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志鸟村
江远一边听他说,一边自己看着报告。
法医报告显然要更详细一些,比如颈部的锐器创伤,就特别注明了创口的方向,是从左前向右下。另外,气管和支气管黏膜的红肿灼伤反应,气管腔内的黑灰色的沉积……
除此以外,器官的切片并没有多少疑点,毒物化验也是没有检出。
“你们既然来找江队,就应该把尸体留着给江队解剖嘛,急忙忙的搞完了多浪费。”侯乐家主打一个挑事。
阮天阳笑了笑,连解释都欠奉。鬼知道今天能拍到江远啊,他本来也就是试着一伸手。
“不急,我先看看。”江远出声打断了侯乐家的话,然后一页页的翻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
按道理说,这些档案和卷宗内容都可以实现无纸化办公了,但下面的人担心领导想看纸质的,就会打印纸质的出来,而领导……也确实觉得纸质的方便。
江远看完的文件,随手放在了桌面上。
在跟前看热闹的刑警大队长和支队长们,毫不顾忌的捞起来就看。
黄强民的眉毛跳了跳,也没说话。
刚才拍江远的时候,他自然是掌控着局面的,因为大家都是来借江远的,就好像来借联合收割机的村民,哪怕看在排期的面子上,也会给给出一张真诚的笑脸。
现在是开始干活了,同村的村民来地里看看联合收割机的工作情况,又有什么好说的。
“这人被割了喉,结果像是被烧死的?”
第一个看法医报告的,就看出了端倪。
第二人接手,边读边道:“凶器直接丢在现场了,有点像是新手啊。”
第三人拿的是新打印出来的文件,跟旁边的人一起头对头翻阅着,道:“受害人的身份还没有确定是吗?身上多处受创,是被追杀还是怎么的?”
尸体因为被灼烧过,此时又是高度腐败的状态,所以,尸表的情况反而变得格外复杂,伤口这种原本最容易用来做证据的地方,反而变得难以辨别了。
有几名刑警大队长积极参与到了案件的讨论中去,也有不爱说话的,独自在旁思考,当然,还有懒得思考的,在旁边刷手机的也是一样。
阮天阳这时候不得不担负起了解释说明的工作,很快,他就电话连线了自家法医,开始在线解答刑警队长们的问题。
大家的问题五花八门,但距离破案还有相当长的距离,给那法医的感觉,更像是玩票的性质居多。
事实上也是玩票行为,就跟普通村民看联合收割机干活的时候,顺手在路边拔了几颗麦穗剥粒一样,正常的侦查流程,光是了解情况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如果是会看法医报告的,能读得懂图片内容的,那还能进入状态快一点,有的不能直接得到信息的,还要旁人转述一遍,那花费的时间更久了。
阮天阳家的法医却没得选,副局长打过来的电话,就算不耐烦也只能接着。
好在就是三天前的案子,他刚刚解剖过的尸体,情况内容都了然在胸,回答起来倒不困难。
“这个,没有案子哦。”
江远早就习惯了自己读卷宗的模式,此时放下打印的文件,就给出一个有点令人意外的结论。
副局长阮天阳还计划着跟江远怎么有来有往的对话,听到江远的结论,突然就有点不自信了,问:“没有案子指的是?”
“死者是自杀的。不是刑事案。”江远用手点了点卷宗,道:“死者的自杀方式,可能相对比较复杂一些,但没有凶手,也没有案子。”
自杀是非正常死亡的一种。对法医来说,其实是非常频繁遇到的。结合不同的地区,车祸、自杀、溺亡等原因,就是最常遇到的非正常死亡了。
阮天阳明显愣了一下:“自杀?抹脖子之后,再自焚吗?”
江远:“也可能是相反。自焚过于痛苦,就想用刀快点结束,你看他的创缘,我怀疑切割痕应该不止一个,腐败比较严重了,不太好确定,但从血液喷溅出来的角度,量级来判断,死者身上应该是有多处创痕的,大概率是试切创。”
试切创是自杀的重要依据。正常人自杀,其实往往并不够果断,也不像是医生或法医这样的职业,知道用多大的劲,就能划出足够深的创口,加上自杀的意志不一定坚定,就会产生试切创。
“这……”阮天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是谋杀案,那按部就班的做下来就是了,现在说是自杀的话,案子岂不是直接就完结了?
