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小時工作制的朝廷鷹犬 第238章

作者:樂事薯片黃瓜味

  未等三人回答,李淼便繼續說道。

  “他散播薛傍竹的故事,散播義莊鬧鬼的傳聞。見你們過來打聽事情,便主動上前告知你們薛傍竹的故事。”

  “他絕不是在掩蓋真相,而是在引導著旁人去探求真相。”

  “但這裡就有一個問題。”

  李淼伸出一根手指。

  “雖然不知道薛傍竹為什麼晚年表現的如此柔弱,但她的筋骨還是經過錘鍊的。能將她的骨頭折成那樣的人,武功一定不低。”

  “他那樣處理薛傍竹的屍體,肯定是不希望有人發現真相的——也就是說,彥凡站在了兇手的對立面。”

  “如果他跟每一個人都將此事說的如此清楚,恐怕很快就會引起兇手的注意,上門將他滅口。所以,他會有意識的選擇告知真相的物件。”

  李淼轉向曹含雁和印素琴。

  “你們跟其他人有什麼區別?彥凡為什麼會選擇你們?”

  兩人陡然一愣,互相看了一眼,只覺得震驚莫名。兩人跟薛傍竹素不相識,難不成自家祖上跟薛傍竹有什麼關係?

  李淼卻搖了搖手指,指向兩人腰間佩戴的兵器:“不要想太多,他選擇你們的理由很簡單——你們是江湖人。”

  “而且曹含雁是本地人,印素琴的名聲也不小,保不齊彥凡就認得你們。他覺得你們有能力去挖出真相。”

  “理由就是這麼簡單。”

  李淼再度轉身,看向彥凡的屍體。

  “他不會武功,這點毋庸置疑。他體內經脈阻塞、筋骨柔弱、丹田甚至都沒有開闢過——他從未修習過武功。”

  “你們看這屋內,所有的用具都只有一套,他是獨居在此,而且已經這般生活了很多年。”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尤其他父母早逝,家中只有他這麼個獨子,若不傳宗接代,他這一脈就算是斷了。是什麼讓他選擇了獨自過活?”

  “人活七十古來稀,他六十五歲了,已經沒幾年可活,他又為什麼要折騰這薛傍竹的事情?”

  李淼左右掃視了一圈,緩步走到一處牆邊,在牆上摸了一下,果然摸到了一處凸起。

  他緩緩抽出了一塊磚,露出了一個空洞。李淼伸手進去,從那空洞中拿出了一個布包,抬手扔給了鄭怡。

  鄭怡接下布包,在手心中解開。

  裡面是一塊蜜蠟。

  蜜蠟的中央,正封存著一朵花。

  五枚暗紅色的花瓣隱隱透明,邊緣微微卷起,朝中心聚攏。花瓣中央帶有白色十字紋路,仿若星辰。

  只是蜜蠟邊緣並不圓潤,好像被磨去了一角,正好磨去了一部分花瓣。

  “七星,海棠……”鄭怡喃喃道。

  李淼點了點頭。

  “沒錯。這花應該有七瓣,每瓣上都有十字紋路,月光映照之下仿若星辰,故名七星海棠。未經處理便是劇毒,只是不耐儲存。”

  “可現在只有五瓣……”鄭怡疑惑道,卻是忽然間怔住了,轉頭看向彥凡的屍體。

  李淼已經將線索都擺到了他們面前,彥凡死去的真相,也已經隱隱浮出了水面。

  曹含雁一聲長嘆。

  “原來,如此。”

  印素琴看向他,問道:“曹兄可是猜出了什麼?”

