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青羊
柳寒江臉色陰沉得幾乎滴出水。
歐陽侖更是胸膛劇烈起伏，眼中殺意幾乎要凝成實質！若非風婆婆餘威猶在，他們恨不得立刻衝上去將江玄撕成碎片！
而溫明秀、齊雲霄、袁術等人，看著江玄那消失在側門、挺拔如孤峰般的背影，心中只剩下無盡的震撼和一絲難以言喻的佩服。
他們無法想象，一個人，究竟要有多大的膽魄，才能在廢掉帝都門閥嫡系、被一眾門閥天才視為死敵、又被謝玉堂劍鋒所指之後，還能如此平靜，甚至臨走前還敢無聲地嘲諷回去！這份近乎瘋狂的強勢，讓他們連仰望的勇氣都幾乎喪失。
風婆婆在前，江玄在後，兩人一前一後，穿行在曲折幽靜的迴廊之中。
迴廊兩側是精心打理的花圃，奇花異草散發著幽幽的香氣，與剛才大廳的血腥狼藉形成了鮮明對比。
一路無話，只有風婆婆木杖點地的篤篤聲，以及兩人輕微的腳步聲。
很快，他們來到了一處更加清幽的小院。院中青竹掩映，一泓清泉從假山石縫中潺潺流出，匯入一個小小的石潭，發出悅耳的叮咚聲。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檀香和草木清氣，令人心神寧靜。
小院中央，一方古樸的青石桌旁，早已有人靜候。
那是一名身著素雅青衣的“公子”。
她身姿挺拔，墨髮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
她背對著院門，正微微側身，看著石潭中幾尾悠然遊動的艴帯�
那側影清冷孤絕，帶著一種不染塵埃的出塵氣質，雖是男裝打扮，卻難掩其本身輪廓的清麗秀雅。
風婆婆和江玄的腳步聲驚動了她。
青衣“公子”緩緩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
剎那間，空氣彷彿凝固了。
青衣“公子”那雙如同蘊藏著星河的清澈眼眸中，瞬間閃過一絲無法掩飾的錯愕和驚訝。
她看著江玄，秀眉微蹙，似乎在努力確認著什麼。
而江玄，在看清對方面容的瞬間，平靜無波的眼底也掠過一絲極其清晰的訝然。
他立刻認出了對方！雖然此刻她身著男裝，氣質更為清冷疏離，但那張清麗絕倫、令人過目難忘的臉龐，正是幾天前在煙霞城那熱鬧的傳靈光幕前，那個曾與他有過短暫交集、對“古律靈壎”流露出異樣關注的神秘女子！
“是你？”
青衣女子櫻唇微啟，聲音清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是你？”
江玄幾乎同時開口，語氣中同樣帶著確認的意味。
這一幕，讓一旁的風婆婆渾濁的老眼中瞬間閃過一絲警惕!
她不動聲色地向前半步，看似隨意地擋在了青衣女子身前一點的位置，目光銳利如鷹隼般盯住江玄，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探究。
“小姐，認得此人？”
青衣女子顯然也察覺到了風婆婆的戒備，她微微搖頭，清冷的臉上露出一絲恍然和釋然，解釋道。
“婆婆不必緊張。前幾日我帶著鶯兒在煙霞城閒逛時，曾與此人有過一面之緣。
當時鶯兒還…”她似乎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唇角極細微地彎了一下。
“還說他是個‘壞蛋’呢。”
她目光轉向江玄，眼神清澈而坦然。
“當時，正是這位公子，一語道破了我手中樂器修復的難點，並建議我去尋找真正精通古律的大師。若非公子指點，我或許還在城中漫無目的地尋找呢。”
她的話語清晰，既解釋了相識的緣由，也點明瞭江玄當時給予的幫助，無形中化解了風婆婆的敵意。
“哦？”
風婆婆聞言，眼中的警惕之色稍緩，但審視的目光依舊在江玄身上掃過。
她似乎想起了侍女鶯兒回來後確實曾氣鼓鼓地提起過一個“很討厭的壞蛋”，原來就是眼前這小子。
她看向江玄的眼神，不由得帶上了一絲更深的好奇。
這小子，不僅實力詭異狠辣，竟然還對古樂器有如此眼力？
青衣女子看著江玄，臉上露出一抹清湹萌缤跹┤诨愕奈⑿Γ⑽㈩h首致意。
“柳清嫣。多謝公子當日指點迷津。”
她的聲音如同清泉擊玉，悅耳動聽，自報了家門。
柳清嫣？！
這三個字落入江玄耳中，如同平地驚雷！
饒是以江玄那經過無數生死磨礪、早已錘鍊得堅如磐石的心境，此刻也不由得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他那雙一直平靜無波的眼眸，瞬間收縮，瞳孔深處爆發出難以掩飾的震驚！
柳清嫣！
這個名字，在偌大的大胤帝國，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是帝國最璀璨的明珠，是無數人心目中高不可攀的明月!
