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碗不过秤
哪吒的声音很大，几乎是扯着嗓门在骂，没有丝毫顾虑收敛。
若非他提前捻了个静音咒，这话恐怕会直接传进灵霄宝殿当中。
他已经与玉帝闹翻，不怕什么，但哪吒还要呆在天庭当中，恐怕会多出不少事端。
哪吒也察觉到了静音咒的存在，说话更加无所顾忌：“二哥，昊天不敢得罪灵山得罪燃灯，就罢免了二哥你的职，难道我们就是好欺负不成！我们现在去乾元山找我师父，让他给我们讨回这个公道！”
哪吒拽着杨戬的胳膊就要往乾元山金光洞飞去。
“哪吒兄弟，不必麻烦太乙师叔了。”
杨戬阻止了哪吒，说道：“我已经想明白了。与其当这个处处受制的司法天神，还不如回灌江口当个地仙逍遥自在，更得我心意。”
哪吒一怔，脱口说道：“二哥，你不是想……”
哪吒本来是想说“你不是想修改天条吗”，猛地注意到杨戬目光中的阻止之意，赶紧改口道：“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只心里有些疑惑：“二哥不是已经用了静音咒，外人根本听不见我们说话，怎的还这般小心翼翼？”
杨戬淡淡说道：“有何不可？坐诵黄庭看云卷云舒，约三两好友煮酒论道，不比困在这天庭里强多了？”
“二爷。”
梅山兄弟这时候也大概猜出灵霄宝殿中发生什么事了，神情各异。
有对玉帝愤恨不已的：“我们为天庭做了这么多事情，玉帝他就因为这个就罢免了二爷的司法天神，当真是薄情寡恩！”
有宽慰响应杨戬的：“回灌江口也好，这天庭冷冷清清，规矩还多，没什么人情味。倒不如在灌江口过的舒服。”
但，也有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李老四犹豫了一下，没忍住说道：“二爷，这三界是那玉帝的三界，他自己都不在乎什么天规天条，要饶过那三个妖怪，你又何必替他操心？”
老六也点了点头：“对啊，二爷。玉帝本来就有赦免犯人的权力，我们做好我们自己该做的便是，至于其他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哪吒听在耳中，恍然明白过来杨戬为何要拦下他。
这么多年过去，梅山兄弟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不对！
哪吒很快就又否定了自己这个念头。
或许他们本来就是这样，只不过当年没能接触到如今这样大的权柄，才没有暴露出来。
杨戬与梅山兄弟在一起的时间更久，看的远比哪吒更清楚。
他的确是在提防着梅山兄弟，但并不像哪吒想的那样，是担心梅山兄弟会背叛他。
只是彼此间的观念差别太大。
他担心，梅山兄弟会因为“为他好”而做出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到时候，这兄弟恐怕再难做下去！
杨戬目光扫过面前的梅山兄弟，对他们的话不置可否，只心里默默想着：“也是时候了。”
几人说话间就已经到了东天门外。
很快，康老大就领着一众草头神飞了过来。
持国天王见到如此大的阵仗，忙上前问道：“司法天神，可是下界又有妖怪作乱？”
“和妖怪无关。”杨戬说道：“杨戬自灌江口来，如今已不是司法天神，自当回灌江口去。”
“啊？！”
持国天王大吃了一惊，正要多问几句，杨戬已经带着哪吒、梅山兄弟、一众草头神往东胜神州灌江口飞去。
数百年时间未回灌江口，灌江口比当年更繁荣了许多。
街道上人来人往接踵摩肩，各种行商走贩商铺店家，叫卖声不绝于耳。
凡人虽衣着简朴，但脸上多有笑容，显然是生活富裕安康。
修士们混迹其中，也都收敛了气息，看上去与凡人无异，只偶尔会用些腾云驾鹤之术，引来凡人们一阵惊呼。
杨戬担任了数百年的司法天神，威震三界，灌江口作为他曾经的封地，自然是风调雨顺，妖邪匿迹，想不繁荣都难。
二郎真君府坐落在灌江口真君庙正后方，依旧如当年一般，没有丝毫变化。
“二郎爷爷。”
杨戬他们一落下云头，便有管家领着仆役迎了上来，磕头行礼。
杨戬吩咐道：“给我备一些酒菜来。”
“是。”管家忙应了下来。
只片刻功夫，就指挥着仆役们按照杨戬的吩咐在院子里摆上了一桌的酒菜。
“二爷。”
康老大也从梅山兄弟口中听说了杨戬的事情，笑道：“这一回到灌江口啊，真是哪哪都舒服！以前我最听不得外面那吵吵闹闹的声音，现在听在耳朵里倒是亲切无比，比那冷冷清清的司法天神殿是强多了！”
“那当然了！”张老二说道：“天庭那规矩又多又杂，哪有回到自己家舒服？我早就想回来了！”
哪吒没有说话，只在一旁默默观察着。
康老大性情豪爽，重义轻利，对去哪并不关心，只要能和兄弟们在一起便行。
张老二性情洒脱，放荡不羁，是真的不喜欢天庭，更喜欢待在凡间逍遥自在。
姚老三和郭老五，一个看重口腹之欲，一个痴迷武艺，对呆在天庭还是灌江口倒是无所谓。
唯有李老四和直老六笑的有些勉强，显然是舍不得在天庭的威风权势。
杨戬也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开口问道：“老大，诸位兄弟，你们跟在我身边有三千七百余年了吧？”
康老大说道：“三千七百九十三年了吧。当年我们兄弟无意中得罪了一只虎妖，被他追杀了一路，是二爷你救下了我们，还传授了我们修炼之法。”
张老二跟着说道：“对。我还被那虎妖卸掉了一条胳膊，是二爷帮我安了回来，要不然我就只能当个独臂的残废了。”
姚老三、郭老五也纷纷回忆起杨戬当年对他们的恩情来。
李老四则有些疑惑，问道：“二爷，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杨戬没有回答，而是感慨道：“三千七百九十三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这么些年，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想做些什么？”
“啊？！”梅山兄弟都是一愣，面面相觑，没想到杨戬会突然说起这个。
“康老大，你先说。”杨戬主动点名。
康老大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二爷，我是真没有想过。我就觉得大家兄弟们在一起，就很好了。其它的，都不重要。”
