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锅小米李
智介疑惑地望着他,一脸全然不知的表情。
“出点了意外,林啸,包括你弟弟,全被抓了。”
智介有些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脸上闪过凄惶之色,他自然明白被捕意味着什么,他叫黑田智介,黑田勇介是他的亲弟弟,今天上午两人还见过面呢,他完全没有想到会这样。
“问题出在林啸身上,他中了军统的圈套,那个所谓的被捕的日本间谍就是个诱饵,我、林啸、你弟弟,全部,全部咬钩了,我虽然采取了紧急措施,但还是迟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黑田智介腮帮子颤抖着,情绪激动,立刻俯身在床下翻找起来。
“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救我弟弟。”
“啪”,北川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低声喝道:“八嘎!黑田君,我不得不提醒你,这里是山城,是果党的老巢,单凭一股勇气是办不成事的。哼,你单枪匹马,还未靠近军统局的大门,就会被子弹打成马蜂窝。一个优秀的特工,应该冷静,应该审时度势,而不是逞匹夫之勇。”
黑田智介低着头,脸上写满了绝望。
北川叹了口气,继续说:“勇介是帝国最英勇无畏的忠诚勇士,我希望你放下悲伤,以帝国的利益为重,为天皇效忠,帮我处理好善后事宜,为你,也为黑田君正名。”
黑田智介蹙着眉头,看着他。
“林啸始终是个麻烦,只要他供出我,也许军统就会把我们这些人连根拔掉。”北川一脸凝重地盯着他,顿了顿,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和照片递给黑田智介,“别被仇恨蒙蔽了理智,拿出点真本事出来,找到这个人。”
最后,他又小声嘱咐了几句。
“是。”黑田智介敬了一礼,转身离开。
审讯室。
张义走进关押邮递员的审讯室,看着这个轮番刑讯,依旧没有开口的日本间谍,上前几步,一把捏住他的下巴:
“陈宏伟?不管你叫什么,只要说出你知道的,你就不用受苦了。”
邮递员大口大口喘着气,嘴唇微微颤抖:“八嘎,支那猪,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听口音你是长崎人?”听他用日语说话,张义马上试探问。
邮递员意识到什么,马上闭上眼睛,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张义也不气馁,想了想,转身出了审讯室,但他出了门并没有去休息,而是递给猴子一张钞票:
“去,找他日本馆子,买份寿司饭,或者拉面也行,打包严实点,给他尝尝热乎的家乡味道。”
“他肯开口了?”猴子接过钱兴奋地问。
张义看了看表:“快了,先找找他的软肋,软的不行,再来硬的。”
猴子麻利地朝外面跑去,张义刚想回审讯室,一个便衣忽然跑过来说:“处座,电话。”
“谁打的?”
“是郑夫人。”
“将电话转机过来。”
“是。”
“是张处长吗?”过了一会,值班室的电话响起,电话那头传来柯丽娟的声音,“我是你柯姐啊。”
“听出来了,柯姐有事吗?”工作状态中的张义,觉得案子之外的电话都是骚扰,不过对方有个好丈夫,此刻不得不敷衍下。
“是这样,你们今天是不是抓了一个报社的记者?别人托人找到老郑这里来了。”
“记者?”
“是啊,说起来也是冤枉,他不过是出于义愤,多说了几句话,他哪是什么嫌疑人啊,你们打一顿,出出气得了,把人放了吧。”
“哦原来是他啊。”张义想了想,招呼一个便衣过来问了几句,下午抓的那人色厉内荏,还没抓进看守所,就什么都招了,既然不是嫌疑人,索性卖柯丽娟一个面子也无妨,“行,那就让他的家人去赎人吧,不过,出去了得管好嘴。”
“吃一堑长一智,他肯定不会乱说的。”
挂断电话,张义无语地摇了摇,重新回到了审讯室。
等了一会,猴子提着两份酱油拉面回来了。
张义让人给邮递员松绑,戴上手铐锁在审讯椅上,然后将拉面往他面前一推:“吃吧!”