让他就这么决定的话,阮天阳有觉得有些不放心。
这时候,电话另一头的理塘县的法医提出道:“死者脖子上的创口有15厘米长。”
“但创口的走向符合常人握持物品的习惯,而且,死者身上也没有防卫伤。”江远回答的很快,类似的问题,他早在心里自问自答过了。
另一边的法医追问道:“深度呢,死者脖子上的伤口的深度已经到食道了,自己切,基本不可能切到这么深吧。”
“凶手一般也不会切到这么深。从照片里看,我认为是腐败造成的,蝇蛆繁殖加深的创口的形成。另外,血液分布也在右侧,看外衣的形状,死者是站立位的时候,造成的创口……”江远说着说着,话也就多了起来。
探讨问题就是这样,你要答案,那就是一两句话,最多几句话组成的结论,充其量加一点论据的事。但如果真的进入到探讨环节的话,那就要有流派有方向,有目标有依据,有判断标准,有置信区间,要对比要比较……
江远本来是面对副局长阮天阳的,说话也是比较收着点的,随着对面法医的问题,就慢慢放开了,更多的信息开始抛了出来:
“其实,关于蝇蛆,咱们就说法医昆虫学的话,还是有很多可供研究的内容的,我为什么说伤口的深度加深是蝇蛆造成的,这个就跟尸体上找到的蝇蛆的种类和习性有关了,几代蝇蛆能制造多深的伤口,这个其实是可以再多研究一下的……”
“死者的身份肯定是要确定的,但这个案子看现场,就已经能阅读到很强的自杀的属性了。你比如说足迹方面,虽然经过了焚烧,经过了时间的冲刷,但你看现场的地面,死者的足迹还是能看得到的,但除了勘察的民警,没有第二人的足迹……以后遇到这种案子,板桥还是应该用一下的。”
“血迹分析其实也支持自杀的结论,这方面的话,现场的血迹其实基本破坏了,但死者的衣服,也是可以做血迹分析的……”
江远的输出又快又猛,不断的撞击着对面法医的灵智。
手机另一端的法医,刚开始的时候,还会“嗯嗯啊啊”的配合几声,渐渐地就只剩下痛苦的闷声了。
那是一种被大佬撕扯大脑的感觉,感觉好像成长了,但这种成长又好像没什么用。
在场的一众警局队长们,则像是看了一场剧,如果不是确知自己不值得,大家都要以为江远是自编自导自演了。
“那,该我们本周的案子了?”石庭县的白大队长跟江远和黄强民都打过交道了,此时只是犹豫道:“我们石庭县境内不通台河,能参加咱们台河工作小组吗?”
第872章 剥皮人
石庭县是曾经被江远带队远征,犁庭扫穴之地——这里完全是字面上的意思,江远等人在石庭县做的最大的案子,就是有人往古墓里塞尸体,为此,专案组当时刨了大量的墓穴,最终侦破此案……并干掉了清河市的集团及掌门人袁氏一家。
别看江远刚刚完成了“摄毒网”一案,干掉了三个水晶和水晶游轮的新型毒品王国,但论规模,特别是论影响力,“摄毒网”还是比不上建元集团的。
建元制药可是清河市的支柱性企业,被干掉之后,整个清河市的经济都变差了。
石庭县也变得更穷了。
相应的,石庭县局的白大队长也应该变得特穷才对,毕竟,他们当年也是为宁台县新建的综合楼出过一份力的……
黄强民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白大队长白健,道:“老白,主动出钱,这个风格不像是你啊。”
“你这是老观念了,还有点看不起人,好像我们穷县的单位就会舍不得出钱似的。”白大队长瞅着黄强民,硬邦邦的嘴始终如一:“实话说,你这个态度,我是不喜欢的,我们穷县才是知道花钱应该花在刀刃上的!”
黄强民听的摇头:“我给你讲,没点文化的人,都听不出来你在变着法子夸我们家江远了。”
“我哪里有夸。我是讲我们家的财政方略。”白大队长的嘴,向来比花岗岩还硬,且道:“你就说,你们这个台河工作小组,要多少经费吧。”
黄强民摆摆手:“这个事情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你们石庭县确实是不通台河的,让你们筹款给台河工作小组,也确实不合适。”
白健皱眉:“你是觉得我们石庭县没钱,对吧?”
