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锅小米李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公馆二楼虚掩的窗户后有一双阴鸷的眼睛早就盯上了某人。
过了很久,眼睛的主人才收回目光,仰头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旁边的小桌上放着半瓶酒和一堆鸡骨头、花生米,再旁边是一台猫眼明亮的德国根德电子管收音机。
收音机的正上方挂着一张黑白遗照,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
主人总觉得照片里面的人在看着他,但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谁让她们是支那人呢,谁让他们运气不好呢。
他心里默默想着,突然睁开闪闪发亮的眼睛。
‘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不叫郝爱国,我的真名叫木村一郎,为大日本帝国建立了多么荣耀的功勋。’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郝师傅。”
郝爱国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边嚼边问:
“谁啊?”
“我,小李,食材来了,出来帮忙搬东西。”
“来了,来了。”郝爱国搓了搓脸,一双眸子变得浑浊,缓缓将门打开。
然而迎接他的是几只黑洞洞的枪口。
“你们这是干什么?”郝爱国一脸无辜。
“老郝,别演了,你的接头人山本健太已经被捕了。”
“谁?”老郝眯着眼睛,掏了掏耳朵。
“演技不错!”带队的便衣冷笑一声,挥手让人将他控制,直奔桌上的收音机。
“后厨就你一个人对这玩意宝贝的不行,还美其名曰喜欢听京剧,我看你是为了掩饰其他的勾当吧。”
便衣说着,拿出一个螺丝刀打开收音机的底座,从里面抠出一个电子管:“还有话说吗?”
郝爱国的脸瞬间变了。
接到行营打来间谍落网的电话,戴春风终于如释重负。
他望着张义,称赞道:“干得好,从侦办到破案不过一天的时间,我就喜欢你这种拼命三郎的架势,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
对了,有个事,我先给你通个气,我打算让你兼任一处谍参科科长的职务。”
张义一愣,有些诧异地说:
“局座,这不合适吧,我的本职是上海区区长。”
“能者多劳,谍参科以后不仅要对付日谍,更重要的是对付红党。”
张义苦笑了一下。
戴春风注视着他:“怎么?不愿对付红党还是觉得科长的职务太小了?”
张义叹了口气:“不是,我怕一心二用,将事情搞砸了,辜负了局座您的信任。”
随即他一脸认真地问:
“局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戴春风脸色凝重:“这次我去回家探亲顺便去了趟第三战区。
战区参谋处情报科上报了一个重要情报,新四军正在实施一项名为‘三山计划’的行动。
即以北转移为掩护,准备达到向南向西流窜的目的,继而进据黄山、天目山、四明山,以这三山为根据地,发展势力。”
张义一听便明白,新四军内部肯定出了叛徒或者奸细,不然这么重要的计划是如何泄露的?
“三山计划”是由新四军副军长提出的,计划在皖南建立根据地,视战争形势变化,向皖南各县发展,进而占据天目山、仙霞山脉、浙西。
这个计划最后被完善为黄山计划、天目山计划和浙西计划。
但红党高层并没有批准这个计划,而是命令新四军北上抗日,为抗战大局计,尽量退让,减少和果党军队的摩擦。
“忠义救国军虽对他们围追堵截,但收效不对,新四军仍然在一天天壮大,这是我们的耻辱。
委座的意思是,不管他们是南进到果党后方打国军的游击,还是北上过江到沦陷区打日本人的游击,都必须将这些人解决掉,而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委座交给我们的任务。”
“我已经命令唐季礼唐老四策反周某海的同时,依仗日本人的关系扯虎皮拉大旗,继续和李士君搞好关系,通过他和76号,使得大后方和沦陷区的特务工作练成一片,获取更多有关新四军的情报。”
张义心里一惊,这是和汪伪合流,共同防红,借日伪之手,来打击新四军,然后便是清剿.
他面无波澜:“局座,我需要做什么?”
