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学的菜头
男人记得这些，可他也仅仅只记得这些了，他知道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经历了什么，记得民众夹道欢迎欢呼凯撒时的激动，记得埃及女王克里奥帕特拉身上滑落的裙纱，也记得被他视为己出的布鲁图斯刺来的匕首……
男人记得自己的一生，可却忘记了罗马，忘记了罗马的历史，这些天他疯狂翻阅古籍，想要了解罗马这个伟大的国家，可他失望了，古籍中并未记载他被刺杀前的历史，只有人们口口相传、津津乐道历史保留了下来，譬如他的好侄子——被称为奥古斯都的罗马皇帝屋大维创立了罗马帝国，承认他这位‘养父’的地位……
历史尽付灰烬，元老院没有了，克里奥帕特拉没有了，罗马帝国也没有了……
就连罗马人都不见了。
“罗马人都去哪了呢？”
男人轻轻叹息，并不认可撒丁王国的子民就是罗马人的事实，他知道真正的罗马人是什么样子，一个以罗马为正统自居的国度，竟然找不到真正的罗马人，这难道不可笑吗？
反倒是曾经被男人视为边缘的蛮族……崛起了。
高卢、日耳曼、斯拉夫人……
凯尔特人寂灭了，虽未彻底灭绝，但已被其他蛮族统治同化，退出了历史舞台，罗马曾经打下的土地，都被蛮族夺走了。
故人凋零，国之不国的罗马，让男人有些失去了动力。
罗马罗马，正统罗马在何方呢？
是蛮族覆灭了罗马！
他们攻入了男人引以为傲的国家，掠夺罗马的财富，奸淫罗马的女人，侮辱罗马的男人……
男人坚毅好似石雕一般的脸庞上闪过愤怒，旋即又黯淡了了下去。
蛮族确实掠夺了罗马的财富，可这些财富，又何尝不是罗马曾经从他们手中掠夺来的呢？
看完近两千年历史的男人，已经厌倦了，他不再是那位挥斥方遒，野心蓬勃的凯撒大帝了，他十分迷茫，找不到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了。
以前的他，为了罗马而奋斗，可如今罗马在哪儿呢？
他的脚下，依旧是罗马的土地，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早已不是他认知中的同类了。
或许是布鲁图斯刺来的匕首，彻底击垮了男人抗争的意志，又或许是罗马的灭亡让男人感到疲惫、困倦，他垂下手臂，白鸽振翅高飞。
吱呀……
身后的大门被人推开，一名红衣大主教走了进来，看到男人站在阳台上发呆，慢慢靠近，轻轻咳嗽了一声。
“咳……陛下。”
“不要叫我陛下，我不是你们的王。”
“您还在纠结罗马的事情吗？”红衣大主教无奈的摇了摇头：“罗马就是罗马，有您在的地方，就是罗马。”
“我一个人的罗马，又有什么意义呢？”男人语气低沉的说：“我应该永远沉眠下去，在罗马最鼎盛的时刻。”
“我们都是您的子民，您是罗马共和国伟大的独裁官、第一执政官，是我们的元首、国王。”红衣大主教恭敬道：“您的地位，是所有民众都认可的，这一次不会再有人刺杀您了，教会也不是元老院，一切反抗您的敌人，都会被送上绞刑架。”
“我本死去，为何还要唤醒我呢？”
“难道您还没想起伟大的天启之神内蕾伊达吗？”红衣大主教说：“罗马就是天启之神内蕾伊达扶持的国度，在祂的帮助下，罗马才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城邦走上了巅峰……抱歉，我并没有戳您痛处的意思。”
“你说的这些，我并没有在古籍中看到。”
“时间过去太久了，天启神系早已四分五裂，当年的典籍也遗失了很多，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我们的神，依旧记得这些。”
“……”
见男人沉默不语，红衣大主教又说道：“我们唤醒您，是希望您带领民众恢复罗马的荣光！您是一位伟大的征服者！您的战马所到之处，人们皆箪食壶浆，望风而降！您不应该在坟墓中沉睡，您应该披上战甲，拿起长剑，征服世界！”
“为谁征服世界呢？”男人幽幽问道。
