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锅小米李
“上了我们的船还容得他瞻前顾后?”张义嗤笑一声,指着旁边的书架道:
“你不是一直喝铁观音吗?怎么突然换口味了?”
“天天喝铁观音,腻了,春茶还没有上市,在科长你这里薅点羊毛。”郑呼和随口说道。
“随便你喝,要是喜欢,你拿一罐回去喝。”张义点了点头,然后拿起电话:
“让钱小三过来一趟。”
很快,郑呼和的茶刚泡好,又给张义茶杯中添了水,钱小三就敲门进来了。
张义问:“那个河原还没有招供吗?”
钱小三脸色很不好,愤愤道:“这个家伙是个死硬分子,本就吊着一条命,该用的刑罚都用了,就是不开口.要不是担心将人审死了,我早就用电刑了。”
很多事情都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不是每个日本人面对审讯都会臣服,张义并不意外,思忖片刻道:
“他不招供,我们无法掌握金陵特高课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一个特工小组陷落,他们肯定会派人调查.
这样,立刻启动我们在金陵的卧底,让他从侧面打听一下。
另外,从现在开始,在火车站、汽车站、交通要道、城门等地都要布置秘密便衣,严密检查身份形迹可疑之人。”
“老郑,伱这边对井田的周边也要秘密布置监视,凡是发现窥探、监视、身份行迹可疑之人,给我盯住了,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是。”钱小三和郑呼和敬礼领命。
安排完了任务,张义示意两人坐下,笑道:“这次缴获了日谍杉机关两车假钞,任务完成的不错,处座大喜,给我们行动科奖赏了一万法币,参与行动的人人有份,名单已经上报何科长了,估计晚点就可以出来,到时候大家通知兄弟们去领钱。”
说到奖励,大家都喜笑颜开,钱小三默默在心中算好了自己能拿到多少,然后叹气道:
“科长,您说现在这钱还是钱吗?货币贬值不说,物价还上涨.对了,我听说政府最近又要加印发行法币?”
虽然特务处和果党其他相关部门积极应对假币,但日特伪造的法币,已经短时间内对中国的经济产生了影响,除了特务处主持的“以假制假”,国府为了应对这些假币,又印制了大量的真币,直接结果就是市场上流通的货币数量越来越多,而货币量的增加,开始导致通货膨胀的升级。
张义记得看过一则报告,说从1937年发行15亿开始到1944年的七年内,国统区的货币发行量增加了100多倍,达到1890亿,这还不包括日伪印发的,可见当时的金融有多混乱。
日本人印假钞,果府也印,然后再由双方的特工想法设法在对方的控制区花掉,在解决自己资金不足的同时,还可以打击对方的经济,看起来一箭双雕,但最终害苦的却是普通老百姓。
从35年法币改革开始,就禁止黄金、银元、大洋在社会上流通,但这是针对普通老百姓的,越禁越说明这些才是硬通货,法币坚挺的时候还好说,到了后期,从上面到地方军官,领到军饷的第一时间不是发下去,而是武装押运到上海去抢购黄金,运兵的车成了运钞票的专列,你还指望他们去打仗?
而这中间又有数不清的无良商人借机发国难财
果党这边的金融体系异常混乱,而红党那边的边币却异常坚挺,所以才有史学家说,果党最后败走,金融体系的崩溃是一个极其关键的原因。
37年100法币可以买一头牛,到了48年,只能买四颗大米.
37年,一美元兑换法币3.42元, 46年一美元兑法币3050元,到了48年1月,这个数字上升到了17.8万法币,到了8月,暴增至118万,你敢信?
张义摇了摇头,道:“手里有闲钱的还是兑换成美元黄金,以备不时之需。”
郑呼和和钱小三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陈秘书敲门进来,看了一眼郑呼和和钱小三,然后看向张义,并不说话。
郑呼和瞄了一眼手表,估计是警察局那边有动静了,装作要回避:“科长,那我先回去了。”
钱小三也作势要离开。
张义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看向陈秘书,问:“出什么事了?”
陈秘书躬身道:“是这样的科长,刚才何科长来电话,说警察局打电话说财政部下属中国银行的几名职工突然失踪了,有目击者说他们被绑架了,然后家属报了警,听说记者都跑去采访了.
您知道的,武汉警察局和党务调查处穿一条裤子,他们直接说是我们特务处的人绑架的,何科长害怕事情闹大,所以打电话来问问.”
张义眼睛一眯,立刻意识到这背后肯定有人在煽风点火,不然这十个人才消失了一上午,还不到下班时间,家属怎么会知道的呢?
