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四橋明月夜
寒的也許是月,寒的也許是季節,寒的也許是氣氛……
寒月谷谷主寒北流,面前一杯茶水,已經涼了很久,他靜靜地看著這杯茶,臉色沉凝如冬日風霜。
他的面前,是山谷的大長老,二長老,還有一溜的太上長老。
這屋裡任何一人,拎將出去,都是江南道顫上三顫的風雲人物。
但是,今夜,他們全都鴉雀無聲。
因為就在剛剛,一則訊息傳來,擊碎了他們身為執宗的高傲。
落花庵,一日不到,完全接受蘇林的條件!
所有有刑部案底的人,盡數交出。
庵中產業,全部交給官府。
開給執宗的條件,與開給湖州那六家下三濫宗門的條件,完全一致,沒有任何優待。
蘇林,真的對執宗下手了!
身為江南大地八大執宗之一的落花庵,實力絕對不在寒月谷之下的落花庵,連掙扎都沒有,全盤接受!
寒月谷很想問一聲,這到底是為什麼?
寒月宮今夜無眠,也是因為它是蘇林要面對的下一個目標!
“谷主!”大長老緩緩開口:“能否與妙心師太聯絡下,問問她到底顧慮什麼?”
他沒有說妙語師太,他說的是妙心。
因為大家都知道,這件事情,是妙心主導的,妙語根本沒有半分決策權,她自己,都差點被妙心廢掉。
妙心甚至當眾說出了一個宗門首腦絕對說不出口的話:解散落花庵!
想想看,能夠逼一個宗門首腦說出解散宗門之言的話,是何等緊迫、何等無解的困局?
谷主寒北流緩緩搖頭:“妙心與江南各宗首腦,俱無交往,本座也無法與她取得聯絡。”
二長老道:“難道真的是顧慮著蘇偎f的‘周天陣系’?”
大長老搖頭:“周天陣系,何其難以想象?即便荒古陣宗重臨,想佈置周天陣系也非一朝一夕之功,憑這小子,豈能布成?反正老夫是絕對不信!”
二長老道:“可是,妙心師太偏偏就被他壓制住了,這小子一定是有底牌的,連這位江南道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修行人,都不敢輕懾其鋒。”
大長老啞口無言,良久,長長嘆口氣:“一個古門弟子,率三千鎮字級戰隊下江南,多少人視其為笑談,然而時至今日,我們竟然……”
“大長老莫要憂心!”七個字飄然而入。
伴隨著一道月光下的曼妙人影。
這道身影一進入室內,室內月色似乎明媚了三分。
沉悶至極的氣氛,也因此而變得平和。
“聖女!”所有長老一齊鞠躬,包括大長老在內。
一般宗門,頂級長老地位是在聖子聖女之上的,是根本不需要向聖子聖女行禮的,但在寒月谷,不一樣!
因為寒煙是雙重身份,她本身是寒月谷的聖女,後來被天都看上,成為天都十二聖女中的第二聖女。
寒月谷的聖女,頂級長老可以平視甚至俯視。
但是,天都的聖女,卻是各大頂級宗門宗主都得躬身的存在。
如果說修行道上,強者為尊,那他們更需要行禮。
因為寒煙的修為已是執道境,而大長老,不過半步執道。
整個大廳中,唯有兩人,與她修為持平,一是谷主寒北流,二是一名太上長老寒東川。
“煙兒,你且說說當前之局。”谷主寒北流道。
“是!爹爹所憂者,不過是周天陣系,孩兒已傳訊天都,若是周天陣系出世,天都可插手。”
寒北流大喜:“天都竟願為我寒月谷出手?”
寒煙輕輕搖頭:“爹爹莫要誤會孩兒之意,孩兒說的,只是周天陣系!天都出手,也只會為周天陣系而出,並非為了寒月谷。”
眾人面面相覷。
也都懂了她的意思。
天都,當年可是跟荒古陣宗有仇的。
天都三百巨頭,十萬俊傑,死於荒古陣宗周天殺陣之下,那是整整一代人的重創,正因為那一重創,天都有了史上最嚴重的一次大分裂……
所以,天都對於周天陣系格外敏感。
寒北流道:“只要剋制住了此子的陣道,此子還有何能威脅到本谷?”
