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樂事薯片黃瓜味
李淼伸出一根手指。
“最好，不代表最對。”
“你讓奈奈子走到一個很可能會犧牲的局面裡，卻沒有問她是否願意犧牲。你甚至刻意對三好亮太隱瞞了這些考量，明明他根本反對不了你的決定。”
“你怕了。”
“你太想做出對我有用的選擇，卻過不了自己這關，所以你不敢問。你怕如果他們不同意，自己狠不下心去逼他們做出選擇。”
“所以你生了心魔。”
“明明是個殺手，心性卻跟個正道俠士一樣，怎麼跟小安子玩兒到一起去的？”
鹿無雙的肩膀陡然鬆垮了下來。
從李淼在延歷寺離開到現在，一直繃著的那根弦，終於斷了。
她緩步走到桌邊坐下，低著頭，摩挲著袖口中的劍柄，半晌，才一聲長嘆。
“己不由心，身又豈能由己。”
“大人，你會因此看輕我麼？我是否真的永遠也跟不上你……和籍教主？”
李淼笑著端起茶杯。
“我倆有什麼好跟的，一個涼薄的莽夫，一個發瘋的妖女，兩個六親不認的妖孽而已。”
鹿無雙陡然抬頭。
“大人，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李淼抿了口茶。
“我啊。”
“我應該會直接把奈奈子和三好亮太找個地方埋起來，然後直接把整個京都城砸爛，看看能不能有效吧。”
李淼放下茶杯，托腮看向沉默的鹿無雙。
“你是不是在想，只有我才能這麼想、這麼做，也只有我有這麼做的資本，而其他人就難免要做出兩難的選擇？”
“你知道，前些年在南京城的時候，我殺了一個人，叫鄭安期，他也說過類似我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話……你應該也是這麼想的吧？”
鹿無雙聞言騰得一下站了起來。
“大人，我沒有——”
“坐下、坐下，急什麼？”
李淼抬手虛空一按，將其按回座上。
“我又沒有說你們說錯了。”
“沒錯，我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一仰頭。
“我拳頭夠硬，心性夠狠，天賦也夠高，又沒多少良心，還有整個大朔朝廷為我背書。所以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殺誰就殺誰。”
“但是呢——”
李淼看著鹿無雙，沉聲說道。
“這個世上，從不是隻有最強的那個人才能問心無愧。”
說罷，他站起身，路過鹿無雙時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到鍛造爐旁。
“好了！”
吉田武長出了一口氣，將已經大體鑄造雕刻成型、印刻好了篆文的金印遞給了李淼。
李淼拿過來上下看了看。
“活兒有點兒糙，湊活用吧。”
凝出鋒銳真氣，在金印上切削了幾下，將上面毛糙的地方切掉，又大致修了修，便揣到了懷裡。
恰好在此時，門外也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和馬蹄聲，有人用中原官話大聲喊道。
“天朝上使李公可在？”
翻身下馬聲、下拜衣物摩擦聲。
“大明皇帝敕使、逡滦l指揮使李公！鄙人乃幕府奉公眾吉良治部少輔，特來迎接李公！”
李淼笑了笑。
“倒是來的正是時候。”
“走了。”
說罷，邁步朝外走去。
鹿無雙連忙起身跟上，卻見李淼走到門邊時忽然停了下來，並未回頭，只是笑著說道。
“我不會殺奈奈子。”
“放心吧，小鹿。”
“只要有我在——
“與我有關的所有人，都無需做違心之事、做兩難之舉。”
“我站著說話不腰疼是因為我腰桿夠硬，無需你們來擔心我扛不扛得動——鹹吃蘿蔔淡操心！”
鹿無雙忽的感覺一陣暖流穿過她的經脈，將被蠱蟲壓下的走火入魔之象強硬地撫平。
噗通、噗通、噗通。
大門洞開，外面的光線投射而入，卻被那高大的身影盡數遮住，將她遮蔽在身後的陰影之中……她的心臟開始狂跳，叫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心口。
第607章 姑獲鳥
李淼邁步出了房門，迎面而來的便是甲冑、刀鞘、如水般光滑的綢緞對映而來的日光。