杨戬点了点头，望向了张老二：“老二，你呢？”
“我……”
张老二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这些年在天庭，实在是太忙碌了一些。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到处走走，看看三界各处不一样的东西。”
杨戬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望向了其余四人。
姚老三不出所料：“我没什么大志向，只要能吃好喝好就行。”
到了李老四的时候，卡住了。
李老四在梅山兄弟中最聪明，心思也最重，已经察觉到杨戬问这个问题的意图。
他在纠结自己是要实话实说，还是为兄弟情义说谎话。
最后，李老四终究是不舍得错过这个机会，一咬牙，说道：“我倒是觉得在天庭挺好的……”
“老四！”康老大眼睛一瞪，打断了李老四的话，有些生气了。
虽未明说，但责怪的意思十分明显：二爷刚刚被玉帝罢免了司法天神之职，贬下凡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哥。”李老四一脸委屈地辩解道：“是二爷让我们说实话的，我总不能骗二爷吧？”
“你！”康老大还待说些什么，被杨戬将他拦了下来：“老大！我想听听兄弟们的真心话！老四，你接着说。”
“二爷，我真不是贪恋权势！”
李老四说道：“我就是觉得，我们利用手中的权力，惩治那些为非作歹的罪仙妖魔，奖赏那些奉公职守兢兢业业的神仙，把三界一点点变好，很有成就感，很开心。”
直老六犹豫了一下，弱弱地跟了一句：“我觉得四哥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是这……”
“老六！”康老大怒目而视，张老二眉头紧皱。
哪吒的目光更是直接冷了下来。
他与梅山兄弟交好，完全是因为杨戬，自然也会因为杨戬，与他们交恶。
杨戬却是点了点头，赞成道：“的确。这样是很有成就感。老五，你呢？有什么想做的？”
郭申本来也想说在天庭的时候还不错，但被直健抢了先，又见康老大一脸怒色，饶是他脑子不太灵光，也不敢再说这话，只讷讷道：“有、有架打就行。”
杨戬听罢，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移了一个话题，就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梅山兄弟六人就没有这番心性，一个个只差把心思写在脸上，满桌的酒菜如同嚼蜡。
就在这时，天边一道金光落了下来。
“李安然！”哪吒眼睛一亮，又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李安然还未开口，杨戬已经替李安然解释道：“哪吒兄弟，你道谁都和你一样冲动任性！若是李安然兄弟和你一样半路就走了，我们从哪知道在我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又朝着康老大说道：“康老大，你们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我有些事，要和李安然兄弟商量。”
杨戬态度坦荡，没有假言欺骗，但这态度明显是在避着他们兄弟。
康老大心情复杂，但想到自家兄弟刚刚说的话，他也是无话可说，只能愤愤地瞪了李老四和直老六一眼：“还愣着干什么？休息去了！”
李安然修炼了合欢功法，对情绪感知十分敏锐。
他虽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但一眼也能猜出个大概。
待梅山兄弟离开之后，哪吒再也忍不住了，问道：“二哥，你刚才问他们想做什么，是准备给他们提前铺好路吗？”
杨戬点了点头，承认了下来。
哪吒撇嘴道：“二哥，你对他们也太好了！”
李安然心中一动，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当初杨戬动了修改天庭的念头，也才不过是给三圣母留一条后路，并不担心梅山兄弟的安危。
这一次却是连梅山兄弟的后路都要提前铺好！
他这是又动了什么万劫不复的念头？
第185章 还争个什么？
“二哥，在你们走了之后，玉帝也没有再待下去，就让燃灯他们将金翅大鹏雕带走了。”
李安然将杨戬哪吒二人离开后，灵霄宝殿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一下，又说出了自己的推测：“玉帝态度这么坚决，不全是因为灵山，更可能是因为那只金翅大鹏雕。”
“它是凤凰之子孔雀之弟，身份特殊，背景深厚，但又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杀孽，玉帝不想得罪凤凰和孔雀，这才不肯让我们按照天条严惩他们。”
“凤凰之子、孔雀之弟？”
哪吒一愣，猛地想到了什么：“你说的孔雀是那个孔宣？灵山的孔雀大明王菩萨？”
李安然点了点头。
“难怪！”哪吒恍然大悟，又忍不住吐槽道：“这金翅大鹏还好意思是孔宣的兄弟，怎么这么弱？”
封神浩劫当中，孔宣绝对是除了圣人之外能排到前三的强者，一手无色神光让阐教弟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还是准提道人不顾身份，以大欺小，才将孔宣拿下，强行皈依到了佛门。
没想到，孔宣这弟弟竟这么没用！
杨戬倒是早就知道这些，但——
天条天规若是只能约束弱者，那还要它何用？
区区一个金翅大鹏雕，就要从轻发落徇私枉法，那换成文殊普贤观音如来这些，是不是还要奖励一番？
杨戬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在灵霄宝殿里的再三恳求，是在拿公正大义逼玉帝低头，也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也让他放弃了最后一丁点幻想。
根子烂了，修剪再多的枝叶都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