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能者不死于枪火 第420章

作者:二重渔者

  她留出后背,像是完全不担心对方突然暴起来一刀:“可杀戮?多么简单的事情,你选了这条最轻松、最容易的路——这就是你对自己家乡的答案。”

  “你我第一次见面,就是往死里打,结果你对我的事知道的还挺多?”宋识也走到了崖边,脚下的土地并不夯实,所以青年发了点力,把它压平了一下。

  “安东尼之死,举国震动。我既受命前往镇压你,不可能一点准备不做,有关你的档案及分析卷宗我浏览不下百卷。”

  “如果你真的看了这么多卷宗,就不该说出刚才那些废话。”

  宋识任由风把头发吹到散乱:“尘契世代靠它们的全媒体-娱乐网络收集了天量数据样本,在此基础上打造的犯罪预防系统,号称能从一个人的微表情,得出它的完整人格画像和剖析报告。”

  “你们技术没这么先进,但人格分析也是用烂了的玩意。我不信卷宗里没塞满我的人格分析报告。”宋识呵了一声:“不过没关系,我亲口再告诉你一遍。”

  “——如果没了我,玉莱郡就没有出路,那他们就一直没出路好了。”

  宋识没有看对方,对方也没看他。

  “只维系在一个人身上的出路?那我今天心情好,庇护他们,帮他们造反,明天就能心情不好,头也不回出远门散心,顺便给劝我别走的人一个塞一把火。”

  “杀那些五四三二一等世家子弟是我的事,但再往后面要如何做,是其他人的事。世间苦痛不知几何,难道指望我挨个上门去管么?”顿了顿,宋识道:“是,我承认也确实有我不耐烦管理势力的原因在可你搞错了一点。”

  宋识一字一顿道。

  “有的人想反抗,我帮他一手,但有的人就是只想活着,不考虑其它东西。东陆共和国固然不是好玩意,可在它的治下,这些人终究能活着,活着再不好、再痛苦、再被压榨,他们依旧如自己所愿,活着。”

  “如果五年、十年、二十年后,他们还是这样想,我无所谓,如果他们有了新的想法,想要去改变和反抗,那找上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出手——但你们,凡普斯塔帝国,断绝了所有的可能。”

  “你们拿走了他们的命,连带把玉莱郡打成了焦土。生我育我的地方,江水蒸腾。”

  “东陆共和国是有机会提前迁移平民的,至少够迁移一部分。你的祖国,是抱着拿平民当障碍物和人力资源的想法,构建起的玉莱郡防线。”

  “我知道。”

  宋识淡淡道。

  “所以两边我都杀了。”

第696章 信仰道标

  蕾娜塔捂着额头,高声大笑了起来。

  “何等偏执而荒唐的论调!”

  “那么,新的问题——”她慢慢松开了手,转过头,看向青年:“既然你心中已有不为外物所动摇的决断,这一世为何加入了启明者?”

  “嗯。”她似是思忖了一瞬:“如果这样听起来更迎合你心意。换个说法,这一世,你为何成为了启明者的重要合作者?”

  “查可洛跟我关系好。”

  “很有说服力。”蕾娜塔点头:“还有吗?”

  “借鸡生蛋。”

  “听起来是个非常具有贬义的词语。”蕾娜塔评价道:“你始终不愿当操盘的棋手,却又不想成为纯粹的旁观者,所以这次选择当一位下注的投资人——你选择了启明者。”

  “你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错不错误可不是光靠嘴说出来的。”宋识瞥视着对方:“但我愿闻其详,你对此有何见解?”

  她微笑着,如若神圣的宣告:“因为帝国是正确的。”

  “启明者正不正确,我还真不清楚,但他们会赢。”

  宋识的视线,平移到对方的眼眸上。

  “因为我站在了启明者这边。”

  当暂时把话聊到头后,双方把注意力稍微放在了“下山”上。

  城市的轮廓自山脊背后一点点浮现,它呈现出一种.灰暗的色调,偶有几抹的明艳颜色,反而将其衬托得更为暗淡。宋识见过不少类似的城市,最近一次是【万象之无穷】里,那座七土战争时期的荒废都市“霍加斯”。

  但眼前的城市不一样,它的灰暗并非破败、荒凉的质感,而是让人下意识挺起胸膛,抿紧嘴唇的庄严肃穆。

  “介绍下?”