“老石,你不要钱不钱的挂嘴边,这个不都是钱的事。”黄强民笑一笑,再看看四周众人,道:“咱们山南省内的兄弟单位,主要还是一个互帮互助,否则,我们直接去京城就好了,人家出手就是A6,各方面的支持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但咱们不比这个。”
“你都比完了。我不管那么多,总之,我们石庭县要参加台河工作小组,台河是山南省的台河,台河自古以来就是山南省的河,它就相当于山南省的母亲河,所以,人人皆有加入台河工作小组的义务,每个县都应该加入到台河工作小组里。””白健的语言,坚硬的令人难以对抗。
现场的一众队长们用欣赏的眼神看着白大队长,老刑警就要有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否则,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被街上的小黄毛给糊弄了。
黄强民再看白健:“老石行啊,有进步啊。你能决定吗?”
刑警大队长只是警局内的中层干部而已,属于是业务方面的领导,可决定不了大事。
白健昂首:“我确实进步了,升了副局长,还是主管刑侦。”
“哎呦,恭喜恭喜。”黄强民和一众队长们都说起了吉祥话。黄强民顺势一瞥,感觉至少有八成的人,是知道这个消息的。
黄强民不禁暗暗自审,自己是不是对省内的消息太不敏感了。
“白局长。”黄强民拱手。
“黄政委客气了。”白健哈哈的笑两声,再用紧绷绷的嘴说道:“我们今年一口气侦破了多起命案积案,又侦破了系列大案,领导赏识,没办法……怎么样,到我们石庭县贺一贺?”
黄强民被白健给逗笑了,这家伙,就总是能用强硬的语气,说出松软的话来,真正的嘴硬强者。
“你们是个什么案子?”黄强民问。
“我们这个案子,还真的是挺特殊的。”白健说到案子来,表情凝重一些,道:“我刚才都不着急,是因为我知道,这个案子,我拿出来,江队绝对会愿意帮忙看一下的。”
江远在石庭县里侦办案件的时间里,跟白健没少打交道,此时听他这么说,就坐了过来,带一点情商的笑着道:“白局您给介绍一下。”
“我们这个案子,其实也就发生了五天时间。我用一句话总结吧,一个女的死了,头皮连带脸皮被人给剥了下来。”白健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再没有了笑意,冷声道:“现场惨不忍睹,死者的脸,头皮,全部都被剥脱,嘴唇鼻子都没有了,就眼球还在,挂在白色牙床上。”
他这么一说,众人瞬间就脑补出了现场的场景。
侯乐家不禁身子一抖:“你们石庭县出大案啊!”
白健没理他,看向江远道:“我们的法医,就是卫群,江队也是见过的,他的判断,受害人是先被勒死,然后被一点点剥脱了头皮和脸皮的。另外,现场有打斗的痕迹,受害人的头部有被钝器击打的痕迹。”
“受害人是独居女性,42岁,丈夫在外打工,她在村里开了一家小卖铺,风评尚可。”
“尸体是来买东西的村民发现的,预计死亡时间在头一天的傍晚时分。村里临近大路,小卖铺附近就是县道,初步怀疑,是有外地人作案的嫌疑,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案子就比较困难了。”
江远也不由听住了。
这个案子,虽然还没有看到具体的卷宗,但从白健的描述来说,已经是有连环杀手的迹象了。
特别是剥去头皮,剥去脸皮这种动作,是具有典型的连环杀手的特征的,著名的比如深港的割脸恶魔马勇,将十多名求职妹杀死,割脸分尸,还有西部拓荒的美国人割印第安人的头皮……
而在山南省,在清河市竟然还有这样的凶手存在,这多少让人有点意想不到。
进一步的想,这是凶手的第一次作案吗?还是多次作案中的一次失误?
