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木生
默林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橡木匣边缘的铁皮，等待国王伸手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名单。
罗德尼十八接过，仔细看了一遍。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了三下，抬眼看向默林。
“我想见见这群所谓的法师。“
默林伯爵的指节突然绷紧，捏得橡木匣边缘的铁皮发出细微的咯吱声，“陛下，虽然这些法师戴着镣铐，但审讯官报告说“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人能在束缚下让蜡烛无故熄灭——这是他们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但请您慎重考虑，谁知道他们还藏着什么神秘力量呢，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是故意成为俘虏，就为了潜入奥尔多的中枢搞破坏呢？“
国王思考了一会儿，推开座椅站起来，“我还是想见见他们，有什么安全措施吗？”
默林伯爵叹了口气，“有种石头叫做探魔石，平时是白色，但感应到魔法时就会变黑。以前这仅仅是传说，但自我们知道王国的内战与巫师有关后，便开始重视与魔法相关的情报搜集。恰好因为这些巫师俘虏，我们验证了探魔石的这种特性。“
他从斗篷内袋取出一个天鹅绒小袋，倒出枚鸽蛋大小的乳白石块，在烛光下显得十分光滑。
默林伯爵说：“只要石头开始变色，就让火枪手击毙他们。我想他们施展魔法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子弹的速度。您看如何？”
国王点了点头，他觉得这个方案挺靠谱。
……
审讯室的石墙渗着水珠，将火把的光亮折射成扭曲的波纹。罗德尼十八坐在包铁橡木桌前，看着两名侍卫押着踉跄的身影走进房间。
德克·多伊尔的囚衣松垮地挂在身上，露出锁骨处凹陷的阴影，他秃顶的脑门上泛着不健康的蜡黄，眼窝深陷得像两个淤青的坑洞。
侍卫将探魔石摆放在国王和多伊尔之间的桌子上，乳白色的晶体在巫师呼吸范围内微微晃动，六名火枪手站在阴影中，燧发枪的击锤全部扳至待发位置，枪管指向被押进来的危险分子。
手脚都带着镣铐的德克·多伊尔被摁坐在一把椅子上，五官在阴影中模糊地流淌着，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国王胸前的王室徽章时，他突然扯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向奥尔多的晨星致敬！”
巫师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骨头，却带着诡异的欢快。
“贾尔斯那个自大狂终于栽在您手里了，祝贺您，伟大的罗德尼十八陛下！”
第825章
罗德尼十八饶有兴致地盯着巫师看了一会儿。
他本以为巫师会长得比较另类，但眼前的德克·多伊尔除了神情阴鸷一些，其相貌与普通人想比并无特殊之处。
也对，如果巫师们长得另类，又如何能将自己隐藏于人了社会中这么多年而不被消灭呢。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烛光在他冷峻的面容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你听起来不像个忠诚的部下。“
德克·多伊尔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他向前倾身，镣铐在手腕上哗啦作响。
“忠诚？“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我和贾尔斯不过是各取所需——他需要我的药剂，我需要他的活体实验品。“
德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浑浊的眼珠紧盯着国王，“但像您这样真正的伟大君主.我愿意献上真正的忠诚。“
巫师的投效之举让罗德尼十八有些猝不及防。
罗德尼十八的手指停在半空，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接受你的效忠，对我有何价值？“
德克枯瘦的手指绞在一起：“我的魔药能让士兵三天不眠不休，伤口愈合速度加快三倍，还能让他们提升力量，保持旺盛的士气……“
“可我的军队刚刚碾碎了贾尔斯的魔药部队。“国王平静地打断他，指尖轻叩桌面。
巫师的脸颊抽搐了一下：“那……那是因为魔药的潜力尚未充分发挥出来，而且贾尔斯给我的投资也不够多，无法支撑我做出更多的研究！“
他将身子缩回，声音重新变得嘶哑：“若有王室的支持我能研发出让一个普通人一对一战胜兽人的强化药剂……“
国王的目光扫过德克指甲缝里干涸的药渍，沉默像地牢的寒气般在两人之间蔓延。
突然，罗德尼十八冷冷地哼了一声：“巫师，你知道自己在大众心中是一个什么形象吧？”
“哦，当然……”多伊尔重重地点了点头，“在大众眼里，我们向来是阴险狡诈，除了邪恶的魔法，还喜欢阴谋诡计。”
罗德尼十八笑了，“既然如此，你为何有这种痴心妄想！奥尔多王室绝不会庇护你们这些玩弄邪术之徒！”
面对罗德尼十八的讥讽，德克·多伊尔却没有丝毫沮丧，他突然低笑起来，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陛下可知道，自角湾战胜结束后，那里商人们已经公开雇佣巫师了？”他抬起被镣铐磨出血痕的手腕，“而伽贝拉帝国他们的皇帝安东尼奥本人就是个强大的施法者。”