“爹爹此言,方是真理。”寒煙道:“孩兒這就駐於月湖,且看他是否真的敢越月湖半步!”
寒煙言盡,人已消。
落花庵之淪陷,帶給寒月谷的巨大壓力,因為寒煙兩句話而煙消雲散。
不管蘇林是否真的能夠開發出周天陣系,都不在他們心頭。
周天陣出現,自然有天都高手應對。
周天陣不出現,憑這三千下三濫的軍隊,還能攻陷寒月谷不成?
這小子有可能真的憑驚世駭俗的周天陣系嚇住了落花庵的妙心師太,但是,這嚇不住寒月谷,因為寒月谷後面還有天都。
天都是什麼地方?
當今天下三宗之首,是執牛耳之地。
別說只是一個有著一定陣道造詣的後輩,即便荒古陣宗死而復生,在天都手下,也不過是再次送上斷頭臺!
視線順月湖一路北上。
直達青丘。
青丘長老會正在召開。
爭論非常激烈。
一方是以大族子扶靈為代表的族主嫡系團隊,成員有二公主扶雅,四公主扶韻,三族子扶樞,七族子扶雲。
另一方則是以大長老為首的長老團隊。
扶靈冷冷道:“我七妹的婚事,說到底也只是我扶氏一脈的家事,大長老趁我爹孃閉關之際,獨掌青丘族務倒也罷了,現在連我扶氏一脈的親事,也強力把控,是不是手伸得太長了些?”
大長老道:“大族子此言好生無狀。本座得族長親口授權,在族長閉關期間,主理青丘各類事務,其中自然包含青丘對外的一切事務,七公主之婚事,也早得族長准許,本座盡力操持,盡心盡力,未辭其苦,大族子指責本座這位為族務勞神費力之人,是否太過了些?”
扶靈道:“七妹之婚事,既然已得爹爹親口應允,大長老卻因何反口又不認?”
大長老道:“族長應允之人乃是西河李承年,而蘇林僮訁s並非李承年,而是殺李承年之真兇!自從婚約締結之日起,李承年乃我青丘之婿,青丘之婿被此子陰謿⒑Γ仪嗲鹕舷拢摦斉c此子不共戴天,豈有將錯就錯之理?”
“正是!”二長老道:“我青丘上古大族,豈是無風骨之族?豈有認殺婿之兇為婿之理?”
“本座認同大長老和二長老之意見,蘇林僮樱c我青丘不共戴天!”
一時之間,長老團隊氣勢大張。
上升到為族中愛婿報仇雪恨的高度。
二公主扶雅淡淡一笑:“本姑娘對族務原本也是一竅不通,但當日大長老拿來說服我爹孃的一套說辭,本姑娘卻也記憶猶新,深表認同。當日大長老言,青丘子弟,俱有為青丘盡職之責,以一女換取外界一大勢力強助,何樂而不為?而今日,蘇林成為朝堂新貴,深得陛下信任,我青丘將錯就錯,與其聯姻,豈不正彰顯大長老當日的慷慨激昂?大長老此刻卻變了,不以青丘偉業為重了,反而意氣用事,與一個死人李承年牢牢繫結,本姑娘實在懷疑大長老,到底是以青丘為重呢?還是一門心思向心閣盡忠?”