戴春风沉吟了一会说:“上海那边有沪二区和唐老四,你不用太过操心。
谍参股的重点还是前不久成都的春荒事件,我们不仅要将逮捕的红党转变过来,更要深挖下去,还没有逮捕到的,要继续逮捕,不能使一个漏网。”
“是,局座,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张义起身,双脚一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从戴春风办公室出来,他望了一眼窗外已经渐渐沉入黑暗之中的山城,胸口激荡着难以言喻的悲伤,日寇未除,兄弟阋墙,相煎何急!!!
黑暗中,军统的大门耸立着,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妖兽,狰狞可怖。
但张义知道此刻自己不能有丝毫犹豫。
他要做能做的就是将情报传递出去,即便不能做到“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与将倾”,但求问心无愧!
……
第344章 捞人
夜色下的古渝轩酒楼挂着大红灯笼,出入的宾客非富即贵,个个吃的油光满面。
据说这里是某位中央大员开的,装修古色古香,菜肴色香味俱全,价格自然也不菲。
今晚是张义自掏腰包请客,一众参加行动的便衣个个欢欣鼓舞。
才上二楼,不想却遇见了行动处处长杨荣和他太太,他热情道:
“云义啊,回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这不是忙老板交待的任务嘛,怎么,杨处长和夫人也在这里吃饭?”
杨荣还未说话,打扮的珠光宝气的杨太太已经自来熟地上前:
“张副处长,今天可是我一位朋友千托万托,一定要我家老杨牵线,今晚和你见上一面呢。”
说着她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串项链,“这是人家给我的见面礼,红玛瑙的,和总裁夫人戴的那个一模一样,人家大方着呢。”
“张副处长,你还没有成家吧?你说现在钱还是钱吗?还不趁着”
“咳咳.”杨荣一脸尴尬又无奈地打断越说越起劲的太太,一脸歉意道:
“女人就像麻雀,叽叽喳渣起来就没完没了。”
杨太太哼哼了几声,扭身进了一间包厢。
张义笑着说:“我听何志远何处长说过,女人就像猫,吃饱了,有个暖窝还不够,你得花时间陪他们”
“这话在理。”杨荣侃侃而谈,“老婆你可以哄,但不能屈服。
哄是没有关系的,体现了男人对女人的包容,而屈服,对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来说,就有点勉强。
当然了,她是你老婆,你没有办法说服教育她。因为你和她有床笫关系,和她有契约保障,和她有血肉联系,所以她说什么做什么,你也只能干瞪眼。就拿今天这事来说.”
张义哑然失笑,问:“到底什么朋友,请客吃饭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杨荣说:“我也不知道,见见就知道了。”
张义自无不可,他心说自己才回山城,有什么事情求到自己头上呢?
当然了,不管什么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罢了。
随杨荣进了一间包厢,在包厢等候多时的,是一家面粉厂的经理。
四十多岁,肥头大耳,自我介绍叫刘忠厚。
一见张义和杨荣进来,立刻弯腰赔笑端茶倒酒。
大家刚分宾主坐下,刘忠厚就鞠躬作揖,一脸祈求:
“张区长,求求你救救我妻弟。”
张义一挑眉头:“贵妻弟是?”
