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目水金
此刻,段譽又是一副看呆的表情,儼然沒想到自家妹妹易容之術如此出神入化,若不是事先知道,他怕是真要以為世上有慈航靜齋這個門派。
鳩摩智一見這猶如仙子臨塵的白衣女子,情不自禁的臉色一緊,竟有些如臨大敵。
卻是察覺到其周身流轉的莫名氣韻,乍看之下,便覺生機盎然,如春日嘉樹,氣息溫潤,但細察之下,又能感受到一種極致的靜,一種如同深秋原野、萬物凋零後的寂寥與曠達。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韻在她身上交織、流轉,彷彿她體內同時存在著萌發的種子與沉寂的冬土。
“小和尚,聽說你想強取天龍寺《六脈神劍》?”溫良不疾不徐的開口。
鳩摩智一聽,哪裡還不知道自己撞見了不得的前輩高人,瞬間記起自己之前探查天龍寺的訊息,除了《六脈神劍》之外,還有一門《枯榮禪功》。
他立馬正色道:
“小僧豈敢強取天龍寺鎮寺之寶,只是小僧根器魯鈍,未能參透愛憎生死,生平有一知交,是大宋姑蘇人氏,名為慕容博。”
“昔年小僧與彼邂逅相逢,講武論劍,這位慕容先生於天下武學無所不窺,無所不精,小僧得彼指點數日,生平疑義,頗有所解,又得慕容先生慨贈上乘武學秘笈,深恩厚德。”
“可惜大英雄天不假年,思及與他當年論及天下劍法,言大理天龍寺《六脈神劍》第一,便曾許諾,有朝一日要帶六脈神劍寶經副本於他墳前燒燬。”
他語氣加重,萬分諔┑牡溃�
“小僧可發毒誓決不私窺,我有三卷武功訣要,乃慕容先生手書,闡述少林派七十二門絕技的要旨、練法,以及破解之道,願以此換得六脈神劍寶經副本。”
溫良負手淡道:
“小和尚,你以為我看不出你貪嗔痴甚重,對天下神功絕學都有一份貪心,修煉的還是逍遙派的《小無相功》,也難怪你想習得世上所有奇功。”
鳩摩智神色微變,卻是愈發的覺得眼前看似年輕的白衣女子,是一位不世出的絕世高手,心中也愈發莫名,只覺中原水太深。
之前在擂鼓山碰到一直隱世不出的逍遙派高人,就怕被發現自己偷學了逍遙派武功,以致連棋都不敢下,趕忙不動聲色的下山。
接著打聽到逍遙派繼續隱世不出,那號為中無敵的王姓女子,也不曾在江湖之中出現,這才敢來大理欲得天龍寺的《六脈神劍》。
沒想到又碰到武功高深莫測,令自己頭皮發麻的隱世高人。
“還請前輩明鑑,小僧就算有學《六脈神劍》之心,如今也無學此功之膽。”
溫良輕言溞Γ�
“看來能當國師之人,都較為知進退,你這小和尚,倒是讓我記起了一位故人。”
“能讓前輩記起故人,是小僧的榮幸。”鳩摩智很是從心恭維:
“據佛經中言道,東方雙樹意為常與無常,南方雙樹意為樂與無樂,西方雙樹意為我與無我,北方雙樹意為淨與無淨。”
“茂盛榮華之樹意示涅般本相,常、樂、我、淨,枯萎凋殘之樹顯示世相,無常、無樂、無我、無淨。”
“如來佛在這八境界之間入滅,意為非枯非榮,非假非空。”
“前輩卻是已了悟四枯四榮,整個人猶如一株一榮一枯的娑羅雙樹,讓小僧欽佩萬分。”
溫良眼皮微抬:
“那不知小和尚還想不想要《六脈神劍》?”
“前輩若是願意交換,小僧便要,前輩若不願交換,小僧自是不敢要。”
“只是不敢,原來還是想。”溫良面色平和:
“我便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躲的過我扇你的第二個巴掌,我就給你心心念唸的《六脈神劍》。”
說罷,他抬手一揮,“啪”的一聲打在鳩摩智的左臉上,他抬起的手一頓,看了鳩摩智略顯驚疑的神色,反手一抽,又打在他的右臉上。
看的眾人愣在當場,而鳩摩智連退幾步,羞怒道:
“前輩明知小僧不是你的對手,為何還要故意羞辱?”
