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邋邋遢遢的星星
“看来,众卿并无异议。” 庆帝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尘埃落定的冰冷,“那便如此定了。”
他目光重新落在跪地的贾玌身上,那目光深处,是绝对的信任,也是沉重的枷锁:
“贾卿,千斤重担,朕交给你了。京城这摊烂泥,给朕扫干净!北边那群豺狗…” 庆帝的声音里透出刺骨的杀意:“给朕打回去!打疼!打断它们的脊梁骨!朕......信你!”
将一切收入眼底的贾玌无奈,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灌入肺腑。
他抬起头,迎向皇帝的目光,眼底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燃烧的战意:
“臣——领旨!”
低喝炸响!他并未起身,就着单膝跪地的姿态,碎石硌入拳锋,却毫无所觉: “内不平叛贼!外不驱胡虏!贾玌——提头上殿,以谢陛下天恩!!!”
字字千钧!掷地有声!!
“好——!!!”
庆帝倏然站直,那身明黄的龙袍在熊熊火光的映衬下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熔金般的威严与烈意,帝王之气,直冲霄汉!
他没有再坐下。而是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火炬,钉死在贾玌身上:
“贾卿,这京城、这大军、此刻,唯汝——马首是瞻!”
这一句,如同开天辟地的法旨,卸下了最后的桎梏!
将整个帝国在神京脚下的庞大战争机器,彻底交于一人之手!
贾玌缓缓站起!
并未立刻回应皇帝的期许,而是向前踏出三大步!稳稳立足在火光最炽盛的核心,立于庆帝与跪倒群臣之间!
立于这肃杀如铁的千军万马缩影之前!
火舌狂舞! 照亮了他此刻的装束:
朱红国公蟒袍在篝火下翻涌如血浪,腰间御赐宝剑的剑柄,在火光中反射着冷硬的幽芒。
“兵部!”
贾玌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金玉相击,瞬间刺破火堆的爆裂声!
“臣李毅在!”兵部尚书几乎是立刻挺身而出,抱拳听命。
“辽东都司天策营指挥使毛志远之部,今在何处?!”
“禀...大都督!”李毅神色一凛,语速极快,“半月前京城剧变,臣发八百里加急,命其率天策营骑兵万五火速入京勤王!依日程推算,此刻大军前锋......当已至山海卫!其后续辎重步卒,亦当在百里之内!”
“好!”
一个“好”字,如断冰切雪!贾玌眼中精芒爆射!
“即刻——”
他声音陡然拔高: “八百里加急!命——辽东都司天策营指挥使毛志远接令!”
“所部!无需入关!”贾玌的右手骤然抬起,猛地指向西北方向的沉沉黑暗,直抵大漠!“原路出塞!全营向西!直扑鞑靼部主力侧翼!”
“告诉毛志远!我不要他破阵斩将!我要他的万五千铁骑,日日夜夜!让鞑靼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拖住!缠死!将其牢牢钉在大同以北!敢放东进一兵一卒!提头复命!!”
李毅立刻应喏:“领命!”
贾玌的指向没有停顿!
“再传!”
“命——奴儿干都司、建州卫指挥使苏察阿礼!”
“令其——尽起藩军、女真精骑!无需奉调入京!”贾玌眼中透着对草原狼性的极端洞悉与利用,“全力向西斜,攻击……直捣鞑靼部空虚后庭,焚其草场、掠其牲畜!”
他冷冽的目光扫过李毅,语调充满不容置疑的掌控: “告诉苏察阿礼!声势越大越好!许他,所掠一切,皆归其部!”
釜底抽薪!攻其必救!
草原部族,老营辎重就是命脉,进攻草原就必须掠夺一切可用的物资!
李毅额头已见汗珠,但精神却异常亢奋:“遵令!”
贾玌目光瞬间划过勋贵队列:
“果勇侯杨显!一等伯牛继宗!”
杨显、牛继宗浑身一震,猛地踏出:“末将在!”
“着你二人,即刻点齐果勇营、效勇营精兵,星夜兼程,奔赴清流关!与守将陈守年会合!”
贾玌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江南甄逆主力,已于清流关前溃败!其统兵大将、帅纛,乃陛下亲率铁骑,于万军之中——亲手斩落!悬首关墙!”
他目光扫过瞬间被震撼填满的众将,声音陡然拔高:
“余者不过惊弓之鸟,乌合之众!尔等南下,当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彻底荡平叛逆!勿使一人漏网!”
“陛下神武!!”
此刻,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皆被这“亲手斩落帅纛”的帝王之威所慑,发自内心地齐声高呼,声浪震得篝火狂舞,看向庆帝的目光充满了无上的敬畏!
庆帝端坐,面无表情,只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锋芒。
“末将领命!必犁庭扫穴,肃清江南!”
杨显、牛继宗同时狂吼,眼神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这是天大的战功!还是捡软柿子捏!两人激动得身躯都在微微发颤!
牛继宗更是感激的看着贾玌,一众勋贵中第一个想到他,想必定是此前他于朝廷之上,替贤侄据理力争的恩情!
而今他们同属一系,就......!
心中更是感慨不已,没想到昔日的开口之言,居然能使得辽国公记到现在。
安排完外围之敌,贾玌的目光猛地回转,扫过剩余那些早已心焦火燎、满眼战意的勋贵悍将们!
京城才是他最后的、必须亲执其锤的锻铁炉!
