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 第4章

作者:跃千愁

徐觉宁伸手,握在了庾庆佩剑的剑柄上,缓缓拔出了一截,冷眼道:“重剑?”

此话一出,蒲典吏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发现司南府的人不是一般的犀利。

书生佩剑不算稀奇,但一般都不是真正打杀用的,通常都是用来做配饰的,一般剑体轻薄,也要短一些,方便携带,有些甚至没有开锋,而庾庆的剑拔出一看,明显就是用来打打杀杀的武器。

庾庆倒是不见任何慌乱,反很硬气地反问:“小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莫非看不起小生?”

唰!徐觉宁送回了剑,松手问道:“会骑马吗?”

庾庆:“骑过,还行。”

徐觉宁当即转身,对蒲典吏道:“外面的马车省了,给三匹快马便可。”

闻听此言,蒲典吏瞬间松了口气,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只要这边确定赶考的是阿士衡本人,人家才不管你用的是重剑还是轻剑,也不会管你是不是练武的,那些个和赴京赶考无关。

反观代替公子的这位,明显比自己沉着多了,不愧是能斩杀三只蛇妖的人。

他还没接话,徐觉宁又手指那两名差役,“他们两个跟着反而累赘,留下,不用去了。”

蒲典吏惊讶,“这怎么行,本县必须把人送到,拿到交接文书才算交了差,否则本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我说行就行,我画押为证,回头州府那边会把文书给你们发来。”徐觉宁扔下话便不再啰嗦,转身又盯上了庾庆,上下打量后,说道:“不要书生打扮,衣服换掉,背篓一看就是读书人,也换掉。”

话说到这个地步,大概都明白了他的用意。

没多久,三匹快马到了院子外面等候,也弄来了合身的衣服给庾庆换上。

出发时,庾庆从背篓里拎了个包裹出来,装有书籍等物的背篓顺手就扔到了墙角不要,早就嫌这东西累赘。

蒲典吏看的眼皮直跳,这样对待书籍,哪像是读书人?他悄悄去看司南府两位的反应,果然,两人都愣住了。

徐觉宁疑惑出声,“阿士衡,你连赴考的书籍都不要了么?”

庾庆没事人似的,手指点了点头自己的脑袋,“都装在了这里。”

既然他自己都无所谓,徐觉宁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即偏头示意道:“那就出发吧。”

“稍等,知县有交代,蒲某要代表本县对阿举人叮嘱几句。”蒲典吏请让了一下,得了对方允许,立刻拉了庾庆去屋里,拉到角落后,才一脸痛心疾首模样,小声连呼,“这是比文,又不是比武,让你不要带剑,你偏要带。老弟,不要再干出这样随手扔书的事了,不是读书人所为,这姓徐的眼力不一般,之后的途中千万小心,干什么都先想一想,先给自己提个醒好不好?”

庾庆上下瞅他,眼神有些怪怪的。

这油盐不进的样子令蒲典吏心累,更多的是提心吊胆,跺了跺脚,“老弟,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公子着想啊!”

庾庆乐了,“就这个?我说你瞎操什么心,他们不是读书人,这赶考的事我都闹不太清楚,我就不信他们能懂。现在,有关读书人的事,他们是外行,我做什么都是内行,把他们当傻子糊弄都行,懂吗?”

似乎有点道理……蒲典吏当场无语,才明白这厮为何面对徐觉宁的任何询问都能不当回事,甚至是很任性的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

“行了,别自己吓唬自己,把心放肚子里。”庾庆抬手拍了拍他胸膛,转身大摇大摆而去。

蒲典吏目送,发现公子敢让这位顶替不是没原因的,至少胆大。

出发了,小院外三人翻身上马,踏踏而去。

门口的蒲典吏目送,至于屋里的两名衙役,徐觉宁出发前有交代,两天内二人不得离开此地,也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三骑出了城门,方打马加速,一路驰尘而去,庾庆不曾回头看。