她以音律入道，一曲琴音可引百鳥朝鳳，可令頑石點頭，更能滌盪心魔，撫慰神魂!
她的藝修造詣早已登峰造極，被尊為帝國年輕一代藝修的魁首!
她的追隨者遍佈帝國上下，從王公貴族到販夫走卒，不知有多少人將其奉為心中唯一的女神！
江玄萬萬沒有想到，幾天前在煙霞城街頭偶遇、對古律靈壎流露出異樣關注的那個神秘女子，那個被小侍女稱為“小姐”的人，竟然就是名動天下、如日中天的藝修魁首柳清嫣！
更沒有想到，風婆婆口中那位需要修復樂器的“小姐”，竟然是她！
這突如其來的身份揭露，所帶來的衝擊，甚至比剛才廢掉黃劍雄、直面謝玉堂劍鋒時還要強烈！一切的線索瞬間串聯起來也只有柳清嫣這樣身份地位和藝修造詣都達到巔峰的人物，才值得風婆婆如此鄭重其事地親自出面邀請修復師，也只有她，才可能擁有那傳說中的古律靈壎！
看著眼前這位青衣素裹、氣質清絕如仙的女扮男裝者，再聯想到她名震帝國的身份和那無數耀眼的傳說，饒是江玄心志堅毅，此刻也感到一陣強烈的恍惚和不真實感。
煙霞城那一面之緣的“壞蛋”，與此刻紫竹別院中需要修復古律靈壎的藝修魁首柳清嫣…這兩個身份，竟如此戲劇性地重疊在了眼前。
清幽的小院內，竹影婆娑，泉水叮咚。石桌旁，三人落座，氣氛卻帶著一絲微妙的張力。
第456章 時間不是問題
風婆婆並未立刻坐下，她那雙渾濁卻彷彿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如同無形的探針，若隱若現地在江玄身上來回掃視。
從他那平靜得過份的臉龐，到他看似放鬆實則蘊含力量的坐姿，再到他擱在石桌上、指節分明的手.那雙手，剛剛還冷酷無情地廢掉了一個帝都門閥嫡子的修為。
這無聲的審視帶著濃濃的警惕和探究，彷彿要將江玄的裡裡外外都看個通透。
江玄自然察覺到了。
他心中不禁曬笑一聲，覺得這老太婆實在有些小題大做，緊張過頭了。
他若真想對柳清嫣不利，剛才在大廳裡就不會是那種應對。
他端起石桌上柳清嫣剛剛親手為他斟好的清茶，輕輕啜了一口，溫熱的茶湯入喉，帶著淡淡的回甘，也讓他因身份揭露而掀起的波瀾稍稍平復。
“只是有些意外，”江玄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對面那位清麗絕倫、氣質出塵的青衣“公子”，語氣恢復了慣常的平靜。
“久聞柳大家之名，如雷貫耳，帝國藝修魁首，風采絕世。只是沒想到，傳說中的存在，會如此突然地出現在面前。”
他這話說得坦蕩，沒有刻意奉承，也沒有絲毫卑微，只是陳述一個事實，眼神清澈依舊。
柳清嫣聞言，清冷的臉上浮現一絲極淡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
她確實對江玄的態度頗為欣賞。
在她過往的經歷中，無論是知道她身份前還是後，男子看她的目光，要麼是掩飾不住的崇慕，要麼是壓抑著的狂熱佔有慾，或是帶著目的的接近。
像江玄這般，在得知她身份後，眼中依舊保持著那份清澈和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原來是你”的瞭然，卻無半分其他雜念的，實屬罕見。
這讓她感到一種難得的舒適。
“虛名而已。”
柳清嫣的聲音如清泉流淌，帶著一絲空靈。
“公子不必在意。倒是清嫣要再次謝過公子當日在煙霞城的點撥，否則，清嫣或許還在城中徒勞尋覓。”
她話鋒一轉，那雙蘊藏著星河的眸子帶著一絲期盼和不易察覺的緊張，看向江玄。
“公子當日既知古律靈壎之名，想必對此物有所瞭解。不知…尊師尋大師，是否有把握修復此物？”
這是她此刻最關心的問題，關乎著她追尋音律大道的關鍵。
江玄沒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在冰涼的青石桌面上輕輕叩擊了兩下，發出細微的篤篤聲。
“修復古器，尤其是古律靈壎這等奇物，未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其殘缺之音，誰也不敢妄下定論。”
他的聲音沉穩而專業。
