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縱伐
……
紅磚堆砌的大院子,原本是一家紙箱廠的辦公地。
三面平房,包裹著一個廠房。
不過隨著廠子前幾年倒閉,這裡就成了個大雜院,被零散的租了出去。
有搞裝修的,有賣不鏽剛的,也有小飯館、小賣鋪。
西側的一處屋子裡,煙霧繚繞,喧囂聲不絕於耳。
房門、窗戶大開,兩個落地扇“呼呼”吹風。
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圍坐在一張斑駁的褐色辦公桌打牌。
紙牌摔在桌面上的聲音格外刺耳。
又一局結束,唐建英從板凳上站起身,搖頭道:“我先不玩了,兒子今天從燕城回來,應該快到家了。”
說完,他從兜裡掏出一張紙,壓到了辦公桌上,“這是之前你從我那兒拿貨的清單,你核對一下看有沒有問題。”
長相白胖高壯的虎子站起身,拍了拍唐建英的胳膊。
爽朗的笑道:“建英,真不是我故意不給你結,最近我們合作的兩個裝修公司都特麼拖著尾款不給,我這實在週轉不開。等下個月吧,到時候一起結清。”
唐建英搖頭道:“虎子,我那小店什麼情況你也知道,要大家都這麼整,根本沒法幹下去。”
李昭虎的情況他知道,前幾年搞裝修隊賺了不少錢,又是買奧迪,又是在縣城買樓的。
就算裝修公司那邊拖著他的尾款,也不至於拿不出兩萬塊錢。
說到底還是因為打心眼裡沒把自己當回事。
覺得就算得罪了自己也無所謂,拿著這筆錢還能做做資金週轉。
這一拖,大機率就到年底了。
虎子抽了口煙,說道:“咱們認識這麼多年了,還是一個村的,我還能賴賬不成,你就放心吧。”
唐建英深吸口氣,情緒有些激動道:“虎子,以前你剛出來工作,還是給我當小工來著,我也拿你當朋友,才會讓你拖了兩個月,做人可得講良心啊。”
“啪嗒——”虎子隨手把撲克牌丟到桌子上,語氣也冷了下來,“建英,我能從你那兒拿五金件,不是在照顧你生意嗎?你不應該感謝我嗎?就因為我現在資金週轉遇到問題,你就陰陽怪氣罵我沒良心?”
“照顧生意可不是你這麼搞的。”
看到兩人有些尖銳的態度,周圍幾個人連忙站起身勸了起來。
“虎子、建英,別吵別吵,都是自己人,好好說話。”
“是啊,沒必要。”
…
他們雖然跟著虎子幹活兒,但也是周邊村裡的,和唐建英也是熟人。
其中還有個同族的堂弟唐現立。
他也是透過唐現立知道了虎子今天沒應酬,在這裡待著。
唐現立勸了唐建英幾句,朝李昭虎道:“要不這樣吧虎子,你先給建英拿點錢,讓人家安安心。建英家裡也挺困難的,之前他媳婦生病花了不少錢,剛把債還清。”
“呼——”虎子吐了口煙,把菸頭按滅。
撇撇嘴,把手包從櫃子取出來,從裡面拿出一沓現金丟到桌子上。
“行吧,這是一萬塊錢,算是上個週期的墊款,你給我寫個收據。”
唐建英嘴唇蠕動,剛要說些什麼。
旁邊的唐現立連忙扯了扯他,使了個眼色。
猶豫了片刻,唐建英嘆了口氣,來到桌子旁。
先是數了數錢,接著拿起紙筆寫了個收據。
把一萬塊錢揣進兜裡,唐建英低聲道:“那我先走了。”
說完便轉過身朝外走去。
虎子也跟著走了出來,靠在辦公室的門框上,居高臨下道:“建英,咱們一起共事這麼些年,你還是這樣。
我手底下倆裝修隊,每個月都能從你那兒拿小一萬塊的五金件。
這麼一搞,我以後肯定不會在你店裡拿貨了。
要我說,你這人就是太小家子氣,不會做生意,所以現在都沒混起來。”
唐建英的腳步頓住,只覺一股鬱氣憋在胸中。
早些年的時候,他在建設隊裡當大工,李昭虎是他手底下的小工。
所以現在聽他說起這種話來格外刺耳、憋屈。
正在這時。
“嘀嘀——”渾厚短促的鳴笛聲從旁邊響起。
緊接著,光新亮麗的銀色賓士在唐建英身邊停了下來。
流暢的車身線條在陰天的光線下依然散發著獨特的金屬質感,
流線型的車身在黯淡的光線下仍閃爍著低調而奢華的光澤。
時空銀配色的車漆,光新亮麗,宛如一面鏡子,映照著周圍有些破敗的廠房環境。
“咔噠——”車門被隨手推開。
唐宋看著面前的父親,用力喊了一聲:“爸。”
還不到50歲的父親,頭上已經有了不少白頭髮。
穿著一身不算乾淨的工服,常年的勞作,讓他的脊背有些微微彎曲,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
不過從端莊立體的五官上仍然能看出,年輕的時候也是十里八鄉的俊後生。
隨著他的這一聲呼喊,正在朝這邊看過來的虎子等人都有些愣神。
“小宋!?你…”唐建英看著面前的兒子,臉上露出驚喜、愕然的神色。
看看旁邊的銀色大奔,又看看自己健壯挺拔的兒子。
唐宋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怎麼了爸,不認識我啦?”