接下来的途中,徐、唐二人没什么话,也不认为跟那位读书人有什么好聊的。

庾庆乐得自在,巴不得这两人对自己没什么印象才好,深知自己此行记住一个“低调走过场”就对了。

第7章 书院

一行出发后几乎不停,除了驿站换马、用餐,一直到天黑才在一个驿站真正入住歇了下来。

庾庆估摸着若不是怕自己这个书生吃不消的话,这两人能领着他日夜赶路。

天一亮,三人又继续一路风尘。

一路的民生凋敝司空见惯,路有饿死骨也不稀奇。

如此这般赶路方式,足足两天半,才抵达了目的地。

巍巍一座城池,列州首府州城。

城门口人来人往,车来车往,不愧是州城,其繁华与之前途中所见凄凉可谓天壤之别。

三人平安入城,一路无惊无险,也是徐觉宁安排得当。

城中商肆林立,贩夫走卒,车水马龙,吆喝叫卖,青楼粉香,活生生的红尘。

久居山中的庾庆爱看城中热闹,一路左顾右盼,可惜徐、唐二人不让他逗留。

随着熙熙攘攘的喧嚣渐远,三人来到了清净地,一处高阶大门外。

门庭雕梁画栋,斗拱飞檐,整座大门仿佛要振翅高飞而去,很是气派,四周有看守的重兵。

宽敞门楣上有匾额,四个字龙飞凤舞:列州文华。

此地便是列州的文华书院,也是列州最大的官办书院,此时已让所有学子放假,清空了堂馆舍,给列州即将云集的才子暂时落脚居住。

庾庆顶着“阿士衡”的名义来此集结,手续上也出了问题,因徐、唐二人未按正常的手续来操作,也就是按章办事的章程不全,操办的属地差役都没来,鬼知道你们送来的是什么人。

唐布兰当即离去,不知找谁去了,再回来时身边已经多了名身穿官袍的列州大员,此人一来,问题当场化解。

手续快速通过后,有人领了庾庆入文华书院。庾庆一步三回头,发现自己算是和徐、唐二人就此分开了,也不知后面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那座最大的房子是‘风华殿’,是文辩场所,能同时容纳一两千人,足够书院所有先生和学子一起宽坐。”

“此地便是书院最有名的‘毓秀园’,营造出的山水美景、培植出的花草树木,无不透着匠心雅意,园景胜地呀,分布其中的楼堂也是学子听讲场所……”

领路的两名差役,一高一矮,你一句,我一句,走到哪介绍到哪,庾庆也不知是不是上面交代了要这般,他留心到四周偶有身穿灰衣斗篷的人零星分布,一个个携带着武器,戒备的意味很明显,令此地平添了几分肃杀意味。

他听说过,司南府上上下下的人就是身穿灰衣打扮,有些人称呼司南府的人就是称呼为“灰衣人”。他以前没接触过司南府的人,不能确定,但估摸着这些人可能就是司南府的人。

“那边湖畔的一排房子是‘沉香斋’,吃饭的地方,到了饭点您可以过去填饱肚子,免费的,暂住期间的所有费用由州府出。”

“这一片的房子便是书院学子居住的‘朝夕园’了,如今暂归你们住了。”嘴里说个没完的两名差役止步了,矮个子转身,递出了一块写有“阿士衡”名字的木牌,“房间随便你们自己挑,只要没人的就能住,入住后记得在门旁挂上自己的名牌,后来者见到有人住了自然会避开,免生滋扰。”

“多谢。”庾庆双手接了,又试着问道:“不知考生入住了多少?”

两名差役相视一笑,矮个子朝他竖起一根手指,“阿举人您是第一个到的。”

第一个?庾庆愣住,环顾四周,难怪这么冷清,除了守卫看不到人影。

他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都是徐觉宁搞出的好事,一路快马加鞭的,把七八十来天的路程硬是给缩成了两天半,屁股都颠麻了,赶考赶考估计没见过这么赶的。

见他神色有异,高个子差役立刻笑着安慰道:“这是好兆头啊,第一啊,夺魁呀,说不定您本届就得考个状元!”

矮个子附和:“是极,是极。”

这话把庾庆给逗乐了,自己若是能考上状元的话,那才真是奇了怪了,不可能的事情。

见两位差役围在自己身边不走,那殷勤陪笑的样子,加上奉承话,看动作就差伸手索要了,庾庆终于明白了这一路的详细介绍是怎么回事,敢情是要讨点彩头,说白了就是想要点赏钱。

我也缺钱!庾庆心中嘀咕,当做没看懂,转身大步进了朝夕园。

什么彩头不彩头的,他很现实,不需要那吉祥,因为压根不想考上,凭什么为此掏钱?再者确实穷惯了,他不去咬别人都是好的,还想从他牙缝里抠出钱来?真以为打着观主的名义从自己师兄手里抢钱的办法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两名差役呆在原地面面相觑,按理说,只要吉利话一说,再摆出讨要姿态,哪个考生能不给点彩头?就算是穷的,大不了给的少,一点都不给就过分了,赴考在即就不担心触霉头吗?

往常,这就是个肥差,一届考生接待下来,弄个几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高个差役愣愣道:“是没带钱还是没看懂我们的意思?”

矮个子差役当即啐了口唾沫,“赴京赶考怎么可能一点钱都不带,再穷的,有了举人身份也相当于官身,有的是人主动资助赶考的路资。你看看他,挎着剑,也不是书生打扮,随便背个包裹,估计连书都没带几册,你觉得这像是不谙世事的书呆子?眼里贼光忽闪,扭头就走,分明是在装糊涂回避我们。妈的,十有八九碰上了一个死老抠。”

高个子差役听明白了,也生气了,挥手道:“一路上嘴都说干了,我们兄弟不能白忙活。走,不让他装傻,咱们直接撕破脸,挑明了讨喜钱去,看谁脸皮厚。”

“算了。”矮个子拉住了他胳膊,朝四周零星盯来的警惕目光暗暗撇了撇嘴角,“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和往届不一样,司南府的人一较真,是能先斩后奏直接杀人的,弄出不好看来,怕是容不下你我这等油子。算了,不能冒的险就得忍着,就当出师不利撞了晦气。”

“就这种货色还想考状元,呸!注定榜上无名。”