“军需官吕良啊。他这个人胆小怕事,也就偷摸捞点外快,杀人放火的勾当肯定是没有胆子干的,更不要说做什么汉奸间谍了”
一听吕良这个名字,张义就眉头紧锁,他瞥了一眼杨荣和杨太太,感慨果真是宴无好宴。
这个面前一脸谦卑的刘忠厚,貌似一点都不忠厚。
“刘经理消息很灵通吗?不过看来你还是对这个妻弟不够了解啊。
我们已经查明吕良这厮是汪逆留在山城的钉子,他不仅杀人放火,更是丧心病狂勾结日本特务预谋谋害委员长,证据确凿,供认不讳,戴局长勃然大怒,已签发了处决命令。”
“冤枉啊,冤枉。”
刘忠厚开始一脸愤慨地声讨,“都怪那个周飞虎和王伦,都是他们将我妻弟带坏了,说贪污受贿我信,可我妻弟,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会杀人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疯狂给杨荣和杨太太使眼色,又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过一只皮箱放在张义面前,打开后,左边是金条,右边是美金。
“张区长,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过您大人有大量,只要您能帮忙从中松动,只要让他活下来,什么都好说。
除了这些,我公司还有一辆崭新的凯迪拉克轿车,只要您答应帮忙,我立刻让人开到您府上。”
哎吆,又是金条美元,又是豪车的,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但有些东西可以交易,原则却是底线。
张义面无表情地将皮箱盖上,淡淡说:
“为人兄长,这份苦心我理解,黄金美元谁不爱呢,不过有些钱只怕有命拿没命花,刘经理就别害我了。”
“这”
杨太太原本对于自己牵线促成这顿饭局颇为得意,一直在欣赏着她的红玛瑙项链,见张义这么不近人情,连忙问:
“事情真有这么严重?”
“行了,戴老板决定的事,你个娘们就别插手了。”
杨荣瞪了她一眼,恼火地说道,心下暗骂自己婆娘头发长见识短,什么事都敢插手,事涉委座,事情能简单吗?
“就算做了汉奸那又怎样?”杨太太显然是个见钱眼开的主,不想到手的红玛瑙项链易手,振振有词说:
“那个谁,对了,陶某圣,他可是汪填海手下赫赫有名的大汉奸,现在不又回来了?人家不仅加官进爵,摇身一变还成了委座面前的红人.”
这倒是实话、事实。
几个月前,追随汪填海的高某武和陶某圣被戴春风通过杜月生的关系策反,带回了汪填海和日本人签订的卖国条约《汪日密约》,给汪伪组织沉重一击。
如果说以前汪某人还能以“和谈”的幌子迷惑一些人,那么密约中的卖国事实让他的真面目彻底大白于天下。
高某武和陶某圣作为汪填海的心腹,自认为是帮助汪填海奔走策划“和平运动”有大功的人,然而在汪伪组府分赃的过程中,两人却失望至极。
高做过外交部司长,于是一心想做汪伪的外交部长,然而分赃名单敲定后,汪只给了他一个次长的位置。
陶某盯上的是教育部部长,给他的却是宣传部长。
为此,两人愤愤不平,认为给汪运筹帷幄、冲锋陷阵,竟然连一个像样的部长位子都捞不到,不免心怀抑郁,感到当汉奸也混不出一个名堂,于是动了别的脑筋。
戴老板获知情报后,立刻通过杜月生谋划策反二人。
高、陶二人“早有悔意”,见山城政府伸出橄榄枝,立刻开出自己的价码——只要能摘掉头上汉奸的帽子,一切都好说。
戴老板禀告常某人后,常指示说,只要高、陶二人脱离汪伪集团,便可既往不咎,要官做,就给合适的工作,愿出国考察就给资金,一切由他们自己选择。
如果二人能将日伪密约带回来,则另有重赏。
有了常的明确答复,高、陶二人立刻偷偷携带密约乘船到达了香江,《汪日密约》被送到山城后,随即发表在报纸上。
高某武始终不敢回山城,常某人批准下拨了五元美元,他带着爱妻漂洋过海去了美国。
而陶某圣这个北大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终究放不下权位,又乞摇到了常某人身边。
常也是来者不拒,将他留在身边工作,不久他便靠着替常某人起草《中国之命运》而再获青睐,成了常身边的红人。
“这能一样?陶某圣是什么人?”杨荣瞪着他太太,不悦道: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些事情上面看的不是恩怨,是胸襟。”
张义面无表情地听着,心说,什么胸襟,不过是利益罢了。
“这件事情是你能插手的吗?实在没事干就去打打麻将,我原本就不想来,非要拉着我来,谁知道是这种破事。”杨荣又训斥了太太几句,看着刘忠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