红衣大主教怔了怔，迅速说道：“当然是为了您自己……不！是为了罗马！为了曾经伟大的罗马共和国！让那些曾经的蛮族想起您光荣的名字，记起您伟岸的身姿！教皇说了，如果您想先征服埃及，我们是完全支持的……那里的女人确实很美丽。”
“你知道这些话骗不了我，多纳特罗。”男人突然说：“这些话我以前用过无数次，论起蛊惑人心，我比任何人都要有经验，庞培、克拉苏……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那就说点有实际意义的！”
红衣大主教快步上前，拂动长袖，指向远处的中央广场：“您不认为这些人是罗马人对吗？没关系！他们确实不是您所在时期的古罗马人！但您要知道，罗马人并未灭亡！他们只是在动荡中离散了！”
男人抬起眼眸，第一次正眼看向多纳特罗大主教。
“蛮族们攻入了罗马，为了活命，罗马人不得不隐姓埋名，四散潜逃，他们就生活在各个王国之中，等待您的救赎！作为罗马的独裁官，罗马人心目中伟岸的存在，陛下……您难道不应该去拯救他们吗！”
多纳特罗大主教情绪激动的喊道：“他们正在被蛮族统治呢陛下！古罗马人正在被那些卑鄙、残暴的蛮族欺辱！您要拿出征服者的气势，去击败那些蛮族，拯救罗马！建立一座属于罗马的城邦！伟大的丰饶女神塞拉菲娜会倾尽全力的帮助您！您的名字，将被铭刻在丰功碑上，永远的矗立在众神庙之中！这是您的使命！”
“使命……”
听到这两个字，男人古井无波的眼眸才掀起了一丝波澜，曾几何时，他也听母亲提起过使命这个词语，一个伟大的征服者，永远不会气馁，永远不会被敌人所打倒，任何挫折都将变成他的垫脚石，铸造一条通往神庭的廊梯！
“虽然你这番话充满挑唆的意味，不过还是打动了我，多纳特罗，罗马还没有灭亡……”
男人仰头望向蔚蓝的天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要重新振兴罗马，让罗马共和国的旗帜飘扬在天空之上，我是第一执政官……盖乌斯·凯撒！”
“是的陛下！您就是凯撒！”红衣大主教终于露出了笑容。
“那么，咱们第一个目标是谁呢？”
“当然是真理教会！”
“不，罗曼诺夫王国距离罗马太远，不是合适的对手。”
红衣大主教愣了一下，茫然道：“那陛下您想对谁动手呢？”
“波拿巴帝国，我要北征高卢！”
“啥？！”
第25章 悠闲的罗马人
“不不不，陛下您决不能进攻波拿巴帝国！现在的波拿巴帝国，已经不是往日的高卢部落了！”
红衣大主教多纳特罗拦在凯撒面前，大声说道：“何况他们是我们的盟友啊！”
“盟友？”
凯撒平静的看着多纳特罗：“你说的盟友，是指波拿巴帝国与罗马共和国，还是指智慧神教和丰饶神教呢？”
“这……”多纳特罗大主教噎了一下：“不管怎么样，陛下，现在的罗马共和国，是无法战胜波拿巴帝国的！罗马已经不复往日的荣光了，而波拿巴帝国、温莎王国却是正在快速崛起的王国！他们才是如今各国政治格局的控制者！”
“拿破仑·波拿巴……我看过他的资料，高卢人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皇帝，征服过罗马的土地。”
凯撒不禁回想起了他所在的时代，在没有执掌大权、成为独裁官前，庞培、克拉苏就是他最大的对手，尤其是被称为战神的庞培，威望极高，元老院都要仰仗于他，可结果呢？
庞培死了，克拉苏也死了，最后的胜利者是他，盖乌斯·凯撒！
虽然他同样没能笑到最后，被元老院刺杀，但至少他真真正正的战胜了自己的敌人，他是从腥风血雨中爬出来的胜者！
拿破仑·波拿巴……
就像当年巅峰时期的庞培一样，或许更胜一筹，但凯撒并不畏惧。
“多纳特罗，你记得我除了第一执政官、独裁官之外的另一个称号吗？”
多纳特罗不假思索的说：“记得，陛下您是高卢总督。”
“没错，我是高卢总督。”凯撒颔首说道：“我曾经征服过高卢，知晓那里的风土人情，也明白高卢地区的重要性，想角逐天下，必先攻取高卢！”
