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225章

作者:少吃亿点

  他可以自己先查查山里存着的古籍,有无相关描述。

  也能动用他的人脉,帮他想想办法。

  要是薛掌柜在就好了,此人是个万事通,就没他不知道的东西,什么旁门左道都知晓。

  这会儿陶眠倒怀念起薛瀚还在的日子。

  不过,说起薛瀚……

  “他好像提过一个掌柜,是做白事生意的,很懂行。”

  陶眠自言自语。

  “要不去找他问问?”

第332章 白仁寿

  陶眠来寻的这位掌柜,姓白,名仁寿。

  这位白掌柜是开棺材铺的,但他又不止卖棺材,扎纸、缝皮、燃灯、烧烛……但凡死人的生意,他样样都做。

  说来这白掌柜和陶眠也有一段缘分。他当年从一个瞎眼老师傅那里偷来的手艺,学成之后却发现这行当封闭得很,根本没人肯收留他,只能四处帮人抬棺、哭坟,饥一顿饱一顿。

  那日他一上午都没寻着活计,眼看着中午就要饿肚子。他挑了个干净的墙角,两腿随性地叉开,双手从头到脚摸索一遍,最后只摸出了一沓金纸。

  他用这金纸折元宝、钱币、金船金屋子……手指灵活翻飞,很快身边就积了一小堆。

  他把这堆纸扎的富贵捧在掌心,在正午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活着的时候赚了钱,成了废纸,死人带不走。

  死了还惦记要花钱,花的钱,都是活人叠出来的纸。

  人可真是有意思。

  他唉声叹气,颓丧至极。他想他一定是饿极,否则怎么会满脑子的狗屁人生道理。

  太阳开始向西边滑,白仁寿要起身,继续不抱希望地寻找希望。

  这时,一只洁净修长的手出现在他的面前,从他粗糙黝黑的手掌中,拣走一叶金色的蓬船。

  白仁寿讶异地抬头,在他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位年轻的男子。

  站得靠后的那位身着绛紫华服,富丽华贵,一脸矜傲,手中一把合拢的乌金扇,轻敲着掌心,似有不耐。

  而在他前面的那位,就是拣走金船的,则是个仙气飘飘的人物。白仁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出尘凌然的人物。说书的人讲“手持白鸾尾,夜扫南山云”的神仙,想必即是如此吧。

  他一时怔住,那“小仙君”将金船托在掌心,一手拨弄着船篷。

  白仁寿捏的纸船和旁人不同,他不但能捏出船体本身的形状,更是连船身映着的粼粼水光,和船篷起伏的弧度都能模仿。

  “手真巧,栩栩如生。”

  他夸赞了一句。

  白仁寿闻言,顿时挺高胸膛。他心里得意,那瞎眼老头据说是什么葬门十八代传人,学了他的本事能问生死、通幽冥,如今总算有个识货的。

  小仙君把船归还给他,笑吟吟地投来目光。

  “薛掌柜,这少年人是个有真本领的,不如你收他做个徒弟吧。”

  薛掌柜,应该就是那位眉宇间有不耐烦的青年了。

  “收他做什么,他的手艺是偷来的。这千纹纸金船一看便知是葬门的手艺,他们不收外人做徒弟,父传子、子传孙,代代延续。

  葬门最后一代传人无后,老头八十岁死的,这金船却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中出现,不是他偷了手艺,就是他偷了老头叠的金船。”

  薛掌柜说话气人是先天写在血脉里的,白仁寿气到梗住。

  “我怎么可能会偷船?!”

  “那你就是偷艺。”

  “这是诬陷!”

  “据说葬门的人死去后隔多少年会用秘法复活,你可谨慎着点,小心老头半夜起尸爬你床。”

  “……”

  薛瀚说得像真事儿似的,白仁寿凝噎片刻,慎重反问——

  “你说真的?”

  “……”

  他竟然真的相信,把信口开河、随便骗人玩玩的薛掌柜给整不会了。

  小仙君听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打嘴仗,乐不可支。

  等他笑够了,才让少年放宽心。

  “他骗你呢,不会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我相中了你的手艺,正好,我名下有个棺材铺子。很多人不愿意和死人打交道,因而迟迟没有被接手。你要是愿意,你可以来当这铺子的掌柜。”

  白仁寿以为自己听错了,上天给他准备了这么大一块馅饼,这是要噎死他么?

  “你们……该不会是骗子吧?”

  白仁寿自认是个骗子,骗子不能被骗子给骗了,丢不起这人。

  仙君莞尔。

  “先说好,我选的掌柜们都是身怀绝技的能人。要是这铺子亏了钱,我可是要质问你的。”

  白仁寿年轻气盛,不怕饿不怕穷,最怕的是别人瞧不起他。

  “大掌柜放心,我白仁寿,最会做死人的生意。”

  当年的陶眠是无心插柳,在他们带着白仁寿离开那脏兮兮的墙角时,薛掌柜哗地开扇,和陶眠密语。

  “什么叫‘你选的掌柜’?你管过几天的铺子?你连账本都不会看。”

  “我不会看,但你和其他掌柜不都是会看吗。”

  陶眠这话回得理直气壮。

  “再说了,这小孩有点歪才,好好栽培,保不齐能带来惊喜。”

  “你就赌吧,迟早有一天血本无归。”

  “小孩子,养着他又怎么了,多加一副碗筷而已,不费事。”

