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不了
依旧是在侧门通报之后,这一次他直接被领到了皇城深处的饮马监衙门。
门墙深冷,廊高且寒。
这里看起来位于高高的宫城墙下,阴翳冷暗,阳光万年照射不到似的,偶尔有一两个身穿黑衣红衬劲装、腰间佩长刀的人员进出。
梁岳在前门通报过后,站在那里等的功夫,一双眼就在不住地观察,心里暗自琢磨着,这里的人是每个都受过一刀、没有羁绊了吗?
那可是挺惨啊。
难怪看起来阴气这么重,可能想起阳字会伤心吧?
片刻之后,门廊之中走出一名守卫,道:“梁大人,这边请吧。”
说着,将梁岳引进饮马监的衙门内。
刚刚走进门廊,就听见里面有惨叫之声传来,凄厉悲恸,令人闻之不忍。
那守卫倒是面色正常,一边走还一边对梁岳说道:“梁大人,我还是提醒你一下,负责跟你对接的是我们监里的头号黑刀,曹义大人。他脾气很差,动辄就要杀人,你平时要多小心一些。”
梁岳来之前已经了解过,饮马监内办事的主要有两类人。
暗中行事的名为“鹰眼”,正面作战的名为“黑刀”,品级皆在八九品之间。自己身为七品太子伴读,论级别是比他们高的。
不过也不是任何地方都论品级,在饮马监里,五品以下莫名死了可能都不会有个水花。
所以梁岳绝不会心生倨傲。
可这守卫的话,说什么动辄杀人,可能就有恐吓的嫌疑了,他也没有当真。
守卫将他带到一间黑铁牢狱之外,隔着门上栅栏,就见一名身材高瘦的年轻人,背对着牢门,正将一把黑刀缓缓插进一名被绑在柱子上的犯人胸口,口中沉沉地问道:“再问你一次,招不招?”
“啊——”犯人哀嚎痛呼,“我招!我全招!你倒是问啊!”
“还要我问?”年轻男子冷哼一声,“你还是不诚心啊。”
说着,他手中的刀慢绞了一圈,看的外面的梁岳都随之咧嘴。
“可是大人你不问,我要招什么啊……”犯人面色发白,眼看已经是要不活了。
“把你所有犯过的事情写下来,但凡有一件和我们掌握的对不上,那你最轻是个凌迟。”年轻男子冷冷说道,接着把刀一拔。
嗤——
顿时血如泉涌。
“给他续命。”他转回身,用抹布擦了擦刀刃,丢在一旁,将黑刀归鞘。
梁岳此时才看到,这心狠手辣的年轻人长相居然还颇秀气,双眉修长、一双凤眼,白净清瘦的脸颊。
若不是方才见到他折磨犯人的一幕,说是不谙世事的清贵公子哥梁岳也会信。
年轻人走出牢门,见到梁岳,道:“东宫来的梁大人?”
“不敢称大人,太子身边新晋的一名伴读罢了。”梁岳很客气地说道。
“我叫曹义,你也可以叫我曹二十七,随你顺口就行。”年轻人神态随意地说道,“通天塔案由我义父亲自主办,你是阻止此案的大功臣,对这里面的门道也更了解,所以让你参与进来。义父很忙,这段时间我来与你对接,你提供的所有信息,都会由我报给义父。”
“劳烦了。”梁岳又道:“那个……工部虞衡司郎中苟大观与主事胡连山,这二人可在此处?”
“苟大观,应该是在隔壁间受审,至于胡连山……”曹义指了指方才他出来的牢房,“这个就是。”
“啊……”梁岳看了看那个正在抢救的血人。
“怎么了?”曹义问。
“没什么,有人托我来看看他们的近况而已。”梁岳摇头道,“不会影响查案。”
看了一眼他就算完成胡鹏、苟有的托付了,回去也能有个答复。
兄弟,你爹没事,还变得心胸更开阔了。
这样说会不会没那么残忍?
“放心吧,我们饮马监没有官场上传的那么可怕。”曹义轻轻笑了一下,“有用的人,在我们这里绝对死不了。”
顿了顿,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虽然他们自己可能觉得死了比较好。”
梁岳回以礼貌的微笑。
第一次见识到这种人,确实会有一些不适。可接下来还要和他配合,也只能尽量相处。
“走,我请你吃个午饭吧。”曹义忽然大喇喇说道,“趁着办案时有配额,咱们出去吃些好的,一边吃一边聊。”
刚见过那血赤糊拉,还能有胃口吃饭的?
梁岳感觉怪怪的,还是应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曹义自去饮马监中牵了一匹灵马出来,在皇城门口,见到梁岳的踏雪龙驹时,不由得赞叹一声:“好马。”
“大黑是太子殿下赠的。”梁岳微笑道。
“它叫大黑?”曹义看了一眼梁岳,“这名字起的也太不用心了。”
“呵呵……”梁岳讪笑两声。
心说你那曹二十七又能好哪儿去?
不过他也知道,对方应该是曹无咎的第二十七名义子,这名字就是个编号。
并肩策马的时候,曹义又问道:“这件案子你有什么思路吗?”
梁岳道:“我在文书中已经记述了前因后果,里面提到的‘溪山会’,你们可有了解?”