邮递员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见他这番模样,张义敲了敲桌子:“怕有毒?”
邮递员轻蔑一笑,马上将碗扯过来,用手抓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时不时地,他手上的手铐撞上瓷碗的边缘,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音。
张义和记录员坐在他对面,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
在他们投过来的目光下,邮递员吃得更起劲了。
另外一边,靠近棚户区的一家简陋面摊旁,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黄包车夫打扮的食客。
黑田智介穿着一件刚刚偷来的泛着油光的夹袄,坐在面摊最角落的位置,脸冲着里侧,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小面。
他对面的位置同样摆着一碗面,上面架着一双筷子。
黑田智介像是饿了很久一般,稀里呼噜将面条扒拉干净,仰头喝干了碗里的最后一滴面汤。
放下碗,望着对面那碗面,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无声地流下一行泪水。
过了一会,他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钞票扔在桌上,低着头拉起一旁的黄包车走了。
他的目的地是不远处的筒子楼。
楼上,二楼窗户透出柔和的灯光。
黑田智介站在楼下,仰头望着亮灯的窗户,拿出纸条又看了一眼,确认了一下门牌号,然后将纸条塞入嘴中,悄无声息地走上台阶。
屋内,一盏台灯远远在放在床脚的墙边,上面照着一张报纸。灯光被报纸遮掩着,不至于刺眼,但仍然能照亮睡在床上的一对夫妻和一个婴儿。
一阵敲门声突然在这个安静的夜响起。
睡在床上的丈夫醒了,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他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看了看身边的孩子,婴儿正安静地熟睡着。
静谧的夜里,持续的敲门声显得格外清脆。
男人掀开被子,一个翻身下了床,他披上一件外套,往门口走去:“谁啊?”
门外没人应答。
男人蹙着眉,一脸的狐疑。
想了想,他转身回去,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把手枪,上膛后,再次警惕地来到门后:“谁?”
依旧没有应答。
男人眉头皱得更紧,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然后小心将门闩移开,蹑手蹑脚地后退一步,接着一手持枪,一手猛地将门打开。
门开了,除了一阵冷风,一个人都没有。
“大勇,怎么了?”
他妻子这时也醒了,正撑起身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没事,估计是哪家小孩调皮呢。”大勇转头说了一句,又伸出头去狐疑地打量了下四周,正要将门关上,忽然目光定格在门上,一张老旧的照片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用图钉钉在了门上,此刻在微风中晃动着。
大勇疑惑地盯了两眼,下意识看了一眼屋内,然后将照片取了下来。
他将门虚掩上,站在门外,才细细打量这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五十上下的样子,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椅子背后是一面膏药旗。
瞬间,大勇的脸色变得苍白。
他叫金大勇,是一名朝鲜人,而照片上的女人正是他在国内的母亲。
就在他胡思乱想焦躁不安之际,楼下突然传来几声“割麦割谷”杜鹃鸟的叫声,金大勇知道这是来人在召唤自己,脸色阴沉了几分,但回头看了一眼屋内,还是缓缓向楼下走去。
到了楼下,就见一个男人站在阴影里,他打量着此人,来人也在打量他。
沉默中,黑田智介先开口了:“金大勇?”
“你是?”
黑田智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还记得你是朝鲜人吗?”
“从未敢忘,你想干什么?”
“帮我杀一个人。”
“杀谁?”
“林啸。”
“为什么?”
“一命换一命,这个理由够吗?”