“我需要先看看它。”
柳清嫣眼中閃過一絲理解，沒有絲毫不悅。
她微微頷首，伸出素白如玉的手，從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個約莫一尺長的木盒。
木盒呈現一種深沉內斂的暗紫色，表面沒有任何華麗的紋飾，只有歲月沉澱下來的光滑包漿，透著一股古樸蒼茫的氣息。
盒蓋邊緣鑲嵌著一圈細密的銀灰色金屬，似乎是某種隔絕靈氣的特殊材料。
柳清嫣的動作輕柔而鄭重，彷彿捧著的不是一件樂器，而是稀世珍寶。
她將木盒放在石桌中央，手指在盒蓋邊緣幾個不顯眼的節點上輕輕拂過。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括聲響。
暗紫色的盒蓋緩緩向上彈開。
一股難以形容的、彷彿沉澱了萬載時光的悠遠氣息，伴隨著一種奇特的、如同大地脈動般的低沉韻律，瞬間瀰漫開來，徽至苏麄�小院。連那叮咚的泉水聲似乎都在這股氣息下變得微弱。
盒中鋪著柔軟的深紫色絲絨。絲絨之上，靜靜地躺著一件樂器。
它的形狀像一顆飽滿的水滴，上窄下寬，通體呈現出一種溫潤如玉、卻又比玉更顯深邃的材質感。顏色並非單一，而是如同流動的霞光，在深沉的暗紫色基底上，隱隱透出金紅、靛藍、蒼青等難以言喻的瑰麗光暈，彷彿將一片凝固的古老黃昏封印其中。
樂器表面遍佈著天然形成的、如同星辰軌跡般的玄奧紋路，古樸而神秘。
整個壎體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與滄桑，彷彿歷經了無數歲月流轉，見證了天地變遷。
然而，這份完美中卻帶著一絲無法忽視的殘缺。
在壎體靠近頂端的位置，有一處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裂痕，破壞了整體的流暢感，也使得那股悠遠的氣息帶上了一絲難以彌補的滯澀。
看到它的瞬間，江玄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
古律靈壎！
真的是它！
這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輪廓，這獨一無二的光暈流轉，這沉澱萬古的悠遠氣息…與他記憶深處，鹿先生無數次在夕陽下、在月光裡，用那雙佈滿歲月痕跡的手輕輕摩挲、深情吹奏的那件樂器，一模一樣！
無數個童年的畫面瞬間湧上心頭。
小院籬笆旁，鹿先生盤膝而坐，古律靈壎抵在唇邊，吹奏出那支彷彿能溝通天地、撫慰靈魂的古老旋律。
那旋律時而如高山流水，時而如大漠孤煙，蘊含著無盡的思念與蒼涼。
鹿先生渾濁的眼中，每每吹奏此曲時，總會閃爍著一種江玄當時無法完全理解的複雜光芒。
他告訴江玄，這支曲子，是他孃親留給他的，最後一個痕跡…
“江玄公子？”
柳清嫣輕柔的呼喚，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將江玄從洶湧的回憶浪潮中拉了回來。
江玄猛地回神，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竟不知不覺地失神了，目光牢牢地鎖定在古律靈壎上，手指微微抬起，似乎想觸碰，卻又懸在半空。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目光恢復了清明，只是眼底深處，還殘留著一絲未散盡的追憶和…難以言喻的複雜。
“抱歉，失態了。”
江玄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柳清嫣並未在意，反而那雙清眸中帶著一絲瞭然的憐惜。
她看到了江玄眼中那瞬間湧現的濃烈情感，那絕非簡單的驚歎或欣賞，而是帶著深深烙印的熟悉與…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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