此言一出,極度尖銳。
直指核心。
而且極有說服力。
青丘前期一門心思與心閣李承年聯姻。
長老團隊拿來說服青丘上下的說辭就是:青丘需要外界的大勢力幫襯,與心閣聯姻,與西河李氏聯姻,對於青丘有巨大的幫助。
這立意無疑是高的。
說服力也是很強的。
青丘族長,眾位高層,都是認可的,這批族長的嫡系子女雖然也覺得有幾分丟人,但是,在這大是大非面前,也沒人有不同意見。
後來事情發生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大改變。
當日選擇的那個物件李承年反出心閣,幫助朝廷,成為朝堂新貴,進而恢復真身,並非李承年,而是當日來青丘求親的另一人:古門蘇林。
這下,事情反了過來。
青丘族長一系的嫡系子女,尤其是以扶靈為首的幾個族子,幾個公主,傾向於將錯就錯,將蘇林納為青丘女婿。
理由跟當日大長老的理由完全一致:青丘,是需要外部勢力的,蘇林現在是朝廷新貴,又有古門背景,更重要的是,當日上青丘的詩酒風流,在年輕一代中深入人心。
憑什麼不能將錯就錯?
而大長老這一方卻是堅持要為李承年這個青丘女婿報仇雪恨,堅決不認同蘇林為青丘女婿。
二公主就直接把話挑明:大長老你前面慷慨激昂,如今卻是意氣用事,這真的只是意氣用事嗎?我懷疑你被心閣收買,你的出發點,根本不是青丘族撸愠霭l點完全是在心閣心門!
大長老臉色猛然一沉:“二公主,可還記得天狐祖訓?”
天狐祖訓!
這是整個青丘之祖訓!
眾人一聽,心頭同時一沉……
二長老一步踏出:“九極山頭八尺風,南朝路斷水流東,柔絲若在青鋒上,雲去雲回自不同。天狐老祖以畢生心血為代價,輔佐一代人皇登基,最終落個始亂而終棄的下場,老祖留下遺言,青丘一族,只行修行路,不踏官場門。現在各位族子,各位公主聞官而諂媚,祖宗遺訓,都忘了嗎?”
此言一出,他們再度佔據道義的至高點。
真正是你指我勾結心門心閣,我反口告你有違先祖遺訓。
扶靈與扶雅面面相覷,都深感無奈。
青丘一族,有一個政治正確就叫:祖訓。
但凡涉及祖訓之事,後人可真的不能非議。
誰叫初代人皇的確有愧於天狐老祖呢?
突然,一條人影踏空而來,一股玄妙的氣機,瞬間鋪滿議事廳。
扶靈面前,憑空出現一女。
赫然正是國色天香的扶風。
“大姐!”扶靈一聲驚呼。
“大姐,你百年未歸青丘,今日竟然……”扶雅更是驚喜。
她與扶風關係是最好的,是真正的好姐妹,扶風外出,百年未歸,扶雅倍覺孤獨,今日大姐竟然回來了。
扶風目光從弟弟妹妹臉上掠過,轉向大長老:“本姑娘剛剛聽到二長老的慷慨陳詞,言我青丘擇婿,不必在乎對方的官場身份,只該在乎其在修行道上的位置,這是各位長老的共同意見是嗎?”
大長老點頭:“本該如此!”
扶風道:“那好,大長老,本姑娘與你賭一場如何?”
“賭?”大長老沉聲道。
“就賭蘇林的修為,且看他能否接下你的出手一擊!”
整個議事廳鴉雀無聲。
大長老似乎也愣住了:“本座……出手一擊?”
“正是!”
“不可!”扶靈叫道:“大姐,這不公平!大長老已然半步執境,豈能對後輩以修為為賭?若要賭,就賭青丘的二代子弟,任選一位,與他決鬥。”
“正是!”扶雅道:“我贊成大兄之意見,各位長老不是以修行為重嗎?就比修行,拿我青丘最頂級的二代弟子與其相對,如果無人能夠勝得了他,那他在修行道上的位置,顯然配得上七妹!”
扶風手猛地一抬:“你們給我閉嘴!我為長姐,我說了算!”
扶靈扶雅全身一震,不敢再開口。
場面完全凝固。
良久,大長老淡淡一笑:“大公主之言,說了算?”
“可立下天狐契約!”扶風道。
天狐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