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蟑螂七岁了
那笑声里满是说不出的悲凉与自嘲。
“也是造化弄人。”
“我看,他若是与我截教缘分再深些,师姐当年但凡心硬一点,不管他同不同意,直接将他绑回金鳌岛,好生教他修行。又或者,这陆凡若不是当初那般执拗,应了师尊,早早入了咱们碧游宫的门墙,潜心修上几年......”
“凭他的根骨,赶在万仙阵之前修出些名堂,也不是难事。”
“到那时,大劫临头,他既是我截教弟子,自然也要上阵。”
“刀剑无眼,说不得就在阵中丢了性命,一道真灵上了这封神榜。”
“如此一来,今日不就与你我一般,同在天庭为官,也好过在这斩仙台上,等着别人来定他的生死轮回了。”
这话本是无心之言,可落在众人耳中,滋味却不是那么个滋味。
斩仙台上,霎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什么叫不如上了封神榜啊?
封神地狱笑话吗?
众人初时一怔,随即细品,脸上神情皆变得古怪起来。
有想笑的,嘴角才牵动,便又觉得心头发酸,那笑意便僵在了脸上,不上不下,说不出的尴尬。
倒不是不敢笑。
是真的笑不出来。
但是又偏偏真的好笑!
谁让笑话的主人公是如今在场的众人自己呢。
真是一个荒唐到了极点,却又偏偏在理的假设。
“呵......”
一声干笑,说不尽的萧索与荒唐。
对他们这些上了榜的人而言,封神是劫,是束缚,是失了逍遥,断了前路的无奈。
可对一个终究要在轮回中苦苦挣扎,甚至连魂魄都可能保不住的凡人来说,能在这榜上占一个名字,保留真灵不灭,反倒成了一种求之不得的福气了。
但从结果而言,也不过是从一个泥潭,跳入另一个火坑罢了。
良久,闻太师那苍老而疲惫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
“是啊......”
“早些死了,倒还干净了。”
......
佛门阵中,此刻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懑。
一位菩萨忽地一怔,眼中露出恍然之色,随即化作了无尽的悲愤。
“我教中那两位前往东土传法的前辈,最后竟是折在了此子手中!”
此言一出,四下里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菩萨罗汉们更是哗然。
众人先前只顾着看陆凡的因果,只当是在看个故事。
此刻才惊觉那两个死于非命的,可是自家的前辈同门!
一时间,佛门阵中,人人面带悲色,气氛愈发凝重。
“怪道......”净念菩萨喃喃道,“怪道那两位前辈,此后便没了音讯,也未曾修得正果,原来是遭了此等毒手,入了轮回之路!这桩天大的因果,皆要算在此子头上!”
“正是此理!”他身侧一位罗汉捶胸顿足,“那两位师兄,一心只为降妖除魔,见他父母妖气缠身,恐其为祸人间,这才出手超度,送他们往生极乐,此乃慈悲心肠,是无量功德的大善之举!”
“他非但不感恩戴德,反倒恩将仇报,拔刀相向,简直是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说到底,他父母沦为妖物,乃是其自身孽障所致,与旁人何干?”
“我佛门前辈为其解脱,已是天大的恩情,他还想怎地?”
“便是那两个僧人行事稍有差池,可罪至于死么?”
“更何况,这满府的仆役下人,又有何辜?竟也一并遭了屠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是激愤。
在他们口中,那两个贪婪狠毒的僧人,已然成了为民除害、慈悲为怀的得道高僧。
而陆凡的父母,则成了理应被诛除的妖物。
陆凡的复仇,更是成了恩将仇报、滥杀无辜的滔天罪行。
净念菩萨看着镜中那满地狼藉,长长地合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满是痛惜与决绝。
“阿弥陀佛。”他口宣佛号,声音却不似往日那般平和,反倒透着一股金石之气,“罪孽,罪孽啊!此子心性之顽劣,行事之残暴,实是贫僧生平仅见。”
那罗汉亦是面带愠色,接口道:“菩萨所言极是。他为一己私怨,便在张府门前滥杀无辜家仆,此为一罪。”
“后又临阵脱逃,弃父母于不顾,陷双亲于死地,此为不孝之大罪;如今更是心魔大炽,将这张府上下数十口,无论主仆,不分老幼,尽数屠戮,此等行径,与那九幽之下的恶鬼修罗,又有何异?”