  半山腰,宋识俯瞰着城市,顺便估算了下距离,看自己能不能一口气跳过去。

  貌似不太行啊

  飞过去倒是轻轻松松,但飞和跳可不是一回事。

  “我能。”蕾娜塔的声音飘了过来:“需要示范一下吗?”

  “嗯?”宋识偏过头来。

  “因为我也这样想过。”蕾娜塔摘下了一枚叶片,看着它晃悠着沉入了山下:“看你的反应,我似乎没猜错。”

  “真正的高手都不是靠腿走路。”宋识不爽地啧了一声,义正言辞:“跳得远?那跟走地鸡有什么区别。”

  “希望你的下一句话,不是‘真正的高手都不用电子产品’。”

  蕾娜塔敲了敲太阳穴:“我听说你出生在企业联盟,但你一件义体没装,连电子地图都要求助他人。这算什么,东陆的俗语,出淤泥而不染吗?”

  “谁说我不用电子产品了?”宋识皱起眉头:“另外,谁规定企业联盟就一定得植入义体了?”

  “我知道。”蕾娜塔说:“你们把排斥义体化的自然人叫‘穴居人’。”

  宋识正要再说些什么,忽地一动:“出生.你还是帝国?”

  “嗯,但不是原本的家乡。”蕾娜塔轻描淡写:“一个被污染的边陲小镇。异端份子渗透了那里,想要召唤灾孽,花了我些时间处理。”

  “——西亚契。”

  蕾娜塔指向远方的轮廓。

  “这样的城市帝国有数百个,它们没有被赋予专属的职能,只是作为维持社会运转的一个.”她吐出一个词:“基础单元。”

  “有兴趣去看一眼吗?”她说:“还是说,你希望直奔那些最负盛名的地方?”

  宋识给出了答案。

  “先吃饭。”

  入城的时候,已快到黄昏了。

  一如俯瞰的那样,走在“西亚契”的街道上,灰暗的色调把人紧紧抱在了怀里。两侧屋檐下均挂着麻布织成的圣旗,正在这时,钟声响了起来。

  自城市的最深处。

  高耸的尖塔矗立在教堂建筑群的中央,那只黄铜巨钟缓缓震动,连续三遍的钟鸣传遍了西亚契的每一个角落——通过大街小巷的广播器。许许多多的灰鸽被惊动,纷纷飞了起来,像是飘过天空的一大团乌云。

  人们跪了下来。

  城市忽然被按下了静止键。

  无论男女老少,无论他们正在做些什么,商户和顾客停下了讨价还价,窃窃私语的情侣松开了握紧的手,刚完成一天工作、行色匆匆的职工不再前进

  在低沉而肃穆的钟声里,他们不约而同跪了下来,向着尖塔的方向,十指交叉在胸前,闭上了眼睛。只有嘴唇尚有些许嚅动,似乎正默默念诵着什么。

  “西沉之阳非终焉,乃是圣焰暂敛锋芒,正如法典第七卷所言:'光在灰烬中孕养'。求以余温护佑炉边婴孩,求以星火指引迷途羔羊.”

  犹如夏日的晚风吹过麦田,饱满的麦穗向齐齐倾倒,只是本应和谐的景象中,冒出了两株迥异的麦秆,它们顽强地挺直着麦秆,无比醒目。

  宋识没拜。

  蕾娜塔也没拜。

  可没人关注他们,偶有人短暂投来诧异的目光也很快收回,继续专注于在黄昏的钟声中祷告。

  宋识,“看”到了。

  ——光。

  暮色下,不知什么时候,风卷起了一片朦朦胧胧、乳白色的纱布,它轻柔地飘荡过屋檐、圣旗和地板,又在下个瞬间,飞向了同一个方向。

  眨眼。

  纱布消散了,宋识清晰地看清了它们的真容,那些乳白色分明是流沙般的光点,乃至比沙粒还要细小、还要微不可察。

  可当许许多多这样的光点汇集时,却化为了卷过整个城市的薄纱。

  眨眼。

  无论是流沙般的光点还是乳白色的纱布,全都消失不见了,人们仍旧跪着祷告,虔诚地念诵祷词,刚才见到的那些宛若幻梦一般,好似从未发生过。

  只是“感觉”不会造假。

  宋识知道这是什么。

  “冗余灵能。”

  蕾娜塔摇头,纠正道:“是‘信仰之力’。”

  “感觉你是会在卖烤土豆的摊位上,跑去跟老板说这是马铃薯的人。”

