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锅小米李
此人在金陵沦陷前主动投靠了日本人,导致金陵区彻底覆灭,被日本人任命为上海HK区长。
但76号成立后,他这个可有可无的上海HK区长名存实亡,钱新民混的不如意,又秘密和军统联系,主动反正,在家里架设电台和军统联系,做起了双面间谍。
电台破获,他双面间谍的身份自然暴露,从他住处又搜出程克祥几人提供的情报,导致程克祥几人也暴露被捕,直属情报组成员全被被抓进了76号。
这样一个原本应该待在76号审讯室的人,突然莫名其妙跑到了军统局本部,还点名要见戴老板,确实可疑。
“戴老板的意思是?”看完资料,张义问毛齐五。
毛齐五神情凝重:“卧底卧底,卧着卧着把自己底子忘了的人比比皆是。
老板说,大部分卧底都会有一种心理,直接接触甚至参与敌人的阴谋犯罪,从心理上说,这何尝不是对一个人认知、信念和信仰的重新锤炼,很不幸的事,经不起考验的是大多数。”
他一脸唏嘘说:“老弟,想当初多少信誓旦旦对党国忠心耿耿的壮士派到宝塔山都沦陷了。
他们现在不是在挖窑洞,就是被猴子一样拉着招摇过市,成了红党宣传的活材料活标本,有些叛徒干的还很起劲呢。
所以,不是我们信不过这些打入敌人内部的人,首先要证明他们的忠诚才行。”
张义心底不由叹了口气,又想起了一句话。
做卧底的可悲之处在于,扮坏人不像了,会被坏人当叛徒收拾,可扮演得太像,又会被自己人怀疑。
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时候无关上位者的胸怀胸襟,而是人性使然。
人性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尤其是这个行当,特工本来就是干脏活的,卧底是这个行当中最凶险“恶毒”的职业。
“那就去见见他?”张义思忖着说。
“老弟,靠你了,多少日本间谍都被你抓了,你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帮我确认下,他到底是人是鬼,别接纳进来一个日本间谍。”
“我又没有照妖镜,再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的意见只能作为参考,具体还要你和老板拿主意。”
两人说着,很快就到了漱庐。
程克祥被安置在接待室,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侄子,直属情报组组员程士大。
张义站在窗外观察了一会,两人除了略显拘谨外,其他没有异常之处,具体如何,还得通过谈话观察才行。
他对毛齐五点点头,推门进去,单刀直入:
“我叫张义,原上海实验区区长。”
程克祥、程士大叔侄连忙起身。
“原来是张区长当面,早就听说过您的鼎鼎大名,只恨未能早日相见。”
“张区长,您好。”
二人用眼角余光观察,只见这是一个年近三旬的男人,身材笔挺,不胖不瘦,身体也不是很强壮,和普通的特工差不多。
他说话温和,情绪稳定,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神格外锐利,被他紧紧盯着,压迫感扑面而来,不觉惶恐。
“二位快请坐。卧底敌营,惊心动魄,又一路长提跋涉,实在是辛苦了。”
张义伸手邀请着,和和气气,表情里带着几分景仰。
“过誉了,张区长,那能和您比”两人见这位张区长说话和气,不觉舒了口气。
“咱们也别互相恭维了。”
张义笑着说,“等例行完公事,戴老板还等着为二位接风洗尘呢。”
不待二人答话,张义继续说:“二位别多心,漱庐是专门接待外勤的地方,每一个回归的特工都要例行公事。
本着对您二人负责的态度,有几个细节向你们核实一下,希望你们对团体不要有任何隐瞒。”
程克祥看了看他,点点头:
“理当如此,侥幸逃脱一命,没什么好隐瞒的。”
“好。”张义点点头,直接抛出第一个问题:
“你们是怎么逃出76号的?”
说话间,他死死盯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在侦查心理学上,有一个词叫微表情,即通过你的表情来判断你的心理活动。
有些人嗤之以鼻,对此不以为然,其实,人的神经分为两种,一种是植物反应,一种是动物反应。
自己能控制的各种表情、动作叫动物反应。
但像皮肤上的微电、心跳的速率等等,这些是不可控的,不信的可以自己试试,有人能让自己的心跳说加快就加快说放慢就放慢?
这些做不到的,便是植物反应,会通过微表情显示出来。
程克祥微愣,似乎是诧异张义问的如此直白,直接说:
“是周某海周先生。”
他解释:“我们情报组掌握了很多汪伪机密,身份暴露后,汪填海李士君恼羞成怒,非要置我们于死地,幸有周先生和其妻弟杨先生奔走营救。”
周某海出面的原因,张义心知肚明,却故作质疑问:
“他为什么要救你?”
周某海此人是个超级墙头草,四处摇摆,但他对欺骗自己的军统人员以德报怨实施营救,还是出乎意料,他倒要看看程克祥是怎么看待的。
程克祥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
“其实大家原本就相处的不错,彭盛木是他的秘书和日文翻译,许多工作离不开他;
再者日军陷入持久战,形势不容乐观,他总得给自己找退路;
当然,人也是会有良心发现的。”
张义心里嗤之以鼻,狗屁的良心,不过是给自己提前找退路罢了,利益而已。
许多看似不可理喻的事情,你细细揣摩,就会发现背后无外乎人情世故、切身利益。
周某海先是将自己的秘书彭盛木捞了出来,然后在彭盛木的请求下,经过一段时间运作,又将程克祥等人保释了出来。
“即便你们恢复自由,行动肯定被限制监视,没有汪伪76号的通行证,是如何穿过层层封锁,到达山城的?”