“好小子,可真是精神了。”回過神來的唐建英上前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笑著道:“真結實,快趕上我年輕時候了,這才像樣嘛,總算不像之前那麼邋遢了!”
“都跟你們說過了,我最近一直在健身。”
隨即,唐建英指著旁邊的賓士車,有些遲疑道:“這車是…”
之前聽兒子說,要開新車回來。
還神神秘秘沒有告訴他們是什麼車。
可看到這突然出現的銀色大奔,又讓他不敢確信。
唐宋笑吟吟道:“剛買的車,賓士S450L,漂亮吧?”
唐建英臉上的表情呆了呆,眼皮子一陣亂顫。
竟然真是兒子買的車!
看著大氣磅礴的鍍鉻格柵,唐建英踱步來到車子前。
大氣奢華的賓士 S級轎車,明亮的鍍鉻格柵閃爍著金屬光芒,獨特的三叉星徽標熠熠生輝。
唐建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車頭精緻的賓士立標。
清晰堅實的金屬質感,讓他心潮澎湃。
他失業前是在麵粉廠裡當貨咚緳C,對於車子很瞭解。
當時廠子大老闆開的就是一輛虎頭奔。
此時看到唐宋這輛百萬豪車,心裡的觸動難以言喻。
靠在門口的虎子嘴角抽了抽,臉色一陣變換。
辦公室裡的幾人面面相覷。
在他們的感官中,這個開著銀奔的年輕人,不僅外貌出眾,而且特別有氣場。
身上有種從容不迫的氣質,和他們這些人有著本質的差別。
只是沒想到,竟然是唐建英的兒子。
唐現立快步走了出來,不可思議的看著唐宋。
“現立叔,你也在啊。”唐宋笑著朝他打了個招呼。
這是本家的親戚,而且還是鄰居,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
他的兒子也是自己兒時的玩伴,兩家人關係一直都很好。
唐現立嚥了口唾沫,甕聲甕氣道:“小宋,你這是…從燕城回來了?”
“嗯,剛回來沒多久,這不來找我爸嘛。”
“之前就聽說你創業當老闆了,真厲害啊,現在都開上大奔了,這車不便宜吧?”唐現立搓了搓手,說話有些小心。
“還行吧,落地不到150萬。”
“嘶~”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響起。
唐建英也被嚇了一跳。
雖然大概猜到了價格,但親耳聽到唐宋說出來,還是感覺有些眩暈。
150萬的豪車,放在他們這個小鄉鎮,絕對是震撼的。
也就一些開廠子的老闆能買得起。
而這些老闆,無疑都是本地的上層人物。
唐宋笑了笑,來到車後,開啟後備箱,從裡面拿出一條煙、一瓶酒。
踱步來到唐現立面前,“現立叔,剛好在這裡碰到了,給你拿點東西。”
看著面前的華子和茅臺,唐現立重重的嚥了口唾沫,“這…這…多不好意思啊,謝謝小宋。”
說著話,還是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
價值近三千的東西,他根本無法拒絕。
而且抽了這麼多年煙,喝了這麼多年酒,他還真沒碰過華子和茅臺。
隨著唐現立接過東西,周圍其他人看向唐宋和唐建英的目光,再次發生了改變。
透過敞開的後備箱,隱約還能看到成箱的菸酒,都是茅臺、中華。
虎子的心頭一陣起伏,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
咧了咧嘴,虎子聲音乾澀的說道:“建英,差的那一萬多塊錢,我回頭給你轉微信上。”
聽到他的話,唐建英深吸口氣,中氣十足道:“行。”
唐宋從兜裡掏出車鑰匙遞到父親面前,笑道:“爸,你不是特別喜歡賓士奧迪嗎?要不要開開試試,看看我買的值不值。”
父親上份工作是貨車司機,駕駛技術沒的說。
而且很喜歡車,工作之餘,經常和同事聊車子。
遲疑了片刻,唐建英還是沒忍住誘惑,伸手接了過來,“那就試試。”
握著質感出眾的車鑰匙,唐建英腰背挺的很直,轉身朝虎子等人點點頭,“我們先走了。”
“嗯嗯,路上慢點。”
“好的建英哥。”
在一陣道別聲中,唐建英邁步來到主駕的位置。
拉開車門,看著裡面精緻奢華的內飾,臉色一陣紅潤。
“嘭!”“嘭!”
車門被輕輕關上,引擎聲響起,賓士S在空地上掉了個頭,駛出了鏽跡斑斑的廠房大門。
靜謐的車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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