这番话,说得周围几位佛门弟子连连点头。
“如今是非曲直,因果罪孽,已是昭然若揭。此子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只待这三生镜中事了,定要请三太子殿下严明典刑,将此等魔头挫骨扬灰,使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如此,方能慰我教两位前辈在天之灵,亦可还这天地一个公道!”
第145章 自刎归天
朝歌城外的北邙山,新起了四座孤坟。
两座大的,两座小的,并排立着,没有墓碑,只有简单的土堆。
是魏大人差人连夜置办的。
陆凡父母的棺椁已经入土,至于那两个不知魂归何处的弟妹,便只立了两个衣冠冢,聊作慰藉。
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风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陆凡一袭白麻孝衣,跪在坟前。
他已在这里跪了整整一日。
那座魏大人为他寻来的清净宅院,他只住了不到半日,便执意要来此地为父母守灵。
魏大人劝不住,只得拨了一队亲兵,远远地跟着,以防不测。
这几日,陆凡水米未进,人已是脱了形。
原本还算挺拔的身形,此刻只剩下嶙峋的骨架,撑着那宽大的孝衣,更显得空荡。
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一双眼睛深陷下去,里面是死寂的空洞,再不见从前的光彩。
坟前摆着几样简单的祭品,一壶浊酒,几个寒酸的果子。
他伸出干枯的手,颤巍巍地拿起酒壶,将那清冽的酒液,缓缓地倾倒在四座坟前。
酒水渗入新翻的黄土,很快便没了踪迹。
“爹,娘......”
他的嘴唇翕动。
“弟弟,妹妹......”
“哥......没用......”
陆凡一句一句地说着,声音断断续续,不成章法。
“仇......都报了。张家上下,七十三口,一个都没剩下......”
“你们泉下有知,可能安息了?”
他问着,脸上却无半分大仇得报的快慰,只有一片茫然。
“可他们都死了......你们也回不来了......”
“孩儿......把家给弄没了......”
他说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只将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的泥土上,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
那压抑的悲恸却比任何嚎哭都更叫人心中发堵。
远处,魏大人立马于一株枯树之下,看着这一幕,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几日,他遵照龟灵圣母的吩咐,对陆凡可谓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请了城中最好的郎中为他调理身体,送来了上好的衣食,可这些东西,陆凡一概不碰。
魏大人知道,仙长是看重此子的资质心性,有意引他入道。
可这通天的仙缘,怕是也医不好这凡人的心病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陆凡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陆凡抬起头,望着那四座土坟,脸上竟是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解脱,一种释然。
“爹,娘,你们说得对。做人,要有根。”
“咱们的根,在朝歌,在那个小院里。可如今,院子没了,人也没了,这根,也就断了。”
“没有了根,孩儿就像那飘在天上的浮萍,不知要飘到哪里去......”
“孩儿不想飘了......”
“孩儿冷......”
“孩儿想家了......”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面前的土堆。
“孩儿来陪你们了......咱们一家人,到了下边,再也不分开了......”
他说完这最后一句,便收回了手,从那祭品的盘子里,拿起了一个先前用来盛酒的粗瓷碗。
他将那碗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一声脆响,瓷碗四分五裂。
魏大人心中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厉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便要催马前冲,“快!拦住他!”
他身后的兵士们亦是反应过来,齐齐朝着坟地冲去。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陆凡在那瓷碗摔碎的瞬间,便俯身捡起了一块最为锋利的碎片。
他没有半分犹豫,直接用那锋利的瓷片,在自己的脖颈之上,用力一划。
一道深红的血线,骤然迸现。
他仰起头,看着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嘴角的笑容,又扩大了一些。
温热的血,自他的颈间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雪白的麻衣。
他的身子晃了晃,最终,还是朝着那四座孤坟的方向,缓缓地跪倒,而后,向前扑倒在地。
卷起地上的尘土,也卷起了那几张尚未烧尽的纸钱。
魏大人与兵士们冲到近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少年伏在父母的坟前,身下的血,正汩汩地流出,将那片黄土,浸染得一片深沉。
他的气息,已然断绝。
魏大人勒住缰绳,看着那伏地不起的身影,半晌无言。
终究,还是没能留住他。
......
镜光流转至终点,定格在那少年伏尸坟前的一幕。
鲜血浸染黄土,与那未烧尽的纸钱混作一处,画面凄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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