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樂事薯片黃瓜味
羽織下方已經滿是汗水，三好亮太提著下襬扇了幾下，也沒感覺有多涼快。他在下襬上擦了擦手，摸了摸腰間的刀柄，確認不滑之後才鬆了口氣。
他必須得保證自己能隨時拔刀。
因為他已經進入了東瀛戰亂的核心地帶，距離京都只有一步之遙。天皇已經失去了對領地的控制力，這片土地上有用活人試刀的魔人，有劍術道場的棄徒，有不禁酒色的武僧，也有無惡不作的逃兵。
而他帶著刀，就更容易成為這些人的目標。
尤其要警惕任何一個不尋常的路人，可能隨便哪個擦肩而過的路人，就會忽然對他劈上一刀……至少出門之前，師父是這麼對他說的。
就比如前面那架牛車。
三好亮太眯著眼看向前方。
他已經跟前面那架牛車同行有段時間了，只不過他始終在保持一段距離，而對方也沒有與他交流的意思而已。
那車上的三個人就不尋常。
一男兩女。
年長的女子在前方駕車，時不時回頭跟男子說笑幾句。而年少的女子則是跪坐在男子身側，像是侍女一樣為其捏肩捶腿。
從上到下，從裡到外，沒有一處對勁兒的。
首先是相貌氣質，這三人的相貌好看到叫人嫉妒，說話間更是透露著一股貴氣，就連那個侍女都是一樣。這樣的人應該在城內高樓中飲酒作樂，而不是坐著一架破爛牛車，頂著太陽趕路。
其次是衣著。
三好亮太再度抹了把汗。
“那兩個女子穿的衣服倒還算正常，但是那個男人……他不熱嗎？”
他只能看見那個男人的頭，身子卻是牢牢地裹在一襲黑色的熊皮之下，明明他已經熱的渾身是汗，那個男人卻像是正處在寒冬臘月一般，時不時還能聽到隱約的咳嗽聲。
“癆病？風寒？”
三好亮太猜測。
前方，鹿無雙回頭笑道。
“大人，那個小子又在看咱們了，要不要我去處理一下？”
李淼輕咳了幾聲，笑道。
“不用管，我還沒到隨便一個東瀛的小孩子都要弄死的地步。”
“快要進入延歷寺的地盤了吧？”
鹿無雙翻譯了一下，奈奈子仔細辨認了一下方向，在心裡推算了下距離，低聲回道。
“離比叡山還有百里。”
“但這裡已經差不多算是延歷寺的勢力範圍，再往前一些過了芥川山城，就能看見來往的武僧了。”
鹿無雙轉述，李淼點頭。
“哦……那離唐招提寺還有多遠？”
“差不多也百里，但要往東南方向走。”
奈奈子回答道。
“延歷寺與唐招提寺距離一百二十里，除非繞道，不然並不順路。”
她一邊回答著，一邊小心觀察李淼的表情。
延歷寺是東瀛佛教的中心，作為佛教徒，她真的不敢想讓李淼進到比叡山會出現什麼後果……出雲大社的事情，她雖然沒親眼見到，但後來卻是從路人的口中知道了個大概。
只是她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只敢旁敲側擊地說一句“不順路”。
好在李淼本就對延歷寺不怎麼感興趣。
“那就先去芥川山城。”
“歇息一晚，明日……咳，啟程去唐招提寺。”
李淼捂嘴輕咳了一聲，引得鹿無雙擔憂地看向他。
“大人，您的傷……”
“只是有點兒不太方便而已。”
李淼拉開衣襟，露出胸口處透明的空洞，甚至能穿過空洞看到後背的衣物。
“長時間用真氣模擬內臟還是第一次，偶爾會出現點兒錯漏，所以會咳嗽幾聲。但不影響其他。”
“不過，確實有點兒煩人，現在這狀態虐虐菜還好，對上水平不錯的對手就有點兒不好弄了……希望能在唐招提寺找到些線索吧。”
鹿無雙連天人都尚未修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點點頭轉身趕車，希望能儘量早點趕到下一處城池，叫李淼能安心歇息一下。
於是牛車繼續前行。
就這般走了半晌，鹿無雙忽聽得李淼說道。
“前面囇e咕嚕地說什麼呢？”
“小鹿，翻譯一下。”
鹿無雙屏氣凝神細聽，這才隱約聽見前方遠處傳來一陣陣人聲，聲音不大，絮絮叨叨的連綿不斷，好像是在唸什麼東西。
“舍利弗我見是利故說此言。若有眾生聞是說者應當發願生彼國土……像是佛經。”
她轉頭看向奈奈子。
“這是什麼經文？”
“佛說阿彌陀經。”
奈奈子眸光一閃，答道。
“做什麼用的？”
“嗯……在這種地方的話。”奈奈子環顧四周的荒野：“應該是在超度亡魂吧，或許是有人病逝，請了和尚正在做法事？”