但这十个人涉及到伪币的制造,是机密中的机密,行踪肯定不能泄露,戴老板这事干的,也没有准备好对外说辞。
他想了想,避重就轻道:“知道了,何科长那里我会打电话说明,至于中国银行那边,家属会接到统一出差的通告,安全问题不用操心,到时候会有书信转达。”
说着他瞥了一眼郑呼和和钱小三,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语气严峻地对陈秘书道:
“这件事情要格外保密,你留意一下,要是有人刻意打听这十人的下落,立刻将他的名字报到我这里。”
“是。”陈秘书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缓缓退了出去。
天色已晚。
郑呼和从公务中解脱出来,出了特务处的门,走了一段距离,拦下一辆黄包车回家。
快到家附近的时候,他下车付了钱,点上一根烟停留了一会,观察了下周围的动静,然后朝着另外一条街走去。
上级新开的澡堂在距离他家一条街以外的地方,他习惯这样走过去。
今天澡堂已经打烊了,郑呼和敲了敲门,上级匆匆披着衣服打开了门。
二人对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直奔澡堂后面的密室。
“查到了吗?”上级焦急问道。
“人应该在特务处手中,估计在配合执行某种秘密任务,我猜测应该和伪币有关。”郑呼和将事情叙述了一遍,推测道。
“伪币?这么说他的身份没有暴露?虚惊一场?”
郑呼和点头道:“安全应该没有问题,不过我估计短时间他是出不来了,张义说可以转达他们的书信,但书信肯定会被严格检查,根本不会透露工作的只言片语”
“只要人安全就好,我会马上汇报上去。”上级叹了口气,又问:
“你没有引起张义的怀疑吧?”
郑呼和摇了摇头,道:“做戏做全套,你这家店肯定不能开了,我以后也不能来这里了。”
上级点了点头:“我会放弃这里,等新的联络点准备好,老办法通知你。”
郑呼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直接转身离开。
上级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什么话都没说,或许沉默便是最大的敬意。
夜晚,党务调查处的徐增恩挂断电话,眉宇间不由浮现出一丝得意。
刚刚他已经得到明确消息,新的人事任命已经出炉,戴春风任副局长主持军统实际工作,而他徐某人升副局长主持中统的工作。
中统局的体制结构,显然老头子用心良苦,在他的精心运作下,中统局第一次脱离了组织部系统,划归党部直接领导。
这意味着二陈兄弟从明面上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发号施令了。
而新任的局长是中、央秘书长朱家华,此人同样是CC系的大头目,但和二陈兄弟却尿不到一个壶里。
而且此人是出了名的铁腕人物,作风强势,喜欢揽权。
老头子用这样的人作局长,显然是有意抑制二陈兄弟的势力。
徐增恩虽然不喜欢此人,也深为忌惮,但不管是军统还是中统,都有明文规定,副局长主持日常工作。
徐知道这是老头子的私心,他不希望二陈兄弟再控制中统,也不希望中统落入朱家华手中,而是像军统(特务处)一样通过副职直接听命于他本人。
所以从明面上看,未来中统已经不归二陈兄弟,从实际看,也不归于秘书长,那么中统到底听谁的?
徐增恩越想越兴奋,这样新颖别致的组织结构,给自己的发挥空间就大了。
而且中统可是堂堂正正的正式机关,比以往他自己捣鼓出来的野路子“特工总部”不可同日而语,听着是处级晋升为厅级,实际上中统的权利却相当于部级,而他“名不见经传”的徐主任也成了听起来就霸气侧漏的“徐副局长”,想想都兴奋。
而在老头子、二陈兄弟,秘书长这样的三角中,他马上就会成为三方势力争夺的宠儿,嘿嘿,只要随心所欲,临机应变,就可以谋取最大利益。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嘿嘿。”徐增恩得意地笑了起来,他不禁想自己的老对手戴春风这个小瘪三是不是也同样得意洋洋,还有那个张义
想到以前被特务处压得喘不过气来,徐增恩就咬牙切齿,气不打一处来。
以后不是“两处”,而是“两统”了,统而不统,竞争只会更加激烈。
他刚想拿起电话,刚想问问特务处的人最近在干嘛,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
进来的是电讯科科长,他一脸喜色道:“主任,我们截获了程世范发给朱秘书长的密电。”
听到“主任”这个称呼徐增恩微微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问:
“电报说的是什么?”
电讯科科长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伪币。”
“伪币?”徐增恩挑了挑眉,连忙拿过电报,一看之下,眉飞色舞。
第239章 内斗
程世范何许人也?
