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天太白
唯有山巅六壬祖殿中,一片肃穆,三位值守法主,盘膝于大殿四周蒲团上,拱卫祖殿,庇护登阶科仪。
羊凤昭一身郁罗箫台法衣,脚踩云靴,领着一众兵马元帅,神情肃穆,奉礼祭祖。
大袖如兜,素白滚边,在袅袅香火下,宛如霜雪初降!
“臣羊凤昭,尘埃贱质,草莽微生,误沐甄陶,俾登阶品……谨涓今月十六日为始,就地煞处肃建玄坛,依按真科,次第修奉……”
低沉祈言,在殿中回荡,似有若无,绕梁不绝。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在道童侍奉下,走完祭祖流程的羊凤昭,随即盘膝而坐,身后众兵马元帅,亦随之分列两旁。
“持节契符,法主登阶!”
在道童一声吆喝声中,端坐其中的陆无咎,默念一句咒语,神念如脱泥胎,遁入一片玄冥之中。
精神在这一刻,仿佛一分为二。
一个是大殿中端坐冥想的肉身;
一个是穿入玄冥的精神执念。
他神念归于精神,回头望了一眼肉身,循着玄之又玄的香火指引,蓦然在一座法坛之上显出身影。
法坛高愈三丈,累青砖而筑,环顾四周,无数形态各异的猖兵猖将,密密麻麻聚集在山峦之间,蔓延至视野尽头。
回过神来,法坛上,羊凤昭满脸复杂的看着周围列队待发的猖兵猖将。
这些猖兵猖将是他积攒了一辈子的财富。
此役,非胜即败,断无他途!
思绪至此,他蓦然抬手,无数猖兵化为流光,向法坛汇聚而去,璀璨如流星,蔚为壮观。
不过片刻,便凝聚为一枚枚兵符,落在法坛兵马元帅面前。
“诸位,灵界之内,唯念永存!登阶之事,便拜托各位了!”
“定竭尽全力!”
众兵马元帅,接过兵符,拱手作揖。
羊凤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双臂,拱手作揖:“弟子羊凤昭,恳请法主开院!”
“准!”
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
众元帅脚下法坛,轰然破碎,怪诞流光,涣耀视野。
不过片刻,光影凝固。
陆无咎环顾四周,瞳孔舒张,他的双臂,赫然被人捆起吊在梁上,仰头望去时,屋顶上尽是烟熏火燎的漆黑。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不过丈余见方的茅屋,墙壁斑驳,爬满了过冬的苍蝇。
茅屋一角摆着木桌,桌上开膛破肚着半片肋骨肉。
木桌旁,垒着简陋土灶,灶膛内柴火正旺,咕噜噜煮着热水,灰褐色的血沫上,一颗煮得皮开肉绽的脑袋,瞪着浊白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他,令人刿目怵心。
羊凤昭的话,隐隐在耳旁回荡。
‘灵界乃众生执念所化,同一地界,在历史长河下,将衍化出不同孽景。登阶之日,诸位道友将以神念踏入不同历史长河,除了所悟大道,一切术法皆不可用,为护诸位安全,贫道将各遣五千兵马随身保护。’
‘切记,地契表现不一而足,或令牌、或绢本、或书画、或碑石、或官印……孽景往往不可持续,七日为限,无论成败,速速归来。’
陆无咎面无表情的看着屋内景色,心神一动,一头饿死鬼冒了出来,爬上梁头,三下五除二就咬断了绳索。
“噗!”
陆无咎落地,正要活动一下手腕,屋外突然传来催促声。
“快点,让你打点柴,磨磨唧唧,再耽搁一会,等那群胡匪来了,咱们都得死!”
“大哥,俺饿得都没力气了,你也不让俺先吃一口!”
“吃吃吃,就知道吃,爹娘还没吃,你吃个屁……”
声音刚刚响起,柴门口光线陡然变幻,两道枯瘦身影出现在门前。
声音随之戛然而止!
两人呆呆的看着站在地上的陆无咎,其中一人突然大吼一声:“弄死他!”
说着,抱起怀中柴火,就是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陆无咎一挥手,狂风骤起,吹得柴火四散,更是掀起滚滚尘土。
而后伸手虚空一拔,手却陡然捏了空,这才反应过来,此乃执念而来,哪有法器?
第60章 尿裤子的稚童
操!
陆无咎心中喝骂,两道猖兵蓦然从体内冲出,撞上两位山民。
“砰!”
一记冲撞,那两人直接被撞飞,“砰”的一声摔在院外,竟头一歪,昏死过去。
陆无咎走到门前,往外扫了一眼,确定再无他人,这才环顾四周间,捡起门旁掉落的开山刀,收回猖兵,离开茅屋。
茅屋建于深山老林,虽是冬季,周围却灌木如海,巨木参天。
爬到高处,举目眺望,不见人烟,隐隐可见一条羊肠山道,蔓延山下。
“麻烦了!”