鹿無雙轉述給李淼。
李淼抬了抬眉毛，笑道。
“做法事？”
“呵……東瀛做法事的時候，要放血的嗎？”
鹿無雙皺了皺眉。
其實不用李淼說明，就幾人說話間，前面唸經的聲音也已經逐漸清晰起來。
隨著唸經聲一起清晰起來的，還有一股新鮮的鐵鏽味和香灰味，以及敲打太鼓、搖動錫杖的聲響。
奈奈子的臉色難看起來。
與李淼同行這一段，她也算吃過見過了，如何能聞不出來，那股新鮮的鐵鏽味是人血的味道？
就連跟在牛車後面的三好亮太都已經變了臉色，伸手握著刀就朝前趕了過來，嘴裡喊著什麼，像是要勸李淼三人暫時停下的樣子。
但距離已經太近了。
牛車壓過前面的緩坡，在高點停下。
牛車上的三人便看到，在前面的水田之中，一捧血色正從數具堆疊在一起的屍體上逸散開來，流入田中，與青綠色的秧苗交雜在一起。
堆疊的屍體上，插著一柄薙刀。
數個身穿黑白僧袍的僧人正垂頭對著屍體唸經，而在不遠處，一個僧人正高舉起薙刀，挑著一具屍體往回走著，像是要將屍體甩到屍堆上。
三人靜悄悄地看著，後面三好亮太卻是追了上來，只看了那些僧人一眼，便猛地捂住了嘴，也顧不上對李淼三人的疑慮，低聲說道。
“不要看，快走！”
“那些是延歷寺的武僧……若是被他們知道你們看見了這事兒，你們便走不出攝津了！”
第545章 殺僧
“怎麼說？”
鹿無雙好整以暇地問道。
“嘖！”
三好亮太急的冒汗，哪裡有閒心去跟她解釋，也不願沾染上這是非，只是不住低聲勸幾人離開。
但他不勸還好，這一急略微提高了些嗓門，聲音就順著風兒傳到了前面水田中。就見正在對著屍體唸誦經文的僧人中，有一個似乎是領頭的耳朵動了動，轉頭就朝著這邊兒看了過來。
“啊！”
三好亮太驚呼一聲。
他想起了師父出門前的教誨“若是碰見僧人殺人，別管其他，趁著他們還沒發現你直接轉身離開！”
他是個聽師父話的好孩子，轉身就要扔下李淼三人逃命。
但剛邁出一步，卻又停了下來。
因為師父還教過他另一句話“劍客的劍，是用來守護的，而非用來殺戮的。我沒辦法將我的劍術交給你，但你要記住該如何做一個劍客”。
三好亮太咬著牙，跺了跺腳。
“師父沒說過該聽哪句啊！”
“他說的話太多了！”
直到現在，他才忽然察覺到——他的師父，是個絮絮叨叨的話癆，吃口飯都能冒出句感悟，放個屁都能說幾句哲理的那種……自己是聽話，但該聽哪句啊！
“不管了！”
他猛地轉身，伸手就要去抓李淼，同時指著奈奈子、對著鹿無雙喊道。
“我揹著他，你揹著她，快走！”
可他手剛伸到李淼面前，李淼卻是從大氅底下忽的翻出手來，啪的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
“嘶！”
三好亮太剛一愣神，卻是忽的瞪圓了眼睛。
“這麼涼！”
李淼抓住他的那隻手簡直就像是冰塊一樣，連點溫度都沒有，哪裡像是個活人！
他順著手臂朝李淼看過去。
李淼這一伸手，卻是將大氅掀了開來，露出了內裡的胸口。方才他給鹿無雙看傷口，卻沒把前襟合上，叫三好亮太看了個一清二楚。
想吧，一個裹著黑衣的、胸口前後開了個透明大洞的男人抓著你的手，還衝你笑……就算是大白天也遭不住啊！
“うそ（臥槽）！”
三好亮太原地蹦了起來。
“鬼啊！”
一邊跳腳，一邊去甩李淼的手。
但他又怎麼可能甩得開李淼，就像個被拴住了胳膊的猴子，在那上躥下跳。
剛跳了幾下，側面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身穿黑白僧衣的僧人，提著染血的薙刀翻上了緩坡，狂奔到了幾人面前，卻沒有動手。只是行了個單掌禮，彬彬有禮地問道。
“幾位，有禮了。”
鹿無雙見他沒動手，也是笑著回道。
“有禮了。”
“諸位可是我佛家信徒？”
“不是。”
“哦……那可願皈依我佛家？”
僧人沒有一點戾氣，慈眉善目地問道，血水順著刀杆往下滴。
鹿無雙眯了眯眼，斂去了笑意。
“願意如何？不願意又如何？”
僧人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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