他不滿地皺了皺眉。
立刻便有人喊道。
“收起兵器、遮蓋甲冑！”
嘩啦啦收兵聲響成一片，只花了數息便再無對映而來的刺眼日光。李淼這才眯著眼睛掃視過去。
鋥光瓦亮的甲冑和矯健的軍馬，沿著街道一路鋪陳出去，中間護衛著一挺轎子，佈設極為奢華。
圍繞著轎子有十幾名劍客沉默而立，尋常武士打扮，但從他們腰間的緋紅色無鐔刀便可以探知——他們便是原本隱藏在神道教的、效忠於前任天皇的劍客。
隊伍的最前方，梳著月代頭、身著皂色華服的中年男人也在暗中打量著李淼。
“這就是李淼麼？”
“與那個人一樣的天魔。”
“身材氣質倒是格外出眾，但面色蒼白氣血虛浮，呼吸也帶有氣音……天人境界都壓制不住的傷勢麼，這個男人……真的能抗衡神道教嗎？”
心中狐疑，面上卻是分外恭敬，上前一步，躬身便行了個最為標準的中原官場見面禮。
“鄙人佐井晴明，見過李公！”
“嗯，走吧。”
也不見回禮，李淼連半點面上功夫都懶得去做，不鹹不淡地點了點頭，抬腳就朝著御所方向走去。
“啊……咳。”
佐井晴明咳嗽了一聲，小碎步追上李淼，低聲說道。
“李公，請入轎。”
李淼瞥了一眼。
“奈奈子在裡面？”
“……是，殿下在轎中。”
“讓我那兩個屬下進去。”
“這……”
佐井晴明為難地看了一眼三好亮太，若說李淼進去貼身保護也就罷了，將個適齡的東瀛男人也放進去就不太好聽了。
就算是李淼提出的要求，他也想試著拒絕一下……雖然現在要倚靠李淼撥亂反正，但他依舊想爭取一些主動權，並不想對李淼或者說大朔朝廷無條件妥協。
於是他擺出了一副為難的恭敬表情，嘴卻是死死地閉上，一言不發。
李淼笑著瞥了他一眼。
“怎麼，很難辦麼？”
“李公……”
“那我走？”
說罷，還真的作勢轉向。
佐井晴明一愣。
想到李淼的生平，他悚然一驚。
這個男人……恐怕是當今天下最為任性之人！
他還真不是幹不出來一時興起撂挑子走人的事兒！
想通了這一點，他也只能對著李淼一陣賠笑，朝後一揮手，將鹿無雙和三好亮太放進了轎子。
兩人掀開轎簾進入，鹿無雙表情有些糾結和釋然，三好亮太則是滿臉的欣喜和期待，未等看清便大叫一聲。
“奈奈子！你沒事兒吧！”
話音落下，卻並無回應。
轎子最深處，身著天皇御服的少女端坐不動，瘦削的臉龐肌膚白皙到接近半透明，彷彿瓷器一般既美麗又脆弱。一雙杏眼無神地看向前方。
毫無疑問，是奈奈子。
但兩人的面色卻是陡然陰沉了下來。
只見奈奈子那白皙的皮膚底下，卻是如觸手和樹根一般蜿蜒蔓延開來的青黑色血管，清晰可見到連搏動都歷歷在目。
她的雙手交疊在膝上，纖細的手指向上托起了一面銅鏡，右手食指點在鏡面之上，蜿蜒血跡從指尖不斷落在鏡面上，旋即暈開、滲入、消失不見。
“奈奈子……”
鹿無雙咬了咬牙，伸手去摸奈奈子的脈門，試圖探查她現在的情況。但剛剛伸到一半，卻是忽的停在了半空。
“……”
鹿無雙額頭冒出冷汗。
她體內的周天正在瘋狂咿D，真氣潮湧敲擊在心脈之上，而籍天蕊留在她體內許久也沒有動靜的蠱蟲，現在也甦醒了過來……正在她體內瘋狂地嘶叫！
危險！
直覺告訴她，如果她觸碰到奈奈子，就會遭遇足以致命的危險！
旁邊的三好亮太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也知道情況不對，沒有輕舉妄動，而是看著奈奈子低聲呼喚起來。
“奈奈子，奈奈子。”
“是我。”
“我來了，我還活著，我來見你了。”
沒有回應。
現在的奈奈子就像是具精緻的人偶一般，除去平靜緩和的呼吸之外，指尖、瞳孔、鼻翼乃至髮絲都沒有半點動作。
嘎吱——
三好亮太咬牙。
“大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這就是你說的，將奈奈子交給神道教會更安全嗎！”
他不懂中原話，自然也就沒有聽懂鹿無雙與李淼的交談，只是因為對鹿無雙的信任才勉強按捺住了性子……眼下看見奈奈子成了這幅模樣，又如何能按捺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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