“是周先生给我们班里的通行证。”
程克祥解释说,“周先生为了将我们保释出来,向汪填海做过承诺,保证我们不再从事政治活动,做反对他的事,这才网开一面,但这种苟且偷生的日子实在是受够了,于是我决定冒险策反周某海。”
“策反周某海?他同意了吗?”
“当然。”程克祥一脸激动,说:“此回我不仅带来了他的口信,还有他写给戴先生的书信。”
“他说什么?”
“他说‘上回离开山城,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事先报告委员长,我是委员长一手提拔起来的,请雨农兄代我向委员长请罪,只要委员长有所指示,我仍然奉命行事。”
程克祥一脸激动,张义却反应平淡,这话说的未免冠冕堂皇,当初这个汉奸极力劝说汪氏出走,如今见“和平运动”大势已去,又想起委员长了。
典型的投机摇摆主义者。
“好,你说的我都会如实向戴老板禀报,克祥兄稍安勿躁,戴老板忙完委座交待的差事,会马上召见你。”
“如此多谢张区长。”
“书信呢?”
程克祥犹豫了一会,还是掏出来贴身携带的书信,看着上面“雨农兄亲启”几个字,张义笑了笑,出了接待室。
“如何?”他一出来,毛齐五立刻迎上来问。
“目前来看没有问题。”
张义简单叙述了一遍询问过程,思忖着,将书信递给他:
“周做过侍从室秘书,肯定留有不少文字记录,只要证明这份信确系出自他本人,一切就明朗了。”
“太好了,咱们现在就去见局座,只要能策反此人,就是大功一件!”
……
第372章 测试
“策反周某海?”
听完张义和毛齐五的汇报,戴春风高深莫测地一笑,没再说什么。
只要证明程克祥确系本人,非别人冒名顶替,还可以为军统运用就够了。
至于周为何对军统潜伏人员网开一面的原因,他心知肚明。
除了这厮左右摇摆,两面押宝投机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周的的母亲、妹妹、岳父母都控制在军统手中。
唐季礼打入汪伪之后,很快就跟自己的湖南老乡周某海关系熟络起来。
一次闲聊,周向唐老四打听从湖南到上海的最佳路线,说准备派人去湖南老家将母亲、妹妹、岳父母接到上海。
得知这一情况后,唐立刻向戴老板做了汇报,建议抓住机会,从其家人身上做文章,威逼利诱,以期策反此人。
报常某人同意后,戴春风派人将周的母亲、妹妹、妹夫、岳父母等人全部接到贵州息烽集中营软禁起来。
周某海很快就接到亲信报告,知道家人已被抓走,但是何人送去了何地,他一无所知。
不过他猜测,肯定是军统所为。
但汪伪控制的媒体采访他时,他又坚决否认,说肯定不是山城当局作为,一定是地方上的土匪干的,相信不久即可脱险。
当唐老四上门安慰他,伺机探查他的想法时,不知是出于对家人的保护,还是对山城方面有藕断丝连的想法,他丝毫不提营救家人的念头,只表现出伤感和对母亲的愧疚。
意识到这个大汉奸还是个孝子,戴春风趁热打铁,立刻让人以周母的口吻给他写了一封信。
内容大概是,自己已经由政府招待在西川,一切安好,只盼望儿子早日归来,以慰余年。
最后在信尾写了四句寓意双关的诗:
忠奸不两立,生死莫相违。知否渝中母,倚闾望子归。
由于周母不识字,这封信送到息烽后,给她看过,由周的岳父誊抄后带回军统局备案,然后由专人从山城带到香江,再由香江带到上海,最后辗转到了周某海手中。
这之后,周某海开始对山城人员手下留情,并酌情关照。
戴老板思忖着让人找来周某海早年遗留下的文字,和信封上的仔细对照,确定书信是周本人所写,才将信拆开。
书信很短,周表示自己悔不当初,愿意痛改前非,立功赎罪,听候驱策。
寥寥数语,传递的信息却很重要。
戴老板捏着书信,意味深长地笑了:
“看来他这回是真心要和我们合作了。”
说着他望向毛齐五:“让人事处龚仙方亲自驾车将程克祥叔侄接到我公馆。”
“再通知沈处长,让他准备一桌饭菜,要隆重点。”
“是。”
毛齐五躬身走了,办公室中就剩下张义和戴春风。
张义心说也该宣布对自己的处罚了吧?
他有意无意瞥了戴春风一眼:
“局座,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戴春风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脸色不太好看:
“去哪里?大肥猪急着过年挨宰?”
“局座,违反家法的事我认,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绝无二话。”张义倔强说着。
戴春风轻蔑冷笑一声,继续看起了报纸,好一会儿,才放下报纸,眼神充满玩味:
“恭喜你啊,张区长,鉴别程克祥,又立下了大功。”
“局座,我现在白身一个,不管你怎么处罚我都认了,不用这么讽刺挖苦吧?”
“你还别不服气,告诉你,张字弓长弓短我说了算。”戴春风将报纸一丢,冷笑一声。
“其他三个处长判缓刑两年,对你的处罚我还没有想好,但你也别得意,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说着,他踱步走到窗前,目光里已经没了张义,很显然,他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张义默默地站着,故意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半响,戴春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