“伽贝拉？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罗德尼十八觉得面前的巫师在编大话。
“您还不知道吧？”德克·多伊尔继续笑道：“皇帝安东尼奥·格里芬还有另一个身份——施法者组织秘法会的首领。那个国家在很久之前就与魔法纠缠在一起。伽贝拉与教廷现在正在进行的战争，其真实的原因大概率也牵扯到魔法这个因素。我估计用不了多久，您就能听到施法者在伽贝拉境内身份合法化的消息了。”
德克的声音愈发清晰地钻入罗德尼十八的耳朵：“尊敬的陛下，当其他国家都在用魔法强化自己的力量时，奥尔多还要继续顽固地恪守传统吗？”
他佝偻着身子，眼神却异常明亮，“身为奥尔多的统治者，相比您一定清楚，历史……从来不会等待落后者。必须要承认，单凭我和我同伴们的力量或许很渺小，但可以给其他施法者们起到示范作用，当您表现出对施法者的善意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强大法师过来投奔陛下。我——”
“够了！”罗德尼十八的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敲，阻止了巫师继续说下去。
他突然话锋一转：“你真的不知道贾尔斯的下落？”
国王突然转移了话题。
德克凹陷的眼窝在烛光下显得更加深邃，“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被狱卒审讯无数次。”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向您发誓，陛下，我真的不知道贪狼大公去哪儿了。刚被您的士兵囚禁时，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于乱军中或者和我一样被俘了。”
巫师的声音像是枯叶在摩擦。
“不过……刚刚说到秘法会，倒是让我想起件事来。”他佝偻着身子向前倾，铁链哗啦作响，“贾尔斯在招募我之前，曾和秘法会的人有过往来。”
罗德尼十八的呼吸一滞，默林伯爵曾经告诉他，贾尔斯用于战争的物资中有来自伽贝拉的，而在王国的内战中曾经数度出现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现象。现在他又从眼前这个巫师嘴里得知，伽贝拉的背后是秘法会。
“最后一次是在南境被王军攻占。”德克的声音变得嘶哑，“有个带着伽贝拉口音的神秘人送来封信……如果贾尔斯真的消失了，我猜是伽贝拉人或者说秘法会插了手。”
罗德尼十八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黑色斗篷在地板上扫过一道弧线，“今天就到这里。”
德克立刻佝偻着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指揉着膝盖：“陛下，不得不说，晶耀的牢房应该给予犯人一点点人道关怀。这鬼地方.潮湿得让我这把骨头都要散架了。”他抬起浑浊的眼睛，“我和我的同伴们每天呼吸着污浊空气，吃着发馊的、比抹布还硬的面包，喝的也是比尿液还难闻的污水。”
国王没有理会他，他已经转身走向铁门，但在跨出门槛时微微侧头对典狱长说了什么。
德克被铐住的双手突然停止了揉膝盖的动作。
第二天，当狱卒打开新牢房的门锁时，阳光正透过高处的小窗洒在干燥的稻草垫上。德克眯起眼睛，看到墙角摆着盛满清水的陶罐和还冒着热气的黑面包。他的嘴角慢慢咧开——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试探结果。
放风的庭院里，其他六名巫师正沉默地站在阳光下，他们崭新的囚衣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守卫们虽然仍握着武器，但已经退到了十步之外。
第826章
保罗站在领主府书房的窗前，手指轻轻抚过窗棂上熟悉的木纹。
七天的失踪，对他而言是七年，也可能是十年，甚至可能远远不止，因为在那个没有钟表、没有日夜的异空间里，时间是无法精确衡量的。
那仿佛是一场漫长的梦，但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提醒着他——这里才是现实。
“菲利普。“他唤来老管家，声音略显沙哑，“去请福特总管、施罗德参谋长、布莱斯、塞西尔、伯纳、汉赛尔，让他们都过来。就说……我回来了。“
老管家眼眶瞬间红了，他深深鞠躬时，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微微颤动：“是，大人。“
他转身看向侍卫长：“维克多，你去安排人手通知几位大人。“
当维克多领命转身时，保罗注意到侍卫长的靴子在门槛处绊了一下，这个素来沉稳的战士竟会失态。
半个小时，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最先冲进来的是布莱斯·阿尔德，这个平素就大大咧咧的炮兵总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当他看清窗边的人影时，突然僵在原地，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怎么，七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保罗故意打趣道，却看见布莱斯抬手狠狠抹了把眼睛。
作为少数几个知道领主失踪的人之一，布莱斯尽管在内心充满忧虑，但在外人面前一直强颜欢笑，以维持自己平日里的形象。
现在保罗回来了，他可以真情流露了。
老福特和施罗德几乎是同时到达，老骑士往日监事的步履在地板上踩出凌乱的节奏，而向来一丝不苟的政务院总管此刻衣领歪斜，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格莱曼大人……”政务院主管刚开口就哽住了。
