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173章

作者:少吃亿点

  不顾黄答应挣扎,荣筝硬是把它夹在胳膊肘,一并带上了山。

  不出意外,陶眠果然在师兄师姐的墓前。

  如今的荣筝,来往这段路已经相当熟稔,就算倒立着再把双眼蒙上走,她都能走过来。

  她抵达的时候,陶眠正在干体力活。

  他在刨坑。

  “……”

  荣筝先是沉默,然后把黄答应放在地上,免得等会儿小陶语出惊人,她不小心松手,再把黄答应摔了。

  等黄答应安稳着陆,她才抖着嘴唇问。

  “小陶,我斗胆问一嘴……你这坑该不会是为我准备的吧?”

  陶眠抬手,手指捏紧袖口,揩了揩总共也没几滴的汗。

  “嗯?当然不是。”

  他给出一个否定的回答。

  “那就好……”

  这边荣筝刚松半口气,那边陶眠的后文就来了。

  他把铁锹立起来,拍了拍旁边那个已经成型的坑。

  “徒儿,这才是为你准备的。”

  “……”

  行,不论怎么样,都逃不出这被埋的宿命了。

  “把心放肚子里,为师这个师父做得相当公道,绝不会忽略任何一个弟子。”

  “…………”

  荣筝的沉默要比命长。

  算了,还是看看自己未来的一居室长什么样子吧。

  她走到陶眠身边,黄答应见危机解除,一溜烟钻进林子里,生怕再听见荣筝的桀桀怪笑。

  五弟子和师父并肩站着,一青一灰两道身影。

  在他们面前,正是六弟子六船的墓。

  墓碑是新的,碑文由陶眠亲手篆刻,铁画银钩。

  和师兄师姐的墓碑不同,在六弟子这里,碑面刻着的名字,是六船。

  墓还没有盖土,荣筝往里面瞥了一眼,只有一些书籍、字画、衣物,还有些雕刻的木娃娃。

  看来,这也是一个衣冠冢。

  六师弟生前似乎是个活得很有意趣的人。

  荣筝食指绕了绕垂在肩膀的碎发,欲言又止。

  想问问小陶,在她昏迷过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怕勾起他的伤心事。

  她不禁轻咬下唇,真是纠结。

  师父还是师父,哪怕只有侧脸对她,目光平视,也能看破她心底的想法。

  “想问什么就问,小花你出了几趟远门,怎么还变得腼腆了。”

  “……我变腼腆还不好?免得你整日说我爬上爬下,像只刚修炼成精的猴。”

  “最后那半句是你自己加的,为师可从来没打过这么恰切的比方。”

  “……”

  荣筝深吸一口气。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谁得意。

  她心里想问的,陶眠没等她问出口,就主动说了。

  仙人每次都喜欢在坟头开故事会。

  “六船早已离去,沈泊舟也死了。

  是我动的手。”

  荣筝克制地点了下头,静等后文。

  天际有北雁南行,秋日要从山脊流走了,一串孤鸣。

  两人都不言语,片刻后,荣筝扭头震惊。

  “……就没了?这么言简意赅?”

  这简直不是小陶的性格!

  “你讲故事那磨磨蹭蹭的劲头呢?”

  “……”陶眠也是没想到她爱听,“那好,我与你详细说说。”

  然后还附上一句。

  “本来怕你伤心的。”

  他还很为他人着想。

  陶眠口中称的“详细说”,一说又是小半天。

  荣筝和来望先后昏过去后,陶眠和沈泊舟,还有沈泊舟带来的人,斗了个昏天黑地。

  用陶眠自己的说法,那是师父心软让着他们,不然三招定胜负。

  荣筝剔除那些自吹自擂的话,弄明白沈泊舟和他的同伙,最后尽数败在陶眠的剑下。

  有人远道而来,但没有人从桃花山走出去。

  沈泊舟也是。

  在得知最后一块水生天的真正去向后,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他几次抓握掉在地上的剑,每一次,又从他的手中掉回去。

  已然彻底失去了持剑的力量。

  陶眠把这真相说给他听,并不是要以此来降低对方的戒备,趁虚而入。他不需要这样的手段。

  他是真的失望至极。

  (还有一更~)

  (朋友们,刚才又加了班,抱歉抱歉,明天给大家补一更哈)

第258章 惨得五花八门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六师弟的灵魂消散,而沈泊舟只是在扮演他,对吧,小陶。”

  荣筝终于弄明白六师弟的来历,还有他到桃花山的前因后果。

  她心想,小陶收的这几个徒弟还真是各有各的苦,惨得五花八门。

  她如是询问陶眠,得到了后者肯定的回答。

  “不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六船坚持叫他仙人师父,陶眠最初听到的时候,别扭极了。听到六船特意点出他的仙人身份,总有一种徒弟在替师父吹嘘的错觉。