“不了解。”曹义摇头道。
“这个组织势力应该不小,在朝堂里也有影响,饮马监完全没接触过吗?”梁岳有些意外。
曹义沉吟道:“或许是我权限不够吧,饮马监里的卷宗我也不是全部都能翻阅。”
梁岳点点头。
不论鹰眼还是黑刀,说到底都是办事人员,这种存在很大风险的人就不可能掌握太多秘密。
秦有方与张夫人都提及过这个“溪山会”,应该不会是骗人,这个隐藏在暗中的庞大势力一定存在并影响着很多东西。
如果它能一直存在并且一直不为人知晓,只能说它的实力比想象得更加恐怖。
不过梁岳把信息告知饮马监也就够了,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不需要他去跟什么黑暗势力斗法。
他这次带着的任务,是彻查工部。
他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把案子的苗头引到工部身上。
曹义一抬头,看见一家颇气派的酒楼,便道:“就这家吧。”
梁岳也无异议,二人便翻身下马,叫店小二将马拴了,一起进入酒楼中。
坐下以后,店中便有伙计端上来两碟小凉菜,各自在二人面前摆好,而后问道:“二位客官,吃点什么?”
梁岳没有出声,毕竟是对方先说要请客。
他现在虽说家里不困难了,可也没必要抢着买单。
可曹义看着桌上的几碟小菜,却是脸色一阴,“这是什么?”
“这是本店赠送的爽口小咸菜……”伙计有些奇怪,赶紧答道。
“我问你这是什么……”曹义的目光愈发阴沉。
“这是?”伙计看他盯着那咸菜,战战兢兢答道:“这是辣白菜啊,小店自制的,味道绝对没话说啊。客官你要是不喜欢,不吃也就是了,小店也不收费。”
“这是腌的咸菜是吧?”曹义的眼神中,升起浓浓一片黑影。
梁岳眉毛一跳。
好强的杀气!
今天好像看不见别人的章说,大家就照常发,等恢复了就都能显示出来了。
第95章 天生将种
眼见这位官爷身上杀气愈发浓烈,店中伙计都要吓哭了。
梁岳赶紧劝阻道:“曹兄,息怒,咱们出门在外不要太多想,你快把这两碟菜换了!”
“是是是……”店伙计连忙撤了两碟小菜,浑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呼。”曹义长舒一口气,“多亏你拦住我,我有时看到一些东西,是会难以自控,你知道的,我们……”
“能理解。”梁岳默默点头,没有羁绊的人敏感一些也属正常,他岔开话题道:“我们还是聊案子吧。”
“好。”曹义同意道。
梁岳便说道:“关于此案的思路,其实我有两条。”
“一条是从在通天塔底建阵的人着手,这个我在文书上没写,地下大阵极有可能是国师李龙禅与工部阵师吴莫子串通修建的。可是因为没有实证,我没敢把这个怀疑写进去。”
“另一条就是从正阳雷着手,工部到御都卫的这一条线上。”
“那个溪山会想要策划这一场阴谋,必然要满足得知两条线的事情,并且能深度参与其中。”
听着他的分析,曹义一直没有出声,只是颔首附和,看来对他的分析都是尊重的。
梁岳继续说道:“龙虎堂那条没有实证的线,我们可以暗中调查,知道国师与吴莫子的交易的人也不会很多,目标容易锁定。”
“工部那条线,越阳商号里的几个人都已经摆明了是溪山会的人,可他们都是被作为工部的暗子安插进去的,也就是说安排他们的人极可能有问题。”
“这绝不可能是五品官、六品官能做的事情,肯定要向上查……”梁岳伸出食指向上指了一下,“伱们饮马监敢查到哪里?”
“嘁。”曹义嗤笑一声,“你放心,四海九州除天子之外,饮马监不惧任何人。”
话音未落,方才那伙计又端了两碟菜上来。
“二位客官不喜欢辣白菜,小的给你们换了新切的萝卜根儿!”他谄媚地笑道。
“切什么根?”曹义双眉一凛,杀气再度迸发。
“萝卜根啊。”店伙计手一抖,两碟小菜差点掉桌上,“刚一根根儿切的,新鲜得很!”
“我刀呢?”曹义反手就要拔刀。
“曹大人、曹大人……犯不上,不知者无罪啊!”梁岳赶紧扑过去拦着。
好家伙。
你这是什么敏感羁?
一点儿相关的字眼儿都听不得呀。
之前那个饮马监守卫说曹义脾气不好、动辄就要杀人,他还觉得有点夸张了,毕竟一番交流下来觉得曹义还挺好说话,为人大喇喇不太计较。
现在算是发现了,在特定场景之下,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那店伙计惊得连连发抖,“官爷,这又是怎么了?”
“快把这两碟菜也拿走!不要再送咸菜了,赶紧把你们的招牌菜上来。”梁岳大声道:“不要腌的东西,也不要菜根儿!”
“是是是!”那店伙计赶紧把那一盘小萝卜根也端走。
“呼……”又过片刻,曹义才舒一口气,道:“不好意思,又失态了。”
“没关系,都能理解。”梁岳悲悯地看着他,小声道:“不过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
“我尽量克制。”曹义也道。
平复了下,他才又说道:“你所说龙虎堂的线,我回去禀报义父,派人去暗中打探一番。至于工部的这条线,我们现在已经盯上了一个人。”
“谁?”梁岳关心道。
“工部左侍郎,郭崇文。”曹义说出一个名字,“他曾为越阳商号站台,给贩卖正阳雷作保也是由他主导。只是那几名属下官员不肯吐出他的名字,我们不能直接对一名侍郎下手。义父已经派人去越州查了,如果查出安插人手进越阳商号的人是他,那我们立刻就将其抓捕。”
“这个人……”梁岳听到这个想要的名字,手指点了点桌子,“必须严查!”
正当此时,一名貌似是店中掌柜的中年胖子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盘菜,身后跟着方才那小伙计。
“二位官爷,听说两位刚刚发火了,是小店伙计愚笨、招待不周。”掌柜的一说话先笑三分,看起来还颇为亲近人,“我做主,赠送两位一盘本店的招牌菜,辣炒牛鞭。”
梁岳绝望的双眼一闭。
拉倒吧。
这饭我不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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