  曹含雁點了點頭。

  “其實方才看彥凡死相的時候,我便有了些疑問。大人已經將線索都告知了我們,我便有了個猜想。”

  他轉頭看向李淼。

  “大人,我說一說我的想法,若有不對之處,請您指正。”

  李淼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儘管說來。

  曹含雁這才對著其他二人緩緩說道。

  “據我的猜想,這彥凡算是自殺,卻也能算得上他殺——換句話說,死是他主動選擇的,但死在今天,卻是旁人逼迫的結果。”

  曹含雁走了幾步,沉聲說道。

  “我且從頭說起。”

  “薛傍竹是四十五年前來到開封,也是在那時候認識了彥凡。當時兩人都是二十出頭,一個是孤身逃到大朔,一個是父母雙亡,兩人境況相似。”

  “兩人做了鄰居,又都是獨居,一定經常打交道。孤男寡女,年少慕艾。”

  “我猜,彥凡就是在那時,愛上了薛傍竹。”

  他從鄭怡手中拿過了蜜蠟,摩挲了幾下,點了點頭。

  “這蜜蠟質地極好,年份少說也得有百來年。這應當是薛傍竹從蓬萊帶出來的念想,卻在彥凡的手中。”

  “我猜,當年薛傍竹應當也心儀於他,將這從蓬萊帶出的物什交給了他,表明心意。而彥凡或是因為不認識此物,或是因為猶疑,並沒有給出回應。”

  “於是薛傍竹以為他無意,便在日後嫁給了旁人。”

  “彥凡無力挽回,於是一生未娶,只將此事藏在了心裡。”

  曹含雁看了看李淼,見他沒有打斷的意思,便繼續說道。

  “若事情到此為止,倒也說不上壞。”

  “但後來,一場滅門禍事,改變了一切。”

  曹含雁嘆了口氣。

  “二十年前,一直到薛傍竹死去,這中間的事情咱們現在還沒有線索,我也不敢妄加斷言。”

  “但五年前,薛傍竹失蹤的同時,彥凡也搬到了此處,這不會是巧合。我猜薛傍竹就是那時被人害了,而彥凡也知道真相。”

  “但他不會武功,他根本就沒有能力去參與這件事,他甚至都不能去將薛傍竹的屍體挖出來安葬——因為那會讓兇手察覺,將他這最後一個知情人滅口。”

  “所以他選擇了另一條路。”

  “他搬到了這村子裡,遠離義莊和開封府,躲開兇手的視線。同時他搖身一變,成了個說書先生,將義莊的事情編成了鬼故事,講給別人聽。”

  “他應當是試圖以此吸引旁人去查探,將事情鬧大,逼走兇手,然後他才能去挖出薛傍竹的屍體安葬。”

  印素琴皺了皺眉,發出了疑問。

  “不對,曹兄,這裡有一點說不過去。”

  “他若是日日與人說這故事,同樣也會引起兇手的注意啊?”

  “而且你我打聽訊息的時候,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若彥凡日日與人講這故事,知道的人不應該遍地都是嗎?”

  曹含雁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印兄說的對,但卻忽略了一點。”

  “你可還記得那失蹤的商隊?可還記得大人方才說的,彥凡為何會選擇我們?”

  印素琴一怔。

  曹含雁繼續說道。

  “彥凡肯定不能將事情和盤托出,那樣很快就會引來兇手。所以他所編的故事,應當也是刪改了不少,語焉不詳地提及一下,這才沒有引來兇手。”

  “但他會選擇一些人,多說一些。”

  “比如你我,比如那個商隊。”

  曹含雁抿了抿嘴,說道。

  “遠行的客商,一般都會僱傭江湖人做護衛,不然走不出多遠就要被匪徒給劫了。也就是說這隊消失在義莊的客商裡面,應當也是有江湖人存在的。”

  “我想,他們不是無意間誤入了義莊,而是從彥凡這裡知道了一些訊息,刻意前去查探的。”

  “根據就是這朵花。”

  曹含雁舉起手中那塊蜜蠟。

  “這七星海棠的花瓣,少了兩瓣。”

  “正好對應那隊客商和我們兩撥人馬。”

  他緩緩說道。

  “彥凡只是個尋常百姓,他壓根就沒有經歷過江湖之事,他也無從判斷以眼前之人的武功,到底有沒有能力去查出真相。”

  “所以這些年,他只將這事情告訴了兩撥人。”

  “我猜,每次將事情告訴他人之後,他都會將這薛傍竹送給他的定情信物拿出來,磨去一瓣,泡入茶水之中。”