从这个角度来考虑,村里的小卖铺临近大路,固然是方便作案,但可能也容易被发现,凶手若是被惊到了,中途放弃处理尸体,慌张逃跑,也是有可能的。
但不管是哪一种原因,如果是外来人作案,特别是连环凶手作案的话,这个案子的困难指数将是非常高的。
“有调查过,其他地方有类似的案件吗?”江远也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
白健微微摇头:“调查过,最近几年,没有类似的。”
“那先看看卷宗,然后咱们去石庭县看看吧。”江远说着起身,留下其他人给黄政委应付。
第873章 普通侦查法
“江队,咱们去几车人?”王传星过来问江远,以方便安排。
江远自然看向黄强民。
黄强民看了白健一眼,道:“石庭县没什么钱的,咱们这趟过去,基本属于扶贫,去几辆车也都随你。”
白健白局长的沉默响彻云霄。
他刚才说的是挺好,但是,众所周知的一点,啄木鸟的鸟喙是啄不出钱来的,而白局长已经利用可绕头骨一周的舌头舔来了江远。
“先去三辆车好了,剩下的人照旧做事,需要的话再增援。”江远现在出门,已经习惯了带着大量人员一起。
白健这时候才呵呵的笑道:“其实普通的刑侦人员,我们还是充足的,就是刑事科学这方面,我们确实是有所欠缺。”
“样本可以送到宁台县来检验,有必要的话,再送到长阳市。”江远早就不用考虑经费开支的问题了,他只管怎么样做方便,或者说,怎么样效率高,准确率高,剩下的,自然有黄强民给他摆平。
自从宁台县的综合楼建成以后,宁台县的刑事科学技术中队就开始了膨胀,各种实验室也都开始配备了起来——县局的实验室,并没有什么高大上的模样,就是几张实验桌,一些器材和器械就可以开张了,好一点的实验室里配备几台仪器,加一台电脑什么的,就算是高档了。
不过,这样的实验室对普通的案件来说,已经是足够用了,一般的检验任务都能完成。
不等黄强民说话,白健先乐呵呵的应了。
黄强民也就笑了笑,他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更不担心一两只猎物路过了自己的领地并逃脱会怎么样,他只会在必要的时刻,一个死亡翻滚解决全部问题,收回潜伏中的所有成本,并凑够全家的食粮。
白健赶紧打印了案件的相关信息出来,特别是照片出来给江远。
“你们这边的调查,有什么结论吗?”江远一边看照片一边问。石庭县的调查,其实已经进行了差不多快5天的时间了,这么长时间的调查,对于现在的刑侦案件来说,特别是命案,大部分都已经能够侦破了,就算没有侦破,错误的调查方向,也属于有用的资讯。
白健整理思路,道:“我们首先还是考虑了情杀的可能性,因为剥脸皮,还是有熟人作案的倾向的。”
“熟人作案这一块,我们是分配了一个中队的刑警来负责,走访了周边群众和死者的亲朋好友,并且动用技侦手段,调查了死者的电话、微信和QQ等通讯工具,并没有发现明确的出轨的讯息。”
“当然,我们也考虑到正常的熟人作案,也就是以遮盖,或者破坏脸部为主,剥去脸皮乃至于头皮,这样的操作过于残忍和特殊,一般人恐怕很难进行下去。所以,我们也是因此对熟人做了一定的筛选,扩大了范围,考虑凶手可能从事屠宰、医学、殡葬、法医和军警等日常可能接触到尸体的职业,没有收获。”
白健说到这里,看看江远,道:“陌生人作案这一块,我们主要还是希望从技术手段上寻求突破。犯罪现场,死者有拖行的痕迹,有打斗的痕迹,但凶手对现场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清扫,最麻烦的一点,是案发现场,当时有很多村民入内围观,有拍照录像,还有小孩子或者其他人趁乱捡取小卖铺里物件的,村里组织人员进行了驱赶,又造成了一些冲突……”
江远的眼皮子跳了跳,也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周围一圈的高级警长们,有的觉得好笑,有的只是被激起了分享欲。
虚假的犯罪现场:明黄色的封锁线内,身着白大褂的现场勘察人员踩在亚克力的板桥上,一寸寸的取着指纹,认真的将每一寸细节都记录下来,恨不得将整个犯罪现场连墙带屋子一起搬到实验室里用显微镜和烧瓶检查一遍。
现实的犯罪现场:旧巴巴的歪歪扭扭的封锁线内,村民们毫不顾忌的闯进来,客气的端水给警员们喝,同时询问自己和儿女和亲戚和朋友和听说的哪些糟心事能怎么处理,并在被普法之后,一边憨厚的道歉,一边用茶水漱漱口,当场吐在犯罪现场的地面上。与此同时,刑警们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给房屋内的场景大致拍个照,再在较为明显的位置取几个指纹和足迹,再将普通的涉案物件一股脑的塞进塑料袋里,只将重要的涉案物证装进物证袋编号,但一个物证袋里往往也会有复数量的棉签和碎屑。
所以,像是无关村民在犯罪现场搞全武行这种事,听起来挺离谱,但没有任何一名警察队长提出质疑。
其实还是蛮离谱的,几年下来,一个警队可能也就遇到一两次这样的命案现场,所以就显得更加可信了。
“死者的死状那么凄惨,村民还要围观拍照吗?”王传星还是年轻,做记录的时候,就觉得不太说得过去。
白健淡定的道:“有人吐了,就吐在犯罪现场了,我们取了DNA。但觉得恶心的人越多,就越多人想挑战一下,我们警员抵达以后,还有人翻墙进来的……”
上一篇:年代:道法通神,你说我迷信?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