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第398章

作者:西子

可尽管狮子很牛逼,闹场子这事乔苍从不直接过问,都是手下人解决,江南会所看场子的那群保镖,哪个也不是吃素的,他亲自动手,似乎不简单。

周容深为我盖上被子,他起身穿衣,我问他是要去看看吗,他面色凝重嗯了声,“乔苍出手都是玩狠的,市局省厅压不住他。”

他穿好警服,打开门迅速走出,我听到他吩咐男人让市局派几名特警到江南会所等他。

脚步声从走廊远去直至消失,我躺在床上沉思片刻,越想越觉得奇怪,乔苍什么身份,他怎会把倒爷这种不入流的黑帮放在眼里,显然是故意诱周容深过去,我飞快爬下床,整理好自己,匆忙离开别墅。

我乘车抵达江南会所,正是灯火璀璨宾客络绎不绝的时辰,隐隐约约传出的歌舞声,在偌大繁华的长街回响飘荡,我进入琉璃门,往日莺莺燕燕的前台此时竟空空荡荡,只有几名男侍者在招待VIP贵宾,有人问怎么今天露西小姐不待客,她可是会所签单的金字招牌,没有她坐镇要损失多少白金卡?侍者笑说露西小姐被叫到包房,到现在还没有下来,估计被客人留下。

我听到这话立马猜测就是狮子那个包房,他时隔五年才回广东,只知道江南会所是四大夜场之首,这里哪个姑娘绝活精妙,身材火辣他一无所知,眼睛打上去见露西漂亮,自然就把她点上了。

我过去询问露西在哪间,侍者透过霓虹闪烁的光柱认出我,他绕过桌角正准备鞠躬打招呼,被我伸手拦住,“我有急事,快说。”

侍者说219钻石包,乔总也在。我转身冲上水晶梯,直往包房方向飞奔,他末了朝我背影追上几步补充条子也在。

但这话被我远远甩在身后,湮没在呼啸而过的风声里,若不是走廊拥挤堵塞的景象惊住了我,我甚至都不会停脚。

不只是219,从215到223整整半趟回廊,围堵了数不清的男女,甚至有一些听到打斗声顾不上换好衣衫,匆忙便逃出,歪歪扭扭遮不住春光。空气中弥漫的浓烈香雾令我一阵反胃,我捂着胸口强忍那股作呕的灼烧感,朝人群靠拢,219门口洒落一滩粘稠的血,还有半截刚剁下新鲜热乎的小拇指,倒在血泊之中散发腐烂的腥味,一半香,一半恶臭,我再也忍不住,俯身在墙角吐了个天昏地暗。

与此同时对面220包房紧闭的大门被一个黑衣保镖踢开,里头鬼哭狼嚎的叫床声戛然而止,小姐惊叫着从男人腿上翻下,手忙脚乱挡住赤裸的胸口和下体,男人的家伙还立着,硬梆梆粘连了几丝白液,他骂骂咧咧指着破门而入的保镖怒吼,“你他妈砸场子啊?”

保镖伸出大拇指朝后头戳了戳,“哟呵,砸场子的在对面,苍哥亲自搞他,怎么着,你死娘了啊?叫唤什么!”

男人脸色发绿,“我他妈来消费的,打搅了老子的好兴致,我叫人把江南踏成…哎呦呦,疼疼。”

保镖不等男人说完,利落冲上去扼住他手腕,直接狠狠一掰,发出嘎吱脆响,男人顿时汗如雨下,哀嚎求饶,保镖冷哼,“苍哥今天心气儿不顺,平时有人撒野也就由着了,从今天开始你们眼罩子擦亮点,江南会所高官贵胄有得是来捧场的,不差你们一个半个,进这扇门记得踩在谁地盘上,再嚣张以后都横着出去。”

保镖一脚踹在男人胯骨上,险些把他踢飞,男人颤颤巍巍摸到沙发上散落的裤子,卷在怀中跑出包房,我正好回身,一眼打量上他,是傅彪身边的红人,傅彪曾在乔苍面前诈刺儿,被他黑上了,今晚保镖是故意找茬教训这人,捎带着栽傅彪的面子。

傅彪三年前刚栽进去,手下就花大价钱找白道的门路把他保释了出来,这两年一直很低调,最近开始有萌芽的迹象,乔苍倘若不立刻将他压制住,往后在特区肯定要吃他的暗亏。以乔苍深谋远虑的城府,所有可能让他做哑巴的人,他势必先把对方舌头废了。

我徘徊在219门外,听几个小姐议论,狮子强暴了露西,露西是前台,根本不陪睡,气不过破口大骂,扇了他一巴掌,狮子恼羞成怒拿酒瓶捅残了她下面,地上血就是露西的,才抬走不久,狮子干完这票也没给钱大摇大摆要走,经理理论了几句他直接砸了包房,摆出黑吃黑的架势,江南会所一向没人敢这么撒野,谁不知道后台乔苍是道上最横最狂的,连看场子的人都懵了,拿不准何方大拿,急忙把乔苍请来,狮子见面儿也不识趣,一句软话不说,乔苍这才动手废了他。