陆无咎心中一沉。
地契乃众生执念所化,因此无论是哪一段历史孽景,必然有着无数执念参与。
这是羊凤昭调拨兵马保护的根本原因。
此时,他远离人烟,怎么想都不符合地契诞生条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沿着山道,快步离去。
下山,疾行如风。
没多久,一座村落映入眼帘。
步入村中,陆无咎脚步慢了下来,土墙下,枯瘦如柴的老人,直勾勾看着他。
几名四肢细如麻杆,肚大如球的稚童,争先恐后舔着一个破碗。
不远处磨盘旁,一名身穿破絮麻衣的老妪,正在研磨着树皮,旁边还有不知从哪里刨来的野菜根。
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看着他,像是看到了傻狍子。
陆无咎略一沉默,走到老妪旁边,拱手道:“敢问夫人,这是哪里?”
老妪直勾勾看着他不说话。
陆无咎提气,再次问了一遍,老妪还是不说话。
“哪里来的野小子,长得丰腴水嫩,就不怕被胡匪抓去充了军粮?”
一道苍老声音,自身后传来。
陆无咎扭头看去,只见一名枯瘦老头,睁着浑浊眸子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幽绿,透着渗人欲望。
“老先生是?”
“我是这族长……你有东西吃没?”
陆无咎浑身上下摸了摸,摇头道:“没了,路上逃荒,都吃完了。”
老头眼皮抽了抽,想了想道:“这里是荆山,也荒了,村中年轻人全跑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只能吃树皮菜根为生,你还是赶紧走吧!”
陆无咎环顾四周,道:“不知附近城镇在哪?”
老头指了指西面道:“沿着这条山路,一路往西,约莫走个半天就到了。”
陆无咎拱手:“多谢先生!”
说完,转身离去。
老头看着陆无咎远去背影,许久叹了一口气。
一直不说话的老妪,忍不住道:
“老头子,这瞧着是汉人,你不让他往山里走就罢了,反倒指反道做甚?现在县城都被胡匪占了,去了,岂不是送死?”
老头坐了下来,捡起一根菜根,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你看他,一路逃荒,长得水光嫩滑,身上还没干粮,一看就没少吃人肉,这种人留着干嘛?”
老妪不吱声,许久道:“老幺老三,这都出去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老头叹了口气:“怕是又去抓田鼠了吧!”
老妪道:“两兄弟正长个子,要不……”
老头眼一翻,骂道:“闭嘴!”
一道猖兵站在旁边,直勾勾看着他们,等到他们不再讲话,这才转身追着兵马元帅而去。
村外,陆无咎站住脚步,听着身旁猖兵传来的消息,回头望了望山村,想了想,继续往县城方向行去。
七日时间太短,他不敢耽搁,鼓荡起道箓道,推着身子,往山外奔去。
快要走出大山时,他倏然停下脚步。
却见山道尽头,隐隐设有关卡。
他眉头微皱,看着一边深涧,一边断壁的山道,双手抓上悬崖上的枯藤,身轻如燕,就要从关卡上方走过。
不想,下面突然传来的调笑声,令他眉头一皱。
“这是哪里来的小孩?”
低头望去,却见关卡处,两名农夫打扮的汉子,拦下来一个身穿棉服棉裤的稚童。
“俺要回家,俺要回家……”
稚童浑身肮脏,头发乱如鸡窝,哭得眼睛红肿。
“滚滚滚!”
农夫汉子正要挥手,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吆喝。
“等等!”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长着络腮胡子,膀大腰圆的胡人,在一群胡兵汉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上好的和骨烂,就这么放走了?你们是想死吗!”
那胡人操着怪异方言,抄起鞭子就是往农夫汉子身上抽去。
打得那两人也不敢闪躲,浑身颤抖得厉害。
胡人抽了两鞭子,便是一手提起小孩,怒目打量间,突然摔在地上。
“呸!妈的,竟然尿裤子!”
可不是,那小孩裤腿下,赫然水渍淋漓。
他刚一落地,就一骨碌爬了起来,满脸惊恐的往山里跑。
“给我箭拿来!”
胡人见状,兴奋大喊。
随从连忙手忙脚乱,奉上长弓。
胡人接过,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就是一箭射了过去!
“呼——”
不想一阵风来,那箭矢竟歪了准头,歪歪扭扭落在小孩旁边。
“哼!”
胡人暗恼,又是张弓搭箭,“咻”的一声,箭矢再次歪了目标。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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