“诸将!听我军令——!”
这声音不高,却瞬间压灭所有嘈杂,只余篝火噼啪与粗重的战前呼吸。
他的视线锁定一个的身影:
“定武伯——熊文龙!”
“末将在!” 熊文龙低喝踏出,甲叶铿锵,如山岳前倾。
贾玌直指东北方向——那被叛军盘踞、如阴云蔽月的巨大城廓中心点!
“着你统神策营全部主力!为明日辰时攻城总锋!”
“广渠门!本督要这扇门——在你的炮火下,化为齑粉!”
熊文龙眼中爆出狂热的凶光:“末将领命!必将此门!献于陛下足下!!”
他重重抱拳,拳甲撞击声惊得火苗一缩。这头巨兽已然锁定目标,只待撕咬!
贾玌视线扫视另一人: “定远伯——苏瑾言!”
“末将在!”
“命你玄策营本部!进据朝阳门一线!为左翼!”
“你的职责——策应主攻!全力佯动牵制!城头叛军,纵是蚊虫,亦不得使其越过朝阳半步,增援广渠!”
“末将得令!” 苏瑾言抱拳,“必使彼处叛贼,寸步难移!”
“史鼐、牛继业、柳芳!”
“末将在!”
三位开国勋贵中的悍将齐声应诺。
“着你三人!领本部骁骑精锐!屯于东、南、西三门方向!” 语气不容置疑,“为右翼策应,兼防敌侧击迂回!敌军但有异动或溃兵潜逃方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告法则: “——即刻阻断!碾碎!不得使一人溜下砧板!”
“诺!” 史牛柳三人同时低吼。
最后,那洞穿人心的目光扫过余下所有勋贵悍将——诸府豪强,以及那些磨着爪牙、亟待登场的京营指挥们!
“其余诸勋——”贾玌目光扫过一张张渴血的面孔,“各率本部家将亲兵,混杂京营各部锐士!待城破缺口——”
“随本公——入城!诛灭叛逆!生擒常贼!!!以正国法!!!”
“喏——!!!”
回应他的是如同火山喷发的狂烈应诺!!
武将们早已憋得双目赤红!此刻终于得了军令,热血沸腾!连空气中弥漫的杀气都滚烫了几分!
“大都督!”兵部尚书李毅看着行云流水般完成所有部署、煞气冲霄的贾玌,听着那明日就要城破杀敌的血腥誓言,终于忍不住踏前一步提醒:“鞑靼蒙古二部虽经惊扰…然……”
他未尽之言,谁都明白——万一那两个狼崽子不退呢?
贾玌猛地转过头!
“李大人多虑了。”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对局势的绝对掌控与对人心的精准把握,“鞑靼?蒙古?”
“名为同进,实则互疑!貌若盟友,腹藏蛇蝎!我方才两路疑兵,已是插在他们心口的两把钝刀!”
“毛志远西出,苏察阿礼北上!其二人后方根基,必生大乱!”
“彼辈绝非铁板一块!只消一方告急,另一方必生异心!自乱阵脚,指日可待!”
“况且陛下今日于叛军阵前放言,明日总攻,既如此......”
他那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篝火映照下那身明黄身影的所在——庆帝。
“陛下!!”贾玌抱拳, “臣贾玌于此立下军令——”
“明日辰时!”
“一日......不!” 贾玌眼中精芒暴涨: “只须一日!!!”
“臣——必踏平广渠门!献贼首于陛下阶前!!!”
“一日不破!臣——提头谢罪!!!”
第537章 林如海的担忧
夜色如墨,更深露重。
帐内,烛火跳跃,映照着贾玌的身影。
他坐在案后,就着烛光审视着摊开的京城布防图,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广渠门豁口的位置。
帐帘被无声地掀开一道缝隙,带着寒意的夜风卷入,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
贾玌头也未抬,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炭笔。
“夜已深沉,寒气侵骨。岳父大人不顾辛劳,夤夜至此......”他的声音平稳,在寂静中却字字清晰,“可是有要事......嘱托愚婿?”
阴影中,林如海的身影缓缓踱出,在摇曳的烛光下显露出来。
那张素来清癯儒雅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深深的忧虑,眉头紧锁,仿佛在担忧着什么。
他没有立即说话,只是走到帐中烛火旁,伸出手,似想汲取一点暖意,却又停住。
帐内一片沉寂,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贾玌站起身,走到烛火另一侧,与林如海相对而立。
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也映照着林如海眼中那难以掩饰的焦灼。
林如海看着眼前这个被帝王亲口封授“节制天下兵马”、拥有生杀予夺之权、在短短一夜间踏上了帝国权力最巅峰的女婿,胸口闷堵得像压着万钧巨石。
此刻,他的脸被难以言状的忧惧笼罩。
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气息低沉,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
“睡不着啊……”林如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疲惫,充满了煎熬,“思海...今夜翻滚的厉害,如何都静不下来了……”
“哦?” 贾玌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答非所问,“岳父大人所忧何事?可是担忧明日攻城?叛军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虑。”
林如海抬起眼,迎上贾玌的目光,使得贾玌看清他的眼神...复杂无比,有审视,有忧虑,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
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
“并非明日之战。玌儿…你…当真不知我所忧为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那柄御赐宝剑,以及剑上挂着的剑穗,最终落回贾玌年轻却已显峥嵘的脸上,一字一句,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