  陶眠看得开,是因为他根本不管。薛瀚放任白仁寿自己手忙脚乱地管了三个月的铺子,不出他所料,管得乱七八糟。

  但薛瀚在心底依旧原谅他,因为他知道,如果让陶眠自己管,只会比这更糟。

  等白仁寿来他这里求他帮忙,薛掌柜才施舍般,把他早早预备好的两个帮手派给小白掌柜。

  白仁寿的棺材生意这才算步入正轨,从一间拥挤狭窄的小铺子,到如今,到处都有他白家铺子的存在。

  当初陶眠救下路边挨饿的白仁寿,只是他随手的一个举动,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其实他和当年那小孩只是匆匆一面,这回到铺子里来,算是第二面。

  陶眠提前告知白仁寿他要前去做客的消息,白仁寿准备了足足七日。

  他甚至把门口摆的两个纸扎人添了许多彩色装饰,陶眠进门看见那两个花里胡哨、锃光瓦亮的纸人,还吃了一惊。

  “白掌柜……生意做得真红火。”

  陶眠看着一屋子的“喜气洋洋”,到处都是别着红色装饰物的纸人,嘴角一抽。

  白仁寿略显局促地站着,再见当年的小仙君,都一把年纪了, 他还怪紧张的。

  “大掌柜好久没到我们这儿来,可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宜?”

  陶眠看出他的拘谨,让他别端着,放松些。

  “我不是来乱指点你做生意,我是有事要向你求教。”

第333章 叫魂

  白仁寿一听陶眠用“求教”二字,立马摆手说不敢当。

  “大掌柜请讲,我必当知无不言。”

  陶眠曾听薛瀚提过,葬门表面上看,做的是些打棺起幡的事,其实它内部的学问大着呢。

  因为葬门太过神秘,所以薛瀚打听到的也都是些二手消息。据说,葬门的传人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就能聆听黄泉冥府的声音。

  仙、凡、魔三界,尚处在“生”之境界。

  而黄泉界,那里是彼岸,是未知,是备受煎熬的死魂和永坠无间之地的亡灵。

  在那里没有仙凡魔的区别,有的只是无边的死亡。

  陶眠怀疑他梦见的,其实是黄泉界。

  此时他和白掌柜到外面找了家茶楼小坐,那火红的棺材铺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他也叫白仁寿赶快派人恢复原样,免得那大红的颜色冲撞了他的生意。

  仙人和白掌柜在雅间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一盏茶。

  白掌柜望着眼前人和几十年前比丝毫未变的脸,心里也知道这大掌柜绝非凡胎。

  但他很聪明,什么都不问,抹掉多余的好奇心。

  不管怎么说,陶眠都是给予他改变命运机会的人。

  陶眠还记着那晚的梦,他把他记忆里存留的场景,尽量细致地描述给白掌柜听。

  梦境讲过了,他还补充一句。

  “我并不确定真的有这样的地方,或许这只是我梦里捏造出来的未有之地。”

  白掌柜摇首,语气斩钉截铁。

  “不,大掌柜,是有这样的地方。”

  陶眠端茶壶的手一顿。

  “竟然真的有?”

  “没错。鬼火引路、骨阶通天……这是黄泉界的九断莲湮楼。大掌柜的梦是不完整的,如果你向脚下的更深处看,应该能看见九朵残缺的巨大铜莲花。

  这些铜莲花,每一朵的残缺之处均不相同。相传这是黄泉界九任主宰的化身,每一个都恶极、恨极,那骨头造成的天阶,就是他们内心仇恨的延续。它是通道,也是武器,它不停地刺向天空,偶尔会撕开一道裂隙,这裂隙就是黄泉井。

  而有了黄泉井,那些盘旋在黄泉的恶灵,就能以此为路,在三界肆意作乱。

  那些恶灵没有自己的意志,只有纯粹的恶。它们可不会商量,当然也不能退让。

  黄泉井毕竟限制多多,不可能放所有的恶灵出去。但假若黄泉界真的打开了通往其他三界的路,这可要比十次仙魔大战都可怕。”

  白掌柜说得绘声绘色,陶眠发现除了打棺材,他去说书恐怕也会说得很好。

  他解释得通俗易懂,陶眠很快就明白了。

  “但我为什么会梦见黄泉界?难道我……被恶灵缠上了?”

  白掌柜又是摇头。

  “大掌柜,不能说得这么绝对。黄泉界固然可怕,但也有人冒死想要进去。”

  “这是为何?”陶眠不明白。

  “因为那里,也会漂泊着已经故去的亲人、爱侣、挚友的亡魂。”

  白掌柜从碟子里捏出一个花生,手指一搓,把浅粉色的花生粒捻出来,放在口中。

  “总有人抱着幻想和侥幸的心,以为自己进入黄泉不会有事。但那地方,就算是我们这些懂行的,也不敢随便直视,只能偷偷摸摸地从里面‘借’走一两样东西。”

  茶楼的盐花生不错,白仁寿请大掌柜也吃些,然后抓了一小把,放在茶杯边。

  一时间,原本静谧的茶室响起了二人剥花生的脆声。

  “我猜,大掌柜进入那九断莲湮楼,是为了带走某个重要的人的魂魄。”

  “重要之人?”陶眠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张脸,“那些已经死了很多年的能带回来么?”

  “不能,”这回白仁寿回得依旧果断,“大掌柜,你要知道,这人死了,亡魂可就没有任何理智可言。很快,一颗纯洁的灵魂就会被那些坏的和恶的影响,与它们变成一丘之貉,只会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