“砰砰砰——!”
三八式步枪清脆的射击声如同爆豆般响起。
李毅轩排长胸前炸开两朵血花,仰面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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