  但六船说——

  “仙人师父给了我和师兄师姐们不同的名字,我们在你的眼中是不一样的意义。相应的,您在我们每个人眼中,也是独特的存在。

  初遇那天,我便知,这是瑶天的真仙入凡。沙洲白鹤、池底游龙,不过是浅宿于樊笼中罢了。”

  六弟子能拜入陶眠门下,看来也是有其机缘的。就这睁眼说瞎话的能力,简直和他师父有得一拼。

  被夸得眉开眼笑的陶眠怎么都想不到,六船见到他的第一面,其实是以为竹子成精。

  “六船只有极少的情况才叫‘师父’,他说我听了‘仙人师父’这几个字,就知道是他,不是沈泊舟。”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在千灯楼撞连环时,他们周围的琉璃灯,几乎在一瞬间熄灭。

  陶眠没出手,来望来不及出手,那就只有六船。

  六船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千灯楼的灯熄了。

  陶眠说到这里,略略停顿,似是在整理情绪。

  “小陶,”荣筝见他不言语,宽慰一句,“虽然你已经一千岁了,但是在徒弟面前哭,也是人之常情,尽管是理应成熟稳重的一千岁。”

  “……话都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不得不说荣筝的逆反式安慰偶尔很起作用,陶眠的伤感情绪,还真被她打散许多。

  “小花,算上六船,我已经收了六个弟子。

  收第一个徒弟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激动。那时芦贵妃还在,你没见过它呢,是只很威风的白羽芦花鸡,鸡冠红得像美人蕉的花。我抱着芦贵妃,来到溪水边,你的大师兄顾园,就被山溪送到了我面前。

  你拜入我门中许多年了,有些事我也不瞒你。我最初收徒,有些功利的因素在。但除去这些,我依然喜悦。

  ……

  因为太孤独了。”

  “小陶……我记得大师兄来到桃花山的时候,你已经一千岁了。独自在山中过了一千年……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孤独,你是如何熬过来的?”

  陶眠听了荣筝这样问他,淡笑着摇头。

  “我不是一开始就觉得孤独。我是在遇到一狗之后,方醒悟,原来我过去的日子,是那么孤独。”

  陶眠说时间会缓慢地擦去一切,他与山中的草木生灵为伴,渐渐地,仿佛要与它们一并生长,餐风饮露,吐纳天地灵气,与山合二为一。

  “那时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七情六欲日渐钝化,我也察觉到自身与天道更贴近了。总有人说我是受了天道的偏爱,才得道成仙。我想这句话是有些道理在的。如若再修炼个一千年两千年,保不齐我还能混个天官做做呢,尽管我没那么渴望……”

  陶眠絮絮地说着。言外之意,如果他不收徒,只是与这桃花山的山水为伴,就算什么功法都没修来,也不耽误他在仙途越走越远。

  “可我遇到了顾园,那么小的孩子,还没有拥有自己抉择的能力,谁都可以摆布他。在一张白纸上写字作画,容易极了。任何人都能将他塑造成想要的模样,可我却只想让白纸成为白纸,把他交给他自己。

  后来……后来一狗死了,二丫来到桃花山。一狗的死,令我伤怀。但那时二丫可怜兮兮地抱着我的腿让我把她留在山中,若是把她赶走,我于心何忍……”

  “……?”

  荣筝听开头的时候,还在和陶眠共情,也有些伤感。

  等到二丫的故事,陶眠说得凄凄惨惨,荣筝的头上却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难道不是你赖皮使性子,非要收二师姐为徒吗?”

  “谣言,都是谣言。”

  陶眠抹了下眼角,飞快的,继续说下去。

  “一狗的死让我明白,徒弟有徒弟的路要走。我作为师父,要送上一程。所以二丫,她想称帝,我就把她亲手送上帝位。”

  他提起陆远笛。

  荣筝忽而忆起,在沈泊舟攻山的时候,陆远笛短暂地出现过。

  “对了小陶,你有没有看到……”

  荣筝启唇,想要将遇见陆远笛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转告给陶眠。

  但这时,平地起了一阵清风,轻柔地拂过她的双唇,仿若女子的柔荑,悄悄拦住了她后面要说的话。

  ——别告诉他我曾来过,不然,他又要伤心一场。

  荣筝咽下了刚刚要说的话,用力揉了揉眼睛,眼圈泛红。

  陶眠侧过脸,把她的胳膊放下。

  “别那么卖力地揉眼睛,揉碎了流出来怎么办。”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这话也吓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