  “方才大人說這七星海棠不易儲存,但在這蜜蠟之中卻得以保留了毒性。他換了衣服,洗刷乾淨之後,便會端坐在這炕上,對著這杯毒茶坐上一整晚。”

  “如果有人能夠接近真相,那兇手就會來殺他,他就會在兇手動手之前飲下這杯毒茶。”

  “同時,這從他身體中散發出來的氣味,也會掩蓋住這蜜蠟中七星海棠的味道。”

  “待到發現真相的人察覺不對,轉頭來找他的時候,便會發現這塊蜜蠟——也就是他用自己的命,留下的線索。”

  “如果我們不知道瀛洲和蓬萊的事情,順著這七星海棠,我們就能追查到薛傍竹的來歷。”

  印素琴皺了皺眉。

  “這也太不穩當了。”

  “若那兇手抓住前去查探的人逼問呢?若來的人壓根沒能察覺這塊蜜蠟呢?”

  “況且這七星海棠,瀛洲的人也有吧?若是來的人追查到瀛洲那裡,豈不是狼入虎口?”

  曹含雁搖了搖頭。

  “不,印兄,我們是習武之人,又站在李大人身邊,當然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

  “但我們卻不能要求彥凡做到更多。”

  他看向那具倒在炕上的屍體,嘆道。

  “他畢竟沒有與薛傍竹成婚,薛傍竹不會告訴他一切,這些事情,他估計也只是聽了些隻言片語。”

  “他不懂武功,根本無從判斷兇手和我們誰更厲害。他只是個知道真相卻無力反抗,知道自己愛人屍體藏在何處,卻不敢靠近的普通人。”

  “作為一個平頭百姓,作為一個不會武功的老人,作為一個從未走過江湖的人……”

  “他沒有資格奢求穩妥。”

第303章 線索

  曹含雁說完之後便不再開口,鄭怡和印素琴也沉默了下來。三人都轉頭看向倒在炕上的那具屍體,細細地看著。

  平心而論,如果彥凡的遭遇放到三人中的任何一人身上,他們都有無數種更好的破局手段。

  最簡單一點,去年行遲還活著呢。帶把短刀到了少林,一撩前襟跪在山門外,血書放在面前,一刀朝著自己胸口捅過去——行遲當晚就會攥著拳頭、揣著血書趕過來除魔衛道。

  或者直接趕到順天,一頭撞死在逡滦l衙門口,或許某位閒的蛋疼的李大人也會溜達著過來、提幾個人頭回去沖沖業績。

  江湖上有太多名門正派需要一個為民除害的名頭,隨便選一個大派門口撞死,叫上幾個說書先生把這事兒在江湖上傳開,他們都會很樂意替彥凡把這事兒給辦了、搏個好名聲。

  但,李淼說的對——他們沒資格對彥凡求全責備。

  他是個沒錢沒勢、風燭殘年的老人。他沒有能力走出開封,甚至沒有能力走出這個村子。

  他算不上聰明,也沒什麼計郑徊t解江湖事,他唯一有的就是一條沒剩幾年的命,而他也將這僅有的籌碼推上了賭桌。

  七星海棠只有七瓣,他用這幾乎可說是愚鈍的辦法,賭這七次裡,有人能替他這個無用之人挖出真相。

  當他泡好了毒茶,在空蕩蕩的屋內靜坐等待的時候,他在想些什麼呢?

  親手將薛傍竹留給他唯一的東西磨去一角,泡在茶水之中的時候,他對薛傍竹的記憶是否也隨之缺損了一些?

  今晚兇手到了他的面前,他伸手舉起面前的毒茶一飲而盡的時候,是覺得解脫,還是覺得釋然?

  五年前他賣掉祖產,搬到了這村莊之內,拖著已經行將就木的身體走街串巷,努力鼓動著已經缺損了牙齒的嘴,笑著向旁人講起這故事的時候,又是什麼情緒在支撐著他?

  三人有太多疑問想要說出口,但眼下已經無人再能回答。

  彥凡已經死了,只留下了一具七竅流血的屍體,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只留下了一塊蜜蠟,和其中已經被磨去了兩瓣的花。

  “好了。”

  李淼出聲打斷了他們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