他是朱秘书长的心腹,也是党务调查处的人,一直开办安源公司为党务调查处筹集资金,上海沦陷后,此人以商人的身份活跃在上海。
他本身和日本宪兵司令部负责情报工作的加藤寿一有交往,现在加藤寿一找到程世范,提出以一元日币比照40元伪法币的价格,让其帮忙推销假币。
程世范商人本性,唯利是图,根本不关心这对中国的金融意味着什么,他追寻的是人性和利益,觉得一比四十,有如此大的赚头,这钱不赚白不赚。
于是,立刻以公司的名义,用五万日币,一次性购买了200万元的伪法币。
可钱到手之后,程世范才发现这和加藤寿一给自己看的样品根本不一样,而是国党早就废弃禁止在市场上流通的五元钞票。
却是加藤寿一和特高课山本贤太郎也有心学山本宪藏制造伪币,奈何没有本钱,两人就盯上了早前山本宪藏废弃的假钞。
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加藤寿一挑选了一个冤大头程世范,如此五万日币轻易到手。
程世范明知被骗,却不敢找日本人的晦气,但为了解套,他又心生一计,想着通过朱秘书长的关系将这笔假钞运送到武汉或者山城,用来收购老百姓手中的桐油粮食,如果能够回本,也算一本万利。
这本是程世范转嫁危机的困兽之举,但此刻电报落在了徐增恩手中,他却起了其他心思。
“留中不发。”
徐增恩冷笑一声,与其便宜了姓朱和姓程的,为何不能便宜自己?
抗战以来,后方的经济日渐凋敝,日用物品奇缺,物价飞涨,但在东南沿海和沦陷区接壤的地方,物资交换却异常繁荣。
尤其距离沪、杭不远的皖南、浙西等区域,因为地处新安江上游,这里属于两不管地区,所以成了一条重要的交通线,果党、日、伪都在此地交换物资。
慢慢形成了屯溪场口和江浙淳安两个著名的阴阳界口,一时之间有了“小上海”之称。
为了进一步利用这两处物资交易区域,缓解后方日用物品奇缺的状况,常某人决定借用党务调查处和特务处的特工力量,组建物资采购公司,抢购敌伪物资,直接在大后方销售。
特务处成立了通济公司,党务调查处成立了利通公司。
但特工办公司肯定要做掩护。
戴春风打的是自己结拜兄弟青帮大佬杜月生的名义,但徐增恩没有可依仗的,党务调查处直接赤膊上阵,干了一段时间,发现干不过特务处,于是又成立了安源公司。
但不论是几家公司,不论党务调查处的特务怎么上跳下窜,他们就是干不过特务处的通济公司,背后的原因无外乎他们推出去的人根本无法和神通广大、江湖势力雄厚,纵横黑白两道的杜老板相比。
“姓戴的和那边最近在忙乎什么呢?”将电报压下,徐增恩又问起了戴春风。
“这个.听说他们最近缴获了两车日军的伪币,具体情况卑职也不知道。”电讯科长王学义小心翼翼道。
徐增恩瞪了他一眼,立刻打电话叫来了情报科科长。
“局座。”情报科科长王乃康躬身进来,便送上了一个让徐增恩有些飘飘然的称谓。
“乱说,还没有正式任命呢。”徐增恩佯怒摆手,但脸上的得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迟早的事,卑职听到这个消息喜不自禁,想着怎么帮局座您庆贺呢,恰好我有朋友从香江回来,带了几件名贵西装和点心,卑职无福消受,已经差人送到嫂夫人那里去了。”
他故意将点心二字咬的很重,徐增恩心领神会,更加满意了,笑道:“费心了,快坐下。”
说着他斜倪了一眼王学义,忍不住摇了摇头,心说都是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但还是挥手让他坐下,话题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
王乃康说道:“局座,特务处最近缴获了两车日谍的伪钞,根据青鸟汇报,执行这项任务的是行动科副科长张义.”
见徐增恩听到这个名字就面露厌恶,他连忙说道:“今天城内发生了一件趣事,具体说是警察局”
“哦?!”徐增恩终于来了点兴趣。
“据说是中国银行的十名制币工被人绑架了,后来又放出说辞,说这十人是紧急出差,肯定是特务处的手笔。”
“不是他们是谁?就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徐增恩嗤笑一声,思忖了片刻,喃喃自语:
“这就对了,我就说姓戴的这几天总是往委座那里跑,原来如此,又是伪币,又是纸币工的,他们肯定是想制造假币。”
徐增恩破口大骂:“姓戴的这个小瘪三,现在有了老头子的尚方宝剑,一旦制造伪币,就有了花不完的的钞票妈的,他的通济公司有姓杜的站台,还有伪币工厂做后盾,我们以后还怎么竞争?”
王乃康建议道:“局座,要不我们也制造伪币?”
徐增恩眼前一亮,随即又摇头,“没有老头子的允许,小打小闹能成什么气候?再说了本钱呢?”
他沮丧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桌上的电报上,瞬间眉开眼笑,沉吟道:
“这样,立刻给程世范回电,指定运钞的时间、路线和地点,这笔伪币由我们负责接收。”
王乃康不明所以,问了王学义几句,才明白事情的原味,听到徐增恩这么说,两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