如今的时代，已经不是古罗马时期了，古罗马时期，经济文化中心在罗马——希腊一带，高卢、日耳曼等民族只是荒芜的蛮地，罗马建国的时候，高卢、日耳曼还在玩部落呢！
可往日的荣光已经消退了，今天的经济文化中心，早已不是罗马——希腊地区，而是曾经被罗马人视为残暴、凶狠、茹毛饮血的蛮族地区。
再向东征服，已经没有了意义，所以凯撒将目光重新放到了高卢地区，也就是中央大陆。
“只要能拿下高卢，再联合西边的卡洛斯王国，那么我们将牢牢控制地中海区域，不仅可以大力发展海军，与温莎王国争夺海上霸主的地位，也能牵制巴巴罗萨帝国的、奥托王国等地的贸易往来……”
凯撒走到墙边，指着墙上的世界地图说：“高卢将我们和卡洛斯王国分割开来，就像一支穿喉的利箭，让我们无法呼吸，首尾不能相应，欲振兴罗马，必征高卢！”
“可是陛下，如今的我们，是无法战胜波拿巴帝国的，盲目开战，只会让北边的罗曼诺夫王国捡便宜！”
“多纳特罗，你觉得是王国重要还是教会重要呢？”
“教会。”多纳特罗脱口而出：“难道陛下您不这样认为吗？是丰饶女神塞拉菲娜复活了您，祂给予了您第二次生命……”
凯撒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颇具深意的笑容，轻声说道：“我也觉得教会更重要，毕竟有神明降临了不是吗？神权是凌驾于王权之上的。”
“复活您之前，塞拉菲娜说自己并不是一位适合开疆拓土、攻伐征战的神明，祂觉得自己只能为子民带来享用不尽的粮食、美酒，所以祂将您视为拯救丰饶神教的存在，也只有您能带领我们走向胜利，教会愿意倾尽全力的支持您，这并不是一句空话。”多纳特罗无比诚恳的说。
“哦……”凯撒听明白了：“也就是说，丰饶女神塞拉菲娜只想搞后勤，其他事务全部交给我掌管，是这意思吗？”
“差不多……是的。”
一位真正的王者，从不会甘愿屈居人下，这也是各座教会始终没有诞生能够媲美历史中各位大帝的伟大教皇的原因，除非神明愿意让一位不信奉自己的强者担任教皇，可是谁敢呢？
像真理教会那样的情况，终究只是个例。
“我知道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凯撒背负双手，凝视着地图说：“征服其他国家，让罗马共和国变得鼎盛强大只是次要需求，丰饶女神塞拉菲娜真正的目的，是寻找天启之神内蕾伊达留下的钥匙，晋升主神。”
关于钥匙的事情，在凯撒刚醒来不久，多纳特罗大主教等人就跟他提过了，国土面积固然重要，但是跟晋升主神希望的钥匙相比，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命运女神、丰饶女神、裁决之神、智慧之神……这些神明中，谁得到钥匙，晋升主神，谁就能统一曾经的天启神系，当信仰统一，国土自然就扩张了。
思想，是没有国界和疆域的。
“内蕾伊达留下的钥匙至今没有出现，甚至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好在其他教会也没什么头绪……”多纳特罗叹道。
“真的没有吗？”
“您什么意思？”
凯撒瞥了眼身旁的多纳特罗，语气平静的说：“四年前，真理教会的教皇马维·恩德斯还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海军中尉，他所在的圣马蒂尔舰队，洗劫了智慧神教的商船，随后没多久，智慧神教就组织海军，发动了佩雷亚海战。”
“那场战斗的结果众人皆知，圣马蒂尔舰队彻底覆灭，可马维·恩德斯却活了下来，他不仅活了下来，还在回国之后的第一时间辞去军职，跑到新罗斯城当了一个小小的神父……我说的对吗？”
“对。”多纳特罗大主教点点头：“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你似乎还没抓到问题的重点。”凯撒竖起三根手指：“首先，智慧神教的商船，被洗劫的地点在死亡海域附近，他们为何要派商船去死亡海域呢？那里应该是所有商船避之不及的地方才对。”