人群正叽叽喳喳时,忽然所有声音都止息,吧嗒吧嗒的皮鞋敲击地板的脆响从对面转角处传来,一身煞气面容冷峻的周容深在四名持枪特警的护卫中极速逼近,天花板投洒下一柱柱刺目的白光,笼罩在那身崭新笔挺的亮黑色警服,他是那般璀璨闪耀,烁烁夺目,不容侵犯的神圣与伟岸。

我立刻侧身,隐匿在墙根昏暗处,直到他背对我停下,我晃悠到另一侧,点头示意门口刚挂断电话的阿六过来,他从人群内挤出,窜到我跟前等我吩咐,我朝包房内扬了扬下巴,“让乔苍撤,犯不着触条子的网,等狮子离开,堵在黑胡同扔一棍子不就行了,一个涉黑的暴毙,条子都懒得去查,何必玩什么明目张胆,金三角走私的事还没彻底揭过去,别让他再登上公安部紧盯的名单。”

阿六怔了怔,他搔头,“这我恐怕说了不算,是狮子非要杠苍哥的,会所是苍哥地盘,栽这么大面儿,狮子不见点血,苍哥凭什么撤手。您不懂黑道的规矩,对方扇了脸,实在咬不过才玩阴的,否则当面就得拿掉。”

我知道乔苍不可能一下子从黑道里洗净,更何况他也没这个打算,盛文船厂做的是正经买卖,之所以能在东南沿海输出这么多艘船,和许多大城市的港口合作,全靠华南虎的名号震着,许多老字号的船厂都要给盛文让路,生怕他背后搞黑吃黑那套,连壳都吞了。

这年头黄赌毒的场子,没点硬背景扛着,也不可能开得下去,同行就要来找茬,乔苍前脚刚和公安闹了一出大的,狮子后脚就来示威,可见这行对黑帮势力多么敏感,又多么趋之若鹜。

我抬眸扫视一圈,确定没人留意这边,才稍微拔高音调,“他是看不惯狮子吗?你少糊弄我。麻三和常秉尧和他都是同一个地盘上的,当初抢肉抢到一个碗里他都没搁在心上,他会把狮子放在眼里吗。他不就是想把周容深弄来,不让他消停吗。”

阿六目光躲闪,干咳了两声,我知道自己猜中了,我蹙眉用手指挡住唇,“公安部事情多,全国各地的条子天天往上报几百例破不了的案子,他在特区待不长就要走。”我顿了顿,“很多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尤其是我和容深的关系。我心里对不住他,现在开不了口,再等等。容深身上还有伤,需要休养,别折腾了。”

阿六听我说完嘿嘿笑,“何小姐,这话就到我这里打住吧,让苍哥听见您这么心疼周容深,他只要在特区就甭想舒服了。”

我越过他头顶看了一眼正要往屋里进的周容深,阿六急忙返回,他没顾上把我来了的事告诉乔苍,带保镖先条子一步进入包房,让几处角落蹲地抱头的小姐滚蛋,那些女孩惊慌失措奔逃出来,会所这方的人控制住了狮子的马仔。

狮子被乔苍狠干了一通,脸上每一块肉几乎都挂了彩儿,头发冲天而立,乱糟糟一团,在斑斓的彩光下像极了非洲野鸡,他裤裆插了一片碎玻璃茬子,血像是断线的珠子淌落,那嘟噜肉只还连着一点筋儿,蛋也裂了,惨不忍睹。

他从墙角摇摇晃晃起身,咧开嘴朝地上啐了口血,刚要骂,剧烈的疼痛使他又一次跌倒,挣扎几下再也没爬起来。

乔苍的臂肘也破了皮儿,衬衣撕开一道口子,不过没什么伤口,看来刚才那场战役他是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三下五除二便撂倒了狮子。

“苍哥。”一个保镖才开口,被他抬手制止,“市局谁来都没用,我的地盘上有人闹事,我自己方式解决。等闹出人命了,他们插手我自然允许。”

保镖说市局的刚走,把周容深搬来了,在外面走廊。

乔苍听到周容深,顿时有了不一样的反应,他逆着纷繁的光影转身,流光溢彩的墙壁映衬他清朗从容的眉眼,他隔着仿佛有了生命有了颜色的空气与周容深对视,两人都不语,无声无息博弈,揣测对方,风平浪静的皮囊之下,眉眼射出精厉的锋芒,电光火石一触即发。

保镖弯腰毕恭毕敬递上一块干净方帕,乔苍擦拭着指尖血迹,他不慌不忙,擦净后丢在脚下,潇洒分开两根手指,保镖立刻会意,将墨西哥雪茄点燃,放置在他手指间的缝隙。

他眯眼吞云吐雾,一口接一口吸了半支,才慢条斯理开口,“周部长,这点小事也惊动你了。”