黑田智介阴森森一笑,仰头看了看楼上,“金少尉,小日子过得不错,还回朝鲜吗?呵呵,我估计你早就把自己当中国人了吧?但有句话说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中国人真的信任你吗?要是他们信任你重用你,你还用住这么破的房子?”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听到这句话,金大勇沉默了,他的思绪恍惚间飘回了几年前,飘回了临澧培训班。
那日,是军统临澧培训班的毕业典礼,他第二次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戴春风。
戴春风除了向学生宣布毕业后的工作任务外,又找了一些平日里成绩好的学生个别谈话,随即便是毕业晚会。
晚会上,自然要表演节目,但特务培训班可不兴唱歌跳舞,而是表演自己的“特技”,显露一下身手,希冀以此获得戴主任的青睐。
先是一名行动队叫李大练的学生在腹部放了一块大石板,别人用铁锤将石板击碎,而他的腹部没有受到丝毫损伤,戴春风对此非常满意,直接将李大练提拔为山城技击班的副主任。
受此鼓舞,作为教官的金大勇也兴致勃勃地上台表演了他的拿手好戏。
他将自己的勤务兵侄子金刚叫上台,用手锁住咽喉,几秒钟内金刚便晕死了过去,人事不知。
正在大家一片哗然时,他在金刚背上一拍,金刚又活了过来。
这种特技表演立刻引得现场学员大肆喝彩,但出人意外的事,戴春风却满脸阴沉,显得极不满意,随即他下令,以后不得学习这项技术。
对于他的这一指示,大家众说纷纭,有人说戴主任人道,怕一个不小心把人弄死后活不过来;有人说那是因为有女学员在场怕吓到他们。
但不管怎么样,金大勇对此一直很不理解。
直到一次他和培训班的另一位中国籍教官喝酒,再次问出这个问题,这人告诉他,戴老板之所以这么做,那是他认为,这种杀人技应该保密,怎么能拿出来表演呢?
金大勇这才恍然,继续和此人喝酒,最后此人喝得迷糊,嘟嘟囔囔又说了一句话,那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杀人技怎么能掌握在一个外国人手中呢?”
听到这个答案,金大勇怅然若失,黯然失神,大家不都是抗日吗?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朝鲜人就不能信任吗?
收回思忖,金大勇的脸蒙上了一层冷峻的阴云,沉默了一会,问:
“我凭什么相信你?”
第475章 金大勇
“我凭什么相信你?”
黑田智介看着他,不屑一笑:“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金大勇故意不动声色地问:“你就不怕我将这一切暗中禀告给军统局?”
黑田智介冷笑一声,抬头看了眼楼上,意思不明而喻。
金大勇眼神直直地盯着他:“这算是威胁吗?”
“不,我说了,是交易。”
金大勇无力地叹了口气,摇头说:“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林啸是行动处的人抓的,现在不是在行动处的审讯室,就是在司法处的审讯室,不管是何志远还是张义,我猜此刻他们一定在突击审讯,即便他能扛得住严刑拷打,那里戒备森严,也不是我能进得去的,更别说杀人了。”
“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了。”黑田智介同样摇了摇头,“没让你杀人,我需要的是你想办法给他捎一句话。”
“捎句话?”
“‘志向高远,未来广阔。’你把这句话带给他就够了,我们能睡个好觉,以后也不会打扰你的。”
金大勇满脸疑惑,他搞不懂这句话背后蕴藏着什么,想了想说:
“即便我能将话带进去,可他一旦身死,军统局马上会产生怀疑,紧接着便是隔离审查,我怎么办?”
黑田智介又是一个冷笑:“怕了?如果你真的担心后路,我们可以提供帮助,安排你回朝鲜。”
“我不可以带家人?”
“家人?别忘了,他们是中国人。”黑田智介冷哼一声,随即话锋一转,“当然,只要你顺利完成任务,回朝鲜后,完全可以再组织一个家庭,不管是肤白貌美的高丽姑娘,还是温顺可人的奈良姑娘,我们都可以替你安排。相信我,姑娘温暖的胸脯会抚平一切痛苦。”
金大勇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黑田智介打断他:“时间紧急,很急,我希望你马上采取措施。如果明天收不到好消息,我就辛苦一趟,上门拜访。”
说完这话,他就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金大勇明白,此刻他已再无半点儿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