“我方才動手的速度快嗎?”溫良波瀾不驚的問道:“你若想躲,當真躲不過?”
鳩摩智一愣,壓下心中怒火:
“並未覺得特別快。”
溫良追問:
“既然如此,且不說你沒躲過第一下,為何連第二下也沒有躲掉?”
鳩摩智語塞,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你方才的心思,便因聽到我讓你躲第二個巴掌,你有一個多餘的疑惑念頭,在捱了第一個巴掌之之後,你又產生了好幾個多餘念頭,既在在好奇我第二個巴掌落下的時間,又很是振奮,在想得到《六脈神劍》之事。”
溫良神態閒雅的詢問:
“小和尚,你說我下手的時機是什麼時候?”
鳩摩智沉吟半響,道:
“在我動雜念的那一刻。”
“你這回答不太準確,是在於我能否捉住你的雜念,這才是決定出手成功與否的關鍵。”溫良輕聲解釋。
“捉住小僧的雜念?”鳩摩智匪夷所思的問道:
“這如何能做到,難不成前輩會他心通,能讀到小僧的心思?”
“我的武功還高不到悟得他心通的地步,也看不穿你的心思,但看不穿的前提是那些心思是真正屬於你,如果它們不屬於你,則算作雜念,那我就有可能捉住。”
溫良閒雅平靜的開口:
“幾乎這個世上的所有人,其實都有兩種心思,一種完全屬於自己,能被自己完全操縱,以及誤以為屬於自己,其實是獨立存在的心思。”
“還請前輩明示。”鳩摩智聽出了話中的禪機。
“屬於你的心思能被你完全控制和支配,你能隨時產生也能隨時終止,另外一個獨立的心思可以說是個怪物,然而通常來講,所有人都會依賴這個東西。”
“或者說大家都受這個獨立心思的支配,我們都是出家修行之人,說到這步你也該懂了吧。”
“那些你不能自如開啟和切斷的心思,就是你的雜念和妄念,我們喜歡將其當作自己所思所想,然後享受被其支配的感覺,這亦是世上所有人無法擺脫妄念和雜念的原因。”
溫良不輕不重的道:
“我們佛家便叫這種心思為心魔,你便是心魔太重,以致身染貪嗔痴三毒,這才躲不過我那不怎麼快的巴掌。”
“若是再這麼執迷不悟下去,終有一日,你會被所學武功反噬己身,落得個走火入魔,暴斃而亡的下場。”
他上下打量了鳩摩智一眼:
“少林寺有個叫玄澄的和尚,就是一味貪多,練有十三門少林絕技,致使走火入魔,一夜之間功力散盡。”
“而你之所以沒有落得此下場,是因為只修習了少林派七十二項絕技的使用之法,又以《小無相功》呤埂!�
“雖說如此,但已有暗傷,今後你越是勤勉練功,暗傷便會越重,終有一日,下場將會比那玄澄更慘。”
鳩摩智聽的神色緊繃,心跳不斷加速,尤其是又被點明自己承泣穴現硃紅色,聞香穴隱隱有紫氣透出,頰車穴筋脈顫動。
“前輩該不會想勸小僧不再練武,安心禮佛,就不會有練功走火入魔,暴斃而亡的一日?”
“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渡自絕人。”溫良雙眸浮現一絲悲天憫人之色:
“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佛法雖廣,不渡無緣之人,天不渡人,人自渡,人不自救,天也難佑,只望小和尚你好自為之。”
第130章 我與老和尚一見如故,就相當於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小僧謹聽前輩教誨。”鳩摩智雙手合十垂首道。
“呵呵,倘若人都聽勸,世上也沒有那麼多死不悔改之人。”溫良語氣平淡:
“畢竟,能說服一個人的從來不是道理,而是南牆,能點醒一個人的不是說教,而是磨難。”
“小和尚,從哪裡來便回哪裡去吧。”
鳩摩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
“小僧根器雖愚鈍,但也明白自己為練武愈發的痴迷不悟,若繼續下去,怕是再難得大圓滿,無法擁有眾生本具的、遠離造作的原始清淨心性。”
“前輩點化之恩,小僧沒齒難忘,敢問前輩法名?”
溫良眸光平和:
“地尼,大理慈航靜齋齋主。”
鳩摩智一聽,再度鄭重言謝了一句,便帶著侍從離去。
眾人著實沒料到某人如此輕易打發走這吐蕃國師,貌似還讓他幡然醒悟,段譽卻是忍不住的問:
“語嫣妹妹,你這是把《枯榮禪功》練成了?”