“小事。”周容深神情冷冽重复一遍,他挥手示意所有人退后,四名特警以人墙为警戒线,阻隔了回廊两面靠拢的陪侍和客人,留出中央一处空地。

遮掩在警服下精壮结实的胸肌用力朝前一弹,都未曾用指尖解,便干脆利落崩开了两粒纽扣,这荷尔蒙膨胀的一幕令距离最近的小姐掩唇爆发惊呼,眼底是深深的迷恋和愕然,白色衣领慵懒而精致附着在锁骨,他迈入包房,不动声色往四下打量。

“乔总自己的地盘,也不能血光这么冲吧。”

“我不对他冲,倒在这里的就是我。他动了我场子里的人,还砸了我的生意,我如果息事宁人,以后只会源源不断,我一刀扼杀,我与周部长以后都省事了。”

乔苍若有所思凝视烟头通红的光晕,“周部长觉得,是我倒下好,还是他倒下好。”

周容深半开玩笑说,自然是乔总倒下我最欢喜,免了他日诸多麻烦,狮子算不得什么威胁,乔总才是我们这行最忌惮的人物。

乔苍闷声发笑,“能够让周部长给予如此高评价,也算我的荣幸。”

他夹着烟的手倾覆反转,瞥了一眼腕表时间,“这么晚,不休息吗。”

周容深一只手插在口袋,另一只手支住门框,遮去了走廊大半光束,一半陷于昏暗。

“也不知是乔总对我怀恨在心,还是和我心有灵犀,在我与夫人久别重逢,情意浓浓时,偏要出来搅一局。搅得恰到好处。”

这八个字令乔苍吸烟的唇阖上许久没有张开,他右眼眯了眯,朦胧的白雾在他脸孔四周逸散,升腾起一丝暴戾和煞气,良久后他淡淡轻笑,将烟蒂扔在脚下踩灭,“周部长不留下玩一玩,喝一杯吗?”

阿六闻言主动说,“四大花魁正好在场子,不知周部长能否瞧上眼。还有我们苍哥珍藏的上世纪法国红酒,如今市场已经找不出几瓶了。”

周容深对这些诱饵无动于衷,却被烟雾熏得有些犯了瘾头,他伸手触摸口袋,发现来得匆忙没有带烟,阿六掏出一根正要上前给他点上,被乔苍拦住,他主动走过来,拿出自己的烟盒轻轻一抖,一支弹出,他指尖微挑,递给周容深,“周部长这样的身份,只能我亲自来,才算待客周到。”

周容深眼尾漾起一丝耐人寻味,仍旧伸手接过,他叼在嘴角,嗓音低沉说,“乔总为我点烟,我怎么有些不敢抽。”

乔苍按压打火机,火苗即刻蹿升,映红两副深邃如浓墨的眉眼,“周部长放心,我不属黄鼠狼,现在更不是拜年的时候。”

他们各自会意,一派意味深长。

火光将要熄灭时,乔苍和周容深的面孔与身体都挨得很近,几乎触碰到一起,在周容深刚刚点燃,嘬出烟雾还未曾来得及吞吐,乔苍倾身对他耳朵说了句什么,后者神情一滞,烟雾含在口中,迟迟没有吐出。

那一句话声音极轻,连旁边的阿六都没听清,他们身形同样高大,笔挺,矜贵,势均力敌对视片刻,周容深面孔溢出一丝阴恻恻的笑容,“乔总想表达什么。”

乔苍沉默不语,眼眸流淌皎洁的笑意,周容深半响才说,“不管如何,我的终归是我的,乔总不管使用怎样手段,我不肯放,你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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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姐妹儿们~

周容深不甘示弱的对峙激怒了乔苍,他脸上最后维持的那一丝体面从容的笑意,也消逝得无影无踪,浓烈的白雾在两人面孔之间逸散,浮荡,最终凝结为一朵盛开的莲,莲层层叠叠,他们的面容也投下斑驳烁烁的光晕。

乔苍片刻隐忍怒意后,溢出一声不屑嗤笑,“周部长放过与否,失去的,终归失去了。这世上什么都能找回,唯独风月之事,错过再也找不回。”

这话触及了周容深底线,也刺痛他最不愿面对,最不肯揭露的死角,他百般逃避,只字不提,恨不得捂着它一辈子,让它在滚滚时光中自行结咖,痊愈。他知道触碰的结果只能让它撕裂更深,两年前他还没有离开,我和乔苍就抵不住风月的诱惑,两年的分别与寒霜,再热烈的温情都没了度数,他不是不知道。

我为他踏入深渊双手染血,为他奔走到地狱般的金三角,与其说这是深爱,不如说是女人在婚姻中维护丈夫的本能,是为弥补我背叛他伤害他害他尸骨无存的愧疚,是为让自己逃脱遗憾的漩涡与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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