“其次，洗劫了商船的马维·恩德斯，为何会在回国之后立刻创建了真理教会呢？发展到今天的真理教会，已经变成了庞然大物，这中间，真的没什么联系吗？”
“最后，如果商船上没有十分重要的东西，智慧神教又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发动佩雷亚海战呢？单纯为了复仇的话，我想还有其他更好的方式。”
“以上三种情况，单次出现任何一种都可以用巧合来解释，可当三种情况同时出现时……多纳特罗，你还没想通吗？”
多纳特罗瞪大眼睛，结结巴巴的说：“魔法密藏……难道智慧神教开启了伊日涅·博杰留下的魔法密藏？！他们得到了内蕾伊达留下的钥匙！”
可下一秒，多纳特罗又有些茫然：“不对啊，如果阿纳托尔得到了钥匙，为何不直接晋升主神呢？难道是……钥匙在佩雷亚海战中遗失了？”
凯撒笑了笑：“要么钥匙遗失了，要么钥匙就是落入了马维·恩德斯手中，不过结合智慧神教一直没有对真理教会发动全面战争来看，钥匙遗失的可能性更高。”
“还有第三种可能。”多纳特罗咽了口唾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记得塞拉菲娜提到过，智慧之神阿纳托尔……心底一直爱慕内蕾伊达，如果是祂得到了钥匙，很可能不会用钥匙来晋升主神，而是想发设法的让内蕾伊达降临，这也是祂一直追求海妖之泪的原因，因为祂想利用海妖之泪晋升主神，而并非钥匙！”
“竟然还有这样一件事，这么说来，钥匙是有可能掌握在智慧神教手中的。”
凯撒冷笑道：
“这下，王国与教会的利益就完全一致了啊，多纳特罗，现在你还不同意我北征高卢的想法吗？”
“这……这件事我要请示女神，还有参议院投票决定，陛下，我必须要提醒您……”多纳特罗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神情有些尴尬：“罗马共和国的子民，是很讨厌战争的，比起战争，他们更在乎面条、火腿、葡萄酒，所以您的提案，很可能不会通过。”
“什么？”凯撒皱起眉头：“能征善战的罗马军队，现在讨厌战争了？”
“主要是衣食富足，没有战争的必要……他们还喜欢谈情说爱，非常的……嗯，悠闲。”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多纳特罗？”
“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陛下您出去逛一圈就知道了……”多纳特罗悻悻然的笑道：“如果不是全国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国王，丰饶女神塞拉菲娜也不会想起要把您从坟墓中唤醒。”
凯撒：“？”
第26章 多国会谈
巴黎，凡尔赛宫。
“凯撒不足为虑。”
明亮的房间内，身穿蓝色蕾丝边礼服，内衬白衣的拿破仑端起桌上的红酒杯，轻轻摇晃着，对站在面前的元帅维吉尔说：“相信我，他会被愚蠢的撒丁人彻底拖垮的。”
手中拿着船形军帽的元帅维吉尔还是有些担忧：“可他毕竟是盖乌斯·凯撒，那位传说中的大人物，当年古罗马能发展成帝国，他有着不可忽视的功劳……而且……而且他还自称高卢总督。”
“高卢总督……”
听到这个略带讥讽的头衔，拿破仑并不愤怒，反而笑了起来：“当初的凯撒，确实是高卢总督，这是不可磨灭的历史，我们应该承认它、面对它、直视它，而不是逃避。”
拿破仑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立在墙角的世界地图前，抿了口醒好的红酒，目光深邃道：“生活中永远有两种人——强者和弱者，如果你认为自己是一只老鼠，那么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成为猫的食物。”
“凯撒是一个强者，我也是一个强者，强者与强者之间，本就是惺惺相惜的，我敬佩他，也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