“我自覺武學修為堪稱是一代宗師,又怎會見一門武功絕學,就要把它學會,不過是汲取其精髓之處,對自己所學查漏補缺而已。”
溫良隨性的擺了擺手:
“好了,我是一個待不住的性子,如今強敵已退,我也該離去了。”
說完,便掠出牟尼堂,段譽連忙去追,跑到堂外,就見那白衣人已乘一隻巨大金雕遠去。
溫良盤坐在雕背之上,頗為無奈的輕語:
“有些無趣了,在天山閉關太久,許多熱鬧都已錯過,也就鳩摩智謹慎的很,到現在才敢來天龍寺。”
“算了,吃一塹,長一智,也別再去勾搭那些單純可愛的姑娘們,便去少林寺坐等大戲開場吧。”
.......
半年後。
江湖發生一件熱鬧事,蓋因少林寺和丐幫乃中原最為頂尖的兩大門派,丐幫新任幫主欲立一位中原的武林盟主並定下若干規章,以便同道一齊遵守。
然而各路英雄正準備齊集少林寺推選武林盟主的時候,少林寺對此卻渾然不知。
這一日,少林寺內。
藏經閣中有一個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拿著一把掃帚,正在躬身掃地。
他年紀不小,稀稀疏疏的幾根長鬚已然全白,行動遲緩,有氣沒力,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樣。
閣內橫樑之上,斜坐著一位白衣年輕人。
“老和尚,今日寺內多半會格外熱鬧,現今神山上人夥同大相國寺,普渡寺,東林寺等各大寺廟的幾位高僧和天竺的哲羅星一同前來少林挑釁。”
“我要是沒有記錯的話,這神山上人是五臺山清涼寺方丈,與少林派玄慈方丈並稱降龍伏虎二羅漢。”
“由於十七歲時因鋒芒太露,被少林寺靈門禪師拒收,便到清涼寺出家為僧,他心中只怕依舊存有對少林寺的怨懟,這才夥同諸位高僧大師齊上少林。”
“等會要不了多久,河朔、齊魯、淮南等之地的江湖成名高手亦會來拜山。”
他一心二用,一邊翻開手上的佛經,一邊幸災樂禍道:
“先是哲羅星的師弟波羅星來少林寺盜取少林寺武功絕技被扣押在此,神山上人等人此次前來,就是想要逼迫少林寺放人,若放了波羅星,不但會使少林絕技流傳於外,亦會有損少林寺的威名。”
“又有丐幫新任幫主生事,不就是想要少林寺俯首稱臣,聽自己號令。”
“除了這些的話,我覺得還會發生許多駭人聽聞的事,老和尚難不成還想冷眼旁觀,不去摻和這些是是非非?”
掃地僧不緊不慢的掃著地:
“溫施主,如今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寺的武功絕技早已流傳於外,至於威名有損,作為出家之人,本就不該過於貪圖虛名。”
“那所謂駭人聽聞之事,不過是他日因,今日果罷了。”
溫良嘖嘖稱奇:
“就你這心性,難怪修煉出一身絕世無雙的武功,還能安於現狀,不被外人所知。”
“溫施主,你應該也是在誇讚自己吧。”掃地僧緩聲道:
“小小年紀,功力便臻入化境,又身負諸般奇功絕學,卻聲名不顯,無名揚天下之心,甘願隱於江湖,去過自己認為的逍遙自在日子。”
“過獎過獎,其實我也沒有老和尚說的這般好。”溫良道:
“近些日子,我忽然有所悟,發現自己雖沒在江湖之中做些什麼,但貌似還是招惹了一些是非。”
“細細想來,就覺若再在江湖之中出現,怕是就要招來一個個苦主。”
他嘆了口氣:
“雖說我做的盡是治病救人,行善積德的好事,但手段終歸是有些不光彩,也就只好在這藏經閣待著,同老和尚談佛論道消解煩悶。”
“既是治病救人,行善積德的好事,何來不光彩之說?”掃地僧略顯疑惑開口。
溫良一臉認同的道:
“是啊,我也是這麼覺得的,但我這麼覺得有何用,得讓旁人也這麼覺得才行吶!”
“而今怕就怕那些人心中有氣,非要尋到我,找我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