  宋识回了一句。

  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停滞的城市重新恢复了流动,人们重新站了起来,顾客继续挑起了品相好的橘子、情侣牵起了手、下班的职工匆忙赶去面包店,试图买些折扣价的面包。

  一切都没有变。

  只是宋识的视线,瞥了眼城市中央的教堂。

  得益于建筑工程技术的发展,过去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与时间,方能堆砌起的宏伟教堂,如今已可做到批量生产——西亚契不过是帝国的偏远小城,可本地教堂亦有上百米高,十二根岩柱共同撑起了恢弘的镀金穹顶。

  诚然,相较企业联盟,动辄成百上千米的商业大厦,这座教堂要相形见绌得多,甚至西亚契本地,也不乏比它更高大的建筑。

  但在灵能者的超凡视界中。

  这座教堂正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光芒!

  它的光芒如此强烈,没有任何辩驳余地地压住了西亚契的一切,宛若镶嵌在皇冠上最明亮的明珠,不,甚至比那更为夸张,简直是夜晚时分,屋子里仅有的一盏明灯。

  还真是,熟悉的模样啊。

  宋识心道。

  刚才那些乳白色的光点,便是这些信众们的冗余灵能.或者说“信仰之力”。

  同样是光,比起明先鸢那足以撕碎星球、洞穿地壳的恐怖灵能,这些光如此微不足道。甚至不必提及明先鸢,单纯跟自己比起来,刚才那一幕——就算全城的光点加起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不是人与蚂蚁的区别,而是鲸鱼与细胞的差异。

  可这样的一幕,持续在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里。

  这样的三百六十天,已重复了上千次。

  它重复在帝国疆域的每一个角落,自偏远的皈依区到权力枢纽的帝都。数不清的日夜与信众们,共同推动着一场持续了上千年的浩大工程。

  以“信仰”为名构建起的网络,遍布整个帝国,而凡普斯塔帝国统御这张庞大网络的措施之一,正是自己面前的教堂——

  【信仰道标】。

  正是有这一座座【信仰道标】作为节点,帝国才能储存与利用,那自上千年积攒下,天文数字级的“信仰之力”。

  “对信仰之力的运用,东陆曾盛极一时。”蕾娜塔望着远方的尖塔:“只是后面衰弱了下来,声势逐渐收缩。”

  “信仰一道受限太狠了,众生愿力对灵能者是大补的毒药。”

  宋识随口道:“强确实能变强,但一个不好,自己就要被愿力束住,身不由己。在这上面栽了大跟头,最后干脆自我意识沉沦、变成灵能实体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而且东陆动不动就打得天崩地裂,推倒重来,弄得一个宗教往往过个几百年就要模样大变。你自己都变来变去,还指望下面信众提供的信仰之力有多纯净么?”

  “嘿”

  钟声的余韵彻底消散了,惊起的灰鸽们重新落了下来,在教堂的房顶歇起脚,一只鸽子歪着脑袋,跟青年对视了一瞬。

  “这方面确实不如你们帝国,两千年下来,皇室都更迭到第四王朝了,国教的位子始终稳如泰山。”

  宋识回盯着鸽子,后者不悦地拍打翅膀,转过身,把屁股对准了过来。

  “圣灵是圣灵,神明是神明,这么算,你们信奉的至高无上的唯一神,姓氏都连续换过四次了。”

  “嘘。”蕾娜塔的食指竖在唇边:“我审判庭听不得这个。”

  “真的吗?”宋识似笑非笑:“我当初打决斗场时听到的小道消息,貌似你们审判庭出异端和叛逃者的概率是帝国各部门榜首啊。”

  “这句话。”蕾娜塔答道:“审判庭同样听不得。”

  “消停些吧,别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了。”蕾娜塔放下了食指:“至少别在大马路上说——”

  “为我的安全着想?”

  “为他们的安全着想。”

  蕾娜塔指了指周遭的行人,他们路过这边时大多眼神奇怪,不清楚为什么暮色下,两个大活人站在路中央。前者施展了某种小手段,应该是隔音力场之类,这使得行人们听不见具体对话。

  “知识是能染毒的有的时候,‘知晓’本身即为罪孽。”蕾娜塔脸上仍残留着笑意,但说这话时,她的眼神明显认真了:“你可以随意大放厥词、说的痛快,但他们可不行——你希望实施这种蓄意加害的行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