塞西尔像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边，但微微发抖的手指暴露了他的情绪。
最后到来的是伯纳·弗朗西斯和汉赛尔·阿博特，他们见到保罗后，不禁大松一口气，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保罗环视众人，注意到每个人眼中都带着相似的疲惫与惊喜。
这七天里，他们想必经历了难以言喻的煎熬。
身为这个集团核心中的核心，保罗的突然消失无疑是可怕的，特别是在他还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简直就是大厦将倾。
还好，他们严守了秘密，没有将恐慌扩散开来。
“都坐吧。”保罗走向书桌，手指轻抚过桌面上熟悉的纹路，“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温暖的光带，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仿佛湖心镇的时间在这一刻才重新开始流动。
半个小时后……
“就这样，我们回到了现实世界。”
保罗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游移在书房的地毯花纹上。
尽管搞清了来龙去脉，众人还在为保罗口中神秘的异空间而惊叹不已。
精神投射之处？难以想象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老福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格莱曼大人，那个伽贝拉女刺客……？”
众人都将视线投向保罗，却见领主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关于妮芙……或者科尔里奇，嗯，我是说那个刺客……这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情。”
他清了清嗓子，喉结不自然地滚动着，“她现在……呃……已经不再是威胁了。”
施罗德困惑地皱眉：“大人是说已经处决她了？”
“不！不是……”保罗猛地抬头，又迅速低下，有些尴尬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那她现在在何处？”布莱斯焦急地问道。
保罗的视线突然黏在了天花板的某个角落：“她……暂时……在领主府内，和我们在一起……”
书房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羽毛笔滚落的声音。
其他男人都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唯有布莱斯气鼓鼓的，朝着菲利普和维克多怒斥道：“你们怎么能将这么个危险分子留在格莱曼大人身边。”
保罗连忙解释：“别着急，布莱斯，我们达成了某种……谅解，或者说，握手言和了。”
“大人是说……”伯纳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您和凯瑟琳夫人接纳了她？”
“啊？”布莱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保罗的脸有些微微涨红，他端起茶杯猛灌一口，却被呛得咳嗽起来。
“这个……说来话长……”他用手帕捂着嘴，声音闷闷的，“在那种极端特殊的环境下……人与人的关系会……发生一些变化……”
菲利普重重地清了清嗓子，老管家假装整理领结掩饰笑意。
布莱斯坚持道：“大人，她可是一名刺客，还会魔法，你可要当心，不能被她的伪装骗了啊！”
保罗不禁笑了出来，布莱斯的关心让他十分感动。
“放心吧，那个空间的时间和现实世界是不同步的，我和她相处的时光远比你想象的要多，足以让我了解清楚她的点点滴滴。”
“总之！”保罗突然提高音量站起来，差点碰翻桌面上的墨水台，“我敢百分百保证，她现在是我们这边的人了！”
说完这句话，年轻的领主像被烫到似的快步走向窗边，假装对庭院里的橡树产生了浓厚兴趣。阳光透过玻璃窗，清晰地照出他红透的耳廓和脖颈。
秘书伯纳突然出声：“大人，这是学术会议的总结报告，想必您一定感兴趣。”
“哦，我差点忘了。”
保罗立马转身，接过伯纳递来的会议总结，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七天的议程。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陌生的与会者签名，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看来大家讨论得很热烈啊……“他翻到微积分论证的那一页，上面画满了复杂的演算过程，边缘还有激烈辩论留下的墨点，这本该是他亲自引导的讨论。
秘书官轻声补充，“与会者都表示，很遗憾没能听到您亲自阐述运动定律的推导过程。”
保罗合上文件，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封底的烫金标题上——《第一届湖心镇自然科学学术会议纪要》，那光芒刺得他眼眶发酸。
一场意外，让他错过了这场筹备已久的盛会。
不过……有失有得啊，保罗的心情旋即又好了起来。
第827章
施罗德向前一步，“接下来必须跟您汇报一下兽人的异动！”
书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参谋长的手指重重按在地图某处，“最近传回的消息！”老骑士的声音十分严肃，“兽人的大军已经填满了整个内罗丹走廊。”
他掏出一根炭笔，在代表黑石之原的地方上画了个圈，“有可靠消息表明，阿巴尔的黄金王帐……已经移动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