“回头,再来了人,你我站好位,前挡后堵住,别让人再轻易溜了。”

庾庆才不管身后人怎么埋汰自己,独自一人在冷冷清清的朝夕园溜达起来。

地方打扫的倒是挺干净,布局也挺雅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还有郁郁葱葱的林木,石桌石凳点缀在许多地方供人随时可坐,看起来是个适合学习的环境。

至于住哪?反正其他人还没到,由得自己先挑,可以慢慢挑选。

庾庆把整个朝夕园都给逛了遍,发现房屋都是一排排的两层小楼,间隔在苍翠之间,分好几个片区,房间估计得有一两千间,可见这列州学府的规模不小。

绕了一圈后,庾庆还是回到了朝夕园入口附近,就近一栋上了二楼。

二楼肯定比一楼好,不用听楼上的脚步声。

挑了个顶头的房间,前面没有遮挡,视野开阔,能观学府风光,出门也方便,去吃饭的地方也近,暂住来说应该算得上是最好的。

先来先得,人之常情,庾庆颇为满意,将手中写有“阿士衡”名字的牌子挂在了门侧的门钉上,标示了此间有主。

推门而入,床榻、书桌什么都俱全,统统塞在一间,就是一个大单间。

入内审视后,扔下携带的东西,打开了前后所有的窗户透气。

趴窗口愣了会儿神,想了会儿事,然后拿了洗漱用具,下楼去了楼后的水井旁,打了水,就蹲在井旁洗漱一通,连同风尘仆仆的外套给一起洗了。

事毕,收拾了东西,顺带提了一桶干净水回自己房间备用。

屋里晾好了洗过的衣裳,小半天几乎就过去了。

换了身儒衫的庾庆看了看天色,又下了楼,出了朝夕园,沿湖畔直奔吃饭的沉香斋。

到了沉香斋才知道,这里只给考生备餐,就一个厨子在那等着他,问想吃什么,反正人少,就等他来现做。

庾庆也不客气,有什么好菜就做什么,凑合了一顿就回去了。

当天孤零零熬过一宿。

次日上午听到外面说话的动静,庾庆往窗外瞅了一眼,又是那高矮差役领来了一名书生,还有一名身背杂物的,应该是书生的随侍书童。

官方护送考生赴京,却不可能照顾每个考生的生活习惯,也不会安排人员给每个人洗衣裳之类的,晚上给你盖好被子防备你着凉生病之类的就更做不到。鉴于每个考生的生活习惯,也是为了不影响考生发挥,官方也不想担什么责任,是允许考生带个随从的。

生活自理能力强的可以不用带,但那是极少数,大多只知读书,说的难听点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生活自理能力比较差,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所以就有了专门伺候读书人的“书童”存在。

书童大多是从小挑养在考生身边的,就是为了熟悉考生的生活习惯,也是出门在外,用自己人可靠。

这也是庾庆原本要在阿士衡身边充当的角色。

第8章 腾让

窗外动静,庾庆瞅了眼便缩回了脑袋,也不想认识。

对他来说,他必须考虑阿士衡复出的可能性,所以此行认识他的人越少越好,最好是所有人都忽视他才好。

假的“阿士衡”让人看见没关系,只要不给人留下印象,几年后没人记的清。

所以庾庆深知自己此行是寂寞的,必须低调行事。

安静了那么一阵后,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自言自语:“阿士衡?”语气中带着疑惑,然后脚步声又远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考生来的越来越多,庾庆也意识到自己房间可能真是个好位置,跑到门外看这房间有没有人住的人太多了,选这里他有点后悔了。

再后来,他连门都不愿出了。

其他考生,杂务和清洗之类的活有书童做,跑腿的活也有书童,甚至吃饭什么的也有书童去沉香斋打来饭食,他事事都由自己亲自去,自我感觉有点惹眼。

也有其他考生没有书童的,只是人家比较坦然,而他有些心虚。

这是他人生中较难熬的一段日子。

熬到第十四天时,屋外传来一堆脚步声,也传来了议论声。

“阿士衡?你们谁认识?”

“乡试前三十名内肯定没这个名字。”

“听说通过本届乡试赴京的只有一百七十五人,往届报名再考的是一百四十三人,共计三百一十八人赴京赶考,这位不知是不是往届的。”

“谁手里不是誊抄的乡试名单吗?拿出来看看。”

什么鬼?屋内睡的昏天黑地的庾庆猛然坐起,不知外面什么情况。

“找到了,你们看,阿士衡,一百零六名。”

“呵呵,一百多名,还跑来考什么,不如多温习。”

一阵略带嘲讽的低低窃笑起。

嘲笑自然有原因,锦国四十一州,每届取士大考参加者皆过万数,会试之后一般只取两三百名录为进士。当然,也要看整批考生质量情况,如果高质量的考生较多,录取量达四五百数的情况也有,质量低录取量只有八九十人的时候也同样有过。

换句话说,各州乡试成绩在一百名后的很难有希望,几乎没了迈入进士门槛的可能性。

事情也无绝对,但乡试发挥失常能在会试中大放异彩的毕竟是极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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